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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好！」
「上野太太，你好。」
伯母对我们露出难得一见的笑容。
「伯母好。」
我对她深深一鞠躬。
「阿真，好久不见了。」
我听到伯母说出这句话，只能「呵呵呵」地傻笑。
（其实我才不想见到妳呢！）
大概是心情好的关系，伯母的脸上一直挂着笑容。
我偷偷看了伯母提在手上的菜篮一眼，这才发现里面不仅有生鱼片、小蛋糕。。。。。。而且还有一打猫罐头。
（她一定很高兴，才会花钱买罐头给尾原所养的猫吃。）
「今天是尾原大学联考放榜的日子，妳一定感到很欣慰吧！」
妈妈微笑着说道。
伯母则以得意的笑容代替回答。
其实我一直觉得尾原很可怜，因为他从小便在伯母的严厉管教下，以律师为人生唯一的目标。
再加上尾原是一个相当听话，孝顺的乖孩子，因此他总是将父母的希望摆在第一优先，而渐渐失去了自我。
此刻，我看着伯母那张喜不自胜的脸，不禁开始同情起尾原来。
「对不起，上野太太，我要先回去了。」
「哦，说的也是，妳还得回去准备庆祝的料理呢！」
伯母听到妈妈这么说，笑呵呵地对我们挥挥手，随即快步走到收银台去。
等到伯母走远后，我忍不住嘲讽说：
「妈，妳还真会说话。」
「这不算什么，我只是把做生意的那一套搬出来而已。」
妈妈耸着肩说道。
「妈妈，老实说，妳会不会羡慕伯母有个那么会念书的小孩？」
「不会啊！至少我的儿子还可以进入三流的大学读书呀！对了，你即将成为大学生，我们也应该好好庆祝一下。」
「这值得庆祝吗？」
「当然喽！」
妈妈认真地笑道。
（唉！真是累毙了。）
我拎着大包小包跟在妈妈的屁股后面，拖着沉重的脚步回到家。
当我们正准备进门时，妈妈却忽然叫道：
「尾原！」
（尾原？有没有搞错。。。。。。）
我连忙抬起头向前望过去，只见尾原正坐在大门前。
「尾原，你怎么来了？我正想打电话问你。。。。。。」
我话说到一半连忙住口。
（尾原那张铁青的脸上毫无表情，看起来十分不对劲。）
这时候，妈妈大概也发觉尾原的神色有异，于是轻声对我说：
「阿真，先不要谈放榜的事情。」
「哦。」
（不，不可能吧！
尾原应该会考上他父母理想中的Ｔ大才对。
更何况，刚才伯母还特地去超市买菜，就是为了要庆祝尾原上榜的，不是吗？）
我感到一头雾水。
尾原站起身，轻轻拍掉沾在屁股上的尘土。
「真，对不起。」
我楞了一下，旋即才反应过来说：
「你干嘛要跟我道歉？」
尾原没有回答，只是一味地苦笑。
我偷偷对妈妈使了个眼色，她立刻接过我手上的东西说：
「我先把东西拿进去。」
等到妈妈进入屋内后，我马上转头问道：
「伯母知不知道。。。。。。」
尾原摇摇头。
我想起伯母刚才笑得一脸灿烂的模样，心里实在很难过。
事实上，尾原的心相当脆弱。
虽然尾原平常总装出一副无忧无虑、十分洒脱的样子，但在他父母「望子成龙」的心态下，其实尾原所承受的压力非常沉重。
「对不起。」
「笨蛋！你没有必要跟我道歉啊！」
（现在你的心情一定最难过，为什么还要故作镇定？）
我叹一口气，旋即推着尾原的背说：
「走，进去屋里再讲。」
我带尾原到客厅里的椅子上坐，妈妈也为他冲了一杯热可可。
「伯母，我这么唐突地跑来打扰您，实在很对不起。。。。。。我很快就会离开的。」
「尾原，不要跟我客气。」
妈妈对他露出浅浅一笑。
我的心中却涌起一股莫名的悲伤。
此时的尾原像在沙漠中发现绿洲一般，两手紧握着马克杯，轻轻啜饮热可可。
我一直静默地观察尾原的表情。
妈妈感觉气氛太凝重，故意夸张地叫道：
「糟了！我忘了把生鱼片放进冰箱。」
「真是迷糊！」
「喂！阿真，你忘了提醒我，还敢说我迷糊？」
「反正我们母子俩都一样是迷糊蛋，这样可以了吧？」
尾原见到这一幕，忍不住轻笑起来。
我和妈妈看到尾原笑了，索性继续闹下去。
「我才不是迷糊蛋！昨天我买生鱼片，就记得要放进冰箱里。」
「那是我提醒你的。」
随后，我将嘴巴凑近到尾原的耳边小声说：
「前天我妈妈买了一盒冰淇淋，但是她居然把冰淇淋放在冷藏室里，害得我只能喝到『奶昔』。」
「真的吗？哈哈哈！」
尾原发出干笑声。
我和妈妈同时将视线落在他身上。
我悄悄望了妈妈一眼，只见她的眼中正闪着泪光。
其实我很想对尾原说：
「很多人都没有考上大学，但他们绝不会因此而丧志。更何况，你已经考上好几间私立大学却不去念，说什么非上Ｔ大不可，所以你也不能再自怨自艾，应该打起精神来，想想下一步该怎么走才对。」
可是我一看到尾原的脸，又不禁把这些话全部吞回肚子里。
「阿真，糟啦！」
「怎么了？」
妈妈突然大叫，害我吓得跳了起来。
「我们刚刚买的生鱼片好像掉在屋外了！」
「啊！赶快去拿！」
尾原看到我和妈妈慌慌张张的模样，忍不住在一旁窃笑。
我和妈妈冲出客厅，站在大门外，同时「呼」地吐一大口气。
「妈妈，谢谢妳。」
我小声说道。
妈妈微笑地响应我。
接着，她又蹙紧着眉头说：
「阿真，你说该怎么办？」
「我也不知道，我从来没有想过尾原会落榜。。。。。。」
那间，我的心隐隐作痛。
（要是伯母知道这件事，尾原铁定会倒大楣的。
今后伯母在尾原的面前，一定会经常把「低能儿」这三个字挂在嘴边。）
「唉。。。。。。」
我深深叹了一口气。
（伯母真的对尾原太严苛了。
难道她一点也不疼尾原吗？
不！不是这样的。
伯母一定是太爱尾原，才那么希望他能出人头地。
或许每个人表达爱的方式都不一样吧！
可是，我觉得伯母应该多用鼓励的方式，来表达她对尾原的爱才对。）
「真是伤脑筋。」
妈妈歪着头说道。
「唉！」
我除了叹气之外，根本不晓得该如何帮尾原。
「尾原这么听话，老天对他实在太不公平了。」
妈妈摇头叹道。
「妈妈，我们现在唯一能做的事情，就是安抚尾原的心，同时想办法帮他取得伯母的谅解。」
第十章
我们回到客厅后，尾原已经把热可可喝完了。
「真，我今天可以睡你家吗？我爸妈现在应该已经知道我落榜的消息，因为我有托朋友打电话告诉他们。」
「我是无所谓，可是你妈妈。。。。。。」
「她之前已经放话说，我要是没考上Ｔ大就不准进家门一步。」
「太过分了！」
我和妈妈不约而同地说出这句话。
尾原看到我们的表情，只能苦笑一番。
「说不定你母亲只是随便说说而已。」
妈妈故意说这句话来安慰尾原。
但是我们从尾原那张落寞、无奈的脸便可以看得出来，伯母绝对不是随便说说。
顿时，我的视线一片模糊，连忙用手拭去心疼的眼泪。
「真，对不起。」
「啰嗦！如果你再跟我道歉的话，我一定会痛扁你。」
说完，我立刻别过头去，不让尾原看到我流泪。
（笨蛋！我是替你抱不平呀！
你这么聪明、用功，明明可以考上Ｔ大的。。。。。。谁都没有权利来责备你。）
经过一段时间，我们都没有开口说话，现场的气氛显得更沈闷。
「大家都不要伤心了，我们来举办庆功宴吧！」
妈妈突然面带笑容说道。
「妈，妳怎么。。。。。。」
我正想吼回去时，妈妈抢先一步说：
「尾原已经尽力了，不是吗？」
尾原对妈妈点点头。
「你明年一定会考上Ｔ大，对不对？」
「是的。」
尾原十分笃定地回答。
妈妈见状，开心地笑道：
「既然这样，我们是不是应该好好庆祝一下？」
「是！」
我和尾原大声附和道。
妈妈立刻到厨房去准备庆祝的料理。
这时候，尾原发自内心地笑道：
「你妈妈真可爱。」
「可惜迷糊了点。」
「不过，你们母子俩还真像呢！」
「哪里像？」
我正想大声抗议时，起居室里的电话突然响起来。
妈妈一古脑儿冲出厨房，跑到起居室接电话。
过一会儿，妈妈又跑回来，站在客厅门边向我招手。
我连忙走过去问道：
「是我的电话吗？」
妈妈悄悄将视线移向尾原，故意降低音量说：
「是尾原的妈妈打来的。」
「她知道尾原在这里吗？」
「嗯。」
「那她有没有说要尾原听电话？」
「没有。。。。。。不过，她的语气听起来好像也有点不知所措。」
妈妈露出一副「不知道该怎么办」的表情。
「我去接！」
我火冒三丈地冲到起居室去，拿起电话大声说：
「喂！伯母吗？我是阿真。」
「阿真。。。。。。」
伯母的声音听起来十分沮丧。
「妳是不是威胁过尾原？」
「啊！」
「妳是不是曾经说过，只要尾原没有考上Ｔ大，就不准他踏进家门一步？」
「我。。。。。。」
我有些恼怒地大声吼道：
「在朋友们的眼中，尾原是一个外表俊秀、头脑聪明、十分有个性的人。妳有一个这么优秀的好儿子，还想抱怨什么？」
我听不见伯母的响应，情绪更加激动。
「老实说，尾原比妳和伯父两人优秀多了。你们能生出比自己优秀的儿子，应该感到骄傲才对。你们自己没有能力读书，就不能强迫儿子一定要考上Ｔ大啊！」
话筒的另一端静悄悄的，没有半点声响。
「请你们静下心来想一想，我的资质比尾原差很多，但是我日子过得比优秀的尾原快乐多了，这到底是谁的错？事实上，你们那些过分的要求与责备，早已经把尾原压得快喘不过气来了。」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凌厉攻势奏效，伯母终于开口说：
「阿真，可以请尾原来听电话吗？」
「当然可以。不过，我希望妳不要再责备尾原，因为他已经尽力了。」
「嗯。」
伯母简短地应了一声。
我回到客厅之后，便看见尾原铁青着一张脸。
（糟糕！我刚才说得太激动，尾原一定全都听见了。）
我深吸一口气，故作镇定说：
「伯母要你去听电话。」
可是尾原丝毫没有要站起身的意思。
妈妈见状，走过去拍拍他的肩膀说：
「别担心，你妈妈并没有生气，她只是很吃惊而已。去吧！你把自己的心情说给她听。」
尾原点点头，慢慢走到起居室去。
此时妈妈小声对我说：
「其实尾原的妈妈很伤心，却一直没有哭出来，可见得她的心里面一定承受着相当大的痛苦。更何况自己的孩子不敢回家，对父母来说，这也是一件很难过的事情。。。。。。」
（嗯，妈妈说得很对！
尾原最好还是回去自己的家，要不然伯父和伯母一定会很伤心的。）
几分钟之后，尾原回到了客厅。
「对不起，我想。。。。。。我还是回家比较好。」
尾原淡淡说道。
「嗯。」
妈妈轻轻点一下头。
「伯母刚才有没有骂你？」
我担心地问道。
「没有。」
尾原笑着回答。
「真的吗？你有没有骗我？」
「我不会骗你，真的没事了。」
「那么。。。。。。你今晚不睡这里了吗？」
我惋惜地问道。
「嗯。」
尾原的脸看起来好像也有些失望。
随后，尾原转身面对妈妈。
「伯母，对不起，打扰您了。」
尾原边说边向妈妈鞠躬。
「不用客气。」
「我走了，再见！」
尾原再度向妈妈鞠躬，旋即步出客厅。
我默默地送尾原出门。
（尾原真的没事吗？）
我站在门外目送尾原离去的背影。
「尾原！」
我忍不住大叫一声，尾原马上转回头。
「嗯？」
「真的没事了吗？」
「嗯。」
尾原笑着点点头。
「我。。。。。。」
「真，你有话要说吗？」
「我想说的是，即使今年你没有考上Ｔ大，明年也不幸落榜，或者永远没有办法进入Ｔ大。。。。。。反正不管怎么样，你永远都是我的好朋友。无论你将来是伟人、穷人，甚至当上总统或变成流浪汉，我都当你是我最要好的朋友。」
我终于把心里的话说出来。
尾原的脸上渐浮出灿烂的笑容。
「真。。。。。。我真的好喜欢你。」
我听到他的回应，不禁楞在当场。
（尾原的回答太离谱了吧！
我鼓起好大的勇气说出真心话，他竟然。。。。。。）
尾原走到我身边，用手摸着我的头。
「笨蛋！你在干嘛？」
「我只要摸摸小动物，心情就会平静下来。」
接着，尾原突然抱紧我。
我的身体不由得颤抖了一下。
「尾原，我又不是小动物。」
「我知道。」
「那就赶快放开我！」
我用力甩掉他的手。
尾原若无其事般摸摸鼻子。
「可恶！我又不是你养的那只猫。」
「真，你不是想安慰我吗？」
「我。。。。。。」
（我是很想安慰你，但不是用这种方式呀！）
尾原看到我无言以对的样子，忍不住轻笑道：
「你真的很可爱。」
说完，尾原突然叹一口气。
「怎么了？」
「没事，我走了，再见！」
「我送你一程吧！」
「不用了。」
尾原摇摇头。
「为什么？」
「今天。。。。。。我想自己回去。」
「哦。」
「真，谢谢你，我会和你联络的。」
尾原对我挥挥手，然后转身离开。
好长一段时间，我楞在原地一动也不动。
妈妈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走到我的身旁。
「阿真，尾原已经走了。」
她拍拍我的肩膀说道。
我缓缓低下头，从嘴里迸出一句话：
「他永远是我的好朋友。」
「嗯。老实说，你跟尾原这个乖孩子在一起，我很放心。但是尾原这次有考上Ｔ大，对他及他的家来说，的确是相当沉重的打击。阿真，你一定要鼓励尾原，让他重新找回自信心。」
「嗯。。。。。。」
我的视线逐渐变得模糊。
就在这当儿，妈妈骤然改变语气，十分兴奋地说：
「对了，趁着爸爸还没有回到家，我得赶紧准备一下。待会儿，我们就要为你这个『大学新鲜人』举杯庆贺喽！」
两天后，我接到一张尾原寄给我和妈妈的明信片，上面写着：
伯母、真，谢谢你们的关心！
现在的我着平静的心情，过着无忧无虑、织风的日子。
尾原麻人
（可恶！既然要感谢我，怎么不多写一点？）
这时候，我又在明信片的角落，发现尾原写了一段像诗词般的语句：
『细心体会与你邂逅的幸福，
感谢所有促成与你邂逅的每件事。。。。。。
送给我最知心的朋友──真。』
（真恶心！）
尽管如此，我还是感动得流下泪来。
瞬间我灵光一闪，赶紧从抽屉里找出一张明信片，然后尽我所能地以最感性的字眼，用最大的字体写着：
『如果真能织风的话，将来有一天，你一定可乖风遨游全世界！』
（尾原收到这张明信片时，不知道会不会捧腹大笑？
不！不会的。即使我用的是这么肤浅的字眼，他一定也会感动得痛哭流涕。
说不定尾原还会把这张明信片拿去裱框，挂在他的床头上呢！）
想到这里，我不禁有些得意。
（真的要写这么恶心的话吗？）
经过一番天人交战后，我还是写上下面的字眼：
『送给我最知心的朋友──尾原。』
ＥＮＤ
《本书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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乞积静绰 公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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