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异乡人-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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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唯一不同的是,书桌对面一只高大的架子上,放着数具电脑及其附件。

  “你在这里写作?”

  “天天工作五小时以上。”

  “为什么没有纸笔?”

  “都记录在电脑里。”

  “中文还是外文?”

  “外文。”

  祖斐早已猜到。

  “方便的时候,让我看看你写些什么。”

  靳怀刚只是笑,他似乎没有见人送书的习惯。

  祖斐四周围打量一下,陈设这么简单的一间大房间,为什么会令她精神一振?

  有时晚上睡足了,心情好,工作进度顺利,也会有类似的感觉。

  祖斐顿悟,“这间房的空气经过特别调节是不是?”

  靳怀刚讶异,“你真聪明。”

  “加了些什么进去?我忽然觉得意志力特强,攻无不克,战无不胜,打得死老虎。”

  靳怀刚大笑,“不过是空气清新剂而已,工作间这一份经过特别设计,令人精神集中,倦意全消。”

  “有这样好的东西,老天,别让周国瑾知道。”

  “你们吸烟叶也是同样道理。”

  祖斐转过头来,“你们之中,没有人吸烟?”

  靳怀刚一怔,即时说:“全部戒掉了。”

  祖斐不疑有他,钦佩地说:“贵公司的设备好不先进。”

  靳怀刚忽然透露心声:“但是生活真正沉闷。”

  祖斐诧异,“有那样好的酒,何闷之有?”

  “一人独饮,如何不闷。”

  祖斐低头一想,当然明白他的意思。

  怀刚脸上露出一丝向往,“你们的岁月才多彩多姿呢。”

  祖斐笑,“你最爱分彼此,你们我们不绝于口,东西两半球不至于相差那么远吧,诚然,这里的夜生活著名灿烂,但是我习惯晚上九时半休息,说真话,恐怕没有人比我更闷。”

  “但是,你有选择。”

  祖斐不明白,“有谁不让你出来玩?”她笑,“你又没有家室,工作不见得忙成那样。”

  怀刚不出声,过一会儿他说:“我怕遇到伤害。”

  祖斐总算弄懂了,或者,他遭遇过感情上的失意。

  接着,他像是试探她,“你不觉得此处枯燥?”

  祖斐忍不住说:“地球上很多正常的人都是这样生活的。”

  她愿意一直与怀刚聊下去,彼此得到更多的了解。

  “你需要休息,我送你回去。”

  祖斐只得点点头。

  靳怀刚好像有心事。

  走到门口,祖斐问:“这些花,到底叫什么名字?”

  “送到你家去的,叫天使的号角。”

  啊,祖斐动容。

  一路上,他们再没有遇到邻居。

  车子离开郊外,驶进公路回市区,忽然之间满天阴霾,空气潮湿闷郁,下起雨来,交通挤塞,人心烦躁。

  祖斐说:“奇怪,与刚才的环境相比,仿佛有天渊之别。”

  可以夸张地说,根本不同一个世界。

  到家的时候,祖斐的确有点累了。

  怀刚在门口与她道别。

  他忽然握住祖斐的手,放到唇边,飞快地亲吻一下,然后转身离去。

  祖斐呆立门口,半晌动弹不得,手心有一小块皮肤凉凉的,刚才同时感觉到发根的粗糙及嘴唇的柔软,令祖斐震荡的却是她自己那份少女般情怀,鼻子无故发酸,背脊靠着墙壁,不想动弹。

  过了不知多久,她才自手袋中摸出锁匙开门,旋半晌,不见动静,才发觉用错写字间锁匙,连忙定下神来,用那把正确的门匙。

  她扔下手袋,动也不想动,躺在沙发里,只觉得公寓里杂物过多,空气太浊,十分不对劲,而那盆铃兰,已经凋谢。

  祖斐十分心痛,再去看天使的号角,也有一半枯萎,想是水土不服,看样子要还给怀刚打理。

  傍晚雨点密而急,祖斐翻着小说,有种小楼一夜听夏雨的感觉。

  第二天,她等怀刚与她联络,周国瑾的电话先到,怕她闷,问她要不要出来。

  祖斐决定等一等怀刚,把约会定在下午三点半。

  中午过后,怀刚没有令她失望,告诉她一整天都要赶工夫,黄昏再同她联络。

  祖斐心安理得回公司一转。

  周国瑾见到她,一怔,“祖斐你红光满面哪像是病人?”

  沈培吐吐舌头,有一句话想说,但勉强忍住。

  祖斐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沈培想说的,不过是回光返照四个字,祖斐狠狠白她一眼,沈培做一个鬼脸。

  一到公司,祖斐的心就定了,从前,这大家庭是她生活的全部。

  周国瑾说:“祖斐,一会儿我介绍一个人给你认识。”

  “谁?”

  “祖斐,这个人,你一定喜欢见。”沈培说。

  这会是谁?别又是祝志新,要不,就是郑博文。

  祖斐倒足胃口,故不搭腔。

  沈培知道她会错意,赶到她耳边,悄悄说了个名字。

  祖斐顿时改观,惊喜地问:“他怎么会到这里来?”

  沈培答:“与我们签合同,替我们拍广告。”

  祖斐懊恼地说:“你看,几天不上班,马上脱节。”

  沈培说:“大姐知道你崇拜他,今天特地叫你出来见世面。”

  周国瑾转过头来笑,“你不是一直迷他的科幻小说?”

  “大姐对我真好,”祖斐腼腆地笑,“把我当孩子似的。”

  周国瑾拍拍她的肩膀,“公事完毕,我过来叫你。”

  这么多人千方百计要令她生活愉快,夫复何求。

  

  







异乡人4





  沈培拉祖斐到房间坐下,“发展迅速?”她问。

  祖斐不想隐瞒好友,侧头想一想,“沈培,这算不算恋爱呢?”

  “怎么个说法?”

  “我居然不觉得痛苦,事情不会这样理想吧,一边享受一边恋爱。”可见祖斐前两次的经验是多么的坏。

  沈培笑起来,“真的,我为你俩高兴,你们之间一点阻挠都没有。”

  祖斐忍不住,笑意孕育在嘴边,渐渐荡漾到眉梢眼角。

  “祝你成功。”沈培说。

  在心智比较成熟,经济比较稳定的时候谈恋爱,心无旁骛,事半功倍,祖斐自觉太过幸运。

  “他怎么会看上我?”然而终究有丁点儿患得患失。

  沈培郑重地说:“祖斐,切莫妄自菲薄。”

  祖斐苦苦地笑,“不能怪我,连郑博文都看轻我。”

  “老郑不适合你而已。”

  “他的条件比郑博文好得多了。”

  沈培说:“他们都算是人才,祖斐,胜败乃兵家常事。”

  “幸亏有你开导我,现在我不想打仗,只想休战。”

  “放心,一结婚就万事皆休。”

  祖斐笑起来。

  “前一阵子真替你担心,整个人灰秃秃,吓坏人。”

  “真的,事情坏得不能再坏,就会转好。”

  秘书进来,“方小姐,大姐请你。”

  沈培站起来,“我们去见你的偶像。”

  还没进会议室就听见一阵爽朗的笑声。

  那位大作家见到祖斐,连忙握手,神情活泼诙谐天真。

  大家坐定了,祖斐实在忍不住,问了她一直渴望问的问题:“请问:怎么会想得到那么多题材?”

  大作家向她睐睐眼,“为生活啊为生活。”

  祖斐知道他调侃她,不由得解嘲:“我有一个朋友,他也从事写作,他也不能回答这个问题。”

  大作家“啊”一声,打量祖斐一下,轻轻说:“你那位朋友,是小蔡吧,小蔡的朋友最多。”

  “不,”祖斐意外,“他不姓蔡。”

  不料大作家不信,“别瞒我啦,像你这样漂亮的小姐,难道还会看上小蔡以外的写作人?”

  祖斐涨红面孔,“他姓靳。”

  “啊,”大作家一怔,“一时想不起行家中哪一位姓靳。”

  “他用外文写作。”祖斐解释。

  “哦,那不算同道中人。”

  祖斐还想说些倾慕之词,可是其他同事已经闻风而至,围住他,要求签名拍照,祖斐怕热闹,便悄悄退出会议室。

  “怎么样,文如其人?”沈培问。

  祖斐点点头。

  “你那位靳先生呢,可也一样?”沈培笑问。

  祖斐怔怔的,“我还没拜读过他的作品呢。”

  沈培说:“这也好,免得喧宾夺主,先了解他为人再说。”

  祖斐点点头。

  “尤敏说过,她最庆幸的事,便是高先生从来没有看过她主演的影片。

  “他爱她就可以了,管她是什么身份呢。”

  “就是呀,”沈培说,“也许靳先生名气不如倪匡,这不重要。”

  祖斐抱怨,“不过是病了一场,你们就把我当稚儿。”

  沈培说:“我看你还是回去休息,不然医生要骂死我们。”

  “真想销假上班。”

  “养好身子再说,你乘大姐的车回府吧。”

  祖斐坐在司机驾驶的大房车后座,闭目养神。

  车子在红绿灯前面停住,祖斐睁开眼来,马路隔壁一条线上有辆一模一样的车子。

  祖斐一眼看到车上坐着的人是程作则教授,她欠一欠身子,这么巧。

  程氏身边还有人,祖斐的心一跳,靳怀刚,是他。

  两师徒似在讨论什么严肃的问题,眼睛看着前方。并没有发觉隔壁车上坐着祖斐。

  祖斐微笑,这就叫做咫尺天涯了。

  再留一会子神,祖斐心中暗暗吃惊,她从没见过靳怀刚脸上有这么沮丧的神情,而程作则的表情越发郑重。

  他们在讨论什么?

  祖斐不相信这是工作上的问题。

  她有种摇下车窗的冲动,她想叫住靳怀刚,无论是什么,她愿意分担他的烦恼。

  车子开动,他们那辆向右转弯,祖斐的车直驶。

  祖斐惊疑,他们到底说些什么,她十分关怀靳怀刚。

  祖斐不懂得读唇语,亦不是顺风耳,否则她当可以知道程作则对靳怀刚所说的最后一句话是:“太危险了,为整个组织着想,以后不许再与方祖斐见面!”

  到了家,祖斐犹自怔怔的,刚才车上所见一幕实在太过突儿,表面所见,靳怀刚像住在理想国内,由此可知,月亮永远还有不为人见的另一面。

  无论是什么,靳怀刚懂得处理,他有足够的涵养及本领,没有解决不了的事情,工作不愉快,辞掉它好了。

  祖斐把事情略作分析,比较安心。

  靳怀刚一定会与她讨论这件事。

  祖斐等他的电话,一直等到深夜,他没有打来。

  祖斐默默等待,他的心情一定坏透,否则不会食言。

  她考虑很久,终于取起电话,拨三五七八九。

  那边讯号是连续不断的鸣声——祖斐愕然,拨到电话公司去查询。

  接线生礼貌地答:“本市并无三五七八九这个号码。”

  什么?

  祖斐发呆。

  不可能,靳怀刚不会作弄她,她要求接线生再查一次。接线生非常耐心,详细问了地区,向祖斐解释,那一带的电话,全部零字头。

  祖斐不得不罢休。

  放下电话听筒,她渐渐觉得蹊跷。

  她根本没有办法找得到靳怀刚。

  每一次都见他主动出现,她不知他地址,不明他身份,现在,连联络号码都是假的。

  他到底是谁?

  送来的两盘花已经枯萎,更加一点痕迹都没有。

  沈培没有见过他,周国瑾没有见过他,没有人见过他。

  靳怀刚不见了。

  三日三夜,一点音讯都没有。

  祖斐在家,度日如年。

  她终于忍不住,掌握到一丝线索,走到第一次邂逅靳怀刚的茶座去。

  领班过来招呼她。

  祖斐开门见山问:“靳先生有没有来过?”

  领班答:“许久不来了,那次请你喝过酒,就不再见他。方小姐,你也忙吧?”

  祖斐坐下来,叫一客覆盆子冰淇淋。

  这是什么意思呢,向不相干的人打听他的行踪?

  一次约会后失踪消失的,不只靳怀刚一个人,祖斐见得多了,有什么稀奇,双方都未婚,他找人,她也在找人,看对了眼,一起出来座谈,话不投机,各散东西,又再开始寻觅。

  他没有义务再来电,或者面对面说清楚:“看,方祖斐,我们到此为止。”不不不,全没必要,闻弦歌而知雅意,他不打算继续下去,便自动消失。

  这是游戏的规律。

  没有几局戏会导向一段美满的婚姻,祖斐这早晚也多多少少知道他并不是舞台上的高手。

  她默默吃着冰淇淋。

  只是……靳怀刚不像那种人。

  祖斐哑然失笑,祝志新在开头的时候也不像,还有,郑博文在第一百次约会的时候才露出原形。

  她深深叹口气,就让它这样结束吧。

  只是,她一直感觉得到他非常喜欢她。

  感觉算是什么呢,常常错。

  靳怀刚不见得被人绑架,或有什么难言之隐,即使有,也不过是爱得不够。

  祖斐已习惯失望,隐藏得很好,不动声色,但,要是你有机会凝视她的眼睛,你会发现许多许多悲哀与无奈。

  他们的感情生命,短暂如他送来的天使号角。

  祖斐原以为他俩来日方长,可见一个人希企的,同现实中发生的,完全是两回事。她后悔到茶座来。

  “祖斐。”有人叫她。

  她迅速转头。

  是郑博文,她呆呆地看他,这位无处不在的郑先生。

  老郑觉得祖斐愈加呆了,一天比一天古怪,但他是一个慷慨的人,不念旧恶,原谅她不安的情绪,过来同她打招呼。

  他坐在她对面,“祖斐,不舒服吗?对,你好像要住院,是不是,几时?我来看你。”

  不,祖斐握紧拳头,靳怀刚不一样,他一定遭遇到困难,她非见他一面,把话说清楚不可。

  一向以来,她太过识相,太懂含蓄之道,太会知难而退,这次,一定要改变作风。

  “祖斐,你没有休息吧,我们那堆人打算去吃日本菜,要不要同往?”

  祖斐放下一张钞票,头也不回地走出去。

  郑博文又一次碰钉子,这一下碰得他痛起来,他肯定方祖斐的脑筋出了毛病,线路不对了,所以才抗拒得了他的魅力。

  祖斐即时赶到汽车出租公司,办清手续,驶着一辆小型吉普车离开。

  她要到靳怀刚家里去。

  如果他把她当小迷糊,他就错了,虽然坐在他的车里,她认得路,她不相信那个理想村是海市蜃楼。

  祖斐的牛脾气发作。

  她记得沈培说过,叫她把公事公办的作风使一两成出来,坚持到底。

  祖斐决定做一个纠缠不清的讨厌女人。

  车子一直顺利地驶进郊外。

  祖斐好记性,一路上完全知道应该走什么路,她有备而来,手中有详细地图。

  驶了三十分钟,水晶般记忆告诉她,她已越来越近,目的地就快到达,在公路口往右转,有一条比较狭窄的私家路,略斜,走五分钟,就到了,整条村建筑在那小小山谷中。

  祖斐已看到那条路口,有一排红棉树做记认,错不了。她转了排挡,右转,看到前面情况,呆住,急刹车。

  宿舍呢?实验室呢?她一座房子都没看见。

  祖斐只看到一块小小草地,再过去便是山坡,此路不通。

  她背脊上爬满冷汗。

  一般人到这个阶段,十之八九会放弃整件事,回家淋一个热水浴,喝一杯香槟,忘记它。

  但祖斐早有心理准备。

  祖斐冷静地取出一瓶矿泉水,喝一口,伏在驾驶盘上沉思。

  过一会儿,她抬起头来,摊开地图,找到她停车的地方。

  一比五千的地图上,很清楚地显示车子所在地,的确是一条尽头路。

  但上次祖斐坐在靳怀刚的车内,明明直通向他的住宅。

  错不了,是这条路。

  祖斐大惑不解,变戏法还没那么快,一列十多二十间房子,何以突然间失踪?

  她收起地图,把车子掉头,在附近兜了一会儿,试图寻找另一条小路,但是没有,附近十公里都不见支路,她又兜回那块草地。

  祖斐有点疲倦。

  她失笑,假如靳怀刚知道她如此上天入地搜索他,不吓坏才怪。

  是,祖斐耸耸肩,一次约会,足以致命,她不想放弃他。

  她靠在车座上,一时不愿离开。

  怀刚到底有什么困难?

  就在这个时候,她鼻端隐约地似嗅到一阵幽香。

  祖斐抬起头。

  此间无花,香从何来,莫非是她的幻想。

  还不止呢,适才的劳顿仿佛抖掉一半,祖斐皱起眉头思索。

  这种感觉,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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