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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莉的反对对探鲁加并无影响,他沉声向耶鲁烈道:“着令下去,今天就收拾一下,明日一早就出发。”
“我说了,我不去。”雪莉再次声明自己的态度。探鲁加却只是瞥了她一眼,一言不发的出去了。
“爹既然让你去,你就得去。你是探鲁加家族的人,就要遵守探鲁加家族的规矩,爹的话就是命令,我劝你不要做无谓之争。”耶鲁烈看向穿着一身素服的妹妹,实事求是地劝说着。
“如果因为姓探鲁加就不能有自己的决定,我宁愿不要这个姓氏。”雪莉对这个哥哥,也从未有过好感。但这几天,听说那个县令马富宝,就是被他杀了,想来是为她报了仇。虽然并不感激,但也不像从前那样,总是对他沉默以对。
“是为了那个小子吧?”耶鲁烈想起前几日送鱼过来的珍河,态度就莫名多了一些怒气和不屑,“我劝你早日忘了他。到了绍兴,多得是比他好上百倍千倍的男人,而他,不过是个山野村夫。”
雪莉不想与他争辩这些没意义的话,也不认为必须要跟他们解释,珍河有多好。她只是在心中默默下定决心,谁也不能带她走,就算是死,她也不会去绍兴。
竹屋之外,珍河被包围屋子的重重白幔吓到。尤其是看到门口的灯笼,被糊上白纸,还写了一个大大的“奠”字,更是叫他心中涌起一阵强烈的不安。
“雪莉、雪莉!”这是怎么了,为什么蒙上白布,是有谁……过世了吗?他想起前几日,雪莉说她娘的病情加重,要留在家中照顾,难道……
他加快脚步,想要闯进院子,却被一个持刀的黑衣人拦住。
“干什么的你?”那黑衣人企图拦住他,珍河懒得理会他,只想知道雪莉在哪,她发生了什么事……便随手拨开黑衣人的阻挡,想往屋里去。
黑衣人岂会轻易让他如意,拔出长刀便向他砍去。珍河下意识反击回去,他们打斗的动静吸引了更多黑衣人从院落里涌出来。珍河被他们逼到竹林,虽然与他们缠斗并不觉得吃力,心中却越来越不安,忍不住高声喊着雪莉的名字。他思绪混乱,一时没有察觉到背后突来的杀气,等到发现不对,腰椎上传来一阵剧烈闷痛,似是被硬物顶住了穴道,不由得脚下一软,跪倒在地。
“珍河!”闻声赶来的雪莉,看到珍河一脸痛苦缓缓跪地,急忙跑到他身边。此时的珍河被浸淫全身的痛楚逼得满头大汗,连话也说不出口。
“你把他怎么了?”雪莉向耶鲁烈质问,她方才匆匆赶来,亲眼看见耶鲁烈用他的刀柄,向珍河的背后猛击。
耶鲁烈不满雪莉的态度,但还是忍住怒火,没好气道:“我只是不想让他伤害你。”
“他永远、永远都不会伤害我!”雪莉想要扶起珍河,可是他受伤的程度远远超过她所见到的,他甚至不能动弹一分一毫,雪莉想要托起他的动作,甚至加重了他的痛楚。
“如果你不想让他变成残废,最好不要动他。”耶鲁烈冷冷提醒着,雪莉愤怒地看向他,再也忍不住大声嚷道:“你到底想怎么样?耶鲁烈,我们做了什么对不起你,你要这样对付我们?”
“你为了这小子对我发火?”耶鲁烈的火爆脾气也忍不住爆发,举起他的弯刀,就要往珍河身上砍去。而雪莉,无法阻止他的施暴,也只能冲到珍河的身前,用身体挡住杀气。
“你让开!”
“除非我死!”
兄妹俩的对峙,在竹林里酿成一触即发的紧张气氛。一个是公子、一个是小姐,一旁围观的黑衣人谁也不好得罪,只能陷入死一般的沉默。
“够了!在亡灵面前,你们还有没有一点尊重?”
一声老迈却洪亮的呵斥声传来,耶鲁烈收了刀子,雪莉直了直身子。是探鲁加,外头的争执,已经惊扰到他们的父亲。
探鲁加望了望受到重击跪地,却至今没有倒下的珍河,心里不是没有欣赏的。耶鲁烈的力道他很清楚,若是寻常人,吃下他一击,早就该昏厥过去。这小子,有些耐力,不过想要他的女儿,还欠缺了太多!
“不想让他死,明日,就跟我们回绍兴。”
探鲁加丢下这句话,便离开了。而耶鲁烈,则是恨恨哼了一声,也提着刀,跟着进屋。
“雪、雪莉……”珍河用尽力气,也不能将雪莉的名字喊出声来。雪莉却能知道他要说什么一样,爬到他面前,将他脸上的汗水、泪水一一拭干。“珍河,我必须得走了。”
她用指细细描绘爱人的轮廓,流着泪道:“你一定要来找我,一定要来……知道吗?每个月圆之夜,我会在绍兴最古老的的亭子等你,记住了吗?”
珍河的泪流不尽。腰后的剧痛包围了他的身子和理智,硬是吊着一口气,才撑着不倒下。雪莉要走了,她在自己的耳边,说了这个决定。可是他知道,雪莉是不想走的。雪莉是个坚定的女子,她说过,人的命运把握在自己的手中,可是这一次,为了保住他的性命,她不得不遵从她父亲的命令,去绍兴。
生平第一次,珍河痛恨自己学艺不精,痛恨三下两下就被耶鲁烈击倒。如果,自己够强大,自己将飞天神记练得精通,是否,今日雪莉就不必走了……是否,她的父亲和哥哥,便再也不能逼迫她了……
泪眼朦胧中,雪莉走了。她说,会在绍兴最古老的亭子里等他。
等着吧,雪莉。我一定会尽快来找你,练好飞天神记来找你。会带你回到山梅,再也不必,被别人掌控……等着我吧……
眼前的景色越来越模糊,珍河的意识也越来越不清醒,终于,他倒下了。
再次醒来,已经是在自己和叔叔寓居的小屋。腰背之后仍是酸麻剧痛,珍河想要起身,却被叔叔制止了。
“别乱动,你的情况再要乱动,真的会变成废人了。”
“雪莉呢?叔叔,我要去找雪莉!”珍河再次试图坐起来,可是不必叔叔阻止他,他自己便浑身无力。
“雪莉,雪莉已经走了,跟着她有钱的老爹,回绍兴去了。”郭藏故意这样说着。雪莉走了,珍河受伤躺了两天才醒来,而前一天,雪莉已经跟着探鲁加离开了山梅。对于雪莉的离开,郭藏其实是感到庆幸的。探鲁加是珍河的杀父仇人,珍河爱上仇人的女儿,并不是什么好事。自从知道了雪莉的身份,他就一直被自己折磨,想要告诉珍河真相,可又狠不下心来。雪莉是个好姑娘,他看得出来,上一辈的恩怨不该让下一代背负,可是珍河的血海深仇,却是不得不报。如今雪莉走了,两个年轻人的爱恋,如果从此终结,对他们来说未必是件坏事。
“我要去找她,她说会等着我的,她等着我去救她……”
“珍河,你还年轻,你不知道权势和金钱的力量。雪莉已经不是从前的雪莉了,她有了有权有势的爹,从此就不会将你这个穷小子放在眼里了。”郭藏不遗余力的诋毁雪莉,宁愿珍河忘记她,也不要他继续傻下去。
但陷入爱里的珍河,又岂是能被叔叔的三言两语,而丧失对雪莉的信心的。珍河不再反驳叔叔的话,可是在心中,却打定了主意,要好好休养、早日康复。他会以最快的速度恢复健康,然后去绍兴,找回他的雪莉!
作者有话要说:
☆、绍兴再聚1
繁华绍兴,富甲天下。国之东门、泱泱大邦,天上仙都、天下无俦。
只是一座华丽秀气的江南小城,却因为士族门阀盘踞,绍兴成为关系整个元朝经济兴衰的要地。这里盛产桑蚕、棉麻,渔盐发达,衣食半天下,是元朝政府尤为倚重的经济重镇。
而在绍兴,最有权势的家族,当属南宫莫属了。南宫现任族长南宫延吉,在朝中担任户部尚书,掌天下户口、钱粮、田土之政令,本人更是富可敌国,拥有如此权势,南宫延吉却并不满足,如今天下义旗四起,多方叛乱,他以自保为由,招兵买马、囤积粮草,昭昭之心,路人皆知,唯独看不清他拳拳野心的,恐怕也只有深宫里那一位了。
南宫延吉虽坐拥天下权势,香火却不旺盛。膝下仅有一子,名曰俊光,此子天资聪颖,三岁能诵歌谣,七岁能作诗文,人称“神童”。不过不知是否应了古人那句“小时了了大未必佳”,十五六岁时,俊光忽然性情大变,勤勉苦学的上进青年,一夜之间变成只知道花天酒地、吃喝玩乐的纨绔子弟。南宫延吉为此伤透了脑筋,好在俊光在他面前荒诞了两年便自请出门游历天下,眼不见为净,南宫延吉也少操心了不少。
浪子终有归家之时,在没有任何预兆之下,俊光回来了。随之一道的,还有那个从小就对他尤为疼宠的田伯生。
南宫延吉不可谓不惊喜,不论他多么荒诞不羁,总归是自己的儿子,两年多未见,总是有些想念。
“出去闯荡了这两年,感受如何?天下之大,总算长些见识,知道自己往日不知天高地厚了吧?”偌大的书房里,南宫延吉坐在书桌后边,虽心中欢喜,仍沉着声音问话,看来威严又严肃。
俊光却不惧他,听见父亲问话,只稍稍想了想,便道:“孩儿认为,天下之大,也不过如此。到了哪里都是一样,穷人们穷困又潦倒,富人和官员永远安逸又潇洒。”见父亲脸上似乎涌起了怒色,又自嘲地补充道,“当然,托父亲的鸿福,孩儿我也可以安心的游手好闲,没有后顾之忧的畅游天下……”
南宫延吉冷哼一声:“你的这张嘴,还是那么刻薄。”
俊光回道:“孩儿蠢钝,不过走过这一趟,孩儿也看清了,光凭一张厉害的嘴,是改变不了这个世界的。”
“你还想改变这个世界?”南宫延吉似是不屑,又不由得升起一丝试探。他南宫延吉的儿子也是想改变这个世界的,果然虎父无犬子吗?
只是他还来不及再多问几句,俊光便恭敬请辞了。看着独子离开的背影,饶是位极人臣、只手遮天的南宫大人,也控制不住心中的气怒,向田伯生抱怨道:“本以为出去了两年多,能把这脾气磨一磨,未料还是这么个臭性子!”
田伯生不好多言,只好安抚道:“少爷归来一路舟车劳顿,想必是要赶回去歇一歇。”
南宫延吉没好气道:“你也是,还是这般宠着他!”
田伯生只好沉默下来。南宫延吉自己气够了,这才问起正事来:“那飞天神记,你可有消息了?”
田伯生答:“已经查到飞天神记的下落。”
南宫延吉哈哈大乐:“二十年了,可算是等到你这句话。速速将它取来,我倒是要看看,关于飞天神记的传闻,究竟是真是假。”
田伯生应声退下,心思却回到了二十年前的那个晚上。二十年前,南宫延吉还不是今日只手遮天的南宫大人,而他,田伯生,也只是探鲁加手下的一名副将。那一年的某一个夜里,南宫延吉找上探鲁加将军,要求他抢夺飞天神记,只因为江湖流传,得飞天神记者,可得天下。为了这个莫须有的传言,南宫延吉对飞天神记势在必得,他对探鲁加许以重利,加之威逼利诱,两人谈判至深夜,终究让探鲁加下定决心,出动黑魔部队。
那一夜,高丽将军刘璋玉一家,被黑魔部队血洗一空,但将刘府掘地三尺,也未发现飞天神记的影子。田伯生未完成任务,本应以死谢罪,但南宫延吉留住了他的性命,要求他继续追查飞天神记的下落。二十年来,田伯生训练了一小只媲美黑魔部队的跟踪队伍,多方追查,得知飞天神记可能是被刘璋玉旧部郭藏带走。郭藏此人生性谨慎多疑,二十年来不知换了多少个身份多少个藏身地点,直到追踪到山梅,才彻底找到他的落脚之地。可惜的是,俊光少爷与郭藏的侄子珍河交好,他不便下手,只得先行回到绍兴,再做打算。
如今,俊光少爷已离开山梅,他嘱咐留在那里的雪鹰定要夺回飞天神记,出于对俊光的爱护,他还特别嘱咐,不要伤害那个叫珍河的小子。但他亦知道,这样的仁慈未必是件好事,南宫家要郭藏的飞天神记郭藏的命,只是保证不伤害无辜,便可以高枕无忧吗?冤冤相报何时了,可惜身为一个军人,田伯生只能听命行事,其他的,也管不了那么多了。
离开父亲书房的俊光,却如生命重获新生一般,愉悦而快意。一路走到花园、走向家中的练武场、走向自己的院落,家仆、丫鬟们争相向他问安,尤其是往日交好的几个姑娘,瞧见他回来脸儿都红了。
“还是这里好啊,人人都是真心欢迎我。”俊光噙着笑,快乐地行进。他离开山梅真是太对了,在这个处处以自己为天的南宫家大宅,多得是美人佳丽哭着喊着要自己青睐,何必在那个穷山沟里跟朋友的女人耗费人生?不过呀,算一算,他离开山梅也有一段时间了。不知道那一对甜蜜爱侣,没了他在中间干扰,是不是感情更近一层了?
虽然并不甘心,但他,南宫俊光,还是乐意远远送出祝福的。眼不见为净,或许过个三年、五年的,再次相遇,他想起对雪莉的痴迷,还会当笑话一般回味呢!
俊光不知道的是,他迈入南宫家大门的时候,雪莉也坐上父兄准备的马车,往绍兴而来。而他的好兄弟珍河,此时刚刚勉强从病榻上爬起来,强忍着身上的剧痛,一招一式在院中习武。他在心中做了决定,一旦身体康复了,便也要追去绍兴。
“珍河,你太胡闹!我说过,此时不该起床,更不能乱动,你真的想让自己变成残废吗?”担水归来的郭藏,慌慌忙忙撂了挑子,将珍河的剑拿下。他如今所使乃是南宫俊光赠送的清平剑,明明是一把宝剑,舞起来的威力还不必从前的木剑,因为珍河此刻的力气,根本连撑着站起身子都万分艰难。
“叔叔,我要练剑,我要早日好起来,我要去找雪莉!”珍河气喘吁吁,即便没了剑,他也要赤手空拳地练,他从前已经荒废太多时光,不知现在开始弥补,还来不来得及。
郭藏心疼他这个模样,难得嘴上软了一些,好声好气道:“就算是找雪莉,也要慢慢好起来。她在绍兴城,跑不掉的,你总得健健康康、活蹦乱跳的去找他。”
珍河终于将他的话听进去,被叔叔搀扶着进屋去。满怀心事的他们都未曾察觉,在自家竹屋不远处的竹林中,几道黑衣人影虎视眈眈,似乎打算随时冲进来将他们杀掉。
作者有话要说:
☆、绍兴再聚2
雪莉到了绍兴,便迈入苦难的开始。
探鲁加府中,一名容颜端庄却神情狠厉的中年妇人,饱含恨意地瞪着她,她那一双眼睛如果能够挠人,此时雪莉恐怕已经遍体鳞伤。
“你就是那个贱人所生的贱蹄子?”将雪莉从头到脚扫视打量一通,那妇人从鼻孔里哼出一句问话。
这妇人便是探鲁加的原配夫人博尔济吉特氏,娘家在朝中也是权臣显贵,当年与探鲁加联姻本属下嫁,哪知探鲁加只敬她、不爱她,夫妻之情总是淡淡的,她本当这男人一心扑在军队上,不爱这些男女之事,未料到他竟然看上一个身份低下的舞女,还与那贱人生下了一个女儿。当年她用尽心机,拒绝探鲁加将她母女接回绍兴,未料到十余年过去,他仍未忘了这一对狐狸精,老的死了,小的却还是被接了来。
雪莉本懒得搭理她,见她一张口便辱骂自己的娘亲,也忍不住抬头,冷冷瞥了她一眼。博尔济吉特氏岂能容忍她如此嚣张,“啪”得一耳光下去,雪莉的脸立刻就红肿成一片。
“你这贱蹄子,还敢抬头看我?”
站在母亲身后的耶鲁烈,也未曾料到母亲下此狠手,等到察觉想要阻止为时已晚,便眼睁睁看着雪莉被打。
博尔济吉特氏冷哼一声,确信下马威已经立得足足的,便一甩袖子,扬长而去。
耶鲁烈即便心中愧疚,仍忍不住为母亲求情,道:“希望你能理解,一个被丈夫背叛的女人,看到你的心情。”
雪莉冷着脸不看他,淡漠道:“我不会放在心上。”没等到耶鲁烈为这句话感到欣慰,又接着道:“我既然来了绍兴,便就心死了,又岂会在乎她一个老女人说些什么。”
耶鲁烈一句安慰卡在喉头,也不知该闭嘴还是该说出口,嗫嚅了半天,仍是沉默了,无语离开。雪莉也不顾他,径自回了分给自己的院落,后头紧紧跟着探鲁加拨给她的丫鬟,她有些烦闷想独处,那丫鬟却没什么好眼力,一路寸步不离,直到雪莉进了闺房,拿眼睛瞪她,才开了窍,默默关门离开。
雪莉坐到桌旁,从袖中掏出半块玉佩,陷入怔忡。这块玉,是娘亲留给她的遗物,据说是那个男人初见娘亲一见倾心,从腰间取下所赠,是他们爱情的见证。虽然雪莉对父亲并无好感,但这块玉却是娘亲留下的唯一纪念,她也忍不住随身带着。那一日,珍河被耶鲁烈重击,神志不清之时,她用力掰开这枚玉佩,一半给他,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