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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二章 以身殉炉
史密斯先生是个好名字，在英语里就是铁匠，作为工程人员一听上去就很靠谱的样子。
这人本是蒸汽明轮上的技术员，被龙魂帮拿下后，就负责修复锅炉。
一脸大胡子的史密斯先生咕哝着说，“几位小姐，你们就不要想着修好锅炉了，以你们的史前焊工技术，是没有指望的。”
姬水镜呸道，“你才史前技术呢。我吴越之地自古就是冶炼圣地，几千年前春秋时期就能铸出无数神兵，修一口锅怎么就办不到了？”
她指着工棚里那个造型华丽的火炉道，“看见没有，这叫做玄武天工炉，是银兵坊里的镇门神炉，在天下火炉榜中也能排名三甲。东南各门各派掌门人随身佩剑，一半都是从这炉子里打造出来的。”
史密斯摇头，“落后，太落后了。”
素锦年叹道，“外国人的机器确实很复杂，没想到修个锅都这么难。”
姬傲剑无奈道，“八姐、素先生，修锅和修锅炉完全是两回事好不好？”
却听帮主大人问道，“小剑，你真的会修锅吗？”
姬傲剑险些晕倒，怎么你也来了，“六姐，这真的不是修锅，是修锅炉！”
姬水镜笑嘻嘻道，“没关系。以吴越古风，凡是要铸神物而不可得，铸师跳下火炉，以身殉剑，往往就能炼成。万一小剑真是没办法补好，只要往玄武天工炉里一跳，多半就能把这口锅修复了。”
素先生一脸正经地点头配合，“这古法听起来很神妙，说不定还真的管用。”
姬玉雪皱着眉头，很郑重说道，“补不好就补不好吧，小剑你不要跳下去。”
姬傲剑无语，六姐你怎么就当真了，我怎么可能跳下去，我这么科学的人，会做出这种迷信的事情吗？
再说这就是工业时代再普通不过的一个早期蒸汽锅炉，算什么神物啊，居然还要跳炉殉身，太看得起这玩意了。
史密斯也反对道，“不能跳，这法子太野蛮了。”
姬傲剑狠狠盯着两个草菅人命的家伙，你们乱开什么玩笑，这下子在外国人面前简直有辱国格啊。
素先生毫无自觉地继续说道，“古时许多铸剑先贤，以身殉炉，而成神剑，可是一直流传的佳话。”
姬傲剑道，“那都是编造出来的故事，为了吹捧炼出的宝剑来历不凡，神秘莫测。”
这便是农业时代和工业时代的制造业区别。工业时代有规范的质量控制检验体系，是不是好东西，检测之后就可以开出证明。农业时代没有完善的质量标准，许多造物精品为了显示与众不同，却需要编造附会一些神奇传说，来提高身价。
姬玉雪淡淡道，“即使真有人跳炉，那也不过是为了求个心安，与是否炼成神剑毫无关系。”
素先生诧异道，“能为了心安而跳炉，这般无视烈火焚身的强大意志也算是一种心境了吧。玉姐你不是说武道意志求的就是心神安和吗？”
姬傲剑在旁也呆了，一时又想起“吾心安处，即是家乡”之语。心安本是武道意境有成的标志，可是心安与现实脱节，反而会造成严重后果。
如果有人练出的武道意境坚信自己可以水火不伤，那冲入水火之中，却是自寻死路。
姬玉雪道，“心境本来就是虚的。有实力再有心境，那可以发挥实力。没实力而有心境，那叫做妄心。”
姬水镜也道，“迷失于心境，那就是心魔。”
姬傲剑明白过来，心神意境的确非常有用，可以让人发挥更多潜能。但心境也容易飞翔到无垠高处，误以为自己无所不能。练出心境本是好事，但被心境控制，完全相信心境的感觉，迷失了自我，那其实就渐渐成为幻觉。
原剑空抽鸦片幻觉出来的意境，就是如此。他以为自己是内外合一的大高手，然而只是一场妄心。
所以心境之路，需要反复审视拷问，明心见性之路，永无止境。
一句话，不能只靠着感觉走，心头还要亮起理性之光。
姬傲剑忽然想到，十九世纪末二十世纪初那些坚信自己刀枪不入，不怕子弹的人，就是堕入了妄心之境吧。
史密斯不解道，“你们怎么突然讨论起哲学问题来了？”
姬傲剑被他一说，回过了神，“史密斯先生，把锅炉手册给我看看。”
大胡子惊疑地说，“小伙子，你还真打算修补锅炉啊。”
姬傲剑道，“我既然来了，总是要试试的。”
史密斯摇头道，“这什么玄武炉，造不出和锅炉材质配套的钢材，就算你能焊接起来，很快也会再破裂。”
姬水镜道，“没关系，咱们有句话叫做，新三年，旧三年，缝缝补补又三年。”
姬傲剑心想，八姐您真是勤俭节约，连缝补衣物的俗话都能用到修补锅炉上来。
史密斯道，“你们这么勉强补好锅炉想干什么呢？”
姬水镜摩拳擦掌道，“自然是把大炮船拖到扬州那里，开船轰槽帮，抢他们的场子。”
姬傲剑登时愣住，八姐你太过分了，居然想去封锁大运河了。
自两宋以后，中国经济重心彻底转移到了南方。京师财赋用度，大半仰仗江南，贯通南北的大运河就是朝廷的生命线。
把战列舰拖到大运河与长江的交口，这哪是仅仅吓唬槽帮，分明是连整个京师都一起威慑了。
虽说如今海运昌隆，与水运差不多也能平分天下，但龙魂帮一样能封住海上。
这一次，龙魂帮是想在海运水运两条线上，都展示威慑能力不成？难道这是要确保江南胜果的手段？
姬玉雪点头，“这次去扬州转一圈，让朝廷不敢轻动。我明年就能专心经营海南和南洋。”
姬水镜拍手道，“六姐，我已经拟了许多开工厂的计划，回头慢慢和你说。”
史密斯嘀咕道，“你有钱么？”
姬水镜嘿嘿笑了，“这天下居然会有人跟本小姐说你有钱么？史密斯先生，你听好了，本小姐就是这个国度的大银行家之一。”
她看了后世之学，觉得自己的水镜庄就应该是银行，所以毫不客气地自称银行家，还加上一个“大”字。
史密斯先生果然被吓住了，“小姐你原来是中国工商界的大人物。”
姬水镜眼神一转，笑嘻嘻道，“史密斯先生，你干脆就当是移民过来好了，咱们不拿你当战俘看待。你们欧洲人既然可以去美洲移民，也可以来我们这里呀。对了，你成家了没有？”
那年头，蒸汽船还没有普遍实用化。派到远东来的技术员，多半也是比较边缘的人物。
史密斯道，“我还是单身。”
姬水镜一挥手，“这多好，你连后顾之忧都没有了。南洋姑娘多得很，你随便挑个漂亮的就能组成家庭。”
史密斯想了想，“你们有多大土地，打算做多大的事业？”
姬水镜道，“我们先占住海南，再把整个南洋诸岛，一步步圈地划拉起来。等以后像美利坚一样能自己开国了，你说不定也是开国元勋了。”
史密斯迟疑道，“这听起来好像不是一代人能完成的？”
姬水镜道，“一代人不行还有下一代人啊，我们中国有个故事叫愚公移山，子子孙孙无穷匮也。就算到你儿子孙子的时候才开国，你的家族也一样很风光呀。”
反正本小姐要是复返先天了，能活将近两百年，陪你们几代人是很简单的事情。
姬傲剑低声道，“八姐，你这是干吗，真要招移民啊？”
姬水镜道，“这两船逮住的英国人，要是有一些能转成移民，咱们不就有了不少人手来了吗？否则当俘虏还得白白养着他们，真是浪费。”
姬傲剑道，“那你得制定一个正式的移民优惠政策出来。还有，那些俘虏，你要挑用来自底层的人，他们才会愿意奋斗，那些本来是社会中上层的人物，可不会跟我们一条心的。”
姬水镜道，“这些事情，我会和六姐慢慢商量的。”
史密斯心里有了些想头，虽然还没完全决定移民，态度也积极多了，“小伙子，你打算怎么焊接锅炉裂缝？”
姬水镜接口道，“我这弟弟也算是江湖上的一名高手了。高手你懂不懂？就是说他轻功不错，跑得很快，跳得很高，在炉子里拿出烧红的铁块，还来得及跑到锅炉上去趁热焊接。”
史密斯点头道，“不错，小姐你的弟弟穿得这么少，一看就是运动健将，应该还是冬泳爱好者。”
姬傲剑道，“史密斯先生，请不要随意揣测我的个人爱好，我其实不喜欢洗冷水澡。”
姬水镜觉得他话有所指，似是在嘲讽自己，生气得在他头上拍了一把，“别废话了，跟史密斯先生进火炉房去，先拉风箱打铁，再去焊锅炉。”
武林之中，打铁也是许多门派修炼外功的一种方法。
史密斯道，“先生，我会尽量帮你试出和锅炉钢相近的钢铁材料。”
姬傲剑又听到八姐说道，“六姐，你离火炉远一些。”
姬玉雪道，“为何？”
姬水镜一本正经道，“你靠得太近，炉温就没法升高了。”
姬傲剑绝倒，八姐你这是在报复六姐呀，嘲讽她太冰山了。
姬玉雪心下奇怪，很认真地说道，“我又没有发出罡气，怎么会影响炉温？”
姬水镜道，“你自带冰冻光环，还需要发什么罡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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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三章 手工造船
姬傲剑接下来几天，就一边打着通红的铁块，一边去给锅炉焊缝。
虽然来回奔波，跳上窜下，累得要死，但是对打铁的手法和锅炉的构造，却是越来越熟悉了。
姬玉雪见他把锅炉的缝隙补得差不多了，问道，“小剑，你心中可有一台蒸汽锅炉了？”
姬傲剑得意道，“锅炉结构已尽在我心中。”
姬玉雪点点头，“那给你足够的铁块，你能不能按照机器结构自己打造出一台锅炉来？”
姬傲剑眼前一黑，“六姐，我只是个人，不是个工厂。”
姬玉雪沉默了一下，问道，“当真有这么难么？”
姬傲剑道，“六姐，过去是手工业的时代，一切工业品都是手工制成。工业时代的大型器件，用机器制造机器才是正道。”
姬玉雪道，“几千年来车船也是大物，不都是人工制造出来的么？”
姬傲剑一怔，心想这的确是啊，古代社会也有高楼大船，都是依靠工匠的双手，用各种器具制成。
当年洋务派看到国外的先进铁船，第一个念头就是组织能工巧匠，一刀一斧慢慢凿出来。
就算是进入现代社会，以手工打造的汽车等机械之物，也一直存在。
虽然以手工打造机器，要费时良久，还需无数工人一起合作，性价比和效率与大机器流水线根本没法比。
但不可否认，手工并不是完全不能制作精密复杂的机械产品。
六姐掏出一个木头模型，递了过去，“小剑，我有想过自己造一艘风帆船出来。”
姬傲剑接过去一看，这竟然是狮心王号的小型木雕，镂刻得极为精致，甲板、桅杆、窗室、炮口，全部一一呈现，
古人有一篇《核舟记》，曾被选入语文课本。奇巧匠人能以一寸之木，为宫室、器皿、人物，以至鸟兽、木石，因势象形，各具情态。
这等螺蛳壳里做道场的本事，细微精准到了极致。六姐这一艘战列舰的木雕作品，是按照原船仿刻的同比例微缩之物，在构造上几乎看不出和原件有什么区别。
姬傲剑心中叹服无比，“六姐，你真是打算自己亲手造一艘战船出来？”
风帆舰在工业革命之前，就在海上驰骋了无数年头，并不是大机器时代的产物。以宗师心神来把握船板规格和质量工序，只怕比几百上千船厂工人之间的配合更加熟练流畅。
姬玉雪道，“明年我想从独木舟开始造起，按照船式图纸，从小船渐渐造到大船。说不定最后真能把这艘风帆大船给造出来。”
姬傲剑问道，“六姐，就算你真是一艘风帆舰已经全在心中，你要一人造出这艘船的话，需要多少时间？”
姬玉雪想了想，“船料足够，三年之内应该可成。如果我能成就大宗师，或许只需一年。”
宗师高人果然不仅是战力上可以一人敌百，用在手工业生产上更是一人敌百。
姬傲剑道，“你为什么会想到手工造船呢？”
姬玉雪道，“如果三姐去欧洲拿不到船，我自己摸索造船，这边也不耽误。只要我能完全复制一艘战舰，接下来打造更多的战舰就简单了，活儿可以分配给更多的人去做。”
姬傲剑佩服不已，六姐真的是为了建成船队不惜一切代价啊，这么难做的事也敢想敢闯。
姬玉雪又道，“三姐去欧洲船厂，学得定然比我更多。她回来要是帮我造船，那一定更没问题。”
姬傲剑点了点头，以大宗师的能力，去了欧洲对各门工艺潜心吸收，回来就是妥妥的万能理科少女。
她的心境中有珠心算、有天地钟，运算能力和度量衡几乎达到世间的极限，只要她再将各种近代武器的图纸模型一个个生成意境，以她的身手，制造出来真还不是大问题。
大宗师能跟上时代，就是人形兵工厂。
难不成，以后我们真是乘坐了三姐亲手打造的铁甲舰，去和外国人对轰？
姬傲剑畅想起来，只觉得心中一阵豪情翻涌。
姬玉雪道，“小剑，我们如果全能成就大宗师，大家都能造出自己的风帆战列舰，一人一艘，立即就是一只船队。”
姬傲剑热血沸腾应道，“六姐，一定会有这么一天的。”
六姐淡淡道，“现下你继续补锅吧。”
姬傲剑应了一声，将战列舰模型还给她，就要往火炉房里钻。
他忽然想起一事，“六姐，银兵坊有个朋友曾经救过我的命，他想拜见你，不知可不可以？”
姬玉雪道，“我现下在这里，你让他来吧。”
姬傲剑走进火炉室，对着打下手的银兵坊工匠其中一人道，“你帮我去城里一趟，喊狄三哥过来。”
没过多久，狄强急匆匆奔了过来，对着姬傲剑惊喜道，“姬老弟，你还真记得我的事。”
姬傲剑带着他来到姬玉雪面前，说道，“六姐，这是小棠姐身边的狄强，是我的救命恩人。”
姬玉雪点头道，“多谢你救了小剑。”
狄强忙道，“哪里，哪里，姬公子之前才是真正救过我一命，我只是帮他治了一下伤。”
姬玉雪玉手一扬，手中的木雕战船立时落到了他的手中，“一点小玩意，聊表谢意。”
狄强捧着这只小船，心下万分激动。他是苏州地头蛇，见惯了精巧物事，自然看得出这等手艺是任何微雕师傅也赶不上的，更何况这世上又有哪个微雕匠人有机会去战列舰上观摩雕刻。
他连连道谢，又对着姬傲剑道，“老弟，我们几个月前还在看着这炮船在摆威风，现下这艘船不仅落到帮主老人家手里，也落到我手里来了。”
姬傲剑羡慕道，“我还想跟六姐要呢，她居然送给你了。”
狄强一听，更是得意。他已收下礼物，不敢多待，当下就告辞离去。
姬玉雪见他走了，问道，“小剑，你也想要这个？”
姬傲剑连忙点头，“想要，想要。”
一艘气派的风帆战列舰模型，谁不想要啊。这又不是八姐给的那种金算盘，摆在家里跟暴发户似的。
姬玉雪道，“我本来是打算送你的，不过我手边没有什么物事，刚才只好把这个送给你朋友了。”
姬傲剑忙道，“没有关系，没有关系。”
心里却是觉得好可惜啊。
姬玉雪道，“小剑，你继续去补锅吧，我现下就给你再雕一个。在你今天补完之前，我会刻好的。”
姬傲剑一听，登时欢天喜地赶工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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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四章 玉雪为骨冰为魂
姬傲剑补好了锅炉，带着六姐给的木雕战船，心满意足地回银镜山庄去了。
他进门之后，没走多远，就见到了八姐，手上的东西顿时吸引了她的视线，“小剑，你拿的是什么？”
姬傲剑举起来，得意道，“这是六姐刻出来送我的。”
姬水镜两眼放光，扑上来抓住道，“六姐雕的木船？小剑，这个送给我吧。”
姬傲剑不乐意了，“别抢，你上次答应好了给我的水墨画还没有影子呢，怎么又跟我要东西了？”
姬水镜手上加力，狞笑一声，“少年，你今天是从也得从，不从也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