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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午时分,艳阳高照。一个令人肃然起敬的老人坐在窗边,抬头望着天空,银灰色的头发显得高贵无比;不过他已经不再强壮,也不再有那股意气风发的英雄气概了。他上了年纪,饱经风霜,脸上挂着慈祥的微笑,笑容中略带一丝孤苦无依的悲戚。窗外是一望无际的绿色,中间点缀着蓝色的小酒窝,那是海水涨潮又退去时留在海岸上的点点水坑。远处,一个小村庄俯卧在丘陵上。他面朝那座丘陵,失明的眼睛本能地冲着阳光射过来的方向,看上去像是盲人在寻找黑暗中的一丝光亮。海风带着浓浓的咸味扑面而来,他深深地嗅着其中的芳香。
他在窗前静静地坐了很长时间。远处的一间屋子里传来了悠扬的歌声。他听着歌声,笑容里蕴藏着无限的温柔。突然,关门声打断了歌声。他坐在那里等了一会儿,渐渐地又沉浸在自己刚才被歌声打断的心事中。过了片刻,他听到大厅里传来轻巧的脚步声,接着又听到一些莫名其妙的声音。脚步声来到他的门前,停下了。
〃是你吗,宝贝?〃他轻声问。
没人回答。他转过头,已经失明的眼睛望着门口。〃谁在那儿,米尔德丽德?〃他问。
他又听到那个莫名其妙的声音了,不过还是没人回答他的问话。
〃米尔德丽德!〃他大声喊道。
他开始不安了,迅速转过椅子,抓着椅子的扶手想站起身来。
〃米尔德丽德!〃他又喊道,〃你为什么不回答我?〃 突然,他听到回应了,那是由于恐惧而歇斯底里的叫声,是濒临 死亡、恐慌万状、茫然无助的尖叫。叫声就是从他站着的屋子里发出 来的,不过他却看不到任何东西。他听见有人拖着脚走了一段距离, 听到了像水在流淌的汩汩声,听到了绝望的叫声。老人蹒跚地向房门 走去。
〃米尔德丽德!米尔德丽德!米尔德丽德!〃他绝望地呼喊着,〃这是怎么了,孩子!〃 他听到有人摔倒在地,接着屋子里又鸦雀无声了。老人胆战心惊 地伸出双手摸索着。他又听到刚才那个莫名的声响了。他的一只手碰 到了什么东西,但是那个东西立刻逃开了。直觉告诉他,屋里有某样 东西、或者是某个人威胁到他了,而他的孙女米尔德丽德正在或者已 经陷入了危险之中,情况甚至更糟。他听到右侧有什么东西在快速 移动,于是颤颤巍巍地向着那个方向伸出了两只手,显得非常可怜、 无助。
〃我的眼睛看不见!〃他坦白地说。
他站在原地等了一会儿,双手仍旧伸着。为什么?他也不知道。
终于,他听到屋外的大厅里传来窃窃私语的声音,接着大门无声无息 地关上了。他立即向大门方向走去。尽管他看不见,但是他很清楚自 己在朝什么地方走,因为他和孙女在这座小房子里相依为命,已经很 多年了。
大厅里又传来了声响。他知道,有人或者其他什么东西进来又出去了。米尔德丽德呢?他转身返回自己刚才待的屋子,苍老的手抚摸着墙壁。他快步来到门前,走了进去,接着停下来听了一会儿,却没听到任何声音。
〃米尔德丽德,你在吗?〃他呼喊着,〃上帝啊!孩子,你在哪儿?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周围一片死寂。他走进屋里,一脸悲戚地摸索着。米尔德丽德肯定在屋里,在屋里的某个地方。他终于摸到她了。他的一只脚被某个物体挡住了,他在旁边蹲下,用手摸索着,他摸到了一张脸,是米尔德丽德!老人感觉到孙女的呼吸很微弱,还隐约听到了汩汩的声音。
他一下子联想到了一切可能发生的事情。她一定是被人用刀子捅伤,或是砸伤了。他没有听到枪声,不过当他用手迅速地摸索着检查了孙女消瘦的身体后,发现她的头部、面部以及身上并没有伤口,呼吸声却越来越微弱了。他的孙女就要在自己身边死去了,茫然无助的感觉油然而生,他甚至看不见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米尔德丽德!米尔德丽德!米尔德丽德!〃他呼喊着,疯狂焦急地摇晃着孙女没有生机的身体。
不一会儿,一切都结束了。再也听不到微弱的汩汩声了,他感到孙女的身体一阵痉挛,然后就变得僵硬了。又过了几分钟,警方赶到现场时,他们发现这位年迈的老祖父正蹲在孙女的尸体旁边,失明的眼睛里已经没有了泪水,只是茫然地望着,嘴唇翕动,似乎在默默地祷告着。
警方开始调查这宗奇怪的凶杀案了。死者是漂亮的小米尔德丽德·巴雷特,不到十四岁。警方勘察现场后,第一感觉就是,如果小女孩的祖父温德尔·柯蒂斯·巴雷特不是盲人的话,她可能就不会死了。小女孩是被绳索勒死的,凶器是马尼拉绳,那是人们捆绑重物时常用的绳索。绳索深深地陷入肉里,紧紧地勒着小女孩的脖子,慢慢地把她勒死了。要是她的祖父能看见的话,如果他能预料到匪徒的这种行凶手法的话,他一定会剪断绳索救下自己的孙女了。至少,法医是这么说的。
屋外有两个人发现了这场悲剧,他们是来看海的,当时正好开车经过这座房子。他们听到孩子的尖叫声,于是停下车查看。他们走进房门,而就在他们进来之前的几秒钟,杀害孩子的凶手刚刚逃走。但是他们没有看见任何人,除了孩子的尖叫声之外没有听到任何其他声响。他们立即报了警。马洛里探员带着几个手下来到了现场,哈钦森·哈奇,那个记者也来了。这时,凶器被找到了。
探员仔细地检查了凶器,绳索上压迫气管的地方打了一个结,而勒在脖子后边的地方也有个结,就像绞索,用绳子的一端穿过这个结,就可以把绳子死死地勒紧了。
〃干得还真不赖,〃探员打量着那两个绳结时冷酷无情地评论,〃这条绳子就是为杀人而准备的,而且系得相当不错。
〃 〃它和印度杀手惯用的绳索凶器差不多。〃哈奇说。
〃是吗?〃探员立即转过头来望着记者。他们以前已经见过很多次了,虽然警方和媒体的关系似乎总是不太协调,但他们之间还是存在某种工作伙伴般的友谊。〃这可是个宝贵的消息。〃 警方查案的时候,记者也留在现场,他还到邻居那里调查取证。几小时后,他已经大致了解了整个案情,掌握了已有的每一个线索;他可以把这里的一切告诉奥古斯都 ·S。F。X。凡杜森教授了,那个思考机器。
他们俩自从〃国际象棋事件〃起就引起人们的注意,而这位科学家也是因为那次事件而获得了〃思考机器〃这个绰号,并且让他在科学之外的领域成了世人瞩目的名人。思考机器通常对这位记者先生带给他的一些难题很感兴趣,他能从记者提供的杂乱无章的线索中抽丝剥茧,梳理出案件的来龙去脉。
〃真是太惊人了,〃这时我们的记者正在对科学家说,〃凶手就在一位盲人的身边动手杀人,不仅如此,杀人动机还很难琢磨,所以〃 〃请你从头讲起,哈奇先生,〃思考机器毫不客气地打断了记者的话,〃你在做加法运算,却不告诉我需要求和的数字,这怎么能行?现在就把那些数字告诉我吧。〃 〃好的,首先要说一个众所周知的情况,〃记者接着解释道,〃巴雷特先生大概七十二岁了,他的孙女米尔德丽德还不到十四岁。她是老人在这个世上唯一的亲人了。小女孩的爸爸在美西战争中牺牲了,祖孙两人住在老人的房子里,相依为命。他们没有雇佣仆人,因为小女孩在老人的帮助下包揽了所有简单的家务。如果要大扫除或者有重活儿,他们偶尔会请住在半英里之外的一个女用人来帮忙。巴雷特先生好像每年有一千美元的收入,所以祖孙俩生活得还算宽裕。
〃很少有人去拜访他们,巴雷特说至少在悲剧发生之前,他们没有访客。当时小女孩正在房后,而老人坐在自己的房间里。除了女孩在唱歌之外,老人没有听见任何人说话,也没听见任何声响,直到小女孩走进大厅,向他的房间走过去。可怕的悲剧就是在那时发生的,当时老人非常害怕,几乎要崩溃了。
〃在我看来,这件案子的神秘之处在于死者她只是个孩子。她太小了,所以至少可以排除情杀的可能性,而且据我调查,她没有什么感情上的纠葛。还是出于年龄的原因,即便她惹到什么人,对方也不可能下此毒手。另外,我还了解到,她是个聪明伶俐、惹人喜爱的小姑娘,性情温顺、活泼开朗。还有,房间里没有丢失任何财物。没有任何线索,甚至连个脚印都没有,没有任何蛛丝马迹能够证实当时屋子里有其他人。当然,杀人凶器还是找到了。〃 〃如果小女孩死掉的话,那位老人会得到什么利益吗?〃思考机器问。
〃没有任何好处,〃哈奇肯定地说,〃其实对任何人都没好处。到目前为止,还没有查出这件案子涉及任何财产之类的东西,而且那位老人每年的收入除去维持祖孙俩的日常开销之外,所剩并不多,因此连用人都是在小女孩不在家的时候才会雇佣。〃 思考机器坐在那里,眼睛望着天花板,苍白修长的手指相互抵着。他硕大的额头上细小的皱纹一下变深了。
〃这是个很不寻常的案子,哈奇先生,〃过了很长时间,思考机器才开口说道,〃可能这是我所遇到的最棘手的案子。就像你说的那样,那个孩子年纪太小,所以平常的一些杀人动机就不适用了。〃 他又沉默了一会儿。〃最阴险的案犯是那些没有犯罪记录,不被人提及的家伙,哈奇先生,〃他继续沉思了一会儿,〃而事实上,最棘手的案件往往是那些没有被人发现的罪行。人们可能很容易就能想象到一个异常聪明、思维缜密的凶手不会留下任何线索。我想这个案子恐怕是比较难办的一个。所以我最好亲自去看看巴雷特先生,跟他聊聊。
〃 记者和科学家找到了年迈的盲人,老人把自己知道的所有细节统统告诉了他们。思考机器专注地听完这个案情,最后还问了几个问题。〃巴雷特先生,你刚才说,当时你除了听到你孙女的脚步声和唱歌的声音之外,还听到了某种轻微的声响。你能描述一下那个声响吗?〃 〃恐怕不行,〃老人回答说,〃我对那个声音非常陌生,它很奇怪。〃 〃那是人的声音吗,还是某种东西移动时发出的声音?〃科学家继续问。
〃我觉得那应该是人发出的声音,不过也有可能是橡皮筋颤动时发出的声音。那声音听上去像是喉音,不大真实,非常怪异。〃 〃你听到孙女的叫声后向她走去的时候碰到了某个东西对吧?〃科学家问,〃你觉得自己碰到了什么?衣服、皮肤、木材,还是某人的毛发或者其他什么?〃 〃我……我……不知道,〃巴雷特无助地说,〃我只是觉得自己碰到了什么东西,并不清楚它是什么。或许是人的毛发,不过我真的不知道它究竟是什么。〃 思考机器好奇地望着他,过了一会儿,他又问:〃你的眼睛是什么时候失明的,巴雷特先生?〃〃大概有两年了吧。〃 思考机器点点头,表示知道了,接着又问了老人一个小时的问题。他额头上的皱纹像是焊在了上面,从来没有放松过。最后,他站起身。哈奇好奇地望着科学家,科学家摇摇头。
接着他又花了一个钟头的时间查看杀人绳索、绳上的结、尸体和整个房屋。这座房子的各个角落都没有放过,而且连房子周围的每一寸土地都非常仔细地查看了一遍。渐渐地,他的搜查范围扩大到了距离房子一百英尺的地方,接着他又返回来重新进行地毯式搜查。科学家在大厅里见到了坎宁安警探。
〃那两个报警说听到少女的叫声并且走进房子的人没有犯罪嫌疑吧?〃科学家问。
〃表面看来他们没有嫌疑,〃坎宁安回答,〃我们已经找到证据证实 了他们的说法没有问题。他们看起来没有嫌疑。〃〃我猜也是这样,〃科学家说,〃你们调查那个偶尔过来帮忙做家务的女人了吗?〃〃我们调查过了。她那天在距离这里十几英里的一个小村子,和她的一个朋友在一起。我们也找到证据证实这一点了。〃思考机器转身走进巴雷特的房间。〃你当时听到的声音是某种动物发出来的吧?我的意思是,比如说 类人猿,或者狒狒什么的。〃〃我也不清楚。〃巴雷特说。〃你摸到的毛发是不是像动物的毛发一样非常硬呢?〃〃我不知道。〃巴雷特答道,〃我甚至不知道我碰到的是不是毛发。
不过不管那是什么,我碰到它后,它就立即躲开了,于是直觉告诉我,我当时非常危险。〃思考机器又拿起绳索查看。然后他再次摇了摇头。〃你现在有什么想法了吧?〃哈奇终于忍不住试探着问。
思考机器阴郁地斜眼看着他,〃我没有任何思路,〃他坦白地说,〃我还没找到突破口,所有的一切都是未知数。因为我们把能想到的杀人动机都排除了,所以只能假设凶手没有杀人动机,可能是个动物,比如说类人猿。〃他举起打结的绳索,〃但是,这种结只有人的手才能弄出来,只有人才会想到绞索,也只有人的手才能打出这种结,这些显而易见。所以我现在还找不到任何突破口。这或许是我所办过的所有案件中,第一个让我没有思路的。〃 哈奇盯着科学家,面无表情。他以前从来没有听到科学家说过这样丧气的话。〃那,〃记者无助地问,〃现在我们应该做些什么呢?〃 思考机器没有回答。他把那顶特大号的帽子戴在自己硕大的头上,回家去了。帽子压住他那头茅草般的黄发,显得有些紧。
第二天凌晨一点十分,哈奇刚刚在报社赶完那个悲剧故事,有人打电话找他,是思考机器。〃最近有没有发生类似的案件?〃科学家问,〃我的意思是有没有什么案子和这起杀人案使用的方法类似?〃 记者深思了一会儿。
〃没有。〃他答道。
〃嗯,我很担心会有类似的杀人案再次发生。〃思考机器高深莫测地说。
〃为什么这么想?凶手是谁?杀人动机呢?〃记者惊奇地问。
〃我当然还不知道凶手是谁,〃科学家蛮横地说,〃如果我知道是谁的话,我肯定会制止他的。我只能说我想到了一些事情,但是这对我们也没什么用。晚安。〃 三天后,悲剧再次发生了。巴托·吉莱斯皮和他的弟弟詹姆斯的尸体在一间屋子里被人发现了,这里距离巴雷特的屋子约十英里远。哥哥巴托的死法和米尔德丽德·巴雷特完全一样,也是被人用绳索勒死的。詹姆斯·吉莱斯皮躺在五英尺外,头部中弹而亡。凶手使用的手枪就扔在两人之间。枪里少了一颗子弹,而那颗就是击中詹姆斯后脑的子弹。
过了几个钟头,思考机器和哈奇也赶到了犯罪现场。
科学家又开始仔细勘查现场。他认真地查看了绳索,并把它和杀害米尔德丽德·巴雷特的凶器做对比,他还查看了少了一颗子弹的左轮手枪。思考机器若有所思地掂了掂那只手枪,然后转过头面向马洛里探员。
〃这手枪是谁的?〃他问。
〃我要是知道这枪是谁的话,不但能侦破这起神秘的杀人事件,就连巴雷特被杀一案也一并解决了。〃探员严肃地说。
接着,思考机器做了一件匪夷所思的事情。他蹲下身子贴近詹姆斯·吉莱斯皮的脸,死死地盯着死者的眼睛。过了一会儿,他用修长苍白的手指梳了几下死者的头发。
〃我知道左轮手枪是谁的了。〃他说着站起身来,〃这把枪是另一个死者,也就是巴托·吉莱斯皮的。
〃马洛里探员惊讶地看着科学家,过了一会儿,他似乎想到了什么,微笑起来。〃教授先生,〃他说,〃我猜你是不是要告诉我们巴托·吉莱斯皮杀 了他的弟弟,然后用绳索把自己勒死了?〃 〃不是。〃科学家和蔼地说。
〃要不就是,〃马洛里试探着说,〃巴托·吉莱斯皮开枪打了他的弟弟,而他弟弟临死前用绳子勒死了他?〃 〃不是。〃科学家又说道,〃我想告诉你的是,詹姆斯·吉莱斯皮袭击了他的哥哥,企图把他勒死;他们俩缠斗起来,并且把屋里的椅子撞翻了。争斗中,脖子上套着绞索的巴托·吉莱斯皮开枪杀死了自己的弟弟。请注意,詹姆斯·吉莱斯皮杀害米尔德丽德·巴雷特的时候,他对付的是个小孩,但是这次他要对付一个男人,一个强壮的男人,而这个男人被绳索勒住后进行了激烈的反抗。
〃我们可以假设这把手枪是巴托·吉莱斯皮的,他遭到袭击的时候,正好带着这把枪。为什么这么说呢?因为如果这把枪是詹姆斯·吉莱斯皮的,那么在他哥哥反抗时,他完全可以开枪打死他。当然,詹姆斯·吉莱斯皮不会是自杀的,因为他的致命伤口在脑后。我的这个推断不是基于事实,而是根据案件的可能性。当我们证明这把枪属于巴托·吉莱斯皮的时候,这个可能性就会变成事实。
〃 马洛里探员还是不大相信科学家的话,〃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