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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元逸哥哥,你,你前面,有,有东西……”
付思雨惊恐地瞪大双眼,哆哆嗦嗦地指着枯草丛中,一点点闪动的绿光,踢蹬着腿往石缝深处退去。
吕同霍然回头,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望去。
这一看,他倒抽了一口冷气离他们所在位置不足一庹的枯草丛里,静卧着数十条蛇,一双双蛇目泛着幽绿的光芒,正对着他的方向。
倏地,一条蛇信嗖地一收一吐,吕同的心跟着重重一跳,噗通的声音如擂鼓般刺激着他的耳膜。
他僵着身体,紧张地抿了抿干燥的唇瓣,额上的冷汗一颗一颗汇成了线,左手悄悄摸上了腰侧的长剑,左脚以机械般的动作,缓缓向后挪去,可还没等落地,绿色光芒忽地一闪,朝他扑了过来。
“啊!”
吕同下意识地叫出了声,闭着眼睛,拔剑就砍。
“啪嗒”“啪嗒”
两道干脆的物体落地声在他脚边响起,他惊恐地弓着身向大石底下退去一步,浑身上下全是鸡皮。
这条断成两截的蛇,没有立即死去,蛇头那一截向枯草丛方向游动了约莫两尺,才彻底动弹不得。
可这才是刚刚开始。
不待吕同吁出一口气,草丛哗啦大响起来,接着第二条、第三条、第四条蛇、第五条蛇接二连三地扑了过来……
“起来,快跑!”吕同挥舞着剑拦在逼仄的石缝前段,声音粗嘎,头也不回地喊着。
付思雨翻身想跑,可才爬起来,腿便软跪下去,还不待再爬起来,她又哇地一声惊惧地尖叫起来。
吕同虽很想回头看看,但哪里有空回头,只好直接问道:“怎么了?”
付思雨带着哭腔,回道:“好,好多,癞蛤蟆……啊!”
“呱!”
似乎是为了证实她所说属实,付思雨的惊叫声才落,一只癞蛤蟆便欢快地叫着,朝她撑在地上的右手蹦了过去。
“啊啊啊!~”
付思雨吓哭了,趔趄着爬起要跑,却咚地一声,撞到头顶的大石上,撞击声听起来有如石球坠地,付思雨疼得眼泪止都止不住。
可不过一瞬,她便顾不上头上的疼痛,闭着眼以嗖嗖的速度跪爬着往大石外逃去。
待逃出了大石底部,再回头一看,方才她摔倒的地方,此时已有十数只蟾蜍,而最开始跳向她的那只,正身后跟着三四只,追着往她身边跳来。
付思雨只觉得头皮发麻,身上仿佛爬上了蛇,随后,一股腥臭味随着寒风钻进她鼻子里,她再也忍不住,哇地一声打起呕来。
见她已逃到了外面,吕同狠狠挥出两剑斩断三条蛇,马上也迅速撤退。
可那些蛇根本没想放过他,调转头继续朝他追来。
吕同顾不得其他,一把拉起附身作呕的付思雨,推着她疯狂地朝往山坳深处逃去。
眼下刚至深秋,虽未到蛇蟾们彻底冬眠之时,可也不该一下子冒出来这么多啊!
吕同脑中闪入一个不好的念头。
果不其然,两人才跑出百丈,付思雨便猝然顿住脚步,向后退来。
“怎么了?”
吕同上前一看,脸色顿时惨白。
只见前方不远处的一些石块上,密密麻麻一掐长的蜈蚣,大小不一的蜘蛛,以及一些他根本不认识的毒虫,正争先恐后地翻过沿路上的一块块青石,朝他们爬来。
吕同蓦地攥紧付思雨的手臂,右手死死握着剑柄,眼睛迅速朝四周扫去。
四下里都静悄悄的,只有毒物们前进时带起的令人心悸的沙沙声。
眼下,他们左后方是渐渐拔起,如同被刀切而出的一段山脊,裸露在外的,是一层层陡峭的积岩;右前方有一片低矮的,向上对面山坡蔓延而去的灌木;而他们原本要逃去的山坳深处,则是一处斜坡的坡底,坡上没有树,只有一簇簇蕨草。
毒物从三个方向向他们涌来,敌人到底藏在哪里?
吕同与付思雨慌张地向四周找寻,却根本没发现任何人影。
眼看着毒物们越来越近,吕同气急败坏地大喊道:“躲着算什么英雄,有本事出来跟老子打一场!”
声音惊天动地,可喊完却只有回声在四周干巴巴地飘散。
两人挫败极了,慌乱地在原地打转。
毒物实在太多,即便吕同想冒险提气向外围奔跳,也至少要落四五次脚,被毒物咬上中毒的风险非常高。
何况他若跑了付思雨可怎么办?
而背着她跑的想法更是一冒出,便被吕同掐掉了。
他一个人都极可能被咬,两个人不就是送死吗?
“元逸哥哥,咱们放火吧,这些东西都怕火。”付思雨建议。
“对,放火,这里枯草多,只要烧起来,他们便无法靠近了。”吕同脸上的笑有些干涩,抖着手摸出火绒。
可是他们忘了,才下过一场大雨,地上的枯草湿漉漉的,又怎么可能会着火呢?
这个尝试仅仅进行了片刻,便不得不放弃。
实在无法,吕同扭头看了看那段陡峭的山脊,微一犹豫,下定了决心。
他拔出一把匕首,递给付思雨,然后蹲在山岩前,说道:“快,踩着我往上爬,若上面遇到没有着力之处,便用匕首。这把匕首是我爹给我的,削铁如泥,可以插入石壁。”
只要能翻上去,这些毒物就拿他们没办法了。
付思雨捧着那把还带着体温的匕首,心里的情绪无以言表,眼睛更是酸涩难当。
她怕他厌恶她,怕他们的婚事会让两人变成怨偶。
她来了落霞镇,她发现他虽不甚喜欢她,却也不讨厌她,还平静地接受了婚事。
她算是得偿所愿了,可心底深处始终有些微的遗憾与不甘。
此时此刻,她突然所有这些小心思都太过矫情了。
大难临头,他没有抛下她,还事事以她为先,这个男人对她有这样的心意,她还有什么资格不满足呢?
她猛地抱住他的背,附耳在他耳畔,红着脸说道:“元逸哥哥,要是能活着回去,我,我一定会做个贤惠体贴的好妻子。”末了,她埋首在他颈间轻轻印下一吻。
吕同的背瞬间绷紧,心里划过一根羽毛,痒痒地一颤,燥热不可遏制地遍布全身。
他有些羞恼只觉得眼下这种危难时刻,这丫头不赶紧跑,干嘛要说这种又丧气又腻味的话,搞得他的心更加紧张了。
可一张开口,训斥的话却不忍出口。
他稳了稳心神,闷声说道:“好,你可要记好,要是不贤惠,我,我就休了你。”
付思雨动作微僵,微恼地砸了一下他的背,嗔道:“你敢!”她伏在他肩上,声音模糊又委屈,“这个时候,你不该安慰我说,你会做一个好丈夫吗?”
她话里的那丝委屈,让吕同莫名地有些不忍。
就在她准备往上爬时,他忽然握住了她的脚,用有些忸怩的声音,说道:“你……我,以后也会努力做个好丈夫的。”
付思雨无声地笑了,满脸满眼都是欢喜,仿佛此刻他们身后不是成千上万的毒物,而是开满春花的花田。
她轻轻嗯了一声,开始往上爬,只觉得幸福就在山脊之上等着她。
很显然,这是她的幻觉。
而现实总是喜欢残酷地撕毁美好的幻想有人既然设了这个局,怎会轻易让他们跳出去呢?
当付思雨爬到一人高的位置时,吕同收起剑,准备跟在她身后往上爬。
说时迟,那时快,一柄奇怪的弯刀带着森寒的杀气,从后方飞来。
吕同飞快松开一只手,往侧旁闪避。
那弯刀一击未重,重新回到主人手里。
吕同扭头一看,便见两位身着异服,头上包着头帕的男人,正一前一后地站在灌木丛中。
“苗人?!”
吕同惊愕的同时又恍然大悟。
怪不得会突然跑出这么多毒物苗人擅蛊,最是喜欢养这些玩意。
可苗人因为动乱,一直被限制在邵州府以南,未经允许,是不能轻易离开属地的,怎会在此出现,还对他们下此重手?
肯定不是他们无意中,撞破了他的秘密。
这里虽也是深山,却并不是那种长年人迹罕至,毒虫蛇蚁遍地的地方,苗人不可能选择这,作为某种秘密基地。
那么便只有一个可能他是来杀他们的。
念头如电般闪过,吕同冷冷说道:“没想到,你们苗人竟会跟落霞山的山匪,同流合污。”
两个苗人没有说话,当先那人手中的弯刀,再次朝吕同飞出;后面那人双手往嘴边一捂,似乎在吹奏什么,催促着地上的蛇虫,加快速度向山脊边靠近。
吕同脸色大变,一手死死攀着积岩上的凸起,一手拔出腰间长刀,险险避过弯刀,厉声喊道:“你们可知道我是谁?!”
当先的苗人再次收回弯刀,平静地说道:“我们当然知道你是谁。”
“知道就好!若不想被灭族,赶紧收手!”
闻言,那苗人轻蔑地笑道:“灭族?哈哈哈,吕少爷真是好笑,你爹若真能灭了我们,恐怕早就动手了。”
“那是我爹仁义,愿意与你们好好共处!可眼下看来,你们根本不明白他的一片好心……”
“什么好心?!”后面的男人突然放下双手,厉喝道,“你们汉人压榨得我们活不下去,扔几根骨头过来,便想我们俯首称臣吗?”
“好了阿良,他在拖延时间,别中他的计。你快放下蛊虫,事情早点办完,咱们也好早点回去。”
吕同一听那个蛊字,心就到了嗓子眼。
苗人的蛊是最让人色变的东西,但养殖蛊虫需要耗费很大的心血,因此他们也不会轻易使用。
没想到,落霞山的山匪与苗人的勾连这么深,为了杀他,竟请动了苗人用蛊。
他看了看头上的付思雨,见她抓住他与苗人说话的间隙,又爬出了一个人高,提着的心便稍微放松了一点。
恋恋不舍地再看了她一眼,他对着她的背影微微一笑,便准备跳下去拖住两人。
谁知那弯刀男的弯刀,这一次并没有再飞向他,而是直奔付思雨而去。
下一刻,付思雨躲避不及,手一滑,往下坠落。
“啊!”
“小雨小心!”
吕同右手长剑往石缝里一刺,左手快速一捞,捞住了付思雨的胳膊。
“太好了!”吕同脸上庆幸的笑容,难看到了极点。
付思雨却连这种难看的笑,都笑不出来,她咬着唇,朝脚下看了看,有费力地扭头望了眼前方,最后目光定在满头大汗,手臂颤抖的吕同身上,复杂的眼神里满是留恋。
“真没看出来,你倒是有些本事。”弯刀男人轻轻一笑,接着神色一敛,弯刀离手,“那就看看,你能坚持到什么时候!”
弯刀转瞬便到了眼前,付思雨眼里的留恋变成决绝。
趁着吕同注意力全在弯刀身上,她挣脱了他的手……
吕同一愣,随后目眦欲裂地看着,坠落在毒虫堆中的付思雨。
这一刻,耳边仿佛听到了世界坍塌的声音,他绝望地怒吼道:“小雨!”
……
话说,吕夫人带着人出镇,没多久便遇上了,浑身是伤的小竹,接着找到了昏迷的青儿,与几个侍卫的尸体。然后他们顺着,贼人留下的痕迹进了山,途中分成了五只队伍,有人找到了重伤不醒的小松与翠儿,却始终不见吕同与付思雨的踪迹。
大雨过后,吕夫人心里越来越慌,又将跟随她的人,分成了三只队伍,分开寻找。
她跟卢七两人骑马领着三人,往东南方向寻找。
又行了盏茶功夫,眼看着就要走出密林时,当先走着的卢七突然勒住了马缰,说道:“夫人,好像是少爷的吼声!”
吕夫人竖起耳朵凝神细听,接着脸色一变,调转马头,一挥马鞭,快速说道:“从那边传来的,快点,好像出事了!”
第四百四十二章 你满意吗?
“住手!”
马儿寻着怒吼声来到山坳口,吕夫人一眼便看到了山崖下,胡乱挥舞着剑的吕同。
她一夹马臀,飞奔过去,手中的暗器同时朝吕同对面的人身上飞去。
陷入疯狂的吕同,就快要不支撑不下去了,陡然听到吕夫人的声音,心里一酸,嚎哭道:“娘,娘,杀了他们,杀了他们!”
“儿子,别怕,娘来了!”
正说着,马的身体却突然一晃,这时卢七发现了不对,叫道:“夫人小心!”
吕夫人稳住身子,低头一瞧,立即发现了一地的毒物。
刚一抬头,便见一把弯刀朝晃晃悠悠的吕同劈去,她的瞳孔猛地一缩,森然怒吼道:“住手!青衣苗人,胆敢刺杀我儿子,老娘指天发誓,若他有个闪失,定要你们全族陪葬!”
说着,她从怀里掏出一包物什,一踏马背朝吕同的方向飞身而起,手上的物什随之洒出,接着,几个跃身便来到了吕同身边。
与此同时,卢七也慌忙掏出了同样的东西,一些朝空中洒去,一些洒在火把上,还不忘交待后面的三人:“快用火把烧粘了药粉的草,这药粉的气味也能驱除毒虫。”
两个苗人躲过吕夫人的暗器,原本准备使出绝招,来人全部杀死,但吕夫人的毒誓及她手上洒出的粉末,令他们心里生出了犹豫。
一听卢七的话,他们便知道这药粉是某一支族人,为了讨好吕佥事,应他要求配置出来,专门对付蛇虫的。
有了这个,他们控制的毒物效力便会大减,而眼下,他们身上又没有能立即致死的蛊毒,若不能当场杀死这母子俩,毁尸灭迹,一旦吕佥事查出来,吕夫人的毒誓,便很可能会成真。
只要研究过那位佥事的人,都知道他对他的妻儿有多看重。
哪怕这位佥事夫人只生了一个儿子,那位佥事大人不仅没有另娶妾室,还事事以妻子为先,这在汉人当中是非常少见的。
两个苗人互视一眼,微一犹豫,果断选择了全族性命,不待吕夫人再出手,便迅速隐入灌木丛中,逃遁而去。
吕夫人到来,苗人逃走,强撑着的吕同当即委顿在地,噗噗连吐了两口黑血。
“儿子!”吕夫人赶紧扶住他,错眼间,她动作一僵,面白如纸,“小雨丫头,她……”
小雨两个字一出,行将昏厥的吕同,勉强睁开眼,眼角流下一行泪,却再也无力说话。
吕夫人的心脏骤然一痛,一手紧紧抱住吕同的头,一手从荷包里掏出一颗药丸,哆哆嗦嗦地往他嘴巴里塞去:“快,解毒丸,咱们这就回去找大夫没事的,你跟小雨都会没事的,娘不会让你们有事的!”
……
火箭飞舞,穿梭间,暴露了黑暗中的一切。
“杀!撞开镇门,杀死沈黑脸!”
震天喊声中,数十个贼人举着毡垫,抵挡住城楼上不时射来的箭,抬着木桩往镇门而去。
喊声忽然一滞,一行人疑惑停住,撑着毡料边沿的人,小心又好奇地探头一看,立即惊叫出声,声音里满是不解。
“怎么了?”
“镇,镇门打开了!”
闻言,这队负责破门的人顿时无措,不约而同地放下了撑着毡料的手,想要看明白是怎么回事
只见,镇门里突然整齐地走出两排,手持盾牌的兵士,那盾牌齐肩高,在火箭微光的照耀下,透着森冷的寒意。
镇门外喧嚣的场景骤然一静,盾牌兵士的踏步声随之钻入人耳,震得抬木桩的山匪们心莫名微虚。
但兵士们只走出约莫十来丈,便停住了脚步。
“射死他们,咱们冲锋!”
嚣张的命令声从后方传来,接着又是箭矢的破空声,在他们头顶响起。
领头人兴奋地一挥手,喊道:“扔掉木头,镇门已经开了,咱们冲!”
但不等他们冲出十丈,前面的盾牌突然向两边散开,紧接着,地面传来震动,再一看,六辆双驾马车从镇里冲了出来,眨眼就到了他们面前。
“啊,快,快散开!”
领头人扭头就往两边跑,但已经来不及。
一阵惨叫声传来,他们后面的弩手这才反应过来,纷纷搭箭朝马车射去。
驾车的人技术十分娴熟,马车速度不仅快,还在第一排弩手的箭射出时,便立即偏离方向,避过大部分的箭雨。
第二排弩手立即补上,可是马车已经到了他们阵前,火箭失效,山匪们不得不掉头后撤。
马车追出不远,破空声又再次响起,但这次再是箭,而是酒坛一样的物体从车里相继飞出,砸向逃跑的贼人。
瓦罐落地便碎,被砸中的人哎呦一声倒在地上,手上身上粘满了油腻腻的液体。
来不及细想,车马已经冲了过来,他们只是随手往身上一抹,便迅速往后撤退逃命。
少顷,近百个酒坛一扔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