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闻国家说:“什么意思?”
徐红梅说:“什么意思你知道。为人不做亏心事,夜半不怕鬼敲门。”
闻国家说:“我没有做什么亏心事,你尽管敲门好了。可你凭什么摔我的茶杯?”
徐红梅说:“摔茶杯还是轻的,发生了这么恶心的事情,我摔什么都不过分!”
闻国家说:“到底是他妈的什么事?”
徐红梅:“你少给老娘装傻。什么事情你知道,谁做的事情谁坦白,我说不出
口。”
闻国家说:“你他妈的搞邪完了!徐红梅,你还以为我真的怕你是不是?不是!
我是懒得与你纠缠。现在我数三下,你要是再不说,我他妈的就点火烧房子了。”
闻国家说着“啪”,地打着了打火机,擎一苗火焰在手里,口里数道:“一、二、
三— ”
徐红梅惊愕万分地瞪着闻国家。眼看闻国家将打火机凑近了桌子上的报纸,这
才打了一个冷噤,急急忙忙地说:“你和那个徐想姑好了。”
闻国家关了打火机。冷笑地说:“放屁!”
徐红梅说:“你才是放屁。你不想想你的儿子都人高马大了,还在外头搞什么
搞?
而且搞的还是一个乡巴佬。丢不丢脸?“
闻国家说:“我希望你积一点口德,徐红梅!我没有在外面搞什么不正当的事
情。”
“看看,”徐红梅叫道,“还不承认!”
闻国家拍桌子说:“你让我承认什么?”
徐红梅说:“到镜子里照照自己吧!”
闻国家说:“哦,不就是理了一个发吗?”
徐红梅说:“就是!你明白像我们这种人是绝对不应该去那‘鸡’窝的,这是
原则。”
闻国家说:“徐红梅,我告诉你:首先徐灵的发廊不是‘鸡’窝,其次我的原
则是哪里理发方便,哪里价廉物美我就上哪里理发,你管不着。”
徐红梅吐了一口唾沫,说:“呸,什么徐灵?徐想姑。”
闻国家说:“我只知道大家都叫她徐灵。”
徐红梅斩钉截铁地说:“徐想姑!徐想姑剃头铺。”
闻国家说:“毛病!人家没有招你没有惹你,这么刻薄要不得。”
徐红梅嚷嚷起来:“好哇,公开维护起她来了。她是一个什么东西,一个乡下
的X ,一个卖X 的,开着卖淫嫖娼违法乱纪的一个‘鸡’店。你们男人去理什么发?
表面上是去理发,实际上不是去嫖是去干什么?你当我是傻瓜?以为我是瞎子?就
算我是瞎子,群众的眼睛也是雪亮的。这一条街上谁个不知哪个不晓?”
闻国家对徐红梅的最后反击只是一句话:“精神错乱!”
徐红梅说:“好!这是你逼我。”徐红梅说着跑到厨房拎出了切菜的砧板和刀,
说:“我要坐在大街上去骂那些臭不要脸的,卖X 的女人,看她还敢不敢勾引别人
的丈夫去理发。”
闻国家轻而易举地扭住了徐红梅,夺过砧板和菜刀,一把抓过徐红梅的一件毛
线活,放在砧板上,一刀剁了下去。徐红梅惨叫道:“那是很贵的全毛线!那是
给你织的毛衣!”
闻国家并不理会徐红梅,凶狠地一刀一刀地将线活剁了个零碎。徐红梅想扑
过去抢救,但她不敢。徐红梅呜呜地哭了起来。之后,闻国家拿着菜刀对徐红梅说:
“你要再这样无事生非,我就干脆剁了你。以后我去徐灵发廊理发或者去别的发廊
理发都不关你的屁事。”
徐红梅小声争辩说:“徐想姑!”
闻国家扔掉菜刀,又去找来一只茶杯,不慌不忙地给自己泡了一杯茶,坐在老
地方喝着。徐红梅扯出一只旅行包,打开抽屉往里头放自己日常的衣物,装出一副
要离家出走的样子。其实徐红梅没有地方可去,所以她收拾得很慢,等待闻国家来
劝解。可是最后闻国家说:“怎么还没有收拾好呢?”
徐红梅说:“你盼我走吗?我还不走了!我要给我儿子做饭。不是为了我儿子,
你死在这屋子里我都不会进来看一眼。”
闻国家说:“我也是,咱们彼此彼此。”
这一场战斗显然是徐红梅失败了。她忍气吞声去做了饭,闻国家吃得很香很多。
徐红梅赌气也吃得很多。
事后孙淑影批评徐红梅太不讲究策略,把事情弄糟了。徐红梅则认为事情能够
糟到哪里去呢?反正她也摔了他的茶杯,朝他叫嚷了哭闹了,心里的火气也发泄出
去了。夫妻吵架,事情能够糟到哪里去?难道闻国家还真的看得上徐想姑不成?她
到底是一个乡下女人嘛。徐红梅还是比较自信的。
10
徐灵坐在发廊的门口。这次她做的是一头乌油油的麻花辫,两腮垂挂着长长的
发丝,一缕缕像松了劲的弹簧,软软地晃动。
闻国家过来的时候,徐灵朝他很特别地一笑。闻国家懂得徐灵的意思,也回了
一个不同寻常的笑。徐灵说:“敢不敢坐一下嘛。”
闻国家说:“笑话!”
徐灵起身让出自己的椅子,然后又去店子里搬出了另一只椅子。这是一只破旧
的椅子,比起徐灵的白色沙滩椅明显要差许多,徐灵说:“老闻你坐我的,我坐这
一只。”
徐灵又到店子里端出了一杯茶,是一只崭新的不锈钢保温杯,是社会上风行一
时的双重保温不会漏水的那一种,价格很贵。徐灵把这杯茶递给闻国家,说:“喝
过茶了以后就把杯子放进你的包包里,这只杯子给你用比较合适。从中央到地方,
人人都是不锈钢。
这就是那种中央领导和各级领导喜欢的杯子。是男人用的杯子。也是摔不破的
杯子。你的茶杯因为我而被摔破,我应该赔你一个更好的。“
闻国家有一点窘,说:“用得着你赔吗?和你又没有什么关系。”
徐灵说:“没有关系?她把茶杯冲我这边摔那么响,谁都明白这是为什么。我
不怕的,我怕我就不出来做生意了。我堂堂正正地给顾客理发,靠自己的手艺赚钱,
我觉得很光荣。我倒是怕你丢了面子,怕你不敢再来理发。”
闻国家说:“笑话!我会怕她?”
徐灵说:“你怕不怕我不知道。但是我觉得城市就是这一点不好,男人竟是老
婆的下饭菜。我在城市呆了这么多年,始终搞不懂这一点。我还是习惯女人听男人
的。”
闻国家说:“你这个习惯好。”
说完两人突然都不吭声了。半晌,两人互相看了一眼,又都赶紧去望马路。马
路上人很多,形形色色,来来往往,许多小生意在路边吆喝。闻国家站了起来,要
去上班,拍了拍徐灵送的不锈钢杯子,怀着内疚,认真地说:“徐灵,真的是非常
对不起。但我是教训了她的。”
徐灵也认真了,红了眼圈,扭过头去,说:“谢谢你替我主持公道。”
闻国家说:“我走了。”
徐灵说:“一定再来。”
闻国家说:“那当然了。”
11
长堤街的徐红梅并没有因为种种的里里外外的挫折而颓废。几天过去,她又精
神抖擞地上街了。
徐红梅这个人具有一种过人的自我调节功能。无论她何等生气,只要找到合适
的倾诉对象,痛快淋漓地诉说一番,极尽挖苦刻薄之能事,她的气就消解了,就可
以向前看了。对于徐红梅来说,最合适的倾诉对象就是她的女邻居孙淑影。虽说她
们在打麻将的问题上有过那么一点不愉快,但是在徐红梅需要某人的时候,她很会
装糊涂和低声下气。
徐红梅可以装得完全忘记了龃龉的模样,叫唤亲人一样叫唤孙淑影的名字。在
必要的时候,徐红梅甚至不惜巴结她的孙淑影,或者以贬低自己为代价来恭维孙淑
影,比如说什么:“我胖得像猪,你怎么保持得这么苗条呢?”之类的话。其实徐
红梅并没有那么肥胖,而她的孙淑影也根本谈不上苗条,不过是干瘦如骷髅罢了。
但是,徐红梅的这一叁手腕对于孙淑影的确奏效。她们俩关系好得俨然亲姐妹。但
凡徐红梅受了委屈回来,必定就要去找她的孙淑影。然后孙淑影必定瞪大眼睛听着
徐红梅絮絮叨叨地大肆诉说,之后劝慰徐红梅说:“你怎么能够与她们一般见识,
现在大街上的这些女人都是婊子。”
徐红梅一听就笑了。她们俩在一块嘀嘀咕咕他说着许多非常恶毒的话,在这样
一些话语中她们感觉到唯有她们自己最正派最高尚最真理,然后徐红梅就恢复了常
态,就又准备上街了。
这一次,徐红梅在大智路等候公共汽车。一个约摸三十出头的妇女轻轻碰了徐
红梅一下,腼腆地说:“大姐,不好意思,打搅你了。你的身材和我姐姐的简直一
模一样,我想给我姐姐买一套衣服料子,不知道扯多少布料合适,想请大姐帮一个
忙好不好?”
徐红梅暗暗叹道:看看人家都有多么好的妹妹啊!徐红梅对这个礼貌而又腼腆
的妹妹陡然生出无限的好感来。反正她又无事,做一点好事她还是很乐意的。她说:
“好啊,要我怎样帮你的忙呢?”
妇女要徐红梅跟着她到布店里去,让人量一量尺寸。徐红梅豪爽地说:“行啊。”
说着,妇女把徐红梅带到了大智路里面,一家租住在民居里面的布料店。一间
房里到处都堆满了布匹。一对自称厂家的男女笑容可掬地迎了上来。男人拿了皮尺,
在徐红梅身上量来量去。徐红梅只是听人说过在广东的某些地方兴在私人家里做生
意,卖布料卖家用电器什么的,亲眼得见,这在徐红梅还是第一次。但是徐红梅不
想显得无知。她说:“啊,你们这个样子和广东一样嘛。”人家热情地说:“是啊,
就是学的广东啊。厂家直接销售,没有门面又不交税,比商场便宜多了,买卖双方
都合算。”人家殷勤地为徐红梅介绍道:这种加厚毛麻涤纶在大商场每米八十块钱,
在小商场每米七十块钱,在我们这里每米四十五块钱。这种涤棉我们每米只卖十二
块钱,外面至少三十块钱等等。听起来这里的布料都很便宜。妇女为她姐姐裁了一
套毛麻涤纶的西服料子,加上配好的口袋,衬里,垫肩,总共才要两百元钱多一点。
并且妇女手里还有纺织系统的优惠券,厂家又给她打了个七折。妇女非常高兴,告
诉徐红梅说她跑了几天了,各大商场都去了,做这种含毛的进口料子,最少也得二
百七八十才搞得定。徐红梅在一边都看傻了,她懊丧地想:好运气怎么都是别人的
呢?
徐红梅的懊丧表情没有逃过大家的眼睛。妇女立刻大方地说:“大姐,我看你
这个人真的是很好,二话没有就替我帮忙,如今好人太少了。这样,今天我要给大
姐一点回报,我这套西服料子就让给大姐。回头我到局里再找同事要一点优惠券,
再来买就是了。”
厂家男女感动了,说:“难得遇上这么好的一些人,既然这位女士把布料让给
了这位大姐,那我们也要再让一点,把八块钱的零头抹掉。”
徐红梅心里涌起一阵又一阵的热潮,以至于她掏钱买布料的时候都很有一些难
为情了,她觉得自己占了太多的便宜。
结果徐红梅的女邻居孙淑影把布料一看,大吃一惊,断定徐红梅被人做了笼子。
因为孙淑影日前刚刚为丈夫做了一条同样布料的裤子。布料是在一家大商场买的,
处理价每米八块钱。徐红梅一听急白了脸,死活要孙淑影陪她到商场去看看。她们
一去,果然是相同质量的布料。徐红梅把经过一讲,商场的职工老练地说:“咳,
现在街上这么做笼子骗人的多的是。”徐红梅当场就哭了起来。
12
徐灵不见了。徐灵在一般她应该在的时间里没有出现在发廊的门口。门口是徐
灵的一个徒弟,在那儿蹲着择菜。闻国家停下自行车间:“你们老板呢?”
徐灵的徒弟说:“在她房间里哭。”
闻国家说:“为什么哭?”
徐灵的徒弟说:“孙淑影来过了,理了发,不给钱,还替徐红梅教训了我们老
板一通。”
闻国家听了徐灵徒弟的话,气愤起来。他站在路边想了想,觉得应该去看望一
下徐灵,安慰安慰她。徐红梅这么寻衅生事,挑唆孙淑影,实在叫闻国家难堪。闻
国家骑上自行车,到另外一条街上买了几枝鲜花,藏在公文包里,进了发廊,上了
楼,敲了徐灵的房门才把鲜花拿出来。
徐灵正哭得泪人似的,一见闻国家举着鲜花进来,顿时就噙着泪花笑了。她从
闻国家手里接过鲜花,手在激动地颤抖。
13
徐红梅站在路边继续抹眼泪,死活又要去卖主那儿讨个公道。孙淑影考虑得比
徐红梅周全一些。她说:“首先你没有证据证明人家做笼子,其次又不是人家从你
口袋里抢的钱,是你自己自愿买的,其三现在是市场经济,进货渠道不一样,同一
件东西的价格是有差别的,其四人家还可以赖账说你没有买过他们的布料,因为你
没有发票,其五我们两个女人,人家是私宅,人家把门一关,谋害了我们谁也不会
知道。你说呢?”
徐红梅自然不再坚持去了。可是徐红梅就是咽不下这口气。她一个月的基本生
活费就这样在最繁华的市区,在光天化日之下被全部骗走了;并且她受了骗还在感
恩戴德,这就严重地侮辱了她的人格。
孙淑影的看法不太一样。孙淑影认为事情并没有那么严重。她说:“你只看见
你自己倒霉了,怎么不想想有人因此就发财了呢?说不定什么时候,你遇上了一个
好机遇,是别人倒霉你发财呢?现在就是机遇多。”
徐红梅说:“真的吗?”
孙淑影说:“自然的。现在遍地是黄金,就看你会不会抓住机会去捡。”
孙淑影的话又给徐红梅注入了新的活力,并且报纸上也都是像孙淑影这么在说
话——徐红梅又开始频频上街并且终于有一天撞见了机遇。
这么一天,就在徐红梅踯躅街边的时候,她身后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说:
“那位同志,你的什么东西掉了。”
徐红梅转过身来,看见一个骑自行车的男同志捡了一只长方形的纸包,纸包用
橡皮筋扎着。现在的徐红梅对陌生人有了警惕性了,她没有开口接话,而是首先认
真地打量男同志。男同志见徐红梅这般模样,赶紧把自己通身看了一周,问道:
“怎么啦?哦,你认识我吗?我们是不是在市委的信访办公室见过?对不起,我们
接待的人员太多,我不太记得,你是——”男同志说到这里,徐红梅已经消除了警
戒。男同志无意中透露出来的信访干部的身份与他的打扮和风度非常吻合。其实徐
红梅早就一眼看出男同志是一个干部。徐红梅微笑了,对男同志说:“我不认识你。
请不要介意我刚才的态度。实在是现在的社会太复杂了,我简直不敢随便与陌生人
搭腔,生怕遇上骗子。”
男同志也笑了,说:“你的心情可以理解。现在的社会的确是有一点乱。不过
这是市场经济发展中的必然,一切都会好起来的,我倒认为好人还是有的,而且好
人还是绝大多数。比如我捡了东西想送还失主,骗人从何谈起呢?”
徐红梅顿时被男同志的理论说服了。她不太好意思他说:“你们干部的觉悟就
是要高一些!”男同志夸奖徐红梅说:“你这个同志觉悟不低嘛,很有社会经验嘛。”
两人说着话,徐红梅蹲到地上,将自己包里乱七八糟的东西一件一件认真地拔拉了
一番,最后没有发现丢失什么东西。男同志手里的纸包显然是别人丢失的。
男同志掂了掂手里的纸包,说:“怎么办呢?失主在哪里呢?我还有急事。”
不远处的街边蹲着几个木匠泥瓦匠,男同志朝他们挥了挥手,男同志告诉徐红梅,
他们家在装修,他是来请工匠的,家里还急等着他把工匠带回去呢。男同志啧啧连
声,左顾右盼地指望失主出现,看样子他急坏了。徐红梅见此情形深感内疚,她想
自己也是工人阶级的一员,也曾当过兼职的干部,受党教育多年,为什么不能够主
动承担在这里等待失主的义务呢?徐红梅向男同志表示了自己的意愿。男同志喜出
望外,连感谢徐红梅。不过还是男同志有经验,临走之前他建议他们共同把纸包
打开看看,看里面包的东西到底是什么。男同志说:“一人为私,两人为公。要不
然到时候万一失主说是黄金是现钱,反倒让你赔他呢?我们最好把问题想复杂一些
为好。你说呢?”
徐红梅说:“对对!对对!”徐红梅出了一后背的细汗。人家到底是正规的干
部,多么有经验。要不然真的有事,她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了。
于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