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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他哪来的那么多兵?
“报”,一个士兵高叫着,从南门外奔来,直闯到中军殿前,人没下马,惊呼声已经传到页特密实耳朵里。
几个亲兵搀扶着一个血里捞出来的蒙古兵走到了页特密实跟前。报信的士兵已经性命垂危,见到页特密实,从怀里掏出一卷羊皮,手一张,什么话也没说出来,死了。
“黄家村有埋伏”,几个字让页特密实彻底绝望。
“丞相,咱们这样处处设疑兵,页特密实会上当么?”参谋曾宸站在文天祥身边,担忧地问。
“向东北再次深入邵武,他麾下的将士没这个胆子。西北进百丈岭,骑兵过不去。正东边的泰宁溪刚涨过水,不可跋涉,扎浮桥或绑木筏都需要时间。只要张唐和邹洬能把南面的道路堵住,等陈吊眼和许夫人的人马赶到,页特密实就是瓮中之鳖!”文天祥自信地判断,口气不容置疑。
曾宸不由自主地挺直了疲惫的身躯。
一日一夜未眠,每个人都疲惫到了极限。但参谋们此时却在文天祥身上,感受到了那强大无匹的自信。这种自信,是三军之帅掌控全军的关键。
虽然此战己方犯了无数错误,但关键时刻,页特密实犯得错误更多。
他不该在建宁停留。因为在他来之前,建宁城已经奉命,撤得空无一人。
元军做战,向来就粮于百姓。没有百姓,即意味着没有粮食可抢。
如果此刻页特密实向南强行撤军,新附军已经没有了和他共同进退的胆量。凭借剩余的不到两千蒙古军,未必能冲破张唐和邹洬利用地形组织的截击。
如果页特密实躲在城中固守,一万多新附军溃兵,就是一万多张嘴。光凭屠宰马匹,守军根本支撑不了十日。
十日之内,蒙古人的援军插了翅膀,也从广南东路赶不到邵武。况且沿途中,邵武军的斥候在暗中监视着,随时准备格杀给达春送信的驿使。
焦急的不止是页特密实一个人。
近在咫尺的战事,让建武军统军万户武忠同样焦急万分。
敌军就在他眼皮底下,十天前,一伙不知数目的破虏军翻越大武夷山,出其不意地攻入了新城。几个月来,建武各地守军和破虏军一直相安无事,根本没防备。因此,破虏军夜入新城,几乎是兵不血刃。
而新城距离他的老巢,建昌(武),只有六十里,中间隔着一个湖,两道山梁。
接到迟来的战报,武忠气得暴跳如雷。找来师爷苏灿,劈头盖脸一顿臭骂。
“你不是跟那个姓何的臭道士说好了吗?信誓旦旦地保证文疯子的军队不再骚扰建武,怎么才几个月,破虏军又来了。老子的粮草呢,军械呢,喂狗了吗?你这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
师爷苏灿一声不吭,头几乎垂到了地面上。几个幕僚贴着墙根,偷偷地溜了出去,有些话,大伙能听不见,听不见最好,事后省却很多麻烦,并且能闷声大发财。
建武军偷偷卖粮草和器械给破虏军,这是大家都默认了的事。这样做好处很多,第一,破虏军不会再进入建武,找大伙麻烦。第二,文天祥一直支付的是金块,硬通货。武忠为人厚道,大伙的口袋里谁都没少装。第三,邵武那些稀奇古怪的特产,给建武带来的活力。商人们都知道去邵武办货,走建昌(又称建武)、光泽这条路最太平。
可惜最近,建武军和破虏军出了些小“误会!”
“大人,当时咱可说的互不侵犯啊。”等到武忠骂够了,骂累了,幕僚苏灿突然来了一句,
“呃”武忠被噎得几乎喘不上气来,高高举起巴掌欲打,看看师爷那任打任骂的样子,将巴掌又放了下去。
“那么,依你之见,是本将军违约在先了?”
“大人英明”,苏灿一开口,又是常用的一句口头谗。
帅案边,武忠的脸气成了紫茄子色。以皇命难违为理由,本想跟在页特密实身后拣个便宜,落井下石。谁知石头没丢下去,把破虏军先引来了。眼下,按原计划去攻光泽,肯定不现实,弄不好光泽没攻下,反而让新城的破虏军取了建武。提兵去夺新城吧,又不知道对方来了多少人马,一旦文天祥打着邵武守不住,就窜入建武的主意,自己手下这帮弟兄,未必挡得了破虏军情急拼命。
想想黄去疾,两万人马,被人几千人马灭了。自己手下人马还没黄去疾多,拿什么去挡文天祥的路。
跌坐回椅子里,武忠长长地叹了口气。
“唉”,师爷苏灿陪着主人叹了一声,仿佛一呼之间,排出了满腔的郁闷。
武忠的圆眼对上了师爷的三角眼。“你说,现在咱们该怎么办?”
“大人,咱们能怎么办,地方不安宁,肯定要先维护地方啊,剿灭文天祥窜于建武的残部啊。这时候去邵武,去了也落在别人后边。几日前文大人已经把礼物给咱们送来了,咱们不如就收着?”
“礼物?我怎么不知道”武忠的一双肉眼泡瞪得溜圆。
“是啊,礼物。大人啊,你怎么就算不清楚这个帐呢。他页特密实兵发邵武,关咱们什么事。打赢了,那页特密实和王积翁,会把功劳分给您么,一旦建武有失,别人都有战功,唯独您守土不利,何苦来哉!”
苏灿循循善诱。口袋里,刚收到的金条还没捂暖和,那可是邵武金矿出的十足真金啊,盖着图鉴的。比起蒙古人发的纸钞好用多了。打下邵武,灭了文天祥,这钱谁还会定期给自己送来。再说了,自己名下那几家商号,还指望贩卖邵武的新奇玩意儿赚钱呢。那些织布的,防棉花的,鼓风的机器,那个卖到两浙不是翻一倍的利润。买家说了,不冲别的,就冲文天祥敢与蒙古人玩命儿这骨子硬气劲头,多贵都买。帮着页特密实把邵武端了,除了断自己财路,有什么好?
“你是说咱按兵不动?”武忠疑惑地问,不知道自己的师爷葫芦里卖的什么葯。这个师爷,现在越来越神叨叨的,你说他傻吧,他料的事,每每十中**。你说他聪明吧,关键时刻,他总是出毛病。特别是自然听说文天祥组建了邵武军后,十个主意,又九个让人分不清楚他在帮谁。
“大人英明”,苏灿满脸堆笑,大拇指高高举起。“如果文天祥守不住邵武,自然也在新城呆不久。等邵武局势明朗了,咱们再去打新城,这平叛的最后一击之功,就是咱们的,谁也抢不去。”
“可要是页特密实输了呢?”武忠随口问了一句,话一出口,心里好生后悔。页特密实带着三千蒙古军,数万新附军。加上福州的王积翁,南剑州的李英,总兵力将近七万,怎么看,也看不出输的样子。
“要是页特密实输了,那咱们更是功劳显赫。”师爷苏灿仿佛没意识到主帅的口误,顺着武忠的口风说道,“大人您想,他几路大军,七万雄兵,都被文天祥各个击破了。到时候,咱们给些好处,让文大人把新城的破虏军向回一撤,咱们就上报说经历血战,收复了新城。几支大军皆败,就咱们一路有斩获,功劳簿上,还不是您想怎么写,就怎么写。”
“胡说,文天祥凭什么跟页特密实斗?”
“大人,话不能这么说。那邵武什么地方,山高林密,战马根本转不开身子。文天祥那人打仗又不按常理,说不定页特密实稍一疏忽,就被他算计了。你想想啊,黄去疾两万多人,不是一天不到,就没了么?”
“那是新附军,不是蒙古…。”
“我说大人,蒙古人就不是人了。不一样一个鼻子两只眼?”苏灿不高兴地反驳。猛然发觉自己说话语气不对,低下头,压低声音嘟囔道:“咱们不敢打,谁打,偷偷喝个彩还不行?”
“那你的意思,文天祥还能赢了不成?”武忠被师爷的话气乐,带着嘲弄的语气反问道。
“不好说,反正,这建武内外,没有盼望文天祥输的。”
“这”,武忠坐在椅子里,不住敲打着自己的额头。手下这帮弟兄,不少人利用地理位置优势,明里暗里的出钱组织商队,跑到邵武运货,将那些稀罕物件运出来,加一倍的价钱,再卖到别处。这些事情,他平时一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家里的亲戚也没少从商队中捞好处。如果贸然出兵跟王积翁呼应,老巢有危险不说,弟兄们也未必乐意。
“大人,别犹豫了。这趟混水,咱不能去趟。王积翁那厮,内斗内行,外战外行。他能打下建阳关,除非太阳从西边出来。那统率号称兴宋军的畲汉联军,天天想着给他丈夫和弟弟报仇的许夫人,就围着福州转圈。王积翁凭着福州城高池厚才保得太平,一旦他出了福州,许夫人肯定要咬上来。倒时候他能不能活着回去都难说。咱们何必跟那将死之人搅在一起,依属下之见,咱们就按兵不动,等着看最后结果。无论谁赢,咱们都不吃亏!”
破贼 (三)
围城中,除了断粮,最痛苦的莫过于外界消息隔绝。当处于四面楚歌,不知道敌人有多少,也不知道援军在哪里的时候,精神上的压力对将士们造成的打击,往往大于敌人的进攻。
五天过去,城中的气氛几乎让人疯狂。页特密实每天派出人马四下突围求援,每支人马都被截杀在半路上。王积翁、钱荣之、武忠、李英,四路人马没有半点消息。
可城外打着宋字旗号的人马却越聚越多。
许夫人的兴宋军、陈吊眼麾下义贼,还有闻讯赶来助拳的各路豪杰,团团将建宁城围住。四天以前在城南,还留着一线突围的希望。现在,最后的希望也消失了。正南面,破虏军离城已经不足二里。站在城墙上,可清楚看见士兵、义贼、百姓们忙碌的身影,和做饭时升起的袅袅炊烟。
页特密实唯一可庆幸的是,蜈蚣岭前那落地就炸的铁弹丸,没再落到城内一发。烈火与硝烟的血夜,已经将蒙古武士杀落了胆。自渡江以来从没打过败仗的他们,一旦发现自己并非不可战胜,士气下降得非常快。如果不看他们的铠甲,光从脸上的表情和呆滞的目光上看,很难再分清楚他们和新附军的区别在哪里。
页特密实当然不知道,炮营将士已经没有足够的炮弹再演一次蜈蚣岭血夜。其他各营,也没有实力再组织一次那样的反击。
实际上,破虏军和自己的敌手一样,都到了强弩之末。唯一不同的是,城中的蒙古军是在被征服的土地上作战,一旦暴露出软弱,就面临着墙倒众人推的境地。而破虏军是在捍卫自己的家园,血与火的洗礼给他造成了伤害,同时也铸就了他的威名。
而在这个混乱的时代,威名就是号召力。除了陈吊眼和许夫人两路援军,附近很多小规模结寨自保的地方武装也陆续赶来了。有些人一到达建宁城外,立刻向文天祥提出请求,要求把自己的全部人马并入到破虏军中。有些人则礼貌地保持了独立,一边与破虏军并肩战斗,一边从破虏军身上学习正规军队的作战模式。
无论后来者抱着什么目的,从页特密实决定依托建宁据守待援那一刻起,胜利的天平,已经垂在了破虏军这边。
蒙古人擅长攻城,却不擅长守。建宁城乃弹丸之地,亦不可守。仓惶败退的时候,元军将辎重都丢在了路上。没有足够的弓箭,蒙古人所擅长的射技就发挥不出威力。而失去了补给后,再好的战马也不可能以像膘肥体壮时一样速度纵横驰骋。
内无粮草,外无援军。一向攻城拔寨的蒙古武士终于尝到了被困孤城的滋味。
度日如年的等死的感觉比战死更难受。
随身携带的干粮很快就消耗完了,蒙古人可以杀马充饥,新附军却只能分些人家吃剩下的汤水过日子。饥饿逼着人开始寻找出路,每当黑夜来临,就有新附军士冒着被射杀的风险逃出城来,逃向破虏军阵地。只要活着跑到目的地,就得救了,文大人有令,不杀俘虏,破虏军会拿来热乎乎米粥给你喝,并且还会配上一碟子农家小菜。
此时,饭菜的香味对守军的杀伤力不亚于弓箭。而这时候的一口肉汤,往往就意味着你要付出一条命来交换。
第五日黄昏,一队蒙古军再次冲出了城门,身后,跟着数千刚分到了几口肉汤的新附军,呐喊着,冲向正南方的土丘。
两军之间的空地转瞬冲过。战马越冲越近,山坡上的士兵已经可以看到蒙古人刀尖上的寒光。
西门彪长身而起,拉动手中角弓,势如满月。松手,一支鸣镝带着风,落入蒙古骑兵当中。
“弓箭手,两百步,准备”,陈吊眼冷静地举起令旗,手一挥,“射。”
几百支弓箭向斜上方射了出去,两百步外,下了一阵箭雨。数个蒙古武士中箭落马,幸存者压低马头,蹬里藏身,继续冲击。
“一百八十步,射”,陈吊眼的喊声,伴着弓弦的弹动,冷静而低沉。
“一百六十步,射”
“一百四十步,射,后退”,陈吊眼看了看旁边的破虏军,指挥义贼中间的弓箭手,发完最后一轮箭,退了下去。
破虏军副统制邹洬立刻接替了他的指挥位置。
“破虏军弩手准备,平,三叠射。”
林琦麾下的第三标弩营,因前去清流城劫粮而错过了蜈蚣岭决战,现在是破虏军建制最完好的一个营。憋了好几天的士兵们迅速排开了队形,发射,上弩,上弩,发射。
弩的射速不比弓箭快,但破虏弩对士兵体力没要求,凭借特有的齿轮,任何士兵都可以开弩,放箭。一个农夫经过几个月训练,完全可以成为合格的弩手。
依靠密度和速度,弩箭在宋军阵地前,编织出一道死亡之网。
马背上的骑手顷刻间减少了一半,剩下的,已经迫近阵前,弩手们几乎可以看见对方的眉毛,还有草原民族特有的,直勾勾带着狠辣的眼神。
“弩手,后退,长枪手,上前”,邹洬一声令下,站在弩兵后的长枪手们大踏步上前,从地面上捡起两丈多长,一端削尖的竹竿,对准了敌军。
冲到近前的蒙古马咆哮着,找不到缺口。
骑兵在马上弯弓,射击。羽箭越过枪阵,射入了长枪手的身体。黑气立刻迷漫上了伤者的脸。蒙古人的弓箭上抹毒,这是众所周知的事实。
长枪手倒下,竹竿却被同伴接在手里。削尖的一端,依然对准正前方。
枪阵后的弓箭手和弩手们看准机会,开始自由射击。箭雨下,越来越多的蒙古骑兵倒了下去。
蒙古人的仆从们跟在马背后冲了过来,没等靠近阵地,一发炮弹呼啸着从山头上落下,轰然在人群中炸开,放到了十几个。
“轰天雷!”剩下的新附军士兵一声呐喊,掉头就跑。督战队冲了上来,将跑得最快的士兵射翻在地上。冲不到敌阵,退亦是死,城中没有余粮,不需要胆小鬼。
又一发炮弹落下,准确地砸在督战队中,却没有炸开。豆大的火绒在圆形的弹丸上闪烁,慢慢爬向弹丸内部。
“啊!”督战的蒙古百夫长抱着脑袋,率先向后逃去。执行战场纪律的士兵丢下刀,逃得比被督战者还快。
吴靖站在火炮旁,轻轻摆了摆手,停止了炮击。装填手小心翼翼地用衣服将剩余的两枚弹丸包起来,藏到了木箱子里。这是今天早上刚从邵武送来的炮弹,威慑的作用远远大于实战。
“该你们了,起来,文大人在山上看着呢!”老夫子陈龙复像训蒙童一般,对着一群面有菜色的新附军俘虏命令。昨夜刚投降的俘虏站起来,扯着嗓子在山坡上大声用广东腔呐喊,“弟兄们,向两边跑,向两边跑,放下兵器,降者免死!”
“向两边跑,投降免死,投降免死!”周边的群山清晰地将同伴的喊话反射回来,一遍遍灌入新附军将士的耳朵。
聪明的士兵立刻扔掉刀枪,撒腿向阵地两侧跑去。城中的蒙古军想追都来不及,几千士卒一哄而散。
冲在破虏军阵前的蒙古武士彻底成了孤军。在尖竹杆的逼迫下,连连后退。竹杆后,不时有羽箭飞出,准确地将骑兵推下马背。
“彪子,留神看着点儿,破虏军没咱们人多,凭的也不全是那些铁瓜蛋!”陈吊眼用手指捅捅自己的心腹爱将西门彪,冲着破虏军的阵形轻轻砮嘴。
“知道了,大当家的,回去咱们也照着训练出一支这样的队伍来,不信这天下就归了蒙古鞑子!”西门彪低声答应着,心里比较着自己麾下喽啰兵和破虏军之间的差距。几天的并肩作战,让他对破虏军的战术和指挥方式了解颇深,佩服之余,心里渐渐有了几分不甘。
“如果这支队伍让我来带?”西门彪默默地想,“好过大宋官家,可惜,文丞相是官家的人,大家终久走不到一条路上。”
想想这些,再想想和张唐并肩作战结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