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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呃……”一番你来我往之后,江寒觉得自己似乎说什么都有些矫情。
“姐姐,你与大叔都是这世上最好不过的人!我爹娘已不在,嬷嬷也不知何时才能找到,往后我和小安把你和大叔当作亲人,可好?”芸娘打蛇随棍上,一把握住她的手恳切问道,“你可愿意我跟弟弟以后叫你姐姐?”
江寒低头望向她诚挚清澈的眼睛,掂量了一下她话里的真假,缓缓点头笑道:“那,那我岂不是白捡了对妹妹和弟弟!”她可不是那种矫情的人,对方既然如此真诚地投之以桃,她哪能不爽快地报之以李。
“我也白得一个好姐姐啊!”
“不过在外面不能叫我姐姐,要叫我哥哥,嘿嘿!”江寒调皮地眨了眨眼,又恢复了平时那副开朗跳脱的样子。
“那也好,以后‘哥哥’主外我主内,我们一起努力挣钱养家!”
“还有我!我也会努力挣钱养家的!”
两个循声抬头,就见一道身影从厨房门外走进来,原来是整天躲在屋里不见人的小安。他高兴地走过到芸娘身边,仰头对江寒露出一个腼腆的笑。
第九章 多思
开工第三天,江寒蹲在茶馆门口打瞌睡。
昨天早上,吃完芸娘的手擀面后,她看天色还早,索性就教起了芸娘如何洗衣和煎药,结果教得太投入,忘记了时间,最后在老爹黑沉的脸色和怀疑的眼神中匆匆出的门。她到达茶馆时,已经巳时了,她刚想顺着店门口出出进进的客人,不打眼地混进去,就被正往门口来迎客的宋豆眼瞧见了。一看清她的模样,他就故作劝解地嚷嚷道:“呀,江兄弟你来了啊,你是来找掌柜的辞工的?才干一天可没工钱发,你可别把掌柜的也告上衙门!”
他话音落下那一刻,江寒就感受到店内店外十几道视线同时从四周射过来,就像十几盏探照灯同时照来,顷刻她就成了焦点被定在了茶馆进门处。她简直恨不能找一个地洞钻进去,虽然她平时脸皮挺厚,但那件让她最近在落霞镇上臭了名声的事被人当众揭开,面对四周或好奇或了然或不屑的目光即使她从未觉得自己把奸商告到官衙维护自己的利益有什么不对,她的脑子也瞬间僵住了。她窘迫四顾,正好见到王掌柜也从柜台望过来,他皱着眉头,面色不快,刹那间江寒就福至心灵地回嘴道:“你有病吧?平白无故的我告什么衙门,我钱多啦?我不过是起晚了而已。”
经过店门口这一幕,王掌柜随即把两人都拎到后院给了一顿冷脸。因此这一天,她表现得很乖顺,事事都很小心,而宋耀祖也没再折腾,只是对她视而不见。
她本想趁王掌柜不在柜台时,跟账房徐先生拉拉近乎,谁知那老头也是一副生人勿近的样子。她刚开口问了声好,那老头就来一句:“这里并无事情需要小哥帮忙,小哥自忙自的去吧。”
目前阶段,她除了扫擦洗烧四样,再没别的独立技能,招呼客人什么的,她现在只能给人帮手,她怎么也不会主动去给宋耀祖做帮手,那就只能大部分时间在后面做杂役。但她实在不甘心就做个杂役,于是想方设法利用到大堂扫擦时,多磨蹭一会,顺便装作不经意地观察着宋耀祖的一言一行。一天下来,虽然店里再没有针锋相对,江寒却并没有觉得第二天比第一天更和谐,反而有一种更深的被排斥感。
晚上回到家,老爹又召唤了她,细细盘问她的工作情况,对她已按自己教的方式去做事觉得很是满意,总算给了她一个好脸色。
接着芸娘又把她拉了过去,主动要求她检查她白天干完的所有家务。盛情之下,江寒不忍心打击她的积极性,给了她一番大大的赞扬。如此的结果就是:芸娘高兴地将她拉着坐到桌边,开始跃跃欲试地倾诉着,第一天自己动手做家事的心得感受,以及对以后的美好畅想。
当时,江寒听着对面女孩清脆快乐的声音,就着跳动的灯火,望着她兴味盎然的脸,就有些恍惚。那一瞬间她想到,四个多月前,发现自己穿越后,天真的想着随便做点什么就能改变江家命运的她,也是芸娘现在这样的神情吧?也拥有这种第一次成功做到自认不可能之事的兴奋激动,和随之而来的剧烈膨胀的自信,仿佛从此后再没有任何事情能够难倒自己,只要自己去做就一定会成功。
躺在床上闭眼准备睡觉时,江寒怎么也睡不着,脑中不断浮现王掌柜早上的冷脸,老爹细细盘问时的不信任,刘大婶的气急败坏,宋耀祖的视而不见,就连徐先生的拒绝,她都觉得是因为老头觉得自己没有交往的价值……
想到这些,她心底的不服之气就再也压不住,这些人真是门缝里看人,她不过是虎落平阳被犬欺,不过一个小小的茶馆伙计,难道能把她难倒?那她一定要让这些人都知道他们的眼睛到底有多瞎。
整晚都在翻来覆去,寅时末她就睡不下去了。她索性起了身,决定就从今天起展现出积极主动的工作热情,让大家都刮目相看,因此,卯正她就出门了。
到了茶馆门口才想起,自己上工三天了,居然还不知道茶馆每天早上的开张时间……
她不敢走开,只得坐在门前干等了,谁知坐着坐着她就睡着了。她梦到在自己公寓的床上醒来,高兴极了,正庆自己终于摆脱了穿越的噩梦时,就感觉公寓晃了晃,耳边想起说话声。梦中的她想到自己噩梦的因由,顿时怒火中烧,朝着房门大吼道:“就算是地震了也休想让老娘再开门逃跑!”
然而紧随着她的吼声就听到“嘭”地一声响,接着整个世界被颠覆,她的后脑还隐隐作痛,痛得很真实。半梦半醒间的江寒吓昏了头,双眼紧闭不愿醒,双脚乱蹬双手在空中乱抓:“不要啊,我不要再穿回去啦!”
“你不要穿回去啥啊?”有些粗哑的中年男声进入耳内,江寒猛地睁开眼。等看清楚面前弓着身的是王掌柜时,她的脸唰的一下就红透了,一个翻身站起来连连退开好几步,伸手抹了抹嘴角的口水,结巴道:“没,没啥,我,我梦到与人,与人抢衣服!”她胡诌了个理由对付着,希望自己刚才没有说太多引人怀疑的梦话。
她眼珠转了转,赶紧强笑着转移话题:“掌柜的今天怎么……怎么这么晚才开门啊?我,我等了好久了!”
“晚吗?”王掌柜正身转头看了看门外的天色,狐疑地打量着她:“每天都是此时啊,今天开门还早了一刻钟。”
“哦,此时……此时是……”江寒也望了望外面的天,挠了挠头尴尬地窥了眼王掌柜。
“差一刻钟辰正。”王掌柜了然颔首接过她的话,“茶馆每天辰时二刻开张迎客,但你们须得在辰正时,提前过来打扫整理。”又瞅了瞅她在地上滚得有些凌乱的衣服,颇有些不愉地皱眉道,“你去后院杂间整理下仪容,然后开始打扫吧。”交代完,他不再理会江寒,自己动手卸起了门板。江寒还不算太没眼色,主动上前帮忙把另一块门板卸下来放好,才低着头去了后院杂间。
江寒拍拍脸,心道,昨晚果然想太多,思虑过多果然容易出事啊,好险!
整理好自己,她拎起扫帚水桶来到店内,对自己鼓了鼓劲,开始抹地擦桌。等她满头大汗地收拾得差不多时,发现柜上的沙漏已快到辰正两刻了,宋耀祖居然还没来,刚想到这,就在门口瞥见他步履匆匆由远及进的身影。想到自己昨天进门时的窘迫,江寒露出邪恶的笑,心想:“一报还一报,今天我就来以牙还牙,给你一个现世报!”
第十章 斗鸡
江寒拎着水桶洒了些水在门槛后,用脚踩了踩觉得没什么用,抬手拍了拍脑袋,匆匆跑到柜台翻了翻,除了在笔架上挂着的三只毛笔,再没有别的有用的东西,那几只笔她可不敢动。想了想,她拎起扫帚扔在门口,又觉得目标太大,低头看见水桶里的抹布,灵光一闪,风一般地跑进后院水井边,拿起自己刚用过的胰子跑回来,就着那滩水渍将进门必踩的地方全涂上胰子。
大功告成,她用脚试了试,差点一个趔趄把自己摔倒。拍着胸口,把自己踩坏的地方匆匆补好,她就躲在门框后伸头张望,发现宋耀祖在隔壁的隔壁正与人拱手行礼。
见此情景,她赶紧不管不顾地往后院跑去,边跑边大喊道:“掌柜的,掌柜的,辰时二刻到了,要开张了,我要干些什么啊?”
王掌柜手持账册正从仓房走出来,低着头翻账本,看都没看她:“地板,桌椅都擦干净,楼梯雅室柜上都清扫一遍,先前你我已将门板卸下,你此时去门前迎客就好。”
“就这样?”
“否则,还要作甚?门打开,客人来了,就是开张。”王掌柜奇怪地看了她一眼,朝她摆了摆手,吩咐道:“你到前头去吧。”说完,自顾自往厨房去了。
正在这时,外面传来一串“嘭咚噼啪”“啊!”的声音。两人听到声音,都急忙往大堂奔去,只不过走在后面的江寒右边嘴角止不住上翘。王掌柜一把拂开通往大厅的布帘时,她忙露出担心的表情,
抬头就见宋耀祖正傻愣愣地跌坐在地,手边倒着水桶,肩上架着扫帚,他屁股下的大滩水渍里还散开着抹布和胰子。
“摔伤哪了?”
“哎呀,宋哥,你没事吧?”
王掌柜与江寒的声音同时响起,宋耀祖半天答不出话,江寒弯下身子去扶他,却被他一把抚开了。
“这是怎么回事?为何水桶和扫帚都放在门口?”王掌柜面色严厉地望向江寒。
“我刚才擦柜台时,见沙漏显示辰时二刻了,记得掌柜的你说的辰时二刻是开张的时候,就急匆匆地去后院问你了,一时忘记扫帚和水桶还放在门口了。”江寒手拿抹布做出一副忐忑不安不知如何是好的样子,喏喏回答道。
刚才她确实也是一时着急忘记将水桶和扫帚带走了,这真是歪打正着神助攻啊。
“……快扶他起来,送去千草堂看看大夫。”王掌柜的眉头皱得能夹死苍蝇。
江寒又弯腰去扶,宋耀祖却躲开她,侧身扶着门槛使劲,一点一点站起来扶住门框往边上走了两步。他深吸了两口气,揉揉屁股,抖了抖身上的水渍,哑着嗓子摇头:“掌柜的我没事,刚刚只不过受到了惊吓。”
“还是让大夫诊治一下吧,我也放心些。”
“多谢您了,不过我真的没事。休息一下,换身衣服即可,别耽误开张了。”
“那好,你去后院清洗清洗,我回屋去找一身下裳给你,正好把散瘀的伤药一并拿来给你,你自己好好搽搽。”他对宋耀祖关怀备至,却沉下脸对江寒交代:“你赶紧把此处收拾干净,下次不能再犯,刚才若是客人跌倒又如何是好?”
“我今天第一次一个人打扫整个店铺,光记得要赶在开张前全部干完,一时想得不周全,还请掌柜原谅。”
“哦?”王掌柜注视着她,见她并无异色,才丢开她,正声对旁边的宋耀祖说道:“宋家小哥,下次家中有事,开张前来不了,要记得提前知会一声。”
不等宋耀祖回答,他又吩咐道:“好了,你们都忙去吧。耀祖一会休整好,仔细帮着江家小哥检查检查是否还有清扫得不妥当之处,赶紧清理好,免得伤着了客人。我今日还有事,待会就要出门,茶馆就拜托你了。”
“……”
王掌柜回了后院后,宋耀祖立即换下那副恭顺听命的面具,眯着豆豆眼恶狠狠地点了点江寒:“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小子故意坑我!”
“你怎么知道不是你做了坏事的报应呢?水桶扫帚又不是我故意放在门口的。”江寒耸耸肩不客气地回嘴。
“你!”宋耀祖气急败坏,赌气地将地上的水渍踢得到处都是,揉着屁股一瘸一拐地去了后院,随手还将路过的桌椅全部推散开。
这个早上两人的梁子结大了,直至辰中时分,账房徐先生慢悠悠地进店,店里还没收拾齐整,他皱眉站在柜台边盯着两人,来回看了好一会,才让斗鸡眼一样的两人,稍微收敛了一下。
跟着门口就进来四位长袍黑履头扎四方巾的客人。宋耀祖一见客人进屋,刹那间嘴唇一咧小眼一弯跟变戏法一样,阴沉黑脸秒变为恭维谄媚,躬腰伸手将客人迎上了二楼。等江寒眨眨眼从震撼中醒过神来时,几人已上了楼梯。
她啐了一口,把抹布往肩上一甩,她快速收拾了下店内的残局,也站门口迎客去了,今天的小目标就是要独立招待几波客人。
有了第一波客人,第二波来得就很快了。她只站了一小会,就见到两位客人边走边笑往茶馆走来,后面跟着一位小厮。
她微笑着上前,躬身伸手将客人迎进门,询问几人是坐大厅还是上二楼雅间。还没解释完大厅和雅间各自的好处,就听宋耀祖那高亢的声音在旁边响起:“二位客官,您二位往上走,二楼靠窗雅间正空着,您几位正好边喝茶边看看风景,您看可好?”那二人闻言眼神交流了下,就随着宋耀祖往楼梯方向去。
这是赤果果地直接抢上了啊!
江寒恼恨地盯着宋耀祖那得意洋洋的背影,他仿佛感应到了,在第二个台阶处停住脚步侧过身,居高临下地恶心她:“江小弟你在大堂干站着作甚,你又不知如何招待客人,快回去后院吧。顺便劳你去备一些古丈毛尖,捡一碟红豆糕,一碟五香瓜子,再烧壶水,愚兄等会要用,在此先谢过了。”
“我会不会招待客人,你说了可不算,客人说了才算!”江寒不甘示弱,如果此时她身边有根棒槌,一定要将这豆豆眼的脑袋锤成豆子!
她强按下怒气,犹疑着去不去后院,想到今天早上的事,很显然这小子在王掌柜心目中的地位比她高多了算了,好汉不吃眼前亏。再说给他打个下手,也不是全无用处,至少可以趁机了解了解这茶馆到底卖些什么茶水,她可是来了三天了就只认识古丈毛尖一种茶,还是宋耀祖第一天骂她瞎驴之后认识的。宋耀祖以为这样是打压她大错特错,这可比昨天自己一个人瞎看有用多了。
她走进库房,望着那长相相似的一包包茶叶,有一瞬间的茫然,幸好她已经认识了古丈毛尖,因此也不怕拿错。
她其实一直很奇怪,王掌柜为什么不在茶包上贴上字条,这样的话,像她这种外行,只要认识字就不会拿错茶啦。可惜的很,茶可能在这里的人们的生活中太常见,因此没人考虑像她一样的门外汉的心情。
不过山人自有妙招,没人教她,她就乱拿一通,错误排除法这次错了下次总会对了,犯错也是学习的捷径嘛。想到这里,她反而颇有些自得地去了库房。
午饭时分,客人渐渐少了,她收拾完茶具,擦完桌子,望着门外愣起了神。这一上午她虽然认识了两三种茶叶,但大部分时间还是在擦桌抹凳,小目标一点都没达成,难道今天又要做一天杂役?
吃完饭,江寒若有所思地坐在灶边烧水,刘小妹掀帘进来了。
“月姐,伙计做得还顺利吗?”她往江寒面前一站,面无表情地问道。
“嘘!在外面干嘛叫我姐?”江寒朝她身后看了看,没看见其他人,心安了安,“你怎么随随便便就进到我们茶馆的后院来了?真没规矩,没人拦你吗?你这样直楞楞地闯进来会被人当贼的。”江寒叽里呱啦一通说,对面的小姑娘脸上还是波澜不惊,她一直觉怀疑这姑娘有面瘫,常常板着一张脸。
“没有。”
“不会吧,大堂里没人?好吧,说说,你来干嘛?”江寒站起身,准备去大厅看看。
“我娘让我来的。我娘说,让我常来茶馆看看,别让你又闯出什么祸。”
“……”她忘了,这姑娘还有些一根筋。
“你闯祸了?不愿说,那我去前面问问其他人。”
“我好得很!”江寒立即扯住她,“你先管好你自己吧!你不在药铺里捡药,跑到我们店里来躲懒,小心你们掌柜的把你除名,到时候你娘会直接打断你的腿!”
“我又不是你,我跟师父告了一刻钟假,师父也知道你是个不省心的。”小丫头撂下这句话,趁她惊愣的瞬间挣脱她的手,掀帘走了。
“诶诶诶,你果然是你娘的亲生女儿啊,嘴巴怎么这样大,到处乱说我的事!”
江寒追着刘小妹往厅堂去,正好从刘小妹摔下的布帘缝隙中,看到宋耀祖鬼鬼祟祟地往腰里塞什么东西。她大步上前捞住布帘,正好对上他的眼睛,他脸色微凝,马上又故作无视地朝柜台走去,将一大把铜钱交给徐先生。
江寒站在门帘处,怀疑地盯着他,早把正在柜台处与徐先生说话的刘小妹抛到脑后去了。见宋耀祖端着茶具越过她进了厨房,她立即跟了过去。
第十一章 合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