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鱼四旺大模大样地坐在藤椅上,支起了两条腿,问道:“石局长,解放路的广告你看了?”
“看了。我每天都经过。”
“怎么样?”
“还行。”
“晚上效果更好。省里的领导都夸奖了我们,说我博川的美化包装搞得好。”
石天成倒没感到有多么好,既然领导赞赏说好,那就好呗。
鱼四旺说:“根据县领导的指示,各单位的广告费必须在15号以前交清。你们劳动局什么时候把钱给我们?”
石天成这才明白,他们是市容美化包装办公室的,是搞灯箱广告的那一摊子。他倒是参加过县里召开的两次这方面的会议,叫各单位认购广告。他记得明明白白,他没有认购,没有送广告内容,也没跟他们签合同。鱼四旺虽然自称“政府办”,可在他眼里,他们仍然不是政府办,只是立明商贸实业总公司和它背后的广告商。他说:“你们搞错了吧,劳动局没有做广告。”
“怎么没做,一共四块,县政府统一分配的任务。”鱼四旺从向前手里拿过一叠表格,翻过来,翻过去,没有找到劳动局。她回头问向前:“怎么没有?”
“有。”向前翻过两页,指给她看。她又推到石天成的面前,叫他瞅。“四块护栏,每块七千,一共两万八。”
石天成一下把那表格推开,根本不瞅,“我们没做广告,不晓得这回事,没这笔开支。”
“你不是开了会,怎么不晓得?”
“开会讲了这个事,也得我们同意。我送广告内容了吗?签合同了吗?”
鱼四旺并没有被问住。席晓星在他们出发前就早考虑好了,她按照席晓星教她的说道:“石局长,这个责任不在我,在你们。县里两次开会要你们送内容、签合同,你们都不送、不签。这能怪我们?只怪你们自己。”
石天成很有一些生气,但未发作,仍平静地说:“我们没送内容就是说我们不做广告,没这笔开支。”
鱼四旺说:“这是政府行为,政府统一安排的,都得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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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李海席晓星(5)
石天成有点克制不住了,说:“既然是政府行为,那就要政府统一拨款。”
鱼四旺也逼上来:“行,石局长,你写个条,说同意在财政拨款中扣除。”这也是席晓星布置的一个对策。
石天成狠狠地瞪她一眼,心想:你倒是来逼阎王债了。我劳动局下半年的财政拨款还没下来,发工资都成问题,你们倒先要扣去两万八千元,还叫人活不活?再说,你只说我们做了广告,做了什么广告?做在哪里?我们都不晓得,就逼我们要钱?
鱼四旺又急忙翻那叠表格:“瞅,在这。”
石天成斜瞄一眼:一女人替老太太梳头。石天成哭笑不得,问:“这是我们劳动部门的宣传内容?我们有那么多下岗工人,为什么不宣传他们的就业、政府的关怀?宣传老太太梳头,这跟我们有什么关系?”
鱼四旺说:“石局长,这是公益广告。老太太梳头,宣传老有所养,幸福晚年,社会主义的优越性,哪点不好?”
“我没说不好。我是说,既是劳动部门的广告,总应该跟劳动部门沾点边,宣传下岗职工自谋出路、自强不息,这也是好事呀!”
“这也不能怪我们。”鱼四旺说,处处都是她有理,“那阵时间紧,我们要赶在省领导来检查前亮灯,好叫省领导瞅。内容都是县里定的,有意见找县里。”
石天成有些恼火,这岂不是蛮横不讲理,动不动就抬出县领导,拿县政府压人。他不想跟她计较,便说:“既然这样,我跟尤县长汇报。”
“尤县长是这个意思,邬书记也是这意思。你跟哪个讲也是一样,都得拿钱。”
石天成实在有些忍受不了,觉得再让这个老太太胡搅蛮缠地纠缠下去,自己非急得跳起来不可。他厌烦地挥挥手:“你们走吧,我还有事。”他抓起桌上的公文包,逃似的跑了出去。
鱼四旺走到大街上,像初战告捷的英雄,很觉得了不起,虽没要到钱,却把石天成说得招架不住。她认为,石天成的急忙离去,就是被她说得无言辩驳的证明。她一方面感到席晓星考虑问题周到全面,凡是可能出现的问题她都预先想到了,并且提出了对付的办法,具体地反驳对方的言词。另一方面她认为自己很有青春活力,脑子反应快。石天成提出什么,她能马上对答,根据席晓星说的大概意思加以发挥,而且发挥得很充分。她想,要是“席总”能亲眼见到她这么会说会道,一定又会大加赞赏,大大表扬一番。
向前年轻,又来自省城,对这件事的看法跟她截然相反。他说:“刚才那位劳动局长提的不能说没有道理。劳动部门的广告,做的是敬老院孤老太太得到照顾的内容,这似乎有点滑稽,说不过去。”
“这也不能怪我。”鱼四旺仍是这副不让人的口气。
“可你总得让人家愿意掏钱。”向前还有满肚子的话不愿说,怕她回去告诉席晓星,对他不利。
“他不掏钱?”鱼四旺拉开争吵的架势,仿佛向前就是石天成,就是那些不愿掏钱的单位负责人。“你不掏钱,有政府、有邬书记、尤县长,你敢不掏钱?席总说了,在北京,党中央、国务院说了算,在博川,县委书记、县长说了算。哪个敢不听?”
向前不再做声。席晓星一直是这么一种主导思想。权力猛于虎,官大一级压死人。
下一家要去的是一个大型酒厂,有钱的单位。厂长叫资利民,每年上交利税两百多万元,在博川是个大户。他们做了一个跨街大灯箱,广告费八万元。
“要钱,你们催得这么紧急,我有意见,你们怎么不听?”资利民一听鱼四旺是来收广告费的就不客气地说,他可不像石天成,脾气很躁,说话也冲。
“什么意见?”
“我要求色彩鲜亮一些,可你们做的什么?黑咕隆咚,哭丧着脸,一股霉气。哪个还敢跟我们做生意,你们这不是在倒我的牌子损人吗?”
鱼四旺仍是那副居高临下的“上级”、“领导”口吻:“什么黑咕隆咚!白天瞅是黑一点,晚上亮灯就不黑了。”
“我花八万块钱做这么大的一个跨街广告,白天不叫人看,晚上亮灯了才叫人看,白天十几个小时都黑,晚上才亮两个小时的灯。这算什么事?你们先去改了,改好了再来找我。”
“改?重做?你找县领导去。邬书记、尤县长同意重做,你让他们给我下指示。”
“我找邬书记、尤县长?笑话!你们做的不合要求,我就不付款。你想拿假冒伪劣的玩意儿糊弄我?”资利民是搞经营的,很有消费者权益保护意识。
“这是县领导的决定,你有意见找县领导,我们只问你要钱。”鱼四旺一味地搬出县领导压他,没想到这位资厂长不买账。
“你甭拿县领导吓人!县领导叫你做这么不合要求的广告?县领导要你们不听用户的意见?不尊重消费者权益?什么县领导,我看都是你们老板在背后使鬼!”
资利民一针见血刺中要害。鱼四旺觉得面子大受损伤,叫嚷起来:“你不理会县领导意见?”
“你别一口一个县领导,没人买你这个!”
“你不买账?这是全县的美化工程,省领导都说好。旮旯旮旯?不出钱,赖得掉?”
“我赖?什么话!”资利民火冒三丈,“就凭你这态度我也没钱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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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李海席晓星(6)
“你不给钱?找县领导说去!”鱼四旺撒开了泼辣劲,要拉资利民去见县领导。
资利民哪能容她这样,指着门外:“你给我出去,出去!告诉你,你再不要到我厂里来,我不认识你,绝对没钱给你!”
鱼四旺大喊大闹,要给县领导打电话,要叫邬林、尤卫红来评理。厂里各个办公室的人都不让她进去,更不准她使用电话。
“我这是内部电话,不外借。你到街上去打公用电话。”
她风风火火急急乎乎地往街上走,非要打电话找县领导不可,岂有此理,你资利民想翻天了!
向前劝她:“老鱼,你不要这么急,现在不一定能找到邬书记、尤县长。就是找到他们,也不一定马上会来处理这事。我们回去再说。”
鱼四旺哪里听得进向前的劝告,在路边公用电话亭一连摁了好几个电话号码,哇啦哇啦地叫嚷了半天也没个结果,花了好几块钱的电话费,这才气呼呼地跑回来。
席晓星在办公室等着她。她有了表演、宣泄的机会,便把今天所见到的人,所遇到的情况,怎么长,怎么短,添油加醋,绘声绘色地给席晓星学说了一遍。大骂资利民不是东西,要求席晓星跟邬林、尤卫红商量治治资利民,打打他的嚣张气焰,罚他一笔巨款,罚得他心疼,罚得他叫爹叫娘,非让他求饶说好话不可。
向前一言不发,觉得这样做有点太过分。
席晓星却大加赞赏,赶快拿了一瓶矿泉水给鱼四旺喝,以示赞赏、抚慰。“老鱼辛苦了,辛苦了。就要这样,就要理直气壮。不怕他们,我们有县政府撑腰。你有意见找县领导。我们只管要钱,没道理可说。”她问:“向前没有说话?”
向前点头:“没有说话。”
“对,你不要说话。你只陪着老鱼就行。”
“他不能说话!”鱼四旺当仁不让,深明奥秘的样子:“我是本地的,他们还这样。他一开口,听他是外地口音,更不得了。”
席晓星接着安排:“老鱼,你们明天继续下去催款,没有去的单位都去一次。说话要硬气,就要像今天这样,没有什么道理可讲,不同意也是这么做了。没有钱,让他写字条,同意在他们的财政拨款里扣除。他们不敢不服从县里的安排,没有什么皮可调。”完了她又加一句:“老鱼,你继续辛苦!”
鱼四旺时髦地偏偏头,表示同意。
席晓星对周志安说:“你在办公室不要闲着,挨着个儿给他们打电话。”
周志安说:“有的单位我都打了好几遍,他们比以前更烦。”
“就是要他们烦,上午打了下午接着打,他烦我们不烦,他嫌烦就拿钱。不拿钱,就要烦他难受,烦他不得安生。”
周志安说:“有些单位也有意见……”
“有意见你就按老鱼说的那样跟他们说,你说话也要硬气,不要把自己看成是临时工,你代表县政府,是县市容美化包装办公室的工作人员,大胆,不要怕。”席晓星尽量给他打气。
周志安唯唯诺诺。但要他像鱼四旺那么撕破脸皮跟各单位的头头争长论短,他心里总不自然,做不到这一点。想着自己不知能在这干几天,钱收完了,办公室撤了,你卷包袱走了,谁还会管他?他用得着撕破脸皮得罪一大帮人!
向前只觉得这工作有些窝气,不顺心,又使不上劲。其实他的作用只是做给县领导们看的,让县领导觉得席晓星公司有实力,有职员,不是皮包公司,不是她光杆一个。这时他提了一个意见,说:“我和席总都不便出面,老鱼一个人也忙不过来。尤总在博川有些影响,他如果出面抓一下,效果可能要好一些。”“不是好一些,会好很多。”周志安说。
鱼四旺却撇着嘴巴,不以为然,心里在说:“他还比我厉害?”
席晓星当然知道尤立明的作用,按照他们协商的合同,这些工作都应该是他做的,可他不管不问,常常找不到人,也不知他在忙些什么。他不抓这个工作,她不能不抓。她目前的全部精力都集中在一点上:收钱,收钱,收钱。这是她当前惟一重要的大事,甚至比生命还重要的大事。
秘书刘康曾好意给席晓星出过主意,说:“你请尤县长出面,请他召集交款单位的一把手开会。只要尤县长在会上强调一下,各单位就会很快把钱交上来,用不着你们一家一户地催,那多费劲。鱼四旺再会胡闹,会折腾,人家也不会害怕,不买账。”
席晓星说:“锁县长开了会,也一再强调了。”
刘康说:“锁县长是副县长。一把手、县长开口说话,跟副县长是两码事,那是绝对不一样的。你们到下面收款也瞅得出来,非找一把手不可。一把手不说给钱,谁敢写支票!”
席晓星知道是这么回事。但尤卫红她怎么搬得动呢?他工作太忙,事情太多,多半时候会不上面,好不容易会上面又匆匆忙忙,说不上几句话。这件事不跟他说深说透,建立深一点的关系,他怎么会为她出面召开专门的收钱会议?怎么会把这事当成大事来抓?很显然,这对她是大事,可对尤卫红就不是大事了。她为此伤透了脑筋。
尤卫红不好找,但如果能抓住尤立明也是不错的。连向前都看出来,尤立明出面抓收钱,效果会好很多。他的身份摆在那里,不看佛面看僧面。尽管他父亲尤卫红不庇护他,不被他左右,尤卫红也在很多场合申明了这一点,可这种事谁又说得准、说得清呢?父子关系总比上下级关系、朋友关系、同学关系、亲戚关系更进一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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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李海席晓星(7)
必须抓住尤立明。席晓星心里果断地决定,必要的时候再进攻尤卫红。她的两眼定定地望着前方,脑子里浮现出种种计划、办法。这是收网的时候,绝不能让入网的猎物再跑掉。
于丽珠做梦也没有想到,随便的一声答应就要付出一万四千元。她实在想不通,世界上哪有这种不讲理的事。
那是上月的一天,她正在房后院子喂鸡,突然听到前院有一个粗老女人的嗓子喊:“这家的人呢?”
她连忙放下食盆,跑回前院,见一个五十多岁的女人和一个小伙子站在房前的地坪里。
“你们买鱼?”
“我们是政府办的!”
“政府办?干什么的?”于丽珠不懂政府设置的机构,也不晓得政府办就是县政府办公室的简称。
“县政府办公室,没听说过?”鱼四旺扯起领导干部的架子。
于丽珠一听,以为她也是跟尤卫红一样的县政府的什么“长”,还带了“跟班”,职务一定不低,便慌了手脚,忙请他们进屋,又倒茶水,又切西瓜,忙个不停。鱼四旺也不客气,大模大样地坐到桌前,该吃的吃,该喝的喝。
“县里决定包装解放路、中山路你可晓得?”
“我不晓得。”
“现在我告诉你,旮旯旮旯。就是做灯箱广告。你们的鱼养得好,都有了名气,旮旯旮旯。你们也得做广告,这是县里决定的。”
“县里决定?”
“对。”鱼四旺翻开册簿,指着一行,“付小昂,养鱼专业户。是你们吗,旮旯旮旯?”
“是。”于丽珠说,“我儿子叫付小昂。”
“这就对了。”鱼四旺紧接着问,“县政府分配给你们两块护拦,你们做什么内容?”
“做什么内容?”于丽珠连“护拦”是什么都没搞清楚,完全没弄明白是怎么回事。
“什么内容?”鱼四旺装做很内行的样子给她提示,“你们养鱼,那就来个鲤鱼跳龙门,画一条大红鲤鱼往上跳,旮旯旮旯。”
于丽珠想,鲤鱼跳龙门就鲤鱼跳龙门,你们都是县里的干部,你们怎么决定就怎么做,她没有意见。
鱼四旺当即就叫向前在桌上作了记录。
昨天付小昂接到通知,限定他本月十五日前送一万四千元广告费交到县包装办公室。他莫名其妙,问他娘。
于丽珠可傻了眼,急起来,“他们只说县政府安排,没说要钱呀!”
付小昂安慰道:“妈,你别急,我去处理。”
于丽珠说:“你找找尤县长,县里怎么作这种安排,也不跟我说清楚,这不瞎糊弄人吗?”
付小昂说:“我不找尤县长。我跟他们说理,他们讹不了我。”
于丽珠听儿子这么说,才放了心。
付小昂一大早忙完自己的事,便蹬着三轮板车来到县政府大门东边的那个“博川县市容美化包装工程办公室”门前。
门是开着的。
吊扇在天花板下面摇晃着快速转动,发出呼呼的响声。对放的两张办公桌,东边坐着鱼四旺,脸冲着门,两只脚搁在长椅上。西边坐着周志安,他正在做着例行公事:给各单位打电话,催款要钱。向前坐在靠墙的沙发上,为了凉爽一点,他身子前倾,尽量多受到一些风的吹拂。他们都没有下去,在等席晓星和尤立明。
今天开会,具体研究收款中存在的问题。
鱼四旺瞅着墙上的挂钟,已经九点。她有些不满地问向前:“他们怎么还不来?”
“快了吧。”向前随便答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