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勃克和密尔惠尔摇摇头。洪水在丛莽中是空前的。没有人能预知它的后果。这队人马继续坚持向南行进。
贝尼对裘弟叫道:“你还记得我们看到一群美洲鹤跳起美妙舞蹈的地方吗?”
裘弟已认不出这草原了,眼前是一片汪洋,即使是一只鹤,在这儿涉水遨游也会感到犹豫的。再朝南又是丛莽,接着是长满光滑冬青的平原和河湾上面的洼地。但是,原来是沼泽的地方已变成了湖泊。他们勒住了马。仿佛他们昨晚还在陌生国家的边界上宿营,而现在已进入另一个国度。鱼儿从一礼拜之前还是旱地的水里跃向空中。在这儿,他们经过长途跋涉之后终于看到了许多熊。它们正在专心致志地提鱼,对那队行近的人马无动于衷。足足有两、三打黑色的躯体,在那齐腹深的水中转动。鱼儿正在它们前面活蹦乱跳。
贝尼叫道:“这是鲷!”
但是鲷鱼,裘弟想,是生活在海洋里的。它们生活在水呈咸味、有微弱海潮涌人的乔治湖里。它们也生活在有潮水侵人的河流中或是某几条淡水溪中,因为那儿有奔流的溪水或湍流象海波一般地使它们喜悦。迎着湍急的水流,它们会象现在那样跳跃,就象无数条绷紧的银弧。
贝尼说:“事情象大白天一样清楚。乔治湖水在回涨,倒灌到裘尼泊溪,溪水再倒灌,泛滥到草原上,所以这儿有了鲷鱼”
勃克说:“我们又有了一个新的草原了——‘鲷鱼草原’。你们看那些熊……”
密尔惠尔说:“这真是熊的天堂啊,哈哈。伙伴们!我们一共要几只?”
他试验性地举起来复猎枪来瞄准。裘弟不禁夹着眼睛。他除了在梦中,从来不曾一下子见到这么多熊。
贝尼说:“即使这是熊,我们也不要做贪心汉。”
勃克说:“四只熊就可供我们大吃一阵子了。”
“我们巴克斯特家一只就够了。裘弟,你想打一只熊吗?”
“是的,爸。”
“好——现在,伙伴们,如果大家同意,我们就可以在这儿开火。散开些,伙伴们。可能有人得放上两枪。如果裘弟打不中,还得补上第三枪。”
他指派给裘弟最近的目标。那是只大家伙,大约是公的。
贝尼说:“现在,裘弟,你稍微拨马向左些,直到你能瞄准它的面颊。当我说放时,大家就一齐开火。如果它刚巧在那时动了一下,你就尽量瞄准它的头部打。如果它的头俯了下去。你瞄不到头部,那就对着它的躯体中部打,我们会帮你结果它的。”
勃克和密尔惠尔指示了他们选中的目标,大家就小心地向各自的方向散开。贝尼举起手,大家就一齐停了下来。裘弟抖动得那么厉害,以致当他举枪瞄准时,除了一片模糊的水面,什么也看不到。他使自已镇定下来,瞄准了目标。他那只熊转过去大约四分之一直角的角度,可是他还能从后面瞄准它的左颊。贝尼的手往下一落。枪声轰然震耳。接着又传来勃克和密尔惠尔第二次射击的轰响。马稍稍后退了一下。裘弟记不得自己是否扣了扳机。可是在他前面五十码的地方,本来直立着的黑色躯体却已半浮半沉地倒在水里了。
贝尼喊道:“打得好,孩子!”同时纵马向前跑去。
其余的熊就象划桨的船一般超过沼地,汩汩地向后猛搅着水。现在再想打死一头,就得远射了。裘弟又一次惊叹它们臃肿的身躯居然有这么快的速度。每人的第一枪都是既准确又致命的。勃克和密尔惠尔的第二枪却只是打伤了它们。跟在后面的狗发了疯,它们发狂似地吠叫,纷纷跳到水中。但对狗来说,涉水嫌水太深,泅水又嫌沼地中的植物长得太密。它们被迫退却,灰心丧气地尖叫着。他们纵马赶到受伤的两只熊附近,又放了一枪,那两头猎物就倒下去不动了。没有受伤的那些熊已在人们眼前一下子消失。再没有任何猎物比熊更迅捷和机灵了。
勃克说:“我从来不曾想到这些无赖会跑到水中来。”
裘弟的两眼直盯住自己打死的猎物。他不能相信,他居然打死了它。这至少可以在巴克斯特家的餐桌上吃上两个礼拜,而这竟是他的贡献!
密尔惠尔说:“我们得回家搞一辆牛车来装载。”
贝尼说:“听我说,你们要拖运五只,我们只拖运一只。但我对这次打猎已满足了。更使我满意的是大家已搞清楚什么地方可以找到猎物。不知你们是否愿意帮助我和裘弟,把他打死的那只熊运回去,还要请你们把那匹马也借给我们一两天,我们就走我们的路,你们也走你们的路。”
“我们同意。”
贝尼说:“你们会想,我们这把年纪的人应当预先想到带上一根绳子。”
“有谁能猜得到整个丛莽会倒霉地淹没在洪水中啊?”
勃克叫道;“我们的腿比你们巴克斯特父子的长。你们就留在马鞍上吧!”
贝尼已经跳进沼泽,水一直没到膝盖以上。裘弟对自己象小孩子那么留在马上感到害羞。他也从马背上滑到水中。水底的土地倒是结实的。他帮助他爸爸把熊拖到高处。福列斯特兄弟好象丝毫没有感到他打死一只熊是桩大事——这究竟是他生平第一次独自打死一只大熊啊!不过贝尼拍了拍他的府膀,而这个奖励就已足够了。那熊至少有三百磅重、大家同意,最好先把它宰割了,以便分开放在两匹马的背上。他们把它剥了皮。当鹿和豹都那么瘦时,他们不禁对它的肥胖感到惊奇。那些熊定是在暴风雨的最后几天在这儿喂肥了。
当半只熊校放到老凯撒背上时,它惊惶地跳了起来。熊皮的气味使它很不高兴。在垦地的恐怖黑夜里,它时常嗅到这种恶臭。有一次,一只熊爬进了仓房。在贝尼被它的悲嘶惊醒赶来援救之前,那熊己闯进马厩摸到了它的身边。无论如何,福列斯特家的那匹马倒能够泰然地承担这额外的重负,因此那熊皮就添加到贝尼身后去了。勃克和密尔惠尔勒转马头向家里跑去。
贝尼喊道。“把牛轭向后移一下,公牛就能一次把这些熊全拉走了。请你们到我家去走走。”
“你们也到我家来。”
他们扬扬手就走了。贝尼和裘弟的坐骑缓步跟在后面。起先,他们走在同一条小径上,可是到后来,福列斯特兄弟既无负担又骑着快马,一会儿就跑远了。到了东面,弟兄俩就离开那条小径走上回家的那条路。贝尼父子的进程却是又慢又麻烦。老凯撒不愿跟在熊皮后面,可是当贝尼让裘弟骑着老凯撒跑到前面时,福列斯特家的那匹马却又坚持要领头。就这样好久相持不下。最后,当他们通过裘尼泊草原时,贝尼就用脚跟踢着马,向前跑了很长一段路。熊皮看不见了,恶臭也消失了,老凯撒这才通情达理地顺着路轻快地跑起来。起先,裘弟孤单地留在这片新的汪洋大水之中感到很不自在,但接着想到了身后的熊肉,他立刻又胆壮起来,他觉得自己是大人了。
他本来想,他愿意永远这么打猎、宿营地过下去。可是,当巴克斯特岛地高大的红松在望,而且他已经穿过通向四穴的那条岔路,来到他爸爸的垦地那短短的围栅边时,他非常高兴回到家里。垦地遭到水淹后,满目荒凉。院子被刮得空荡荡的。可是他口来了,还带着他猎来供给全家食用的熊肉,而小旗也正在等待他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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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一页 下一页一岁的小鹿第二十一章 丛莽浩劫
足足有两个礼拜,贝尼一门心思地拯救那些农作物。甜薯本来得两月后才能挖出来。可是它们已开始腐烂,如果不把,那就会全部完蛋。裘弟每天长时间地干着这项活。他必须小心地将甜薯叉深深地插到土中,不能太挨近甜薯垄台的中心,然后同样小心地举起来,就挖起了满满一叉没有损伤的甜薯。当它们都掘起来后,巴克斯特妈妈就将它们铺在后廊晒干和进行加工处理。它们必须统统经过检查,结果差不多要扔掉一半。腐烂的一端都用刀切掉,把它们和一些嫩根放在一起喂猪。
甘蔗已倒伏在地上。因为它们还未成熟,除了听天由命,毫无办法。沿着每节蔗茎已生出了根须,但这以后还是可以削掉加以挽救的。
扁豆全毁了。它们几乎已快成熟。但由于一礼拜来留在地里被水浸泡,已成了一大堆霉烂的废物。巴克斯特一家人剥了壳的那一部分扁豆,就算是唯一到手的东西了。洪水后三礼拜,经过几个阳光炎热的好天之后,贝尼带着镰刀到他现在称之为“鲷鱼草原”的地方去割沼泽草,并且把它们留在那儿晒干。
“这是坏日子中的好饲料,”他说。
草原上的水已退净。那儿已看不到鱼的痕迹,只有一阵阵污水的臭味。即使不大怕臭的裘弟也感到不好过起来。到处是各种兽尸的恶臭。
贝尼不安地说:“一定发生了什么糟糕的事情。浸水后的臭味应该快要消失了。野兽怎么还在不断地死亡呢?”
大水后一个月,已经是十月了。他和裘弟一起赶着牛车回到绸鱼草原,收集那些以前割下的已经晒干的沼泽草。列泼和裘利亚跟在大车后面轻快地奔跑。贝尼也准许小旗跟出来,因为把它留下来关到棚屋里,它就会发出很大的吵闹声。它奔驰着,有时会抢到老凯撒前面去,遇到路面够宽时,它就和老马并排奔跑。它不时地落到后面和狗儿们嬉戏。它已学会吃绿色植物,偶尔也会停下来,去啃一片嫩芽或新叶。
裘弟说:“回头看看,爸,看它那啃吃嫩芽的样子,象是已经长大了。”
贝尼笑着说:“我告诉你,从来不曾有过这么好看的小鹿。”
突然,老裘利亚吠叫着,窜进了右边的矮树丛。列没跟着跑过去。贝尼停了车。
“去看看这些傻瓜蛋在追逐什么,裘弟。”裘弟跳下大车跟了过去。他只走出几码远,已认出那是什么野兽的足迹。
他回过头来叫道:“没有什么,只不过是只野猫。”
当贝尼听见裘利亚已把猎物逼到穷途末路时,就举起号角吹了起来,鼓励它们进攻。同时他跳下大车,挤进了稠密的矮树丛。狗儿们已经把那只野猫逼到绝境,可是并没有发生一场恶斗。他走了过去。裘弟惶惑地站在那儿。那野猫侧身躺着,没有受到伤害。裘利亚和列泼围着它打转,不时地咬上一口,却没有碰到反击。那野猫露出了牙齿,用长尾敲打着地面,却动也不动。它显得又消瘦又衰弱。
贝尼说:“它快要死了,随它去吧。”
他叫开了狗,回到大车上。
裘弟问;“它是为什么死的,爸?”
“怎么,野兽的死跟我们一样。、如果不是被它们的敌人杀死,那就是它们已经老了,不能替自己找东西吃了。”
“可是它的牙齿并没有落掉,并不象一只已经衰老的野兽。”
贝尼注视着裘弟。
“孩子,你已经能对事物进行真正的观察。我很高兴能看到你这么做。”
但是野猫的衰弱还是没有得到解释。他们来到草原上,装满了一大车干草。贝尼估计,再有三、四趟就可以把干草这完。晒干的沼泽草虽然又粗纤维又多,可是待到霜降后,蟋蟀草变得又干又粗涩的时候,凯撒、屈列克赛和小母牛犊就会喜欢吃它们了。他们从容不迫地把大车往家里’赶。老凯撒加快了步子,连裘利亚也赶上前去,它们就跟所有家畜一样,急于赶回家中。经过了通凹穴的那条岔路,在第一排围栅的角落上,裘利亚仰起它的鼻子,发出了逼住猎物的吠叫。
贝尼说:“大白天那儿不会有什么野兽。”
但是裘利亚继续吠叫着,同时跳过围栅,在那儿停了下来。指示猎物的吠叫已转变为失声狂吠。列拨用哈叭狗的笨重姿态,爬过老猎犬轻轻跃过的围栅。它也凶猛地吠叫起来。
贝尼说:“真的,我知道我的判断比一只好狗的嗅觉更准确。”
他停下大车,拿起他的枪,和裘弟一起翻过围栅,向两只猎狗走去。一只公鹿卧在围栅角落里。它摇着它的头,用它的杈角摆出威胁的架势。贝尼举起枪,随即又放下来。
“现在这只公鹿也病了。”
他走近公鹿。它并不动弹,只是耷拉着舌头。裘利亚和列泼好似发狂了。他们不明自,一只活生生的猎物为什么既不角斗也不逃走。
“用不着消耗弹药了。”
他从刀鞘里拔出猎刀,走近公鹿,刺进了它的咽喉。它非常平静地死去,对它目前悲惨的情况来说,距离死亡只是一极短促的一步而已。贝尼赶开狗,仔细地察看这公鹿。它的舌头又黑又肿,两眼水汪汪地发红。它和那只快要死去的野猫一样瘦。
他说:“事情比我想象的还要糟糕。瘟疫正在扫荡兽类。这儿是发黑的舌头。”
裘弟曾听到过人类的瘟疫。对他来说,野兽似乎是受到魔法保护的,它们永远也不会感染人类的所有疾病的。一只野兽死于逐猎之中,或者由于另一头比它更凶猛的野兽扑住它而遭到杀害。在丛葬中,死亡总是干脆而又暴烈,从来没有那种拖长的慢性的病死。裘弟俯视着那头死去的公鹿。
他说:“我们不吃它吧,是吗?”
贝尼摇摇头。
“这不能吃。”
狗儿们又沿着围栅远远地唤过去。裘利亚又吠叫起来。贝尼从它后面望过去,只见好几只野兽的尸体叠成了一堆。两只公鹿和一只一岁的小鹿死在一起。裘弟很少看到过他爸爸的神色有这么严肃。贝尼察看了染疫而死的鹿,一言不发地转身就走。成批的死亡显然已悄悄地出现了。
“这是什么缘故,爸?是什么杀死了它们?”
贝尼又摇摇头。
“我从来不知道什么会使舌头发黑。也许是洪水中充满了各种尸体,因此使水有了毒。”
一阵恐惧就象一柄灼热的刀,刺穿了裘弟的身体。
“爸——小旗,它不会染上它吧,会吗?”
“孩子,我把我知道的都告诉你了。”
他们回到大车上,把车子赶到棚屋外,卸下了干草。裘弟感到浑身乏力而且很不好受。小旗呦呦地叫着。他走向它,一把搂住它的脖子,紧紧地搂着它,直到小鹿挣开喘口气。
裘弟低声说:“不要染上它,请不要染上它啊!”
在屋子里,巴克斯特妈妈麻木地听取了这一消息。当农作物毁坏时,她曾经悲嚎、流泪。好几个孩子的死亡已经汲干了她的感情,到现在,野兽的死亡只不过是另一个无法抗拒的不幸事件罢了。
她只是说;“最好让家畜饮高处水槽中的水,可别让它们去伙凹穴底的渗水浅潭中的水。”
裘弟觉得小旗有了希望,他决定只用他自己吃的东西喂它,不许它去吃那发臭的草;他决定让它饮巴克斯特一家人自己的饮水一“如果小旗死了,”他悲哀而又满意地想:“咱们俩个就死在一起。”
他问:“人的舌头也会发黑吗?”
“那只限于动物。”贝尼口答。
当他们第二次驱车去运干草时,裘弟坚决地将小鹿拴在棚屋里。贝尼也拴住了狗。裘弟提出了数不清的问题:“干草会染上病吗?”“瘟疫会永远蔓延下去吗?”还有“什么猎物能够幸免?”虽然裘弟以为他爸爸什么都知道,贝尼听了他的所有问题却只能无知地摇摇头。
“看在上帝份上,请你安静些好吗?从来不曾发生过的事情发生了。每一个人怎么能都知道这些问题的答案呢?”
他爸爸让他独自留下把干草耙拢,装上大车,自己却解下老凯撒,骑马到福列斯特家打听消息去了。裘弟孤零零地留在沼泽边缘,感到又不自在又悲伤。世界多么空虚啊。只有在丛莽的上空,好些鹫鸟在盘旋,窥伺着猎物。他加紧工作着,早在他爸爸回来之前很久就结束了工作。他爬上那车干草的顶部,仰天平躺下来,凝望着天空。他认为这世界是一个非常奇特的生活环境。事情的发生既无理由又无意义,却有很大的祸害,就象熊和豹一样,但是熊和豹究竟还有饥饿作为借口,兽瘟的发生却连这样的借口也没有。他不能赞同这一世界。
他将小旗给他的慰藉去平衡与抵挡那已经发生的令人不安的惊人灾难。还有他爸爸当然也可以加人到使他慰藉的一面。可是小旗却活在他很久以来痛苦与空虚的心灵深处。一他认为,只要小旗不染上瘟疫,不被大水淹死,世界还是有趣味的。即使他能活到象爸爸那么大或者象赫妥婆婆和福列斯特老妈那么老,他知道他也决不会忘记那日以继夜的几乎是无穷无尽的暴风雨的恐怖和魁力的。他不知道,鹌鹑是否也会死于那黑舌头。记得以前某一月,有一次他爸爸曾经告诉他,可以用交叉的树枝做一个捕阱,捉几只鹌鹑吃。打这样的小野味不值得耗费昂贵的弹药。但是,贝尼不许用这种捕阱法去捕捉成群的还没有长大的鹌鹑而且坚持每年要留下两三对鹌鹑,让它们继续传种接代。火鸡会瘟死吗?还有那松鼠、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