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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原说：“我刚才紧张，一下没想起来，是的，我女朋友叫汪玲玲。”
中年警察又问：“那你女朋友多大了？”
在警察的威严态势之下，高原其实已经全然不记得梦茵刚才告诉过他的话，他看梦茵的样子也就二十岁出头，因此就蒙了一句：“二十一岁。”倒还真蒙对了！
中年警察继续问：“她是哪里人？”
这次高原不好蒙了，他随便说了个省城周边的小县，他知道在风月场所讨生活的女孩一般不会是本地人，大部分是从那种比较贫穷的小县城出来的。那位女警搜查出了梦茵的身份证，核对后，发现梦茵的籍贯根本就不是高原所说的那个县城。那个中年警察找高原索要身份证，高原说没带。中年警察搜查了高原的衣服，果然没有发现任何证件，于是转而就讯问梦茵有关高原的情况。
梦茵比高原镇定多了，她说：“我男朋友叫吴明，二十五岁。”
一位联防队员忍俊不禁，对高原说：“你小子还真幽默，叫无名呢，难怪连身份证都没有。”
中年警察又问梦茵：“你男朋友是哪里人？”
梦茵说：“这个我可不知道，我也不关心，我只关心我们是否相爱。”
那个似乎是刚从公安院校校毕业出来，脸上还带着稚气的年轻女警鄙夷道：“你们还有爱情？那可真新鲜了。”
梦茵把头一扬，说：“当然有！你不觉得我们挺般配吗？”
女警嗤笑道：“当然般配了，男嫖女娼！”
梦茵不满地叫道：“哎，我说你这个人民警察怎么说话的，我们好端端的一对恋人你非要说我们是男嫖女娼，你还有没有点口德？当心我投诉你！”
那位女警气得满面通红，可又不好意思当着几个大男人骂脏话，只得狠狠地瞪了梦茵几眼。
尽管梦茵和高原反复辩解他俩是男女朋友关系，但还是被警察以涉嫌卖淫嫖娼带走了，同时带走的还有从床头柜上起获的一个已拆开包装的安全套和一些春药。高原和梦茵被塞进警车。闪烁着警灯的警车从那辆世爵SSUV旁边经过的时候，高原瞥见亚桑和阿隆、阿杰正站在梧桐树的暗影里，默默地看着他。高原看不清他们的表情，但能够感觉到他们脸上那如夜色般凝重深浓的忧戚。
在红星路派出所，两个警察连夜对高原展开了进一步的讯问。看见高原拒不承认嫖娼，也不肯交代自己的工作单位和家庭住所，一个警察就指着墙上“坦白从宽、抗拒从严”八个红体大字警告说，如果他再不老实，那就不仅仅是罚款和拘留的问题，还可能会被送去劳教。被警察连唬带吓，高原想以和梦茵是恋爱关系为由蒙混过关的侥幸心理彻底崩溃了，他害怕真的被送去拘留或劳教，于是只得招供。
一个和高原年龄差不多大小的警察负责做笔录，年长点的那个则负责讯问，他问高原：“你到底叫什么名字？”
高原垂头丧气地嗫嚅道：“朗，朗子谦。”
虽然朗子谦因为被绑架一案以及突然神秘归来而大名鼎鼎，但讯问高原的警察似乎没把眼前这个涉嫌嫖娼的违法人员和乾坤集团的那个传奇的少董事长等同起来。
年长点的那个警察问高原：“你的身份证呢？”
“我真的没带。”
“那告诉我们你家人的电话。现在有新规定，警方在查获卖淫嫖娼违法人员时，一定要通知违法人员的家人，你结婚了的话就告诉你妻子，你未婚的话就告诉你父母。”
“我没结婚。”
“那告诉我们你父母的电话。”
高原本来又要脱口而出：我没有父母。但随即他就意识到自己现在的角色是朗子谦，而不是高原。他犹豫了好几分钟，最后才在警察不耐烦的催促声中把陈丹蕾的手机号码告诉了警察，但他们没有立即打，而是继续讯问。
“你多大了？”
“二十五。”
“你在什么单位工作？”
“乾坤集团。”
“职务？”
“董，董事长。”
警察以为自己的耳朵听错了，又问了一遍：
“你在乾坤集团的职务？”
“董事长。”
由于朗子谦行事一向低调，几乎从不接受媒体访问，也不喜欢在公众场合抛头露面。朗子谦被绑架后，媒体刊载他的那张身份证照片无一例外都是引自警方的协查通报，而身份证照片总是有些失真，因此无论是警方还是公众，对朗子谦的长相并无深刻的印象。听眼前这个男青年自称乾坤集团的董事长朗子谦，讯问他的两个警察都惊讶得面面相觑，他们绝不会想到赫赫有名的乾坤集团的董事长会因为涉嫌嫖娼被抓，他们刚才听高原说是乾坤集团的，还以为他只是个普通员工。
做笔录的那个年轻警察不知是怀疑高原在撒谎，还是怀疑高原神经不正常，他停下笔，吓唬道：“你不要骗我们，否则罪加一等！”
“我说的是实话，你们可以调查。”
两个警察再次对视了一眼，目光中充满了狐疑。年长点的那个警察低声对旁边的同事耳语了句什么，年轻点的那个警察随即起身走出了房间，几分钟后，他重新回来，手里多了一份协查通报，上面赫然印着朗子谦的照片。两个警察一边打量协查通报上的照片一边抬头端详着高原，沉默片刻后，两人似乎达成了共识，各自冲对方微微颔首。年长点的那个警察冲高原说：“谈谈你嫖娼的经过。”
“我没有嫖娼。”
“没嫖娼？那你跟那个女孩衣衫不整地在房间里干什么？”
“我们，我们是一夜情。”
高原知道再说梦茵是自己的女朋友太难让人信服，因为他实在是对梦茵的情况知之甚少。而且他既然已经承认自己是乾坤集团的董事长，因为朗子谦已有未婚妻，他再说梦茵是他的女朋友似乎不太妥当，所以还不如说搞一夜情比较合适。
“你们怎么认识的？”
“在腾讯‘有缘千里来相会’的聊天室。”
“什么时候？”
“大约是在一个星期前吧。”
“你的网名是什么？”
“白马王子。”
“她的呢？”
“梦茵。”
……
而在派出所的另外一间讯问室，梦茵虽然说不出“吴明”的真实身份，但她也不承认自己是卖淫。看见“恋爱关系”的说法越来越站不住脚后，梦茵索性说她和“吴明”是通过网络聊天相识的，两人聊得投机，互生好感，在钻石王朝夜总会见面喝酒后，想搞一夜情，但还没来得及发生性关系时，警察就冲了进来。
讯问结束后，已经是黎明时分，高原和梦茵被关在不同的留置室等候进一步处理。事后，高原到底还是没有被警方定性为卖淫嫖娼。因为获悉消息的朗家已经派了集团法律顾问张律师过来，张律师能言善辩，他说警方不能提供确凿的证据来证明朗少董付给了梦茵嫖资，因此就不能肯定他们之间的性关系是以金钱或财物为媒介的，既然这样，就不能认定他们的性关系是卖淫嫖娼，最多算非婚性关系，而这种性关系是完全不受法律约束的。
由于证据不足，更鉴于乾坤集团多次对省、市公安部门捐献警车，并为见响江市见义勇为基金会捐献过巨款，在朗震寰的一位老朋友，省公安厅的一位主要领导的亲自关照下，“朗子谦”这一涉嫌嫖娼事件被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被留置了三十几个小时后，高原和梦茵就都被释放了。
这天下午，高原走出红星路派出所时，不仅看到了前来迎接他的亚桑等人，还看到早就守候在门口的各家媒体的记者，镁光灯对着他一阵乱闪，无数“长枪短炮”包围了他。
亚桑第一个迎上前来，满脸愧疚地轻声对高原说：“对不起高先生，是我没做好保护你的工作。昨天凌晨，警察来得太突然，我们来不及打电话通知你。”
高原自我解嘲地苦笑道：“这只是个意外，亚桑怎么能怪你呢，要怪只能怪我自己太倒霉了。”
和高原同时从派出所出来的梦茵除了在电视中见过记者蜂拥而至地采访明星和政要人士，她还没在现实生活中亲眼目睹过这种阵势，她惊讶地发现“吴明”一现身就被记者团团包围住了，他们向他抛出各种刁钻古怪的问题，还称呼他为“朗少董”。梦茵这才意识到找她打听露露的这位年轻富豪所说的“吴明”不过是个化名，他其实是位董事长级的“大人物”。梦茵不由也有些激动起来，脸上的光彩显得异常动人。
一位无力挤上前去采访“朗少董”的女记者看到了梦茵，于是另辟蹊径，立即冲上去采访她：“请问你跟朗少董到底是一夜情还是性交易？”在这位女记者的带动下，又有一些记者转而把“长枪短炮”对准了梦茵。梦茵有些受宠若惊，似乎一下找到了明星的感觉，她停起高耸的胸脯，摆了个曼妙的POSE，正准备回答记者的提问，但两个不明身份的彪形大汉奋力拨开记者群，上前一左一右地“簇拥”着朝她朝一辆世爵SSUV快速走去，边走还边很“熟人”地大声跟她打招呼说：“汪小姐，我们接你来了！”梦茵想挣扎，但腰部和胳膊都被彪形大汉紧紧地揽住了。在梦茵还没来得及喊出声来时，她就被彪形大汉强行推入车内。
透过森林般密集的“长枪短炮”，高原发现了一张熟悉的面孔，这张漂亮的面孔没有挤上前来，而是站在附近怔怔地看着他。高原不敢正视这个拿着采访笔的女记者的眼神，他低下头，在亚桑和乾坤集团派来接他的一干人等的严密护卫下，狼狈地冲出记者的包围圈，匆匆钻上那辆来接他的劳斯莱斯。车子启动的一瞬间，高原还在反光镜里看见韩雪曼站在原地凝眸。车子开出没多远，高原突然从后视镜里发现后排竟然不知何时已经坐着一个沉默的女孩，但她的眼睛并没有看高原，而是一直偏头凝望着车窗外面的风景，脸上的神情是无比幽怨。高原的身体忍不住抖了一下，因为他看到的这个女孩，就是他最害怕面对的楚歌璇！
此刻，坐在那辆世爵SSUV上的梦茵闹开了，她大声嚷嚷，你们要把我带到哪里去？快放我下车，我要下车！但车上的两个彪形大汉根本不理会她。直到世爵SSUV在市区转了两个大圈，并且确定后面没有可疑车辆跟踪时，阿隆才把车停靠在响江边的一个偏僻地段。阿杰拿出一叠钱，递给梦茵，冷冷地说：“汪小姐，这五万块钱是给你的，希望你对昨天凌晨发生的事情守口如瓶。”
梦茵想起那个“吴明”说过要给自己一万块钱封口费，她没想到实际上自己得到的更多。她拿着厚厚一叠钞票，眉开眼笑地说：“你们就放心好了，我会把事情烂在肚子里的，打死我也不说。”
十四
回朗家大花园的路上，楚歌璇始终没有吭声，甚至都没看高原一眼。高原不知楚歌璇为什么要来接他却又不跟他说一句话？难道就是为了表明她很在意他却又对他的所作所为很失望，难道就是为了给他的“放荡”行为一种无声而严厉的谴责？高原不知怎么跟楚歌璇解释这件事才好，如果说他根本没有嫖娼，也没有一夜情，那他深更半夜去一个女孩的出租屋里干什么？如果说他是为了打听一个叫露露的女孩的下落，那他怎么解释他找露露的目的？
亚桑没有将车直接开回朗家大花园，而是停到了乾坤集团总部大厦的门口，说董事局要召开一个紧急会议。乾坤大厦第三十九楼的会议室里，包括“朗少董”在内的十三名乾坤集团董事局成员围坐在一张栗色圆桌前。高原在亚桑的引导下坐到了一张专属于他椅子上。看到大家已各就各位，陈丹蕾用眼光威严地扫视了一下众人，然后对高原说：“子谦，我和季总决定发起召开这个重要会议。想就这一涉嫌嫖娼事件，谈谈我们内部的看法，以便统一思想。”
季洪涛首先开始发难，他丢给高原厚厚一叠报纸，愤然说：“子谦，你可以看看，你被警察以涉嫌嫖娼抓走后，媒体是怎样攻讦你和我们乾坤集团的，这对我们集团公司的形象造成了极其恶劣的负面影响！今天早晨，证券部的谭部长告诉我，我们公司的股票市值从昨天收盘时开始，已经有了明显的缩水迹象。”
高原随便浏览了一下那叠今天出版的报纸，看见上面的标题无一例外地耸人听闻：乾坤集团惊曝性丑闻，董事长“嫖娼”被抓；工商界巨子成浪荡子，大玩“一夜情”招来嫖娼举报；是“一夜情”还是“买春”？年轻富豪性丑闻恐成难解之谜；失忆富豪又起风波，午夜偷情遭遇警方抓嫖……高原看得心惊肉跳，虽然他早已料到自己给朗家和乾坤集团捅了漏子，但绝没想到漏子有这么大，更没想到媒体对此事的反应如此迅速、强烈。
公司营销部尤部长说：“我公司今年准备和印度的软件巨头普威梅公司合作，斥资10亿美元在泰国曼谷投资兴建一个软件科技园，这是朗老董事长在位时就拟定好的投资项目。现今各项准备工作都已经做好，我们现在就等着和普威梅公司签署合作协议了，原定签署协议的时间是在这个周末。但今天中午，普威梅公司的总裁沙鲁克先生发传真到我公司，说他从互联网上获悉朗少董涉嫌嫖娼被警方留置一事，他对此表示了严重关切，并对我集团公司的信誉、高管的素质和能力、品牌竞争力、公众的认知满意度产生了怀疑，所以他决定暂缓签署合作协议。我公司已经为这个项目的运转投入了大量的人力、物力和财力，一旦不能和普威梅公司签署合作协议，那前期的巨大投入无疑打了水漂……”
生产开发部的林部长发言说：“尤部长言重了，沙鲁克先生一直在投资项目的资金构成比例与利益分配方式上和我公司争论不休，他是想把朗少董这一意外事件当作跟我公司讨价还价的筹码，我公司大可不笔理会，我敢保证，要不了多久，他就会主动回到谈判桌前，毕竟这个项目也会给普威梅公司带来巨大收益。”
人力资源部的盛部长说，“朗少董这一性丑闻既然已经发生了，我们就不要再争论后果的严重程度了，而是多想想该怎样采取紧急措施，挽回公司的声誉和公信力，我的建议是对高层组织结构作一些调整，这种调整必须是换血式的调整，而不是修修补补。”
行政部的匡部长说：“我认为朗少董这一性丑闻看似偶然其实也是必然，朗少董自从不幸遭到歹徒袭击，导致大脑损伤，智力也有所下降，对事物的判断能力必然随之减弱。鉴如此，我认为朗少董目前的身体状况已不能自如地掌控乾坤集团的大局，迫切需要一个新的、在各方面都很优秀又能服众的强势人物来代替他，在乾坤集团，我认为具备这种卓越领袖才能的人非季总莫属。”
工程部总监蒯大鹏则表示了不同的意见，他说：“朗少董年轻气盛，一时糊涂犯点小错误也是情有可原的，朗少董是朗老董事长唯一的亲生骨肉，也是按照朗老董事长的旨意由大家拥戴坐上董事长的位置的，他在乾坤集团的领袖地位无人能够替代。在座的各位都曾受朗老董事长恩惠甚深，这个时候我们更应该关心朗少董，帮助他走出困境和恢复记忆，切不可趁人之危落井下石，做一些对朗老董事长和朗少董不忠不义的事。”
一时间，会议室里就“朗少董“性丑闻”一事争论不休，挺朗派和挺季派唇枪舌剑、互相攻讦。看见局面乱成了一锅粥，亚东清了清嗓子，摆摆手，示意大家安静下来，他说：“朗少董是朗老董事长病前就内定的继任集团董事长的第一人选，这是不争的事实！除非朗少董主动提出辞职，或者他的身体状况实在无法胜任董事长一职，或者由于他犯下重大过错而给集团公司造成巨大损失，我们才能推举另外的董事长人选，否则我们无权强迫朗少董引退。我觉得朗少董和那个小姐之间发生的一夜情，纯粹属于个人生活方式的问题，在座各位不能动不动就上纲上线，以所谓的道德评判标准来衡量一个人是否具有领袖才能。而且，朗少董这几年来热衷环保事业，洒脱不羁惯了，他是在朗老董事长生病后才仓促接受重任的，在走马上任的途中又不幸遭遇歹徒祸害，致使身体受伤，一直没进入正式的工作状态。虽然朗少董和那位小姐一夜情确实有些不妥，不仅有失自己尊贵的身份，对集团公司的形象也造成了一定程度的负面影响，但这并非不可原谅的行为，事情的发生有着主客观方面的原因，所以我们不能苛求朗少董完美无缺，而是应该扶持他、帮助他，使他早日成为集团公司的称职领袖！”
亚东的这番话合情合理，挺朗派纷纷发言表示赞同，挺季派虽然不完全认同，但似乎也提不出更好的反驳理由。这时，一直垂头丧气接受“批斗”的高原发言了，他声称自己是因为酒后一时冲动才做了傻事，损害了集团公司的形象，他对此感到万分歉疚。他还“痛心疾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