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吗?”
我知道,大熊指的是妈妈和焰子哥哥两个。妈妈已经走了,焰子哥哥也销声匿迹,我心已死,万念俱灰,已经再无勇气去谈爱字。我想大概是我不配,爱不应该这样残忍,将生命里最重要的人都搭进去,如果真要这样的话,那爱,到底又算什么呢?它又有什么意义呢?
我挣脱大熊的怀抱,喃喃道:“对不起,大熊,我不得不食言了。我不能跟你做那对镂空雕刻的蝴蝶,代价太昂贵了。大熊,既然缠绕着的风筝线已经解开,我们何必再魂牵梦萦,我们也应该解开心结才是啊。我心已死,就像坠落的风筝,再无飞翔的希望。”
大熊想要说什么,姐姐上来了。她看到大熊,便淡然一笑,说:“来,大熊,你帮媛姐把这架床卸了。上次奶奶去世的时候有焰子在,现在焰子也不在了,还好有你,大熊。”
大熊便无言地从姐姐手中接过钳子和羊角锤,嘭嘭嘭嘭地开始卸床。我坐在梳妆台前的高脚凳上,看着大熊一块一块将那只杉木床卸下来,在他扯开床垫的时候,一张褪色的照片出现在我们眼前。那是一个陌生男子的照片,已经被床垫压得变了形,还沾了一把木灰。
姐姐跑过来拽起照片,疑惑地说道:“这人是谁啊?他照片怎么在这里?”
我也惘然。妈妈把那样一张照片藏得这么隐蔽,说明它一定很重要,或许里面还隐藏了一个不可告人的秘密。可是不管那是一个什么样的秘密,对我来说,都已经不再重要了。因为妈妈已经不在了。
姐姐一把将照片扔到垃圾篓里,对大熊说:“行了,大熊,你再把这些木头板子拖到楼下水房里去,扔火炉里烧了。”
大熊便听话地扛着那笨重的木板下去了。他俩忙活了一个上午,终于将妈妈的遗物都清空了,房间里空无一物,就像被人扫荡一空似的,只剩下无尽的凄惶迂回盘旋在空气里面。
姐姐提着我的行李,说:“小韵,跟姐姐走吧。你已经无处可去了。”
我噙着泪水望着她,打着泪嗝说:“不,我不去。我不喜欢跟钟魁住在一起。”
大熊接过话头:“那……那你上我家住去吧,我家房子宽……你可以……你可以跟小明住一间房。”
那一刻,我感觉自己像一只漂泊无依的游魂野鬼,到哪里都是一样,魂游物外,六欲皆空。我想,此刻的我正好适合出家,佛法无边,海纳百川,宝轮寺也许是个好去处。
其实去处是有的。小姑也一直打电话让我去她家。只是一时之间,我自己也不知道到底要去哪里,或许我哪里都不想去,因为妈妈不在了,去哪里都是索然无味的。这么多年来,我跟妈妈相依为命,任何人都代替不了她。
跟他们僵持了许久,我是不能住到大熊家的,只能去姐姐家里,她是我唯一的亲人了。虽然并不喜欢那个钟魁,但毕竟他是我的姐夫。
大熊尊重我的选择,兀自悻悻离去。我锁好门,便头也不回地跟姐姐走了。我们打车来到杨家坪的一条小街,姐姐说,火锅店没有了,只能住在钟魁的老家。这是一条僻静的小街,外面是许多摆路边摊的小贩,卖一些杂七杂八的东西,还有很多卖烧烤的,整条小街烟熏雾绕。姐姐的家在一栋破旧的民房二楼,墙壁上原本是白色的瓷砖,已经附上一层厚厚的灰尘,防盗网上满是外面飘来的烟尘,黑糊糊的一片。
进了门,小家布置得还算不错,比起外面的肮脏龌龊来,好出几倍。我顺带着问了一句:“姐夫呢?”
姐姐给我倒了杯胖大海泡的水,说:“他出去跑账去了。这几天忙妈的丧事,把他也累得够呛的,回来还得去跑去筹钱还债。想想人生还真是无常,从前他是多么风光啊,开一家声名远扬的火锅店,怎料一夜间变成市井小民。”
我冷笑了一声,呷了口胖大海,润了润这几天哭哑了的嗓子。
突然我电话响起,我一看,竟然是邹哲轩打来的,不免觉得有几分意外,接通电话,那头便传来他急迫的声音:“喂!江韵!你家怎么封了啊?找你找不到呢,你们搬哪儿去了啊?”
听他这样一说,我料想他是回重庆了,惊讶地问道:“你……你这么快就回重庆来了啊……开学不是还早吗?”
邹哲轩的心情似乎很不错,他笑道:“这不是想你们了吗,所以就提前返校了。也没给你打电话就跑到你家去找你,是想给你一个惊喜嘛,谁知道等我的竟然是一纸封条!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怎么好好的茶楼要拆迁啊?”
我一时间也不知道说什么,只好说:“说来话长了。我现在在我姐姐这里,我也不知道具体地址是什么,这样吧,我把电话给我姐,让她给你说详细地址,你自己打车过来好了。”
我便把手机递给姐姐,她一脸诧异,顿了半晌才对着电话讲了一个地址,又重复了几次,确认大头轩能记住,才挂了电话。姐姐一脸疑惑地问我:“他……他怎么来了?我都结婚了,他还来干什么?”
我也无心去想这些事,只是无力地说不知道。姐姐一副惴惴不安的模样。我说:“他来就来呗,你紧张什么呀?”
姐姐便勉强笑了一个,讪讪地说:“哦,没有没有,我是在想,待会儿该做点什么好吃的来招待他。”
…… 第三十九章 重逢 ……
落木飘零,恍然秋已尽。
故人难寻,素颜化薄云。
锦书难寄,鸿雁悲鸣,
春花灿烂又别君。
邹哲轩赶到姐姐家的时候,姐姐已经做好了一大桌好菜。两个月没见大头轩,他可是一点都没改变,一头松针发,一双菱形眼,一对匕首眉,炯炯有神。我心里明白,他这么早急着回重庆,是为姐姐而来的。所以当他知道姐姐已经结婚之后,神情颇为沮丧,但马上就露出笑脸,一边啃排骨一边说:“结婚好啊,结婚好啊,以后不用一个人漂来泊去的了。”
姐姐苦笑了一个,给他夹了块红烧肉,说:“大头轩,以前是媛姐不好,你那样帮媛姐,我还三番五次跟你发脾气。像你这样好的男孩子,以后一定得找一个世界上最好的女孩子做老婆才可以。”
邹哲轩也苦笑了一个,嘿嘿道:“我?我还早呢,我的理念是男人先事业,后家庭。媛姐,过去的事就不要再提它了,希望你以后可以幸福。”
邹哲轩这才想起茶楼拆迁的事,问我道:“江韵,你家茶楼拆迁了,那你们以后住哪儿啊?还有兰姨呢,怎么没看见她呀?”
我和姐姐便沉默了,只顾垂下头刨饭吃,也不回答他的话。倒是他自己一个扭头,看见了墙角那套组合柜上妈妈的灵牌和骨灰盒,一口饭包在嘴里再也咽不下去,一双筷子叮咣掉到地上。良久,他才回过神来,泪眼蒙蒙地说:“对……对不起……可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这才两个月,怎么这样振憾的事情一件接一件地发生啊……”
我看着激动的邹哲轩,心里倒是平静如水。我反过来安慰他道:“别说了,世事变迁呗。快吃饭吧。”
邹哲轩却一推饭碗,不吃了。我知道他不仅仅是因为妈妈的过世而难过,更多的是为姐姐的结婚,因为我知道,他是深爱着姐姐的,我能体会他此刻的心情,所以也不好再多说什么,只好任他由他了。
姐姐一边镇定地吃饭,一边语重心长地说:“大头轩,你听媛姐说,你以后不要再为媛姐任何傻事,以前的事情,就当没有发生过,你以后一定要走正道,堂堂正正地做男人,知道吗?”
我讶异地看着姐姐,不明白她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可她的表情十分严肃,我也不好直接问她到底发生过什么,只是隐隐约约觉得不太对劲。大头轩只是沉默着双眼垂泪,我知道他一向都是个硬汉子,流血不流泪,所以我想,他这次是真的伤心了。
姐姐接着说:“媛姐也不是什么芳华绝代的人物,平凡女子一个,缺点一大箩筐,还是牛脾气,真没什么值得惦念的。你赶紧吃饭吧,吃完了赶快离开,免得老钟回来撞见了又要找你麻烦。上次他吃了你一拳,他心里还窝着一把火呢。”
听姐姐这样一说,邹哲轩便从地上拾起筷子,在衣袖上一擦,便疯了似的扒饭。突然间我觉得大头轩真的很可怜,同时又很敬佩他的忠心不二。
吃完了饭,邹哲轩临走的时候问我:“你什么时候回学校来?”
我叹了口气,说:“我不回去了。我不上学了。”
他吃惊地望着我,问道:“为什么?你可不能一蹶不振啊!”
我也不跟他多说,反正我心已决,任何人都改不了我的决定。他看我一副决绝的模样,便也不多问,只是说:“随你自己吧。并不是上了学才有好的出路的。以后咱们还是好朋友,一定要多联系。”说罢,他便下楼去了。
按照我的初衷,我是要将妈妈的骨灰带巫山青龙湾老家,跟爸爸合葬的。姐姐也没有什么异议,也觉得应该这样,便一口答应了。第二天一大清早起来,她便把我送到长途车站,替我买了票,又塞给我一些钱。
我把钱还给姐姐,说:“姐,我不要你的钱。你跟姐夫现在还欠着账呢,我不能拖累你们。我自己还有一点钱。”
姐姐二话不说,只顾把钱塞到我的旅行包里,说:“你有个屁钱!钱都全拿去喂李家兄弟那两张大嘴巴去了,现在还欠着一大笔呢!真是比窦娥还冤,这年头真是好人命不长,祸害千年在!”
我看着义愤填膺的姐姐,也不好再说什么。姐姐抓着我的手,说:“小韵,现在妈妈也不在了,姐可就你一个亲人了。你一定要快去快回,知道吗?虽然平时姐拗不过你,但这次你一定要听姐的,李家那笔债由我来还,你回来继续上学,姐砸锅卖铁也要送你!”
我正想说什么,姐姐抢先道:“你什么都别说,妈走了,姐姐如母!好了,快上车去吧,自己路上保重。”
说罢,姐姐掉头便走。我看着她孱弱的背影,一头长发像无根的野草在风中飘扬,她走路的时候无精打采,仿佛随时都会被行人撞倒。我想,她跟着钟魁,一定吃了不少的苦头。
列车出发了,开往那个不知道是快乐还是悲伤的地方。也许一切悲伤的源头都是从那里开始的,是时候该回去做个了断了。我像被人抽掉筋骨一样瘫软在座位里,我知道自己的样子一定很可怕,因为好几个小孩儿都怯生生地看着我。通过列车的后视镜,我看到自己的眼睛又红又肿,很是怕人,脸也因为哭得太多而畸形了,一半脸大,一半脸小。
我缓缓闭上眼睛,希望可以隔绝别人那些扰人的视线。可刚一闭眼,我又陷入另外一个悲伤的世界。我看到了妈妈,她依然端坐在柜台边,拎一只计算器嘀嘀哒哒地按着算着,无比投入。我还看到了焰子哥哥,他并没有离开,他只是带着干爹出去旅游了两个月,现在,他们回来了。之前所有痛苦的一切,只不过是一场恶梦,现在,梦醒了,他们都还在我身边。
想着想着,我便进入梦境。一觉醒来,列车已经抵达终点站,我仓皇地随着人群下车,我又想起第一次回老家,焰子哥哥就穿着他过生日我送他的那件浅褐色衬衣来接我,衣袖高高卷起,一副精神抖擞的样子。可我一眨眼,才恍然明白,他再也不会在那里等我了。
我紧抱着妈妈的骨灰盒。那是一只白色的汝窑瓷盒,上面印着淡蓝色的荷叶,四只角上还分别雕着荷花。妈妈生前喜欢荷花,说荷花贞洁高雅,更有超脱红尘、得道成仙之意。于是,我特意到殡葬馆里为她精心挑选了这只骨灰盒。
穿过那条蜿蜒如蛇的田埂,越过山脉,再下一个小山坡,就能看到青龙湾了。我的心情无比激动,我知道离家越来越近了,怀里的妈妈一定也像我一样,难以掩饰那跳激烈跳动的心。妈妈生前是那样爱爸爸,几乎每天都要看着爸爸的照片,对他缅怀一番。生而同巢,死而同穴,我想,这应该是妈妈最好的归宿。
当我走下小土坡的时候,我看到一个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身影,直挺挺地立在青龙铁索桥上。一阵阵江风吹来,铁索便左右摇晃,可那个身影却犹如定海神针一样矗立,纹丝不动。
为了证明我没有看错,我揉了揉眼睛。当我再次睁开眼睛望去的时候,熟悉的身影依然矗立在桥中央,像一座坚固的雕塑。我按捺不住内心的狂欢,只要能证明这是真的,就算面前是一个无底深渊,我都会毫不犹豫地跳下去。
那不就是我日夜企盼的人么?那不就是我朝思暮想的人么?那不就是我跑了大半个中国,不顾一切艰难险阻去寻找的人么?如今,当他活生生地站在桥上的时候,我却喊不出声来。我只能沿着铁索桥走过去,也不再畏惧脚下摇晃的铁索,也不再心悸于江上滔滔的流水,只是义无返顾地朝前走着。
是他,真的是他啊!多么熟悉的背影!一身素色,宽阔的肩膀,高高的个头,壮实的腰身,这不是幻觉,也不是梦境。我嘶哑着声音,轻轻唤了一声:“焰子哥哥!”
眼前的背影便如醍醐灌顶般转过身来。那是一张忧郁到极致的脸,忧郁得几乎麻木,一双眼睛又肿又红,泪痕满面。为何我的焰子哥哥伤心到这个地步?难道也是思念磨人么?是他想我想得如此消瘦颓废、枯槁憔悴的么?
他看了看我,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却因为过于激动而说不出来。我看到他也跟我一样,手里捧了只黑色的盒子。我还没看清楚那个盒子到底是什么,他便朝我扑过来,紧紧抱住我,哭得像咆哮的猛兽。
就让我们的泪水融入长江吧。就让我们所有的忧伤与不幸付诸流水吧。就让这呜呜咽咽的流水声与哭泣声,互相杂糅再也分不清楚吧。
我从他怀里蹭起来,响亮地给了他一耳光。他愣愣地站着,任我打骂。我哭了许久,才镇静下来,歇斯底里地说:“你不是不暴露你的方向吗?怎么又让我寻着了?偏偏在这时候?你这个挨千刀的,把你推到长江里喂鱼,鱼都嫌你酸的家伙!你以前信誓旦旦的诺言哪儿去了?都记水瓢上去了啊?你跑啊,你再跑啊!你他妈再让我绕半个中国去找你啊!让我绕半个地球更好,再让我陷入更深的龙潭虎穴更好!”
我正骂着,焰子哥哥猛然在我前面跪倒,涕泪俱下。那一刻,我觉得自己就像个骂街的泼妇,只管自己一吐为快,完全不顾焰子哥哥的感受。末了,我扶起他,说:“我妈走了,我回来安葬她的骨灰。”
听我这样一说,刚刚才止住眼泪的焰子哥哥,又汹涌地哭了起来。哭得累了,他才有气无力地说:“我妈也走了,我也是回来安葬她的骨灰。”
我怔住了,半晌才问他:“那……那干爹呢?”
焰子哥哥的神色便更加悲伤了。他干脆一屁股坐在桥板上,说:“爹他……爹他早就走了。”
焰子哥哥的话犹如晴天霹雳,我感到一阵眩晕,再也站不住脚跟,攀着铁索坐在他身边,紧紧靠在他身上,仿佛一个不小心便会掉进滚滚长江。
焰子哥哥接着讲道:“在移民搬家的那天,我们本来已经把行李都顺利搬出来了,可他突然想起把你爹的灵牌落在家里了,便不顾我的阻拦,一瘸一拐地赶回已经被淹没半人高的房子里,加上房子本来就很破旧,被水冲击,整个屋脊就垮下来,将干爹和北北埋葬在水里……妈妈知道这件事之后,就把悲痛欲绝的我接到她家,也就是河南郑州。并且我接受了小卢老师的帮助,学籍已经转到浙江大学。谁料祸不单行,前不久我妈在车祸中丧生,尾随弟弟而去。形单影只的连大叔痛心疾首,几度昏厥,便认了我做干儿子。他痛失妻儿,相思成疾,所以我也不打算再念书了,我准备回去替他打理酒店的生意。”
我苍茫地望着空洞的天空,觉得它在不停地旋转,折磨我的大脑。我实在不敢相信焰子哥哥说的是真的,如果不是他手中那只黑色骨灰盒证明。
焰子哥哥顿了顿,接着说:“妈妈临终前留下遗嘱,说她这辈子欠了我爸的,虽然生不能同巢,那就死而同穴吧,算是给爹这一生的补偿。连大叔是个通情达理的人,他一口便答应了。所以我这次回家,是打算将妈妈的骨灰洒于长江,跟爹合葬。”
听他这样一说,我才抬起头看了看远方,大水已经淹没了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