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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舜脸色冷淡,说道:“儿臣知道了。”
永妃凝望着他,轻叹了一口气,又说:“还有一件事,虽然说当年术士有言你命中不宜早娶,但是你今年也二十有余了,身边不能没有人侍候。如今北苑中的那些侍女里面的确没有出色的人选,怨不得你不喜欢,等下个月你登基大典之后,我们再为你重新在国中挑选宫妃……”
祁舜听她絮絮叨叨说完,简洁回答说:“儿臣最近很忙。”
永妃带着几分责备之意,说道:“自从你十八岁加冠以来,你哪天不忙?你不能每次都拿这样的理由来搪塞我们!倘若你心有中意之人,何妨对我们说出来?如今祁国天下都是你的,你想要谁,谁还敢说半个不字?你……”
月芷手中的核桃突然摔落在地,骨碌碌滚出数丈开外,她急忙俯身去拾,低头抱怨说:“这核桃真是滑手,每次都让人家拿不稳!”
永妃并不在意,继续自顾自对祁舜说:“皇上的江山社稷都落在你的身上,你究竟是什么打算,总要告诉我们才好,免得我们为你白忙一场,反而不合你的心意。”
祁舜等她说完,立刻站起身告退,轻声道:“母妃的叮嘱儿臣都记下了,地方呈递的奏折还有一部分没有处理完,我先回北苑去,明日再来给母妃请安。”
永妃无可奈何,只得说道:“你去罢!”
祁舜行礼退出后,永妃不免又有一些唠叨,月芷在一旁静静聆听,说了许多开解她的话,哄得她开心起来,笑道:“儿子大了,将来又是国君,早已由不得我教训,还是有个听话的乖女儿好。”
月芷趁机撒娇说:“既然如此,女儿就一辈子陪在母妃身边了!”
永妃看着她笑道:“那岂不是误了你的终身大事?以你的人才品貌足够为妃为后。假如你真的愿意,母妃倒是可以想想法子。”
月芷顿时羞红了脸,低头娇嗔说:“母妃又在取笑人家了……只要母妃不赶我出宫就好,哪里还用想什么法子?”
永妃并不多说,注视着她道:“如今和以前不同,有些事也不急于一时,来日方长,我们慢慢看着罢。”
正文 第七章 秘密(四)
晚间南苑一片幽静,祁舜出了永妃的寝宫,似乎要往北苑而去,走到南苑中庭时却突然停下了脚步。
和祥抬头四面张望了一番,凑近他身边细声禀报道:“公主住在西面的抱厦,燕国太子殿下每天都来看望公主,奴才听说燕国太子今天送给公主的锦衣十分华美,不知道公主为什么会突然惊恐失态,据奴才猜想,或许是有别的缘故。”
祁舜微微侧身看向西面的三间抱厦,依稀可见灯光明灭,窗纸上映射出侍女们来往穿梭的身影。
和祥小心翼翼试探着说:“静妃娘娘刚刚仙逝不久,公主年纪还小,今天又受了一番惊吓。殿下既然来了,何不亲自去探望公主、以示关怀友爱之意?”
祁舜沉默不语、未置可否。
和祥本以为他会离开南苑,不料他转身向西面走去,急忙跟随在后。
祁舜穿过重重碧绿色的纱幔,站在帐前一丈开外,透过薄薄的鲛绡帐注视云萝。
云萝服过御医开出的镇静安神药方,假装合眸安睡,其实并没有睡着,脑海中依然不停闪现那些幼年时的可怕梦魇,她听见轻轻的脚步声,微微张开了眼睛,发觉朦胧灯影下有一个高大俊逸的黑衣身影,立刻警觉起来,举手将纱幔掀起,轻声问:“是谁?”
她看清了来人是祁舜,怔怔看着他,一时之间几乎僵住呼吸。
祁舜同样定定注视着她,他严峻深刻的五官在灯火辉映下突然变得无比温柔,幽深的黑眸中带着淡淡的怜惜,复杂的眼神犹如狂风漫卷,在云萝的心湖中激起万道波澜,将她压抑许久的心事激发出来。
两人对峙良久,却都无话可说。
云萝的手臂渐渐无力地垂落下来,纱帐从她眼前滑落的一瞬间,有一只手伸了过来,似乎想替她将纱帐拾起挂在床头银钩之上,中途却突然改变了方向,将目标转向了她右手的纤纤玉腕。
他顺势一带,她的整个身体向前倾侧,轻而易举地落入了他的怀中。
她仓惶抬起泪眼,却见他黝黑的眼眸仿佛两泓黑色的漩涡,把她困于其中,让她不由自主的深陷进去,再也无法自拔。
他伸手抚摸着她娇嫩的面颊,终于,不再犹豫徘徊,低头轻轻吻住了她。
云萝只觉得世界一片天旋地转,周围所有的一切都变成了一团朦朦胧胧的云雾,呼吸之间只有祁舜那陌生而又熟悉的淡淡熏香气息,直到她突然感觉到唇间传来一阵痛楚,才发觉他竟然用牙齿轻轻啮咬着她。
那微弱的痛觉,让她徒然清醒,无比艰难地吐出一个字说:“不……”
他并没有等待她开口拒绝,又一次亲吻着她,指尖轻轻抚过她的如云乌发,他突如其来的热情举止让云萝几乎喘不过气来,只能无助地瞪大眼睛凝望着他,示意他不要这样对待自己。
片刻之后,他终于收回手,凝望着被压在锦榻上、衣衫不整的云萝,深沉的眼眸里并没有激情的神色,仿佛已经完全恢复了理智和清醒。
云萝带着几分羞涩与战栗,将锦被拉近裸露的胸口,紧咬着红肿的下唇,心头满溢着一种奇特而复杂的情绪,似乎是喜悦、又似乎是惶恐。
祁舜严肃的俊容呈现出一丝难得的笑意,缓缓伸手,将她轻柔地揽入怀中。
不料,云萝这一次居然不肯顺从,挣扎着说:“不要……你不能这样对我……”
他放开了手,凝望着她的清澈明眸,问:“怎么了?难道我的感觉有错,你心里根本就没有我?”
云萝心里猛地一颤,祁舜居然早已看穿了自己的心事,并且毫不避讳地说出自己暗恋他的事实!如果他早就有所察觉,为什么还要求她去陪伴燕桐、向他道歉?为什么在众人面前对她冷漠疏远?为什么数日来任凭燕桐对她追求而不理不睬、避而不见?
她心中有太多太多的疑问,全都化作不争气的泪水,一颗一颗滴落下来。
祁舜收敛了笑容,说道:“别哭了,如果你觉得留在祁国委屈,我就准了燕桐所求,让你随他一起回燕国去吧。”
云萝一时情急,果然吓得住了哭,哽咽着说:“我不要去燕国……”
祁舜盯着她,反问道:“你心中当真的是这样想吗?”
云萝的心早已被他的俊逸风姿所占据,此刻又被他时而狂野、时而冷漠、时而肃重的态度搅得晕头转向,心头乱得一塌糊涂,她如同一只受惊的小兔,睁大一双明眸怯怯看着他,再不敢轻易说话。
祁舜候着她静下来,问:“这些天你常常与燕桐见面,今天他在这里对你做过什么?”
云萝料想他有所误会,低声辩解说:“我们今天在一起下棋,他送了我一件衣服,没有对我做什么。”
祁舜注目她纯净无辜的眼神,忽然站起身来,似乎准备离开。
云萝不明白他为什么会突然生气,神情惶恐捉住他的衣袖,低声说:“三哥,你不要走……”
祁舜定住了脚步,却并不看她,淡然说道:“你还有话要对我说吗?”
云萝惟恐他会决然而去,顾不得羞涩,抬眸说道:“我和他之间真的没有发生过任何事情,三哥刚才对我所做的……也没有……”
祁舜闻言轻轻转身,将她重新揽入怀抱之中,用指尖揉去她的泪珠,轻声道:“傻瓜。”
云萝仿佛明白了什么,她再也隐忍不住,像一个小女孩般埋头在他的怀中不停抽泣着说:“你是故意的,从我去御河旁边采蒲草的时候开始,你就以为我愿意跟随燕桐回去,所以故意不理我、疏远我,对吗?”
祁舜面容沉静,说道:“我已经拒绝燕桐,父皇三年孝期之内,不会有任何人逼迫你离开临安。”
云萝听见这个消息,自然开心不已,她渐渐向他依偎过去,趴伏在他宽阔的肩膀上,合眸汲取着他身上的淡淡气息,祁舜半晌不见她作答,侧转头去看她,恰好对上她柔情如缕的眼神,四目相对之际,情潮顿生。
这一次的甜蜜亲吻,与刚才祁舜的冲动之举并不相同,云萝只觉得无限开心。
不久之后,祁舜轻轻放开了她,说:“北苑还有许多公文需要批阅,我要回宫去了。”
云萝微微仰头,问道:“三哥的登基大典,还是在下个月举行吗?”
祁舜整理衣襟站起,点了点头,说道:“你不用管这些,好好在后宫休养,等我忙过了这一阵,过几天再来看你。”
云萝不敢挽留他,痴痴目送着他的背影远去。
她许久都不曾改变姿势,直到小雨惶惶然低头走进来呼唤“公主”时才回过神,应了一声道:“你刚才在哪里?”
小雨噘嘴说:“奴婢担心殿下会吵醒公主,本想拦阻他进来,可是和祥公公让我们都出去,说殿下有要紧的话要和公主商议。”她说话之际见云萝神情异常、面泛红潮,带着几分狐疑问道:“难道他……公主!殿下他没有对你怎样吧?”
云萝摇了摇头,低声说:“小雨,不要问了。”
小雨早明白了七八分,带着慧黠的笑容凑近云萝耳畔说:“公主不肯说,奴婢当然不敢问。不过,殿下对公主的心意虽然隐晦,对奴婢而言却不算什么秘密……殿下终于还是按捺不住自己先对公主说了出来,奴婢该给公主道喜才是!”
云萝迅速伸手掩住她的唇,说道:“这里不是西苑,你要小心些,我们不能给三哥惹麻烦。”
小雨吐了吐舌头,笑道:“奴婢记住了,这件事决不能胡乱传说,对任何外人而言永远都是秘密。”
正文 第八章 情错(一)
燕桐离开祁国的前夜,祁皇后亲自设宴为他们送行,并且在席间对这位未来的女婿极尽褒扬称赞之词。
云萝自从那一夜祁舜主动亲吻她、表白爱意之后,近日来心情一直处于甜蜜、羞涩又激动不安的状态中,她含羞脉脉、粉首低垂端坐在宴席间,宛如一朵含苞待放的水芙蓉,神情无限动人。
燕桐并不知道其中的秘密,反而以为云萝对他已有些许心动,才会展现出这种怀春少女所独有的娇美风情,心情大为不错,见祁皇后频频赐酒,也就来者不拒,欣然饮下一杯又一杯祁国宫廷陈年酿制的“玉楼春”。
这“玉楼春”系用十年女儿红加上各种名贵中药所制,常饮可强身健体,对男子尤其有益,祁帝在世时十分喜欢饮用,因此将民间的酿酒师诏进宫中,专门从事宫廷御酒的酿制,以备宫廷宴请。然而,其酒性十分强烈,当时饮用不觉得有力,通常在一个时辰之后就会渐渐感觉迷醉。
燕桐生于北方燕国,并不惧怕烈酒,却没想到祁国的酒竟与燕国不同,等到祁皇后离开、宴席散时,随行的侍从见他已有六七分微醺,急忙伸手扶住了他。
不料燕桐将侍从推开,疾步追赶上正要回南苑的云萝,说道:“公主留步!”
云萝料想他一定还有什么话对自己说,停下了脚步,回头看着他。
燕桐抬头看向夜空中皎洁的一轮明月,微微一笑道:“我明日就要返回翦州了,今夜一别,不知何时能再与公主相见,如此月夜良辰美景,我想请公主陪我在御花园水阁上走一走,不知公主能否赏光?”
云萝想到祁舜今夜连宴席都无暇参加,想必不会有时间来看望自己,见燕桐言辞恳切、所提要求也不算过分,轻轻点了一下头。
二人走到蜿蜒曲折的水阁回廊上,几盏宫灯映射着湖水,明明灭灭、犹如幻景。
云萝走到那夜独坐感怀的小亭长椅前,想起当时尴尬无望的心境,与前夜的欢喜甜蜜简直不可同日而语,虽然她与祁舜仅仅只是两天不曾见面,心中对他的渴望和思念却更加绵密,只觉得如隔三秋。
她面向湖水怔怔立着想心事,几乎忽略了身边的燕桐。
突然之间,她感觉身后伸出一双温柔而有力的臂膀,轻轻环绕过她的纤细腰肢,在她的腰间紧紧相扣,一阵淡淡的清新青草香气从耳垂畔袭来,仿佛有男子的温热呼吸,清晰地投射到她的颈项之间。
这种香气并不陌生,云萝与燕桐对弈之时,时常会感觉到他的气息。
然而,当她惊慌失措地回头张望、准备呼唤跟随的侍女们,燕桐的薄唇已贴近了她的右侧脸颊,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在她的肌肤上落下了一个温柔的唇印,这种触觉与祁舜所给予的亲密印记相仿,然而,其中仿佛夹杂着一种更令人心慌意乱的情绪,让她莫名其妙地感觉到一种发自内心的恐惧。
所有的侍女和随从都不见了,水阁内此时此刻竟然只有他们二人。
燕桐从背后紧拥着她,用他低柔、带着几分诱惑的声音说:“公主颈间散发的香气,不知是栀子,还是茉莉?”
云萝无法逃脱他的纠缠,心头惶急不安,说道:“这里是祁国宫廷,母后还没有走远,宫人们近在眼前,请殿下自重,也给云萝留几分颜面吧!”
燕桐对她的话置若罔闻,反而低笑道:“我早将心意向皇后娘娘说明过,我虽然答应秦王延迟婚事,但是明知有人虎视眈眈想夺走你,我怎能放心将你留在祁国?除非我能够得到一个有力的保证。总之,我这一次决不会空手而归。”
云萝似懂非懂,问:“你想要什么呢?”
燕桐凑近她的耳畔,用更加温柔的声音说:“我想要的,当然是你……”
云萝再愚钝,此时也明白了燕桐的目的,他虽然向祁舜表示同意延迟婚约,私下却向祁皇后提出要求,想提前将云萝变成他的人,然后才会安心返回燕国。
今夜的水阁散步,想必由于是祁皇后的默许安排,那些宫人才都突然消失得无影无踪。水阁上的小亭独处湖心,只要燕桐将亭窗关闭,任何都不会发觉他们在亭中的行为,宫人们都在回廊外守护,即使她呼救,也没有人会闯进来救她。
在祁皇后心目中,云萝名义上虽然是公主,其实不过是祁帝多年前筹划好、用作拉拢与燕国之间关系的一枚棋子。她一心讨好燕国,只要燕桐喜欢,赏赐几名祁国宫女给他侍寝、抑或是赏赐云萝给他侍寝,二者之间并没有太大区别。
燕桐的手绕过她腰间,似乎在轻轻抽取她胸口纱裙的系带。
他的手法十分娴熟、动作温柔中带着魅惑的力量,若有若无地触碰着她的敏感神经,显然并不是第一次对女子做这种事情。
云萝想起静妃临终前的叮咛,“燕桐为人风流倜傥、身边红颜知己不计其数”,心底油然而生出一种强烈的抗拒力量,用尽力气挣扎,想逃离他的怀抱。
燕桐以为这件事早已水到渠成、她理所当然会顺从自己,这种过度反抗的举动只是因为少女羞涩和害怕,忍不住对她微笑道:“没有什么可怕的,我又不会吃了你。你今年已经十五岁了,难道祁国宫人们还没有教过你吗?”
云萝脸色苍白,紧咬着下唇说:“不行,我不能答应你!”
燕桐眸光一闪,感觉她是认真的,脸上的笑容立刻凝固下来,说道:“假如我一定要你答应呢?”
云萝默然不语,表情坚定而果决。
燕桐凝眸看着她,说:“你应该知道,我们之间的婚约并不是你我二人的私事,假如祁国主动违约悔婚,后果将会如何,你母后和你皇兄心中都很清楚。你既然今生注定是我的妃子,不论是荀栖凤,还是别的男人,我决不会容忍他们染指你,即使一根头发都不可以,你现在明白了吗?”
云萝看着他突然变得冷淡的表情,仿佛从他身上隐隐看见了一丝祁舜的影子,他的话虽然温和,却暗含威胁。如果她不乖乖顺从他的心意,将来祁燕二国之间必有纷争,这种重大的罪名,云萝绝不敢轻易背负下来。
她的身体僵持在他怀中,既不再反抗,也不再说话,只能紧紧闭上双眸、不让委屈的泪水滑落下来------既然注定了是一颗棋子,而且已被操盘者落在棋盘上,落子起手无回、从此进退皆不得。
只是,心中却是如此的不甘,一旦将清白交付燕桐,她又如何面对祁舜?那来之不易的初恋甜蜜,不过短短二天而已,难道今宵就要断送在燕桐手中吗?
正文 第八章 情错(二)
燕桐注视着她如待宰的羔羊一般楚楚可怜的面容,心中虽有几分不悦,并没有表现出来,和颜悦色对她说道:“你如果当真不愿意,我决不会勉强你,但是你今晚一定要告诉我一个理由,为什么要这样拒绝我?”
云萝依稀觉得他似乎改变了主意,仍然保持着戒备状态,低头答道:“母妃一直教导我男女授受不亲,虽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