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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日,素仙因故没能守在她跟前,赶回之时,便发现雪莉割腕了,手臂流出的血浸染了半个房间的毯子,煞是触目惊心。素仙惊叫着喊来探鲁加将军,而后又急匆匆地请来了大夫,折腾了大半天,可算是救回了她一条命。
俊光因为此事,在珍河坠崖后第一次主动前来看她。
珍河的死,远在俊光的计划之外。他只想要雪莉,从来没想过要珍河的命。可是事情还是往最差的方向发展了,南宫俊光从此成了绍兴城里的头号谈资。百姓们谈起他,都以“为了女人而杀害最好朋友的那位”来代称,他走在街上,虽然没人敢喊打喊杀,背地里却没人不在骂他。
俊光并不畏惧旁人的眼光,可惜他连自己这关也过不了。可是雪莉的自尽,还是拉回了他的理智,不论如何,事情既已发生,他亦不可能让时光倒流,也只能硬着头皮前来面对。
雪莉躺在床上,照例背对着他。俊光此次,却因为她的不肯直视而稍稍松了一口气。他竭力冷淡地说道:“关于珍河的死,我很抱歉。但我已经尽了自己最大的努力,如果他愿意悄悄的走,如果你不偷偷跑过去,相信这一切都不会发生。”
这句话成功激起了雪莉的愤怒,可她宁愿将手中那半块碎玉捏出血来,也还是不愿看俊光一眼。
“你好好休息,我会再来看你。”
自那天起,俊光恢复了每日来探视的习惯,只是除了第一天见到了雪莉的背影,此后都未能踏入闺房一步。雪莉虽仍无求生的意志,但经过一次自尽事件,素仙已经养成寸步不离跟着她的习惯,让她再无寻短见的机会。
想念,从未如此苦痛。等待,从未如此绝望。
雪莉还在想着珍河,还在等着他。可是她却清楚的知道,此时的等待与从前的不同,只因她要等的那个人,永远都不会来了。
从未感受过生命如此难熬,每每熬过一个晨昏,雪莉总是既觉得解脱,又害怕担忧。解脱的是活一天少一天,担忧的却是珍河离开的日子又增加了,万一时光荏苒,让自己逐渐忘记昔日的种种,那要怎么办?珍河在这个世上再无一个亲人,如果连自己也将他忘了,那还有谁会记得,有那样一个令她深爱的人,曾经来过?
直到有一天,什么也东西也没吃的雪莉,无端端一阵作呕,才忽然涌起一个大胆而又充满期冀的念头。她忆起那个雨夜,跟珍河私定终身的晚上,他们交出了彼此,定下终身的契约。难道就是那一次,让她怀上了珍河的孩子?
这个念头一旦起了个头,雪莉便再也止不住的再三联想。诸多身体上的反常似乎都可以证明这一切,雪莉不由燃起了更多希望。她破天荒主动吃了些东西,而后找机会避开了所有人,独自悄悄去找了绍兴城的密医。
大夫的答复,让她既欢喜、又悲伤。
她真的怀孕了,她有了珍河的孩子。这一切如果能被珍河看到,那个憨人不知能开心成什么样,可惜,他再也见不到了。
雪莉去了会稽山的山崖。自从珍河出事之后,她第一次来到这里。山崖上仍旧那么平静,区区人类打斗的痕迹,早就被这几个月来大自然的风雨消弭,好像一切都没发生过。可是,曾经有一个人,背负满身的箭伤,从这里坠落,那个人再也回不来了。
雪莉默默恸哭,她站在悬崖最边上,眼泪随风飘进了英华河。
“珍河,对不起。曾经我答应你,要永远陪你在一起,这一次,我要食言了。我要留在这个世上,看着我们的孩子长大,你再等等我,再等等……”
回到探鲁加府上,珍河便找到了她的父亲,应下了与南宫世家的联姻。探鲁加特别欣喜,道:“你若是想借着这门亲事忘记往事,只要时间久了,就一定会忘记的。”
雪莉道:“我并不是为了忘记,而是把这些事藏在心底。”
俊光很快也得知了婚事将定的消息,他这次找上门来,终于见到了雪莉。
“你听说了吗,我们的婚期已定,是在下个月的十五号。”
雪莉点了点头,俊光露出这段时间以来第一个笑容,真挚道:“雪莉,我是要谢谢你,谢谢……”
“你不要开心地太早。”雪莉不等他说完,便打断道:“我并不是因为喜欢你,而答应这件事。我只是想知道你的爱究竟有多深,一个对待最好的朋友那么狠毒、那样背信弃义的小人,他所谓的爱情究竟有多伟大。”
俊光的笑容僵在嘴角,雪莉却还没说完:“请不要以为我已经原谅你,也不要试图忘记往事。因为从此以后,我会随时在你身边提醒你,提醒你做过了哪些好事,提醒你给我带来多大的伤痛。”
俊光已经面无血色,雪莉说完这些,却并不觉得痛快,最后,她说:“当然,成亲之后,我会尽一个妻子该有的义务。要跟你说的,就是这些。”
爱上一个不爱自己的女人,是痛苦的。而如果那个女人还憎恨着自己,南宫俊光常常觉得自己可能会因心痛死去。如果他可以就这样死去,或许还比较轻松,可生命大多数脆弱,他却总是命硬得狠,越是遭受锥心之痛,却越是活得坚忍。有时候,他甚至有些羡慕珍河,羡慕珍河已经死去。因为他死了,他便再也不会犯错,如果珍河还活着,如果他执意要向探鲁加与南宫家报仇,如果他把所有人闹得家破人亡,雪莉是否便不会像现在这样,一味的维护她无辜的珍河,那个身为死者的珍河?
就把一切交给时间吧,俊光奢望着。或许随着时间的流逝,身为死者的珍河再也不能做出任何努力,而痛苦的、活着的自己,还有无数的时光,可以感动此刻冰冻的女人心。
俊光怀着这样的奢望准备着婚礼,而命运之神似乎还不打算放过他。一次他去探鲁加府寻找雪莉,却在花园中看到她似乎非常不适。正要上前去扶她,却听见雪莉在自言自语。
雪莉轻轻抚摸着还不见隆起的小腹,柔声道:“宝宝啊,不可以这样不听话。要乖乖的,才是好孩子……”
如果俊光对随风飘来的那些句子还有怀疑,她的动作,她的神情,也照样可以读出真相。难怪她忽然改变主意,难怪她愿意嫁给自己,难怪一个心已经死去的女人一夕之间似乎找到了活下去的希望,不是因为抓住了名为南宫俊光的救命稻草,而是她的腹中,正孕育着她唯一的希望……
俊光悄悄地来,又悄悄地离开。他没有直接回到南宫家,而也是去了断崖。他站在珍河坠崖的地方,狂乱的风卷起他的长发,似乎随时也将他带到那山下万劫不复之地。
他在断崖前站了许久许久,既没有喃喃自语,也没有放声大吼,就那么默默地站到天黑。
是夜,素仙向雪莉道:“俊光公子今天来找你,你们谈的好吗?”
“俊光?他来找过我?”雪莉一惊,问道:“什么时候的事?”
素仙道:“就在晌午的时候,那会儿你说要去花园散散心,我便直接这样给公子回复了。他说自己去找你,没找到吗?”
雪莉惊出一身细汗,因为她今日孕吐特别严重,在花园中的大半时间都是趴在池中呕吐。若是被那人瞧见了……
“不会的,如果被他看到了,他定不会忍气吞声……”雪莉这样安慰着自己。后来的发展,也让她坚信,南宫俊光对孩子的事情,并不知情。
次月十五日,绍兴城最有势力的两大家族,南宫世家与探鲁加将军家的联姻如期进行。相传南宫俊光与妻子探鲁加雪莉相敬如宾,尚算和睦,两人新婚后不久便喜诞麟儿,取名南宫诚。又过三年,生下次女,取名南宫莹。
作者有话要说: 其实俊光真的很爱雪莉,我觉得比珍河要爱。嗯呢~~
☆、无情剑1
十三年,可以改变很多事,却也有些事,始终都没有变。
俊光与雪莉成亲后,不复婚前的轻浮放浪,而如他父亲所期望地那样,成为一个胸怀远大的人。蒙古人简单粗暴的统治,让这个国家日渐衰微,新兴的力量从民间崛起,俊光虽贵为元朝宰相南宫延吉的独子,却也选择背叛这个国家,转而暗中金援张士诚,助他反蒙兴汉,做起了复兴汉室的美梦。
南宫延吉远在大都,俊光的身边,只有田伯生及他带出来的护卫们。对于俊光的行为,田伯生持劝诫的态度:“大人此举若是让朝廷知晓,那对南宫世家可是灭顶之灾啊!”
南宫俊光却不甚在意,淡淡道:“叔叔当年曾多次教导我,男人行事理当心怀高远,元朝早就脱离民心,我这不也是为了天下苍生,略尽绵薄之力吗?”
说着,便有人求见。俊光递给那人一封密函,道:“请务必帮我安全转交给主公,不得有误。”
田伯生忧心忡忡,正要再劝,俊光却转开了话题,道:“今日难得是个好天气,当出去走走的。夫人呢?”
田伯生只能叹息,回道:“夫人正与公子在花园习剑。”
“那我去看看他们。”俊光说着,便往内院走去。
春日晴好,花团锦簇。南宫世家的府邸,坐落在绍兴城风景最为优美的群山之阴,占地宽广,幽静安宁。一路鸟声啁啾,不远处传来木剑破空碰撞之声。
后花园内,白衣纷飞的两道身影,正是雪莉与南宫诚母子俩。诚儿从小就被雪莉亲自教导习剑,日日陪同训练,如今也小有心得,只是总也赢不了母亲。
雪莉有时也有些心急,见诚儿避让自己,便道:“小小的木剑都无法面对,你要如何面对整个浙江省?”
在诚儿露出无辜低落的神情时,她又总是心软下来,耐心教导一番后再做表扬。如此一来,南宫诚对习剑一事,也起了些野心,有时不需她的督促,也能自觉勤加练习。
两人练习方罢,南宫莹便上前找哥哥玩耍,诚儿到底孩子心性,不一会儿就跟着妹妹嬉闹着离开了。俊光见雪莉一脸无奈,便走近劝道:“诚儿这孩子非常乖巧,你也不必急于一时,我像他这么大时,还很会惹是生非呢。”
雪莉见了他,仍不会给个好脸,只道:“男孩子必须习好本领,才能保护自己想要保护的人。”
说着便转身就走。俊光不由道:“还要多久,你才能忘记那些事,还需要多久,你才能对我回心转意呢?”
雪莉却未给出任何回答,在她心中,答案早在成亲之前,就早已给出,不管是过了十三年、三十年,乃至永远,都不会改变。
俊光交出的密函,最终没能到达张士诚的手中。田伯生的得力下属雪鹰前去探寻,得知南宫世家派出的人系数被杀,尸体尚留在官道上,人人皆是一剑毙命,密函则不知所踪。
田伯生仔细听闻雪鹰对这些人的描述,沉吟良久,道:“此事,应该是紫霞狼所为。”
俊光问:“紫霞狼,那是何人?”
田伯生道:“无情剑紫霞狼,很久之前就有关于他的传闻。据说,他平定了霸刀愁和潘洋狐,剑术非常高超。不过此人专行暗杀,是个拿钱行事的人,想必其幕后还有其他指使者。”
俊光略一点头,其实他既然决定投靠张士诚,这些事的发生亦在意料之中,不过万事须待更为小心才是。他又问:“可有人见过此人,知道他的相貌吗?”
田伯生摇摇头,道:“只知道是个总穿着黑紫色披风的男人。”
“不管怎样,加强南宫府邸的守备,务必保护夫人和公子小姐的安全。一旦发现可疑人士,统统给我抓起来。”
因时局混乱,南宫诚总不被允许出门。这天,雪莉说要出去买些新布,他好说歹说,才跟着一起出门透透风,到了布铺门口,便迫不及待地向雪莉道:“娘,您选布的时候,我能不能到街上玩一玩?”
雪莉露出为难的神情。南宫诚便摇着她的手,露出可期盼可神往的表情,雪莉终究耐他不过,只好道:“好吧,那你去去就回,我挑好布的时候,就要看到你。”
南宫诚得了许可,头点得跟土拨鼠一样,立刻就蹦蹦跳跳地离开了。雪莉无奈又好笑地目送他离开,正要进铺子,眼角却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
她一怔,心揪成一团。在她想起那个身影是谁之前,就忍不住追了几步,再仔细搜寻时,那道人影却早就消失在人群之中。
素仙见她神情异常,不由问道:“夫人,你怎么了?”
“没,是我眼花看错了吧。”定然是看错了,她怎么会看到那个人?那个人早在十三年前,就已经永远地离开了啊……
只是想想,那个人走得可真是绝情,十几年来,一次都没有入她的梦。是因为临死之前,得知了一切真相,至今仍不肯原谅她吗?
南宫诚离了雪莉,便在绍兴城里随意乱逛,忽然听见前方有人敲锣打鼓,又有人说:“听说那边是从大都来的杂耍队伍,舞得可好了!”
南宫诚一听,赶忙跟着人群往那边跑,想趁早看看热闹,只是一不留神,撞到一个穿黑紫色披风戴着斗篷的男人。
“实在对不住您,是我没看路!”南宫诚连忙道歉,一抬眼,却撞见了那男人深邃的眼神,不由得一愣。
不知为何,看到这个男人的眼睛,总觉得他好像有很多的故事。诚儿终究是个心无城府的孩子,这念头一闪而过,便也就忘了。
那男人搀了他一把,见他无恙,便笑了笑,道:“不妨事,你去吧。”
南宫诚便冲他一笑,小跑着往人群聚拢之处走去。
这大都来的杂耍队果然不同凡响,一边,两个扎着冲天辫的小童,头顶一摞十八个瓷碗,双手各顶着一根棍子,上面各顶着一只碗,那碗儿不停地转啊转的,小童还一会儿走一会儿跳,动作稳稳当当。另一边,一个耍拳脚功夫的大汉,正绕着场子打拳,上蹿下跳的。南宫诚只觉得自己两只眼睛不够看,两只手儿不够拍,一直大声地叫着好。正瞧得有趣,却发现围观的人群中,有之前被自己撞倒的那个黑衣男人。
那人竟然也来看杂耍,还露出颇为温柔的笑容,让南宫诚不由闪了闪神。
就这么一会儿功夫,人群中爆发了更为热烈的掌声,南宫诚正要看看又有什么好戏,却只觉得颈后一麻,随即人事不省,什么也不知道了。
待他醒来,却身处一处从未见过的破败屋子。三个衣着褴褛的大汉围着他,将他踹醒。南宫诚不由问道:“你们是谁?这里是哪里?”
中间那位留着络腮胡子的大汉冷哼一声,道:“你别管我们是谁,只要知道,我们是为了钱才把你带来的就好!”
南宫诚一不留神,又被他踢了一脚,他从小娇生惯养,何曾受过这样的对待?只觉得被踢到的那一处生疼不已,甚至疼到骨子里去。
“为了钱,你们抓我做什么,我身上可没有钱!”南宫诚到底是个孩子,说出的话天真无邪,那群大汉却哈哈大笑,随即恶声恶气的拔出大刀,在他手臂上划了一道,喝道:“你装什么傻,南宫家的小公子没钱,那这世上还有谁有钱?”
南宫诚受了这一刀,痛得眼泪差点没飙出来,他拼命往后躲,那些人却越走越近,就在此时,屋顶忽然传来一阵悦耳的笛声。
“是谁在上面,装神弄鬼的,还不出来!”那络腮胡子冲着房梁一阵大叫,话还没说完,一个人影从天而降。南宫诚缩在墙角,看清那人的模样,不由大喜过望。
是街上的那个男人!虽然素不相识,但他温柔和煦的模样,给他留下了极为深刻的印象,莫名的,他就是相信这个人可以救出自己。
果不其然,那人看了看这情形,淡淡道:“你们三个大人,把个孩子带到这做什么?”
那三个绑匪岂容他质问,提着刀便冲上去。可惜他们根本不是那黑衣人的对手,只见那人三下两下,便将三人打得屁滚尿流,纷纷捂着痛处落荒而逃。
南宫诚以充满崇拜的眼光看着来者,不由呆呆问道:“你是个剑客吗?”
那男人微微一笑,蹲下…身子,查看他的伤势,答道:“怎么,我看起来像个剑客吗?”
南宫诚眼睛灿亮灿亮的,忙不迭点头道:“像!我也很希望自己有一天能跟大叔一样,做一个威风八面的剑客。”
那人用绢帕,仔细帮他绑好伤口,而后道:“习剑,就像做人,以剑伤人,自己也会留下伤痕。我看你眼神清透,相信是个心性善良的好孩子,你不妨去做些别的救世济人之事,剑客,还是不要做得好。”
南宫诚似懂非懂,却不由要求自己记住这些话。“大叔,今天遇到你好些次,你还救了我,可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呢。”
那男人微微一笑,南宫诚先道:“我的名字叫南宫诚。”
“南宫诚?”男人喃喃重复,忽而神色一变,仔细看了他一眼,问道:“那么,你认识南宫俊光吗?”
诚儿立即道:“那是我爹,大叔,你认识他吗?”
那男人站起来,背过身去,道:“不认识,只是推测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