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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很熟,呼吸清晰而均匀,脸颊带着三分醉意的玫瑰红,睫毛微微颤抖,漂浮着夏叶鲜活的稚嫩与清新,手脚胡乱搭在茶几和地毯上,在那些初升的阳光流泻而下铺展成最简单线条勾勒却又最单纯干净的画卷。
那一刻,时光安稳,岁月静好。
水户良子觉得有什么东西在心中就这么被轻轻拨动了一下。原来还有家人在等着她在寒夜奔波归来。未熄灭的烟头忽闪着红光,淡淡的在冬天里像是温暖的炉火。
40。 对陌生人千万不要说自己是从秋田来的
神奈川开始进入严冬,寒流经过带来漫天的雪花,洋洋洒洒地打着卷儿在半空浮游,似乎很不乐意落到地面,挣扎着想逃脱地心引力的束缚。
新干线站台上的公用电话亭里,穿着单薄校服的三井寿跺着脚,捏着听筒,呼出的气在玻璃上立即凝结成大片白雾状的冰珠。
“今天去秋田?”
“是。明天上午报名,下午就坐新干线回来。”
“很积极嘛,看来最近对组织上的事情越来越上心了呀。”
“大哥要我做的事我一定做到。”
“有这样的觉悟就好。最近水户良子在干什么?”
“去了一趟京都府的原部,好像是去求助了。”
“求助的人是前议员松井,还是极东会的会长,打听过吗?”
“这个不清楚。”
“笨蛋,我派你去水户那里冬眠的吗?”
“对不起老大。不过昨天倒是有点情况。”
“讲。”
“昨晚相尺正辉去和歌山赌场听营业额汇报,有人冲出来想砍他,可惜那人动作太慢,被相尺旁边的保镖一枪爆了头。”
“你的意思,是水户安排的?”
“也有可能是其他人安排的,跟水户同拴在一根绳子上的蚂蚱起码有五六只。但是不管怎么样,相尺还是活蹦乱跳的。”
“……再这么耗下去,看戏的人都没耐心了。虽说鹬蚌相争渔翁得利,争的时间太久了,渔翁都快饿死了呀。”
“是。我还翻过水户良子的信件,有从俄罗斯来的文件和包裹。”
“有意思,想要向山口组学习,往海外扩张么?”今井沉吟半晌,“有什么情况继续汇报。”
“是。”
“对了,大学加油。”
“是。”
三井搁下听筒,把领子拉高了点,遮掉了唇角一丝轻蔑的笑,推开电话亭的门走向站台。
与此同时。湘南会津小铁会事务所。
会津小铁会几乎所有的高层都集齐在门口,看上去比不久前四代目的丧礼还要热闹许多。许久不露面的大家长们也出来了,几个老头子跟冬眠被吵醒的熊一样心情很不愉快地哼哼着。甚至人群中还出现了几张大家非常熟悉却又非常害怕的面孔——相尺正辉和水户良子。这两人各自都很警惕地站得离对方远远的,嫌恶的样子像是生怕传染病毒一样。
漫天风雪几乎隐没得人眼都睁不开。雪幕中,一辆宾利Mulsanne缓缓停下,车门开启,一根银质拐杖首先落下,溅起浊黄色的冰渣。随后颤巍巍地走下一个耄耋老人。黑尼大衣,鹤发,冷峻的脸。
大家长等几个纷纷殷勤地迎上去:
“柴崎议员,真是要抱歉麻烦您,辛苦您走一趟了。”
“没有您出面裁决,恐怕这次闹剧真的不好收场呢。”
“都是这帮不争气的孩子们,我们会津小铁会多少年了都没出过这么大的乱子!这次丢人丢大了!”
被众星拱月的柴崎议员只是冷淡地侧过身,点了两个人的名字:
“相尺正辉,水户良子,给我滚到后院里来。其余人在外面等着。”
三井此次的秋田之行还算顺利,秋田法科大学虽然是所名不见经传的私立大学,校园建设得倒非常漂亮。连片的樱花树多得让他想起湘北高中。
办完入学试的报名手续,领取了试题资料,听了导学的介绍讲座。三井看了看表,离正午还有一段时间,就漫无目的在校园里闲逛。居然遇见了一张熟悉的面孔,丰玉的南烈。三井倒不是仅仅因为此人重伤了流川枫而记住了他的脸,还有个原因是三井觉得他长得有点像以前飞车党的伙伴阿龙。凑巧的是,阿龙曾经也用扫把头打伤过流川枫。
不知道流川枫在美国怎么样,应该不会衰到大洋彼岸都会有同样蛋壳发型的仁兄扁他吧。
南烈好像也记得湘北的定点炮台:“你好,湘北队的!”
“你好,开药店的。”
两个人心照不宣地笑。
“你也打算报秋田法科?”
“没办法,成绩太烂了。大阪那些学校的分数又高得吓人。”
“哎,刚才听导学说今年入学试比往年的要难啊。”
“真的?考不上的话我只好去卖我们家祖传的眼药膏了。”
“挺好的,流川枫肯定第一个买。”
听到这个名字,南烈明显一震。
“流川枫,现在还好吧?”
“他去美国了。”
三井明显感到对方的失望。眼神在刹那间晦暗下来,淹过的竟是浓深如水的空落。
曾经在球场上拼杀过的对手互相聊了几句,匆匆道别而去。
回到神奈川的时候雪已经停了。茫茫天地中没有流云也没有雀影,地平线处只是夕阳倒映下胭脂色荦荦地晕染开去,靡靡白色中一抹精致的枫叶红。
“请问,您知道湘南区中葛西怎么走吗?”
三井吃惊地回头,一个明艳的女人冲他微笑。
新干线上她坐在三井的斜对面,若有若无的Kenzo香水味道撩拨周围人的心弦。她倒是一心一意只朝坐在窗口的蓝头发小帅哥抛媚眼,搞得三年级生心猿意马的。自从飞车党退伍后剪掉长发,眼看着牙也不缺了,嘴也不歪了,腔调也不跩了,耍帅也不欠扁了,体力不支的样子更是萌倒一大拨男女老幼,连坐新干线都有美女投怀送抱暗送秋波,三井寿觉得自己魅力指数大增。
嗯?湘南区中葛西?三井马上回过神来,那里是会津小铁会的大本营啊。眼前这个女人是什么来头?……
不动声色地开始发挥影帝的实力:“下雪天出租很难叫的,我家住在附近,我带你坐电车去吧。”
一路上三井并没有套出什么有用的信息,女人只是轻描淡写地说来神奈川帮一个朋友的忙,然后就绝口不提自己,只是问三井年龄学校什么的,兜兜转转开始说些露骨的情话,然后暧昧地在三井手心里划圈,凑近耳朵问他明晚有没有空。
“今晚不行吗?” 低掩的眉睫轻轻挑起,瞳深如海。
“今晚有事,很重要的事情。”女人显然是个中老手,梨涡浅漾,呼出温热的气息喷在对方的脖颈上,能让人在刹那间失了魂。
“为什么今晚不行啊?我明晚要温书准备考试。”三井有些恋恋不舍地望着她。
女人凝视着这张漂亮的脸,像是下了好大决心:“那你在我宾馆的房间里等我吧。等我办完事马上就回来。”
湘南区中葛西的一家豪华酒店。
女人刚把三井带进房间就开始亲吻他。没有落在嘴唇,而是从耳垂开始一路滑落到男生的锁骨处,在男生想回吻之前轻巧地转身离开,走进淋浴间,咯咯笑道:“急什么?说好了等我晚上回来的呀。”
“我要先洗个澡换衣服,你可别偷看哦。”
很快传来哗哗的水声。
三井悻悻地想我才懒得看呢,一边四处转悠一边努力想把刚被撩上来的火压下去。
这时候有人敲门。
门口站着两个黑色西服的彪形大汉。
看到三井明显一愣,其中一个小心翼翼地问:
“请问您是从秋田来的吗?”
三井点头。
“柴崎老爷子说的就是他吗?”另一个问第一个的。
“应该没错,房间号也对啊!”
“快点走吧,已经迟到了!”
“就是啊,都打了好几趟电话催了。”
“哎你知不知道你很拖拉啊!说好了五点的现在都七点半啦!知不知道大家都在等你一个啊!知不知道这件事很重要的关系到我们会津小铁会的未来啊!”
还没等炎之男发表意见,就被这两个彪形大汉半拉进电梯里。
41。 这是明明个乌龙啊大混蛋
三井先是被塞进一辆汽车,没多久就被拎出来,半推半赶地穿过一个种满了五叶松的大庭院,踏进一幢和式全木制鬼气森森的宅邸。整个过程不断有人催命似地说怎么这么慢啦云云。
三井先是想挣扎声明找错人了,随后暴怒到想骂街,最后决定闭嘴看好戏。
一楼侧间只有一架玻璃屏风,一张榻榻米,一个烛台,两支牛油蜡烛。屋子里弥漫着一股木头特有的气息。
三井被推进去,看到榻榻米上跪着一个看起来很诡异的老太婆。
炎之男的汗毛嗖一下全部竖起来了。
他自诩天不怕地不怕,在十七年的人生里,他只怕过一样东西——
《千与千寻》里面的汤婆婆。
汤婆婆是炎之男这辈子最大的噩梦。
自从被德男他们硬拖着去看了那部电影,三井起码有两个晚上失眠、盗汗、胸闷、手麻、心烦、乏力、肾亏、脚气……到第三个晚上实在受不了啦,死活都要跟弟弟正夫睡一张床。结果就是,三井寿睡的很香并且流下了幸福的口水,可是第二天眼睛睁不开了,该死的弟弟把胶水涂在了他的睫毛上。
那位十分可疑的婆婆缓缓地转过头——
“啊!……”
这声惊悚的夜魈般的叫声不是三井发出来的,而是婆婆。
三井一边拍着被差点被吓到心脏骤停的胸口,一边翻白眼。
“怎么会这样?!柴崎请来的明明是秋田的头牌啊!秋田的头牌怎么会是个男人呢?难道现在牛郎更吃香了?”
三井很想仰天长啸:“我有长得很牛郎吗?”
“唉——不管了!里面人等得太久了!再等下去估计又要吵起来了!”婆婆好像打定了主意,大义凛然地站起来:
“你,给我把衣服换了!”
三井看了看婆婆递过来的衣服,差点呕血数升。
叠得非常整齐的浅樱色女式和服。
“我可是男人啊男人!为什么我会在这里!为什么我要穿女人衣服!哇——为什么你还拿着首饰盒?喂喂,不要往我头上插花!把那些该死的山茶花和可怕的假发拿远一点!咳咳……咳咳……你拿粉饼往我脸上扑什么?想呛死我吗?……”
这时候门外传来焦急的叫声:“婆婆,来不及了,楼上说不用换装束了立即上场。”
老太婆不无遗憾地停下手,对被折腾到快没气的男生说:“这样可不符合规矩呀,不过算了,不能让客人久等下去了。”
看着三井被人架走,瘪瘪的嘴里还在嘀咕:
“如果上好妆肯定不亚于中西君尾呢!”
(注:中西君尾是幕府时期一个有名的艺妓)
水户良子及她的人马跪坐在一边,与相尺正辉一拨人遥遥相对。象征着裁决大权的柴崎和几位大家长坐在上首。
令人称奇的是,这种寒冬时节,柴崎的脚边居然还放着一只促织罐,罐里的黑翼促织偶尔会发出几声清朗的叫声,打破无比压抑和沉闷的气氛。
“柴崎大人,怎么您请来的人还不到啊?”相尺终于忍不住轻声问。
“相尺,你是在质问柴崎大人吗?”水户良子出言讥诮。
“混蛋,你明明知道不是的!”相尺气得差点站起来。
柴崎摆了摆手示意他们安静:
“估计风雪,路上耽搁了。人是我特意打电话叫美胜乐安排过来的,据说是秋田歌舞场里摇骰子的第一好手——既然相尺不肯接受水户的掷骰子的人选,水户也不愿意要相尺提供的骰子,那么折中办法就是——人和骰子都是我来提供,你们等着看结果就行了,愿赌服输。”
大家长在旁边亦步亦趋,回声般地重复了会津小铁会一代目的名言:
“压库扎就是要用压库扎的解决办法。”
帘布被挑开了。
一个侍从气喘吁吁地叫道:“人带到啦——”
大家看到一个少年被一脚踢了进来,扑倒在正中央的蒲垫上,狼狈不堪地揉着屁股,睁着无辜的双眼抬头打量四周。
水户良子听到自己的下巴咔嚓一声掉下去的声音。
正襟跪坐在一旁的水户洋平此刻很想把自己的眼睛戳瞎。
为什么,为什么这个莫名其妙的混蛋总是在莫名其妙的时间出现在莫名其妙的地点?
柴崎也显得无比错愕:“你……”
三井寿在迅速估算形势之后已经有了打算,装出一副很委屈的样子:“我在半路上走得好好的,是你手下硬把我拖过来的,还说什么快迟到啦大家都在等你。我想既然大家都在等我那我就抓紧时间吧。然后我就在这里啦。”
破绽百出的谎话。
柴崎却饶有兴趣地打量着这个年轻人,露出一丝狡黠的微笑:
“把你的手伸出来。”
三井吓了一跳:“不至于吧?走错地方就要砍我的手?”
碍于众人目光的压力,还是乖乖地伸出手来。
非常清秀的双手,小麦金的肌色,修长的十指,指甲透明而均匀,指节处隐隐有以前打篮球时留下的老茧。
“很漂亮的手呢,”老头子啧啧赞叹,“好极了,今晚就由你摇罐吧。”
42。 摇骰子的必须是女人
三井冲洋平挤了挤眼,后者气得扭过头不去看他。
“赌什么?”又开始发挥演技,极其专业的样子。把一个袖管脱下来扎在腰上,露出右半边肩膀和手臂,撩起额发,将一支竹签咬在嘴里——非常标准的摇罐人形象(只不过干这行的都是女的)。
“押大小。”相尺提议。
“猜单双。一局定输赢。”水户良子说。
“猜单双。” 柴崎一锤定音。
“为什么啊?”相尺愤愤不平。
“白痴,你知不知道作者一边考虑剧情还要一边打字是很辛苦的啊,当然是速战速决的赌博最容易写啦。”洋平插嘴。
三井捻起一粒骰子放入盅里,大喝一声:“开始了!”
然后高举过头顶,很神棍地开始摇晃。
发羊癫疯。洋平在心里默默评价。
一分钟之后。
“请!”
砰的一声,罐子落在桌面。
“单!”
水户良子清脆的声音第一个响起。
“双!”
相尺正辉不甘示弱。
“开!”
庄家宣布,正好一缕蓝色额发落下压在眉睫,洞黑的眸子犹如黑色古代战场。
水户良子身子微倾向前。
相尺正辉磕了药似的乱抖。
众人屏息凝神。
公证人柴崎跨步向前,缓缓地揭开了盖子。
在场所有人的心都快跳到嗓子眼里。
“哎?——”
大家忍不住一齐叫出声来。
罐子里什么都没有。
嗯,没错。镜头推进,给个特写。的确什么都没有。
每个人眼睛都燃烧着可以烤熟一头大象的熊熊怒火。
三井突然觉得好热:“这个……怎么会这样……”
他暗暗告诫自己:!
“臭小子,你把骰子藏到哪里去了?”相尺首先开火。
“玩笑开的也太过分了吧你以为这里是魔术演练会吗!”水户良子咄咄逼人。
“我刚才大概太用力了……”三井有些心虚地解释,当他看到他的保荐人柴崎失望的目光的时候,炎之男的心都快碎了!这个老头儿的表情多么像他所敬爱的安西教练啊!
洋平的声音打破了尴尬的气氛:
“诸位,我看到门口那里好像有一个小东西。”
“统统不许动!——”
三井大吼一声,一下震住了准备蜂拥过去的人们。
“那个,公证人,摇飞出去的骰子,应该计算在结果之内的吧?”
柴崎拄着拐杖站起来:“算。”
于是三井小心翼翼四肢着地爬过去,仔仔细细观察了一下差点卡到门缝里的那粒关系到会津小铁会未来命运的骰子。
“三点。”三井直起身宣布。
洋平脸上闪过一丝难以捕捉的笑容。
相尺输掉的不仅仅是一场赌局,同时还搭上了三十多年来的苦心经营的心血——把工藤会拱手让给水户良子之后,到京都府退休做组织顾问,每天开始和上了年纪的大家长们一起钓鱼打牌下将棋。
水户良子成了会津小铁会名副其实的大家姐。鉴于被暗杀的会长还躺在医院里,大家姐先暂统组织里的一切事务。往日相尺派的追随者们也老实了许多。
会津小铁会的内乱风波终于告一段落。
而三井寿跟会津小铁会的关系变得非常微妙。
经常有人报告今井:看到小西组的三井组长跟会津小铁会的水户洋平在一起打柏青哥,甚至还有人在remix看到大家姐水户良子跟三井小组长喝酒。
今井原封不动地把报告转给三井,这使得高中三年级生蟹爬一样的字体终于有了用武之地——统统批示:查无此事。再转回给今井。
“啊喂三井君,你可别玩得太过火了。”
“接近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