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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出力不讨好的地方,他们就缩头乌龟了,就高风亮节了,就让给别人公私兼顾了。肖白有一肚子气却又不敢发作,她还要装出一副感恩戴德的样子表示一定要完成领导交办的采访任务。好像这是人家恩赐给她的一个天大的采访机会!不过,这真合了肖白想逃避出去的意念:只要能暂时离开充满是非的这个鬼地方,到哪儿对于肖白来说全无所谓。
肖白在隔子里处理手头的那些稿件准备出差的那个空档里,大包牙宁宣儿和老婆嘴沙沙就在大包牙宁宣儿的隔子里诎诎咕咕着,她们是报社这只大锅里的两只老鼠,一只老鼠就害一锅汤,何况两只老鼠?肖白在无意中站起身时,贴着耳根子窃笑的两只老鼠竟下意识地鼠窜了。就像偷吃粮食的老鼠被粮食吓跑了。那是一种做贼心虚的逃窜。肖白就知道她们又在说她的坏话了。所谓的物以类聚人以群分,这样的女人,她们容貌的丑是共通的,她们心地的丑也是共通的。她们不用多么长久的相识和相处,她们只要在人堆里那么一站,彼此就会像猫找猫狗找狗,她们是寻着了她们身上共通的一种气味。凭这共通的气味,她们会像空气和空气的交融那样快地融为一体。当然她们肯定是洁净空气中的一种有害气体,她们是专为破坏这洁净而生的。
肖白收拾好东西穿过过道的时候,两只老鼠在过道厕所的门边仍在窃窃私语着。肖白走过她们的时候,一副傲慢和目中无物的样子。肖白在心里说,我就是看不起你们。我就是要蔑视你们。你们龌龊我更要高贵得一尘不染!卑鄙是卑鄙者的通行证,高尚是高尚者的墓志铭。肖白记得这是朦胧派诗人北岛的一句名言。
北京西客站。离检票进站还有一段时间,肖白独自踱到大厅里茫茫然看着来来往往的陌生人,货架上堆积着各色的食品,电视屏幕上不断闪去闪回的列车到开时刻表……
肖白独自一个人茫茫然想着心事。
肖白在想心事的时候,就看见迎面走过来一个高高大大笑容可掬的人,他那方方正正的大脸上写着一脸的诚恳,他的笑他的目光都直对着肖白,那感觉好像肖白是站在这里迎他的一个熟人似的。肖白快速地在记忆的索引里寻找着是否见过这样一张面孔,那时那人已经来到肖白身边热情地朝肖白点了一下头然后说:你好!肖白出于礼貌便随口回了一句:您好!
那人就与肖白擦肩而过了。
那人走出好远肖白仍然急切地想回忆出那人是谁,在哪儿见过。
肖白看看表已快检票进站了,她就暂时不再想那个人是谁,而匆匆往候车室里奔,检票进站的人开始像一条长蛇慢慢在蠕动,肖白站在蛇尾上也随着动,眼睛不由自主地盯在电视屏幕上,奇怪的是,她有好几次坐火车,检票进站时都是“蟑螂”出来,他剃着光头,你感觉他就是一只蟑螂,他的歌声里简直也仿佛有无数只蟑螂东爬西爬,人声鼎沸里,蟑螂跳荡在每个匆匆赶路人的视野里,越加使这个纷乱的空间更纷乱更嘈杂。肖白想她要不要找一下车站管理人让他们换点恬淡宁静点的曲子。她记得有一次去一家宾馆看朋友,在大厅休息座等朋友时,理查德·克莱德曼的钢琴曲舒舒缓缓水一样流淌下来,她看到大厅里的人面色很安祥宁静地沐浴在音乐里,没有人大声喧哗,在那和谐雅致美仑美奂的音乐氛围里,人的心灵仿佛受过了洗礼一般自动蜕去了浮躁的那层硬壳……当时她想她不能拿个人喜好要求车站的管理人,这里毕竟不是星级宾馆,该不该换掉“蟑螂”这件事情终究也没有想出个所以然来,肖白忽然就在“蟑螂”旁边发现了那个冲着她笑且跟她说“你好”的那个人。那人伸着头似在寻找着谁,这次远远地肖白注意到那人的肩上还背着一个洗得发白的绿军挎。都什么年代了,这人还背这种包,不会是有什么毛病吧?这念头一经产生肖白就极怕那人是在寻找她。刚才她在不明这人底细的时候就答人家的话还回敬人家“您好”,这似乎也有点荒唐和欠妥,肖白在潜意识里突然就想这人是不是受过什么刺激吧?
《守身如玉》第三章(4)
及至上了火车,环顾左右,并不见那个人跟来,心里好生踏实下来,待心神都落定后肖白便顺手从皮包里抽出英国作家乔治·奥威尔的《1984》。这本书是乔治·奥威尔在1948年创作的政治寓言小说,写的是到了1984年世界和人类变成了什么样子,他推想的1984年世界上只有三个相互战争的独裁国家,个人的一切包括思想全部被剥夺,最终自己都无法相信自己,更别谈人与人之间的信任。
世界并不像奥威尔预言的那样。我们没有谁能够预见到我们的未来。世界是无序的也是无常的,我们无法确知我们的今天明天和后天都会发生什么。这就是为什么我们常常对生活和生命感到茫茫然的原因。
列车上不厌其烦地播放着介绍这个介绍那个的广告录音,一遍又一遍,上了车也不让人清静会儿。肖白从书面抬起头来稍作休息,上帝呀,她看见了什么?
她对面的那个人!
那个人就像幽灵不知什么时候从什么地方冒出来坐到了她的对面,脸上挂着那个她在大厅里见到过的憨态可掬的傻笑,肖白突然就对这笑容充满了恐惧。肖白在那个人向她点头再次说“你好!”的瞬间,恨不得立即逃走,躲到一个永远见不到这个人的地方,她是那样憎恨眼前的这个人,虽然她知道这憎恨全无来由。
那个人丝毫没有在意肖白对他态度的冷漠,见肖白没有睬他,又加了一句:“你好!”他期待着肖白能回他一句“您好!”
肖白在他期待的那个短暂时间里反复做着思想斗争:我理睬他吗?我凭什么理睬他?人家又没做什么,凭什么不理睬?是陌生人?陌生人就不可以打个招呼?每次出差旅行都要遇许许多多的陌生人,因为大家都是各奔东西的人,有时会心无挂碍聊得比熟人还熟人。想到此,肖白就将冷漠迅速从脸上撤回去。她想人和人之间的礼貌是不能缺的,她向他微微点头算是招呼了。
那个人显得很激动,身子坐得端端正正的,手一会儿放在膝上一会儿夹在膝间,一会儿又扯扯衣襟摸摸扣子,他的脸也因激动而胀得通红。他的右眼角与鼻梁之间有一道疤痕,因此看上去他的两眼有些不对称,他的年龄大约在40左右的样子,可是他的那些表现却像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年人。
这个人,他到底要干什么呢?他好像想说什么话,似乎又不知从哪儿开口。肖白在这情况下挺想起身换个车厢,可是那样是不是显得她做人太没有修养呢。肖白从包里拿出杯子想假借去接杯水而暂时逃离和躲避一下,也许她抽身走开这段时间,他觉得没意思就会知趣地走掉。肖白正欲起身,那人一把抢过肖白的杯子说,让我帮你倒水去吧,你要不要喝茶?我有从云南带来的好茶。我正好也要沏杯水的……
那人一说要给她倒水,肖白就愈发地惊慌了。要知道现在的坏人太多了,经常有报道,陌路相逢的人一路搭话聊天,聊到口干舌燥时,“坏人”就将事先注进麻醉药的饮料递上一听,陌路人怎知那人有歹意呢,还很感激地连说谢谢。一饮而尽后,被人麻翻了,钱财被洗劫一空,才知不能随便相信任何人。这样的事常常发生在汽车、火车上,宾馆里。尤以火车上居多。所以肖白一听那人要帮她倒水,就急急抢过杯子说,不必麻烦你,我自己来。那人又抢过去说倒杯水不麻烦的。肖白说我正好需要活动活动。她不由分说夺过自己的杯子就走了。
肖白在茶炉房接完水本想立在车厢的过道里看看窗外的原野,一闪而逝的树木和天空飞过的鸟儿,以拖延回座位的时间,不想那个人也拿了杯子过来了,肖白只好回到自己的座位上,那个人把绿军挎就挂在窗帘旁边的衣帽钩上,军挎的正中别着一枚毛主席挥手指方向的纪念章,她打量他的那枚纪念章时那人已回来了。他说你是不是以为我傻乎乎的,背这样的绿军挎包挂这样的纪念章,我不是喜欢这个绿军挎,我也不是喜欢过去了的那个年代,我是喜欢那些年代里人与人的关系。
那个人坐下来没头没脑地就说开来,他表达起来完全不笨拙。他说过去年代里的人,学雷锋,互相关心,互相爱护,互相帮助,人和人称同志很平等、很信任,我都敢把我们家的房门钥匙给来北京没地方住的人。即使害个人,也只是背后到领导那里打个小汇报,不像现在雇人杀人毁人的。农村过去家家开门敞户的,现在院墙盖得比看守所还高,好像谁都是贼一样需要防着……
他告诉肖白他打过仗,一块弹片从眼角穿进头颅,他说着用手指搓了搓那道伤疤,他说他竟然没有死,但在部队的医院里住了好多年……
他从医院里出来就看出这个世界上的一切完全跟过去不一样了,他和人家打招呼,人家就用眼翻他。有一次,也是在火车站,他跟迎面过来的女同志说了声“你好”,那个女同志破口就骂他流氓!他以为那个女同志脑子有毛病,可能是精神病院里跑出来的,要不怎么不知道好赖话呢,他就拉住那女的,生怕她走上大街会被汽车撞着,并反复问是不是从医院出来的,从哪个医院出来的,他要把人家送回去,女同志就跟他厮打起来……
《守身如玉》第三章(5)
他说话时目光很真诚,那真诚足以感染听他说话的人。他说他想不明白这件事,他就又来到火车站,想证明那个女同志绝对有毛病,如果是正常的女同志,肯定不会出现那样的结果。可没想到情况越来越糟。第二个女的脱口骂他神经病,并往他脸上吐了一口痰,那个女的长得很好,打扮得很入时,可却那么粗俗……
他说到这里的时候,车厢“唰”地一下就黑了。列车进隧道了。肖白闭了一下眼然后又慢慢地睁开,在还没完全适应的黑暗里,她有一种奇怪的感觉:暗黑中的那一双目光,她是见过的。可是究竟在哪儿见过她又全无记忆,难道是梦里的一种似曾相识?她根本来不及辨识记忆的真伪,车厢又“唰”地一下从黑里钻出来了。
肖白刻意看了看那人的目光,那目光仍是真诚的。跟暗黑时她看见的完全不是一双目光。也许,那仅是她主观臆想出来的。是她的一种猜疑。这时,她看见那人仍沉在被辱的伤心里,且用手抹了抹脸,很伤心很委屈很愤愤不平的样子。
于是,肖白便不由自主地开始同情这个人:他或许在火车站转游很久了,他一定是想做一种实验或证明,他虽然吃了许多苦头,受了许多委屈,他仍矢志不移地想找到他心里想要的东西。
他说你知道吗,这么多次,这么多人,只有你回了我一句“您好!”你知道吗,我已经没有信心了,没有人相信我听我说话,这个世界上已经没有了最起码的信任、道德、良知、廉耻……
肖白忽然就又在他的目光里发现了另一种她似曾看见过的光焰:那是一种将仇恨燃到炽白状态后的垂死的光焰!肖白被那光焰灼得不由得颤栗了一下。为了掩饰这莫明的颤栗,她赶紧善意地安慰那人说:“你想得严重了,你这么真诚善良的一个人,一看就令人信任。”肖白在说这话的时候心中挺惭愧的,她不也一样怀疑和往坏里揣度他吗?
那人听了肖白对他的安慰,腾地站起来,显得很激动的样子说:“你说你真的信任我?你认为我是个好人?正常的人?”他一仰脖,一口气把一大杯子水全都喝干了,随手就把肖白的杯子拿起说:“你这杯水已经凉了,我给你换杯热的去!”
那人在肖白下车的前一站下的车。下车前他让肖白把电话号码留给他,肖白犹豫了一下,给他留了一个现编的假电话号码。或许在北京真的有相同号码的一部电话?或许那只是一个不存在的空号!
那人下车后,肖白一直握着那杯水,感觉那水渐渐由热变凉变冷……
《守身如玉》第四章(1)
肖白下车的时候把那一杯水泼了。就好像是把自己不喜欢的人和事泼了一样。许许多多的人和事,像水一样被泼出去之后,它们还会复回吗?肖白不希望复回。可是肖白知道人心啊,不是想容什么就容什么,想不要什么就不要什么的杯子……
H市不是肖白的故乡。肖白心中的故乡应该是鲁迅笔下那样的故乡。但肖白知道这样的故乡现在也仅限于在作家的旧作里去寻看了。但不管怎么说,故乡应该有一弯瘦瘦的月亮,有小桥流水,岸边有桃树柳树槐树或是香椿树。有土坯垒就的茅屋……这是肖白无数次在梦中描画的故乡。如此苍白的描画对于肖白来说已近奢侈,因为肖白是一个没有故乡的人。父亲和母亲离异后,母亲让她永远断了跟父亲的那一脉。
一个人生在哪儿长在哪儿,哪儿就是故乡。母亲面无表情地说。
不,这儿不是我的故乡。肖白在心里反抗着说。这城市灰而土旧的天空遮挡了肖白心里的那弯月亮。这城市的树木像终年污脏的行乞者。它们在乡村的面目原本是清新疏朗的,是城市和城市里的人把它们搞成这个样子了。城市是水泥架构的,它们庞大坚固,却远不如一把泥土亲切而有历史感。肖白面对着这座生长过的城市,就像水泥面对水泥一样。
故乡于她,应该有浓得化不开的乡愁;应该有不可救药的相思痛。H市于她呀,什么都没有!她常常想,她肯定是故乡树上的一片叶子,叶子还在梦里不识故乡的时候就被大风刮走了。叶子在风中就是漂泊的一族。叶子有时在大地上行走,有时就流落到河里水中。今生今世,她都是那片从不知哪里的树上飘零的叶子,她永不可能再回复到树上。所以她只好由无缘无故的风和水带着她漂呵漂的……肖白想,没有故乡的人,就像这无根的风和水,哪儿都好像是家了。而哪儿也不是自己的归宿……
肖白穿过陌生的人流,在车站广场南侧拦了辆的士。
城市在建设和变化中,空气中弥漫着建设的暴土扬长。如今你行走在任何一座城市里,都是一样的暴土扬长。是不是大地上的所有城市都得不断地拆迁改造旧有不断地开发永远要大兴土木拔地盖起越来越高的一模一样的楼房才叫城市呢?肖白以为,一座城市,就像最初形成的草地和丛林,它们择地而生,一岁一岁地长,一年一年地形成气候,这气候便是一座城市无法割绝的历史。现代,我们把草拔了,把丛林伐了,城市崭新了。而崭新之后呢?城市的未来还剩下什么?剩下沙化!城市的历史难道不是正在演变的沙化的历史吗?
这是雨巷路吗?那么幽深的一条街巷,巷子两旁的经年的法国梧桐,原曾像洗尽铅华的美妇人,高贵典雅,于宁静之中默守着岁月留在城市深处的温情、温馨和浪漫……可是她们现在都不见了。她们被砍被伐还是被移了?总之,她们被俗而又俗的宽广大道所取代。肖白看着毫无任何情调可言的这条大道,心里有一种隐隐的痛,就像是面对一个美丽的女人的美丽的隐私被生硬地挑破碾压踏平且毫无怜悯心地给公开化了!关键的关键是,这儿是肖白初恋的最后的遗址啊!那曾在梧桐叶片上无忧无虑尽情嬉闹的小雨点啊,不幸跌落到时光的那把伞上,时光不知,那跌落的被葬在泥土里的,正是日后肖白的被透支了的青春和爱情的泪滴啊。早恋的比时光小10岁的肖白呀,在被细雨浸透了的那个雨夜,心中的爱情一下子干涸了。而此刻,肖白记忆中被细雨浸润过的每一棵树后,仿佛都藏着她的时光啊!时光?在被她埋藏了那么久那么久之后,却又在消失的旧有里重新浮现了!
那是她的绝望的15岁啊!父亲和母亲分手的那一年。父亲消失了,不见了。是那种活不见人死不见尸的消失和不见。母亲从近乎疯狂的仇恨之中渐渐平复下来,平复下来的母亲开始收拾心中的破碎。那破碎是父亲留下的,就像一个被施了麻药动了大手术的人,那麻药失去了效力后,刀口的疼痛似乎是更加无以为忍的。她不是隐忍着这痛,等待时间将伤口慢慢抚平。而是一次又一次将心上的创口撕开。她也不是很中正地看她的创口是谁造成的,而是追究着是谁使她看见了创口。于是她在日复一日无以为挽的创痛里发见了往她的创痛里撒盐的女儿肖白。她也认为那创痛自丈夫背叛她之日起总有一天会发作的,可是女儿肖白的告发让她来不及作好思想上的任何准备,也就是说,在她认为,女儿肖白并不是帮了她,而是过早地往那创处撒了一把盐。她是被那盐杀痛了,也是在被杀痛之后被激怒继而失去理智和丈夫决绝地分手的……她好像是终于找到了她破碎的症结,她为了疗治自己的痛,而不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