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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姐,且停一停,你看那可是苦肉。”这回是李翠梅有所发现。
马车停下,李翠兰站于马侧拉住缰绳。李翠梅下车,李音薇也从车后溜下,林芳随后,跟随李翠梅进入路边地里,不知是哪家土地,放荒很久。地畦整齐,内里却满是荒草。
指着一片形似蒲公英的的野草,李翠梅道:“音薇。芳儿,此乃苦肉,最是清心败火,可清毒,暑天吃最好。”
苦肉?不就是苦苦菜么。上回慧圆做油泼面,林芳调皮。故意教他放苦苦菜进去,清火是没错,却坑苦了慧圆。嗯?不对,苦苦菜叶片轻薄,且两边有大锯齿状豁口,此草叶边光滑,叶片肥厚,真如切好的肉片般,怪不得叫苦肉。
李音薇拔出一棵,举于眼前观看,皱眉问:“三姑,此草很苦么?”
“奇苦无比,却是解读良药,且遍地可寻。”
林芳听得嘴里好似直冒苦水,问娘亲:“红姨做菜时,为去怪味,会将菜稍过滚水,这苦肉可否也如此。”
李翠梅点头:“也可,过滚水后,可当一般蔬菜吃,无药用价值。”
“味道如何?”李音薇问。
“清凉微苦。”
哦,还是苦啊。林芳和李音薇率先出去,爬上马车,李翠梅随后,四人接着前行。
一路行来,走走停停,李翠兰和李翠梅不时向两个孩子指认些野物,快到村庄时,李音薇问李翠兰:“大姑,爹爹讲,比起别家,李家女儿不用下地劳作,大姑为何还要带着三姑干活。”
李翠兰目视前方,将偷吃路边野草的马儿拉回正途,道:“我比你三姑大了十几岁,比你爹爹更是大了二十几岁,你爹爹自然没体会过那时景象。我小时,家里也有奴仆使唤,却不似现在家境富裕,农忙时,不分主仆,一概忙的脚不沾地。后来家境富裕,无需亲自劳作,可我已习惯下地干活。”
“大姑,人都说,人往高处走,大姑是否甘心务农?”
“呵呵,你大姑我没出息,贪小农户家淳朴自然,不喜大户家勾斗,此生也就这般过了。”
林芳暗叹,李翠兰这哪里是没出息,分明就是看得开,追求自己所想,得其所哉。
李翠兰家院子属于常见的农家院,不过比平常农家院稍大些。五间正屋,三间东侧屋,紧挨着东侧屋是两间伙房,院子西侧一排稍矮的房子,养着马和牛,院子南侧有鸡棚和猪圈,不过内里空虚。半个院子种着菜,都是常见的西红柿,茄子,豆角之类。
院中间种着两颗苹果树,长势相差极大。一棵看似粗壮高大,枝叶繁密,树上果子却是稀稀拉拉。另一棵长的矮壮,主干似被外力折断,从旁长出支干,且向旁侧平伸,枝叶较疏,树上果子倒比前一棵密实很多。
“大姨,有谁虐待果树么?”
“是你大表哥,自小顽皮,无事时拿树来玩,掰断主干,支干也被他拉成怪状,还不时断些细枝,却没想,此树结果倒还多些。”
看见自家媳妇领着小姨子和侄女外甥女回来,张铁栓一时反应不过来。媳妇昨日回娘家时讲,岳父母年纪渐大,趁这几日地里还算清闲,回娘家住几日,也好陪陪爹娘,怎的这才一日便回返。
第〇七一章 顽皮
“呆子,愣着作甚,还不去弄饭。”
李翠兰一句嗔怒,张铁栓醒过神来,挠头:“家里无菜。”
“哈哈,姐夫,”李翠梅调侃:“你家院里不是菜么?莫不是舍不得?”
“哦,不,”张铁栓脸涨红:“我是讲,家里无肉。”
李翠兰气笑:“要买甚肉,已是饭时,等你买来肉,天已黑,都是自家至亲,且将就着做些吃食,明日一早起来买肉。”
张铁栓憨笑:“嘿嘿,那我擀些宽面条,记得你讲过,妹妹喜吃宽面条,浇泡菜。再给音薇和芳儿做些搓鱼,浇红柿蛋花,可行?”
“你做甚饭都好吃,只是要快点,莫要饿着孩子。”
张铁栓去了伙房,林芳悄声问李翠兰:“大姨,不是讲君子远庖厨么,怎的大姨父还会做饭?莫不是你欺压良民?平日里都是大姨父做饭么?”
张铁栓哪里都好,就是懒收拾屋子,李翠兰教他几十年,硬是没教变,自己这才离开一天,屋里一时乱七八糟,李翠兰进屋便着手收拾,此时听得林芳问话,笑得直打跌: “哈哈,小小人儿,哪来些稀奇古怪的词儿,还欺压良民。你大表哥和大表嫂不在,就我跟你大姨父两人,过日子而已,谁有空谁方便,谁便做饭,哪里分得彼此。你等下莫要吃撑,你大姨父做的搓鱼很是好吃,弹性极好,且有劲道。”
所谓的搓鱼,就是将面戳成细条,再用刀切成一个个的小剂子,找个干净草帽或其他带凹凸花纹的东西,将剂子放在草帽上,大拇指摁住剂子轻轻一搓。剂子就变成了半圆筒,朝外的一面有凹凸花纹,下到锅里,水开时,随着水上下翻滚,似很多小鱼在水里游动,故称搓鱼。吃时配上各色蔬菜,花花绿绿很是好看,可谓色香味俱全,哄小孩子最好。
张铁栓做事很是利索。不一会儿便做好饭,确如李翠兰所讲,搓鱼既有劲道。又有弹性,且搓得较薄,几乎已成圆筒,让林芳免费品尝了一次古代版通心粉。
哦,还有。不幸被李翠兰言中,林芳又一次吃撑。李音薇不时摸摸自己肚子,看来吃的也是不少。李翠梅也比往日多吃半碗,林芳心想,怪不得大厨多是男性,这手劲大。做的饭就是不同。
吃过饭,张铁栓嘱咐媳妇,在家陪着妹妹和孩子好好歇息。道路不平,坐马车颠簸半日,肯定累的不轻,他自己则将一根麻绳放入藤篮,挎起篮子准备出门。
李音薇问道:“大姑父。可是要下地干活?”
“是,棉花地里草已长起。”
“大姑父。音薇可否与你同去?”
“不可,太阳很毒,莫要晒伤。”
“无碍,音薇此来,便是要学习农活。”
林芳本来已快睡着,听得对话,来了精神:“芳儿也去。”
李翠兰乐:“哈哈,你去作甚,人无苗高。”
这倒有可能,一路来看到棉花的长势,别说林芳只有五岁,就是八岁的李音薇,说不准进了棉花地里也被淹没,林芳一时语塞。
见女儿小脸皱成包子状,李翠梅心疼,道:“无碍,我随着去便可。”本也是陪女儿来散心。
张铁栓还待要阻止,李翠梅笑:“姐夫,若再推磨下去,干脆直接准备晚饭,姐姐炸的馓子,妹妹可是很久未吃过。”
“啪,“李翠梅背上被姐姐轻轻拍了一掌,李翠兰好笑:“几十岁了还如此调皮。”
张铁栓挠头:“嘿嘿嘿,明日早起我便去镇上买肉,中午就吃炸馓子。”
嗯?大姨父为何脸红,大姨为何讲娘亲调皮,八卦,绝对有八卦,林芳内心小星星闪起。
来到这个世界,林芳这是第一次真正接触田地,一时兴起,好好的田间小路她不走,偏偏要往边上的草丛里踩,回头看看草丛中被自己踩出的一条小壕,林芳咯咯咯笑,拉着李音薇一起踩。旁边若是有空置的土地,她拉着李音薇一块进去转一圈,土质疏松处,留下一大一小两圈脚印。玩到兴起,李音薇变被动为主动,反过来带着她,不是抓蚂蚱,就是撵蛤蟆,留下一路笑声,跑的小脸通红也不觉累。
后面几个大人看起好笑,林芳平日里小大人一般,李音薇也总板着面孔,此时才真正显现出孩童该有的顽皮。
到了地头,李翠兰取出事先准备好的帕子,刚将各自头发包住,林芳便一头扎进棉花地,吓得李翠梅惊呼一声,紧追而来,棉花苗枝枝杈杈,棵棵都比女儿高,女儿从未干过农活,走路又不稳当,若是摔倒,被刮伤怎办。
进得里面,被枝杈牵绊,林芳便走不快,跟着娘亲,老老实实蹲下拔草。
未进地里时,清风徐徐,很是舒爽,此时却觉阴湿潮热,林芳总觉哪里不对,想想自己放秋假时帮家里摘棉花,林芳了然,这些棉苗高大,着实结实,却是一棵上面没几个棉桃,而且枝杈过密,于是干脆不再拔草,上手就将身边一棵棉苗上主干与分枝间的细杈掰断,她曾听老妈说过,这叫打杈,好像还有一个步骤叫打顶,就是将主干顶端掐掉,阻止棉苗疯长。
使劲踮脚尖,还是够不着顶端,林芳求助:“娘,帮芳儿将棉苗顶端掐掉。”
李翠梅正在低头拔草,只用眼睛余光留意着女儿有无摔倒,此时听得叫唤,才注意到,女儿将好好的枝条掰坏,立时出声阻止:“芳儿,不可顽皮。”
林芳嘟嘴强辩:“芳儿哪是顽皮,芳儿是学大表哥修整树木,也好结多多的棉桃。”说着话还在使劲踮脚尖。
李翠梅噤声,犹豫着帮林芳将棉苗掐顶,然后和不远处大姐说起。李翠兰倒是没犹豫,划定一片棉花地,干脆利落,打杈打顶,准备和其他没经过修整的棉苗做比较。
林芳很是佩服大姨,不拘泥于成规,要不,怎会大冬天的弄出暖棚来。只是可惜,这棉苗修整的晚了些,要是在不到大姨腰部高时开始修整,结果肯定更好。
休息时,林芳已是不想动,靠在娘亲怀里,昏昏欲睡。不愧为吃货,睡意朦胧间,她想起娘亲说的馓子,继而脑中闪过大姨父的红脸,林芳问李翠梅:“娘,为何提起馓子,大姨父会脸红?”
她语气呢哝,声音虽不大,张铁栓却也听见,道:“我昨日下了套子,这就去看看,兴许晚间有兔肉可吃。”起身便走。
张铁栓走远,李翠兰过来捏林芳鼻子:“小小人儿,偏爱打听些大人之事。”
“嗯,疼。”这下林芳彻底清醒。
“大姑,音薇也是好奇。”
林芳笑弯了眼,原来木头也有八卦心咧。
“呵呵,告诉你们也无妨。” 李翠兰满脸幸福:“我十五岁时,家里已是有很多田地,每到农忙时,会临时雇些短工,你大姨父每次都来。做为主家小姐,别人见了都会说几句好话,只你大姨父,诺高个汉子,只会挠头憨笑,所以初次相见,便急得他。干完活结算工钱之时,每人会发一身新衣,另加一份吃食。那日所发吃食,是我亲自炸的馓子,人家领了,均是小心翼翼带回家去,与家人分享,哈哈,你大姨父却是当场便吃,因吃太急,卡的直咳,模样狼狈,呵呵呵呵。”
李翠兰笑起一时不停歇,李翠梅接话:“看你大姨父不成体统,你二舅训道,得美食不孝敬父母,分食弟妹,如此狼吞,枉为人子。谁知,你大姨父虽止住咳嗽,却是情绪低落,闷声道,父母已亡,孑身一人,已是很久未吃得如此美食。”
“于是,大姨便由怜生倾慕,由倾慕生爱,最后,将大好的小伙,变成自家人。”
“嘭,”林芳脑门上吃个爆栗,李翠兰笑骂:“你个小屁孩,何事都懂。”
不远低洼处,张铁栓憨笑着挠挠头,满脸幸福,朝他昨日下套处走去。
到底没扛过睡神召唤,幻想着自己咬着又脆又香的馓子,林芳在娘亲怀里沉沉睡去。
醒来时,浓浓的肉香直钻鼻孔,往日睡觉醒来还要赖会儿床的林芳,此时虽未完全清醒,还是一骨碌爬起,溜下床,随便将鞋套上脚,跌跌撞撞的便往屋外去。她记得自己睡着前,大姨父是去看是否套着野兔,那此时的肉香,想必就是兔肉香。
平时家里吃饭都是中规中矩,尤其是林芳自己的饭,即便有野味,为免刺激血瘤重新恶化,刘妈也很是谨慎,很多调料都是不敢放,安全有保证,吃起来却是少了滋味。
到门口绊了一跤,这下林芳清醒过来。因自己的原因,自家门槛都改的很低,尤其是自己常出入的门,连门槛都无,以尽量减少摔跤,她却忘了,这是大姨家。
“芳儿,可是摔着了?”
李翠梅在女儿醒来时,便有所感觉,匆匆从伙房起身,却是晚了一步,林芳已仰天躺倒在地。她内心虽是焦急,并未急着去扶。
“咯咯咯,娘亲,大姨家的地一点不硬,芳儿无事。”自家所有屋里全部铺了方砖,这屋里却只是泥地抹平,最多脏了衣服,哪里会摔着。
“你这孩子。”李翠梅无奈,女儿哪里都好,就过于贪吃。
出了屋,见张铁栓在揉搓兔皮,手里一张灰色,旁边还有一张白色,揉搓片刻,往上面抹点东西,接着揉搓,林芳好奇:“大姨父,你会硝皮?”
第〇七二章 放开
张铁栓憨笑:“我记事起,爹娘便不在世,因从小憨痴,无人愿收留,自己一人过活,连我自己都不知,何时学会一应事物。”
环境逼迫呗,还能为何,不过林芳不相信张铁栓憨痴,用大智若愚来形容还恰当些。自家大姨也是眼光独到,选得张铁栓这样一个人做丈夫,不求大富大贵,只爱和谐美满。
循着肉味进得伙房,林芳喷笑,还有比自己嘴馋的,李音薇自己坐个小木墩,挨在烧火的李翠兰身上,睡得香甜,睡梦中,嘴巴还不时吧嗒几下,完全颠覆了醒着时的沉稳形象。
林芳无聊,起了恶作剧的心思,故意问李翠梅:“娘,白兔眼睛,可是红色?”
“嗯,如鲜血般红艳。”
“芳儿听讲,女孩子吃了白兔之肉,眼睛也会变成红色,如白兔般。”
“你这话哪里听来?”
“不记得,兴许是听路人聊天时所讲。”
其实,是她小时候老人家有这种说法,二哥自己不信,却恶作剧吓唬她,当年她还真吓得不敢吃兔肉,最后还是妈妈自己吃了几块来证明给她看,她才敢吃。
“无此事,娘亲我从小吃过不少野味,也未见眼睛变红。”
“可芳儿听说,只有八岁到十二岁女孩,才会如此。”
李音薇忽然坐直,问道:“芳儿,此话可是真的?”
林芳郑重其事点头:“嗯,芳儿是如此听说。”
李音薇着急:“哎呀,这可怎办,两个兔子混在一块,可如何分辨的清。”
“咯咯咯咯咯,”见李音薇这么容易便中计,林芳大笑。
“哈哈。哈哈哈哈。”李翠兰和李翠梅也不由跟着笑,李音薇刚刚睡醒,两眼血丝未退,在火光映照下,更显发红,倒还真似白兔的红眼。
李音薇这才知道上当,起来胳肢林芳,两人闹成一团。
第二日,张铁栓并未去镇上买肉,而是被林芳缠着去河边玩。抓鱼,圈虾,摸蚌。夹螃蟹,钓黄鳝,堵泥鳅,玩的是不亦乐乎,甚至还在不远处找到一窝野鸭蛋。当然。林芳忘不了拉上李音薇。
别看河不深,河蚌却是不小,有几个跟张铁栓巴掌一样大。林芳玩性大起,抱起河蚌搁于河坝平整处,玩起陀螺,叫嚷着要跟李音薇比赛。看谁的河蚌转的时间长,转的速度快,最后。以她的完败而结束比赛。
两人变成泥人一般时,太阳已快到头正上方,张铁栓挑着一串小鱼篓,李音薇牵着林芳,一大两小一路嬉笑着往回走。
“娘。芳儿回来了,大姨父讲。今日要做美味。”
“嘘——,芳儿轻声些,你娘亲还未醒。”
一进院门,林芳便兴奋的大声叫嚷,李翠兰紧走几步出屋,摆手轻声阻止林芳喧哗。
嗯?林芳疑惑,娘亲平日里天亮便起床,今日为何如此能睡,眼见着已到午时,林芳担心,皱着小眉头问李翠兰:“大姨,娘亲是否身子不爽?”
李翠兰摇头:“你娘亲累极,今日得以放松,便懒起身,你且不要吵她,任其自然醒来,可懂?”
“嗯,芳儿晓得。”
林芳心疼,娘亲要管一大家子人,还要管理布行、制衣坊、针织纺、粮铺,同时也要协助爹爹的生意。无论再忙,娘亲都不会放松七个孩子的教育,加上小姑有七个孩子呀,人情往来也得精心打理。到得大姨这里,大姨比娘亲大十几岁,可比母女,且大姨家人口简单,娘亲身心完全放松,一直昏睡,情有可原。
“若是芳儿能替得娘亲,娘亲便不会如此累,大姨,芳儿是否很无用?”
“唉,芳儿,为何又提及此话,你还小,难说将来会怎样,不过,若是你总也想着自己无用,不止你,连同你身边之人,都不会快乐。你看大姨我,文不及你娘亲,武不及你二舅,家事不及你红姨,务农不及你大姨父,若真论起来,可说是一无是处,那怎办,整日里跟自己怄气不成,若真如此,芳儿,大姨可还有活头?大姨身边之人,可还有乐趣?”
“芳儿,大姨父有了你大姨,才得以重拾生趣,”张铁栓插话:“你娘亲有了你大姨,才会得以放松长睡,人人都不会无用。芳儿曾昏睡三日,那时你娘亲是怎生过活,你可知?若你真未醒,你爹娘会怎样?不是任事拔萃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