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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该怨谁(12)
“你呀,”王国生点点她的额头,“又舍不得了?你节省大半辈子,一块豆腐乳恨不得吃三天,结果怎么样,到头来花了个大的,一钉耙给你耙走了。算了,别的都不要想,先治好你的身体再说。有人就有世界,没有人钱还有什么用!”
丁玉娥安排子白收拾三人需要带着的衣服、用品。王子青暂时留下看家。
“明天把这只鸡宰了,让子青也吃一点。”
王国生瞅一眼妻子:“你还惦记他没吃。他年纪轻轻的,有吃在后头。”
丁玉娥说:“那只鸡他连一口汤都没喝,这只鸡怎么也得给他吃一点。他舅妈拿来两只大母鸡,不给他尝一口说得过去?这些日子这孩子眼睛都抠进去了,也瘦了。我瞅着也心疼。我要是没事,他哪会这样!”
“爸,我妈就是重男轻女,哥没吃鸡,她心疼,我没吃,她连哼都不哼一声。”
丁玉娥指着她笑道:“亏你说得出口,你天天伴在我身边,吃什么忘了你?”
王国生说:“这是你自找。你只顾吃你的,养好你自己的身体,管他们做什么。”
丁玉娥问:“那鹅怎办?是你去卖还是子白去?”
“子白去。”王国生说,“我瞅她还会讨价还价的,我说不出口。”他转脸对子白,“好吗,你去卖鹅?”
“我舍不得!”王子白像小女孩似的说。
第二天清早,她用剩饭、糠、菜叶满满地拌了一盆食。娘问:“你做什么,都要卖了,还喂?”
“卖也得让它吃饱,饿着它我瞅着难受。”
“这鹅都成你什么了,这么心疼它?快去吧,晚了市场该散了。”
“不晚。”她抱着鹅到房里给娘瞅,“我讲的话它都懂。我讲它好,它高兴,又叫又拍翅膀;我说它不好,它瞪着眼瞅我,不高兴哩。你瞅它现在多难受,它晓得是要卖它了。”
她娘嗔她一眼:“就你晓得它有那么多心思,别人谁也瞅不出它还晓得难过。别叫人笑你呆。”
“就是。”她说,抱着鹅就走。
丁玉娥忙道:“你不把它绑上?”
“绑着它,它不痛?你没见舅妈绑它到这来,它那么不舒服。”
“你不绑它会跑掉。”
“跑什么,它听我的话。”她把鹅放地上,表演给娘瞅。鹅走了两步,她重又抱起,“它能跑吗?我什么时候想捉它都能捉到。”
王子白抱着鹅,一路小跑来到大圩口早市场。鹅有十来斤重,累得她气喘吁吁,满脸绯红,额前、鬓边的短发都被汗水打湿,张了开来,围护着她那粉嫩娇艳的小圆脸,活像迎着初升的朝阳盛开的大葵花。
她把鹅放在地上,张开手掌当扇子扇风。那鹅摇摆着走两步,她急忙拽住它的翅膀拉回来。“你真不识好歹,我不绑你,你就听话呆着别动。惹我生气,我可找绳来绑了。”
太阳越爬越高,越晒越热,她被晒得头昏脑涨。时候已经不早,市场上的人逐渐稀少起来,一些卖新鲜蔬菜瓜果的小贩已经在大喊落价,准备贱卖贱抛了。在王子白右边十来步的地方有个卖莴笋的女人,脚边丢弃了不少的粗残败叶,鹅见了立刻跑去吃。王子白走去赶它:“真嘴馋,不要脸。”
那女人听她这么说,瞄她一眼,笑了。“它晓得什么脸。你叫它吃,这叶子反正不要了。”
王子白见那女人随和,便不再赶它。鹅有吃的,也不走了,她站在旁边。
那女人问:“放鹅?”
“不,我卖它。”
女人说:“这么大一只鹅,大热天的,哪家吃得了?除非做喜事、办喜酒。”
约摸又过了半个多小时,那卖莴笋的女人也走了。市场上除了几个拾菜叶的老奶奶,几乎没有什么人了。
王子白有点丧气,又有点焦急。这鹅怎么就没人要呢?她前后左右瞅瞅,那清扫市场垃圾的两个老头正挥动着大扫帚,从那头呼啦啦地扫来,扫得尘土飞扬,正往这边扑来。她急忙抱起鹅,怏怏地走开。到了南门木桥,她在桥上停一会儿,看过桥的人会不会买。可太阳炙人肌肤似的晒得站不住,她只得又走。到了街转角的餐厅,她心里一动,眼睛立刻亮堂起来。那天她在这卖了好些热棒子,有个东北的大姐还对她挺热情,说她们用的化妆品都好几百块钱一瓶。她们挣的也多,每天都是几百上千的挣。她有点不相信,那大姐说,你来干不?凭着你的身材长相,挣个千儿八百的一天保证没问题,比你卖一个月的热棒子都强。王子白具体弄不清怎么能挣得到这么多的钱,本能地感到那钱来得有些问题,不是她要干的。那大姐说:你是没到这一步,等你真正急需要钱的时候,看你干不干。她心里说,我家现在就急需要钱,可我仍是不干,我娘也不会叫我干。现在这鹅卖给她们一定消受得了。她抱着鹅在门口瞅了瞅,大厅里坐着几个女子,好像在聊天。
“有事吗?”门旁钻出个男人,吓了她一跳。
“我想问一声那位大姐要不要鹅?”
“哪位大姐,姓什么?”
王子白不晓得那大姐姓什么,说:“就是那天买我热棒子的那个。”
听说热棒子,那些聊天的女子都回过来,有的已认出这位小妹妹,跟她打招呼:“你不卖热棒子,改卖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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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该怨谁(13)
“这鹅好不好,公的母的?”
“我这鹅好得很。”王子白把鹅放到地上,鹅大模大样,摇摆着走了两步,屁股一翘,射出一摊稀屎,引得女人们尖声大笑。
有人动员经理买下。经理是个三十多岁的男人,肚子圆鼓鼓的,瞄着鹅问:“多少钱一斤?”
“你说呢?”王子白不知怎么要价:说高了,怕他不要,说低了,自己划不来。
“你的鹅,你卖,怎么叫我说价钱,怪事!”
王子白被经理说得有点发窘,说不出话。
“五块钱一斤。”有人代她说了。
她抬头一瞅,正是那位她要找的大姐从里面出来,并跟她打招呼。
“对不,小妹妹,五块钱一斤?”
王子白没说话。经理却说:“五块钱一斤太贵了,四块。”他竖起四根手指,问王子白:“四块,卖不卖?”
四块,王子白也满足了。可那位大姐说:“经理,你也别难为她。这大热天的,抱着这么大的一只鹅走来多不容易,就多给她一块钱,算个啥!”
经理说:“市场上没这个价。”
那些女人也帮王子白说话,不就是一杯冷饮的钱嘛,在乎这个!经理缠不过女人们的怂恿,心里高兴,竟就同意了。一称,十斤半。经理说,“那半斤就算了。”给了王子白五十块钱。
鹅被送到厨房。她奔过去抚摸鹅的脑袋,用脸亲了亲它,有点难过地说:“听话。对不起,我没办法留住你。再见。”
经理见她这样,也有些感动。那位大姐颇有感触地叹着气,仿佛想到什么,说:“咱十几岁的时候,也是这么重情重义。现在都变得冷血……”
有个女人说:“你这么舍不得,就别卖它。”
“我有事……”
“这有几个钱,能办啥事情?”
王子白心想,你怎会晓得我家的许多难办的事。可她不打算多说,谢了大姐和众人,急忙回家。
刚到家门口,瞅见两个警察正押着她哥王子青出来,她一下扑到哥身上。“哥,你怎么了?”
王子青一时说不出话来。
王国生铁青着脸,正抱着妻子丁玉娥。她的手伸过丈夫的肩膀,仿佛要抓住儿子不让警察押走,嘴里不成声不成句地喊着:“天呀……不能……他还是孩子……你们抓我去……”
王子白死死地抱住哥哥,对警察发疯似的吼着:“你们凭什么抓我哥?凭什么?不!哥,不去!不去!”她见娘在哭,她也哭。
警察推开了她,固执地押走了王子青。
丁玉娥两眼一黑,昏死过去。这不是一般的昏厥,而是深度的昏死。王国生搂住她,泪流满面地喊着:“玉娥!玉娥……”
王子白扑到娘身上:“妈,你醒醒。妈……”
哭声、喊声在空中回旋,仿佛炙热的空气都变冷了,变得凉飕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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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隔膜的悲哀(1)
设在庆河北边的刑侦队,从外面看来总是静悄悄的,要是门上没有那块白底黑字的牌子,不会想到这是公安局的刑侦机关,还以为是座存放物品的仓库。
王子青被铐在一张长条椅上,没法直起腰,只能蹲着。
尤立明跟刑侦队长打了招呼,便和俞豪走进审讯室。王子青以为是来审问他的人,冲地站起。可手铐拉住了他,把他又拉回到蹲下去。尤立明恨恨地斜睨着他,见他满脸倔强,一副不服不怕的样子,那头发像钢针似的,一根根极不驯服地竖在头上,活像一只讨厌的刺猬。
“你就是那个小流氓?”
“我不是流氓。我是好人。”王子青分辩。
“你是好人,怎么砸坏别人的车,打伤人?”
“是他先坏,他打伤我娘还不敢承认;敢作不敢当,小人!”
“放屁!”尤立明恼怒地大喝一声,“他打伤你娘,你看见了?你有证据?没看见没证据你就瞎诬赖别人,你算什么东西?你才是小人,坏种,混蛋……”他恨不得把所有能想起来的骂人的难听的字眼都堆到他头上,骂他个狗血喷头。这远远不解他心头的暴怒,一把揪住那讨厌的头发,又摇又拽,恨不得把他的头发一根根拔下来。
王子青被揪得仰着脖子,说不出话,脸憋得通红,嘴里嗷嗷乱嚷。
尤立明手拽乏了,踹了他几脚,“你死到临头,嘴还这么硬!”
“你怎么打人,不讲理?”
“我就打你个狗日的兔崽子!”他左右开弓扇着王子青的耳光,扇两下,问一句:“你有本事砸车!”“你有本事打人!”“看你嘴硬还是我的拳头硬!”
王子青眼鼻打青了,嘴里流出血,可他仍不屈服,瞪着两只红红的眼睛,愤怒地瞅着尤立明。可以想见,如果他的手不被铐住,如果他能站直身子,他会反抗,跟他相拼。现在他只能让不被控制的嘴喷射出愤怒的叫喊:“你官官相护!他伤我娘,为什么不管?我砸他的车,你就打我,帮他出气。你们包庇,官官相护!”
刑侦队的人听见叫嚷,怕出事,便把尤立明拉了出来。队长说:“你不该把他打成外伤,让人瞅见,多不好。”
“这小子好嚣张,气得我恨不得把他宰了!”他反身又冲进房子,想给他胸腹上狠狠地打几拳。可王子青蹲缩着,打不着胸腹,只得朝着他的脊背,嗵嗵嗵地擂了一阵拳头,仍不解恨,又给他踹了几脚,直到刑侦队的人再次把他拉走。到了门口,他回头瞅他。王子青用血红的两眼怒视着他。他指着他骂:“你瞅你这个土匪样子!”
“你才是土匪!你凭什么打人?”王子青仿佛不要命了,冲地站起,把沉重的长椅都带得抬起来。
尤立明气得又要去打他,被几个人拉开了。
“你们得好好收拾这坏小子。”他临走的时候,再三叮嘱刑侦队的人,“这么凶恶的东西,不狠狠治治他,他今后会杀人!”
“会有他好受的,你放心。到了这个地方能有他的好处?他这是刚来,还没尝到味儿,生得很。”队长说,“刚捉只麻雀放进笼子还得乱撞一气哩,何况他!”
尤立明拱手道了“拜托”,和俞豪走到街上,买了两条三五牌香烟,叫俞豪马上送去刑侦队,说:“完了你自个儿回去,别等我。”
俞豪问:“不去瞅瞅牛凯?”
“他不是在医院吗?让他先呆着,没事。”尤立明说完,钻进了出租车,眨眼便不见了。
俞豪怔怔地站着,好半天没有挪动脚步,说不清自己要干什么。
牛凯和车都受伤。在他看来,尤立明应该先瞅牛凯,后去瞅车才对。人跟车比,怎么说也是人重要,何况牛凯是为他办事招的打,是代他受过。王子青不认识车主,还以为牛凯就是车主,不然怎么会恨他打他。可尤立明爱他的车,关心他的车胜过朋友、公司员工。这都勉强说得过去,如今一些珍爱宠物的人,不是胜过珍爱他们的丈夫、妻子而珍爱着自己的宠物嘛!让他感到寒心而又心灰意冷的是,尤立明瞅过车、打了损坏他车的人,出了气,泄了恨,这时也该去瞅瞅牛凯,他虽没生命危险,可头上到底缝了五针,流了不少的血,胸部腰部软组织都有不同程度的损伤,不应该关心关心,买点水果点心慰藉几句?狐死兔悲,伤及同类。牛凯还是他的好朋友,他都这样对待。
他想起尤立明平时对待他们的情形,更是什么都不想干了。他把他们当牛使,从不关心大家的死活。他有事找你,他的电话、手机、BP机都很通畅。你有事找他,求他帮忙,或借支一点工资,那是无论如何也找不到了,他的电话不是出了毛病,就是手机、BP机没有电了,叫你干焦急。难道天底下当老板的人都是这么个德性?俞豪悲悯地想,与其替老板打工卖命,不如自己积存一点资金单干,哪怕在路边摆个小摊也比这强。
尤立明自然想不到仅仅暂时没去看牛凯会引起俞豪有这许多想法。在他看来,牛凯不就是流了一点血,缝了几针,住住院,有医生、护士医治、看护,很快就会好的,没什么大不了的事。关键是他还有点瞧不起他,不满意他,怨怪他不会办事。这么大一个人,还读到大学本科毕业,脑子就这么死板,不晓得灵活一下,不会看风使舵,转移一下目标,避开一下风头,竟对付不了几个毛头小伙子,叫人打得头破血流,是他自己笨,缺心眼,活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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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隔膜的悲哀(2)
尤立明觉得当时要是他开车,遇到这伙小流氓,他有的是办法对付他们,软哄硬吓,什么手段不能使,还蒙骗不住、吓唬不了几个毛头小伙子!还吃这么大的亏,上这么大的当?
只怪他没有本事,还值得去瞧他、安慰他!
他不细想还好一点,越细想越恼火、生气,事情没办成,还闹得满城风雨。原本想叫他把车开走,避开麻烦。现在可好,反而全部敞露出来,想避开也避不开了。
如果他的脑袋没有打破,他非要骂他几句不可。
现在他还要为他擦屁股,要跟邬林、尤卫红等县领导作种种陈述,说很多话,取得他们的同情、支持。
还得跟杨放商量这事的处理意见,要那小子赔车、赔偿损失。
赔偿不了,没有钱,就判他几年刑,关他三年五载,决不轻饶,叫他晓得厉害。他坐在车里考虑着这一切,决定先去县委会,后去公安局,催着出租车司机加速开快。
“跟老子作对,老子要你死!”他把烟头吐在脚前的垫胶上。司机瞟了一眼,没敢做声。
晴天霹雳,雪上加霜。
仿佛有一片浓重的黑云,忽然笼罩在石榴巷9号王家的屋顶上,抹不开,驱不散,空气都显得沉重,溢满愁苦忧伤。
王国生的两眼一下子凹进去好多,颧骨、鼻子都高耸起来,连嘴巴都尖瘦了,仿佛一夜之间老了十岁。
王子白吓得直哭:“爸,你不要这样,不要气,不要急,你要有个不好,我可怎么活呀!”
王国生两眼无神地瞅着女儿,感觉迟钝,近似麻木,好像听不明白女儿在说些什么。王子白更是害怕,抱住父亲的双腿,痛哭不止。
“不哭。哭没有用。”他机械地劝告女儿,“把车锁打开,送你妈去医院。”
丁玉娥昏迷了一天一夜,一直未醒。如果不是鼻间那游丝似的一缕气息,谁见了谁也会觉得那是一具死尸。
半夜时分,她叫过两声:“子青……我的儿……”以后再也没张过嘴了。王国生捏住她的手,凑近她的脸,希望她醒过来。可等到天亮,她也没能苏醒。
王子白找出钥匙开了铁链上的锁,把垃圾车推到门口。这车好久没用,车胎没气,瘪了。她拿气筒把气灌满。王国生卸下门板搁在车上,铺上席子、枕头,把妻子平放上面。王子白用一把旧伞遮住娘的头脸,锁了大门。父亲拉车在前,她紧随在后,一手推车,一手扶住那被车颠得乱动的伞。他们刚走出巷子口,居委会唐主任追了上来。
“老王,派出所李所长叫我通知你,公安局刑侦科找你,让你快去。”
王国生仿佛被什么刺了一下,顿时警觉起来。“刑侦科找我?说什么事了吗?”
“没说。”唐主任凑过来,很关心地问,“你家孩子平时挺老实的,怎么忽然砸坏人家的车,还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