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指南录-第7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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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轮接着一轮。这种威压不是人轻易可以承受,即使当年的江淮劲卒,经对方三次驰射,主将依然想不出办法扭转被动挨打的局面情况下,战阵也会迅速崩溃。

    一旦战阵崩溃,元军骑兵就会连人带马一块冲过来。两条腿的步兵怎跑得过四条腿的战马,留给宋军的,只剩下任人宰割的份儿。

    而火炮的出现,恰恰弥补了宋军缺少骑兵的缺点。炮弹打得远,射程基本上在两里之外。发现敌军集结的企图,就可以集中炮火进行拦截射击。北元的战马没受过特别训练,炮弹在空中的呼啸和落地后的爆炸声会给战马造成极大的惊吓。战马受惊后,骑兵则无法组织有效冲锋。交战双方的距离无法短时间被突破的话,破虏军的弓箭手,就可以让钢弩发挥成倍的威力,给对方致命的杀伤。

    但是张弘范狡猾地选择了雨季作战,凭借一个军人得本能,找到了破虏军的软肋。

    众人的面色越来越阴沉,窗外雨急风大,仿佛整个山河都在风雨中飘摇。只有文天祥,脸上的表情依然波澜不惊,仿佛早知道对方会这样做,也仿佛心里对整个战局,早有了自己把握。

    “形势没张将军说得那么严重吧。雨大,咱们火炮和手雷效力受影响,蒙古人的战马和弓箭也受影响啊。他们的角弓在潮湿的天气里会变形,箭上的胶漆会受潮,羽毛会脱落。没有弓箭,他们的战斗力也会大渐。况且这种天气,补给也不容易运!”和大伙议论了一会儿,抬头看看文天祥的笑脸,曾寰心里慢慢恢复了镇定。

    “可能比那还严重,张弘范士一代名将,没有把握,他不会这么快冲过来。北元一向不把百姓当人,奉行的是就粮与敌的战术。所以,他的补给不成问题,除非运动作战时,咱们把百姓一起迁移。至于弓箭受潮的问题,双方不用或少用羽箭,刚好足了张弘范的愿。蒙古军和汉军都以擅长近战而闻名。那些北方人的体质,不是咱们所能比!”

    邹洬小声地提醒大伙谨慎,破虏军虽然在大宋这边,是训练最好的军队。但士兵体质和北元士兵没法比。南方士兵长期吃菜长大,大多数人身体矮,力气小,先天素质不足。与蒙古人比起来,用文天祥的话说,是专职农夫和专职劫匪之间的差别。

    况且如今破虏军里边,新兵占了大多数。特别是陈吊眼的部队加入后,表面上声势浩大了许多,但主抓训练的邹洬清楚,跟着陈吊眼加入破虏军的那三万余人,如果严格按破虏军的募兵标准,其中一半要被强行退役,参加到屯田、矿山管理和地方治安维持的队伍中去。

    众人又皆默然,打过仗的人才知道其中艰辛,胜负之间往往相差就在一线。“谈笑静胡沙”这种豪情万丈的事情,只有在诗歌和梦里才有。双方之间实力对比,士气高低,武器优劣,一分差距就是一分,粉饰也粉饰不来。只有战前多算,才能减少失败的几率。用兵谨慎不是错,好过临阵无备,拿士兵的命去开玩笑。

    现在面临的战斗与以往的战斗还有所不同,在自己家里,不可能打诱敌深入的游击战。大部分地区,土地刚刚发到农民手里。今年是第一次下种,雨季正是稻子疯长的时节。如果放元军进来,农田就会被破坏掉。失去了收获的百姓,就会埋怨破虏军连他们的收获都保不住,就会失去对福建大都督府的信任。

    这样一来,民心、士气和士林间对破虏军的风评都会受影响。

    况且,但但守住了福建还不够,如果眼看着广州有失而不倾力去就,对福建新政敌视的人就会在这上面大做。在一些读死书的人眼里,福建大都督府的形象,就会与北元朝廷等同。虽然他们对百姓完全是两种态度。可数百年来,士大夫眼中,何曾有过国家和百姓。

    “好了,光怕没有用,怕也必须打。皇上不能有闪失,福建也不能丢。否则,我们都得再去山中打游击!”见议事厅的气氛过于压抑,文天祥笑着说道。他的内心深处,此刻也乱如团麻。但作为主帅,他必然在此时拿出无所畏惧的气度来。

    “与其尽算劣势,不如算算我们这边优势在哪里,以自己之长,攻敌军之短!”他微笑着,提醒大伙换一个角度思考。“没有绝对的优势,但可以用我之下驷,敌彼之下驷。长短互克之下,依然可获胜算。咱破虏军不是没有火器就不能打仗的废物!”

    大伙轰然而笑,眼前景色瞬间一亮,窗外的雨,仿佛也跟着稀疏了一点儿。清风吹过雨幕,露出厚厚的云层来。

    火器是破虏军的优势所在,但破虏军并非离开火器就没法作战的队伍。况且天有不测风云,今年雨季来得晚,雨势也大,但是未必持续时间长。福建山多,凭借地势层层阻击,足够拖延到天晴时刻。

    至于行朝那边,大伙素来就看不上那些人。内心深处,很多人早已把行朝放弃掉。在他门眼中,没有行朝的拖累,破虏军反而能更轻松,在国家复兴之路上走得更远。

    说到破虏军的优势,议事厅内立刻热闹起来。大伙从百丈岭开始,伴随着破虏军的壮大一天天成熟,自家的长处数落起来如数珍宝。

    铠甲器械优良,并且有火器助威,是破虏军的第一特长。

    本地作战,地形熟悉,百姓心之所向,是第二优势。

    士气高,将帅齐心,士卒用命是第三优势。

    而水师控制外海,可随时给北元意想不到的打击,是眼下,最容易利用起来的长处。

    慢慢地,参谋们的积极性都被调动了起来,有建议派奇兵呼应林琦,骚扰敌军后路的。有建议放弃前线,诱敌深入然后围歼敌军一部的,还有建议把各路人马靠拢,集中优势兵力打击断敌军一臂的,各种提法都具有一定可操作性。可谁也不能保证,其中一个必是良策。

    “所谓兵无定势,水无常形。依我之见,与其在这山间拉开架势跟张弘范拼命,倒不如向原来一样,各打各的!”听了一会,张唐大声总结道。

    “你且说说怎么个打法?”文天祥眼睛一亮,赞赏地问道。

    在没有打下福建,建立稳定的根据地之前,破虏军基本上是以游击战指导战略。依靠移动,偷袭等手段打击敌人,短时间内收到了奇效。

    这种战术的前提条件是,敌军对福建一带的重视不够。北元力量大部分被拖在西北。如今北元战略重心南移,破虏军也有了福建这块根据地,在自己家里打游击,肯定是不合算的做法。

    但游击战的精华依然可以运用。在运动中消灭敌人,自己的动向不被敌军左右,这些原则不能放弃。

    “咱们与其在这等着他来攻,不如主动出击,以攻为守。咱们也修整大半年了,弟兄们需要出去练练手。这是其一”张唐顿了顿,很有把握的说道,“其二,张弘范攻,咱们守,被动挨打,防范得再严,早晚也会被他找到漏洞。与其让他找咱们的漏洞,不如找到他的漏洞,狠狠来上一刀。戳痛了,他自然不得不分兵去救,那时候,就是咱们牵着他鼻子走,什么时间决战,在哪里决战,得听咱们安排!”

    “有道理,张将军以为,敌军漏洞在哪?”文天祥笑着追问。破虏军诸将中,张唐最少,但思路也最开阔,每每在关键时刻,能帮大伙想到别人想不出来的点子。

    “可以说,处处都是漏洞。北元以倾国之力来攻,凭的是咱们只有招架的功夫,没有反击的力气。但他的后方,却是一个空壳。如今我们有强兵和海船在手,随时派一支奇兵,掏他们的心窝子。去年索都在关键时刻,就吃了这个亏,他以为中间有潮州相隔,张世杰不会抄他的后路,没想到张将军从海上运兵过来,直接跳过了潮州!”张唐指点着地图,兴致勃勃地说道。

    文浦山一战,张世杰把水师当陆勇使的战法,给了他很大启发。眼下北元军力分为三部分,第一部分力量押在福建和广南东路周围,第二部分精锐在辽东和西北提防蒙古部族的叛乱。第三部分,就是忽必烈的亲信卫戍部队,分布在大都附近,拱卫京师安全。但北元只会掠夺,不善治政,国库空虚,养不起更多的兵。所以在沿海诸路兵力空虚。如果这个时候,有一支军队在沿海任何一省登陆的话,整个战局都会被搅得乱其八糟。留给忽必烈的只有两个选择,要么命令张弘范速战速决,解决了南方战场后,快速回军平叛。要么让张弘范撤军,先稳定了后路再去面对福建和广南东路的问题。

    无论是哪个选择,张弘范都失去了主动权。破虏军是与江淮军联手防御,还是结伴出击,操作起来,都游刃有余了。

    “依末将之见,我们可以找方家和苏家帮忙,配合破虏军水师,直捣临安。那里是大宋故都,只要我们把战旗插到城头上,就意味着大宋光复了旧都。范文虎不撤也得撤。东线压力一解,凭咱破虏军一家之力,也不惧他张弘范手下那十万劲旅!”杜浒从地图上抬起头,大声说道。

    桌案上,铺的只是福建和广东两路地图,没有临安的具体图形。但是作为宋臣,大伙都知道临安的位置在哪。

    几十双目光都集中到杜浒脸上,杜贵卿以干练果决而闻名,大伙对他的狠辣素有耳闻。却没想到他果决到这种地步。

    一支偏师攻打临安,去时容易,有巨舰大炮相助,如果天公做美的话,破城也不难。大宋朝治下,临安是仅仅次于泉州的良港。海船可直接开到城外的码头上。苏州洋入海口宽达百里,舰队白天大摇大摆地开进去,两岸的人都看不见。(酒徒注:宋元之交,杭州附近地形与现在大不相同,现在的很多陆地,当时都是在水下。那时是个大喇叭形海口。现在的狭窄处,当年宽也有四十余里,北岸在金牛山,南岸却在慈溪城!)

    问题是这支军队出去后,就变成了一支孤军。粮、援、武器,都完全依靠海运。一旦被人切断海上路线,数万大军,就走上了一条不归路。

    在大伙的注视下,杜浒丝毫不觉得窘迫。协助曾寰等参谋人员展开布质地图,在墙上找了个位置挂好,指点着临安一带地形说道,“此战,贵在突然。取了临安后,留少许兵力守城,向北元示威。大军立刻北上,攻击嘉兴、华亭、昆山一带,围着海岸转***。那里是古来富庶,是北元的财赋重点之所。咱们砸了忽必烈的钱袋子,看他拿身么收买拉拢天下豪杰。”

    “好办法,贵卿且估算一下,要多少兵,几成把握全身而退?”文天祥的情绪也被杜浒所感染,有些兴奋地说道。

    与众不同的是,他高兴,不仅仅是为了眼前困局的打开,还为了张唐和杜浒两人的成长。

    武将是打出来的,没在战场上试过,再厉害的名将也不过是纸上谈兵。眼下破虏军没人能敌张弘范,但将来,不一定没有。只要自己能创建一个培养名将的环境,一个让英才自由发挥的制度。

    大宋开国时名将不少,后来也是英才辈出。可他们皆为制度所扼杀,导致现在无一人可当大任。

    想当年,自己与行朝分道,带兵突入福建前。陈宜中丞相就出过兵进两浙的主意。但是那时进兵两浙的条件不具备,陈宜中的方案,也是让大伙在陆地上,一步步推过去,与北元硬碰。与其说是战略反击,不如说是为了挽回他指挥不当,丢失两浙的颜面而强出的下策。

    这次杜浒嘴里说出来的建议,却具备之前无法比拟的可行性。可谓是一子点下,整个江南战局皆活!

    大伙正在正评估着这条建议的可行性时,听杜浒答道:“兵要精,而不求多。一万五千到两万足矣。沿途各地,只攻不守。以打击北元各地官员,劫掠府库为主。破虏军水师可以确保大军后退无忧,再加上方家舰队和各地盐帮的配合,全身而退的可能,应该在六成以上!”

    “嗯!”文天祥点点头,基本认可了这条策略。

    “丞相,我愿意率部两浙一行!”张唐跳出来,主动请缨。

    “也好,这有劳你和贵卿一行!”文天祥大步走回帅案,抓起令箭,交到了张唐和杜浒直手,“一路小心,着参谋部给你们制订详细计划,谋定而后动!”

    “是!”张唐和杜浒欣然领命,齐声回答。

    “曾参谋,组织参谋部相关人等,立刻去为张将军筹划细节。做好物资供应准备,所需钱粮武器,一切从优!”文天祥从帅案前拿起第二支令箭,交到了曾寰之手。

    没有名将的情况下,只能最大地发挥制度的优势和众人的智慧了。另一个世界的历史中,张弘范终结了大宋。文天祥不相信,凭借多出来的记忆,和后世军队的统筹规划方法,破虏军赢不了这一仗。

    “是!”参谋们齐声答应,在曾寰的调度下开始忙碌。余下的将领们商量了一下分兵防守,和如何给朝廷人马提供支援的问题,各自领命散去。不一会儿,议事厅内就空荡荡的,直剩下了文天祥和邹洬两位统帅。

    当年,无兵武将,二人齐心协力,筹建了福建大都督幕,开府南剑州。带领十万豪杰入赣,生死与共。

    如今,又到了危急关头,二人四目相对,在彼此的眼中,都看到了期待,还有隔阂。

    “丞相大人!”邹洬拱了拱手,想说点儿什么。最后却变成了一声叹息,什么话也没说出来。

    “凤叔!”文天祥苦笑了一下,伸手拍了拍邹洬的肩膀。事隔多年,这条肩膀依然坚实如昨,却因为担负了太多不该担负的东西,所以,无法再放上应有的重担。

    “丞相小心些,张弘范用兵狡诈,不一定就如我等所料!”邹洬犹豫了一下,最终,说了如是一句。

    “凤叔,你我在如何对待行朝上,意见有些相左。但我希望,你依然畅所欲言,不要为此而失去主见。我更欣赏的是,那个能作为诤友和良朋的邹凤叔,而不是现在这般模样!”文天祥笑了笑,感慨地说道。

    高处不胜寒。

    “丞相!”邹洬感动地叫了一声,不知道该如何表白自己,好半天才按耐中心中翻腾的情绪,压低了声音提醒道:“瑞兄,前方情报很详细,但我们的老仇人李恒,自从过了黄河,就没露过面!”

    “李恒!”文天祥心里猛然警觉,几步走到地图前,计算各路人马的方位。张弘范、吕师范文虎,阿里不哥,几个蒙、汉、新附军副元帅都在,惟独李恒的战旗不见踪影。这个在江西把文天祥打得大败的西夏奴,又像幽灵一样躲了起来,时刻准备发出致命的一击。

    他,到底藏在哪里呢?

第三章 云动 (四)

    暴雨如注,天地间白茫茫一片,对面看不到人影。

    急促的马蹄声伴着雷声敲打在泉州街道上,声声欲碎。

    泉州府衙前,几个江湖打扮的人飞身下马,从腰间掏出一块铸有名字的七色琉璃片朝门口的侍卫晃了晃,急急忙忙地冲了进去。

    他们是破虏军情报部敌情司军官,直接归刘子俊调遣。自从百丈岭整编后,情报和内务工作,在福建大都督府中的分量就越来越重。几次大的战役行动中,破虏军间谍都发挥了意想不到的作用。

    “卑职怀疑在我们正面,张弘范在虚张声势!”一个满脸刀疤的大汉汇报道,他是江西方面的情报负责人,两天前,才从武忠的驻地“借道”赶了过来。

    “先擦擦脸上的雨,别急,慢慢说!”刘子俊命人端来热水和毛巾,依次递到几个情报人员手里。按敌情司惯例,情报人员采用线状联系,轻易不许直接赶回来,除非驻地上,发生了非常重大,难以决断的事。

    “张弘范前几天突然动手,铁腕整军,凡有通敌嫌疑的,一概先关起来,然后再逐个排除嫌疑。达春麾下的汉军和新附军中,几个我们的人都被抓了,造成损失很大。有弟兄拼死送出的情报中说,信丰大营中,很多营帐是空的。而具卑职观察,大庾岭下,吕师夔麾下的人马,也没有号称的那么多。眼下江南西路、两浙东路,通往福建和广南东路的官道全部卡死,商旅断绝。同时张贼派出的大批弓箭手,猎杀百姓家养的鸽子。并且贴出告示,百姓私养鸽子者,以通敌罪论处!”

    刀疤脸喝了一口水,断断续续地说道。

    “属下不得以,才不得不借着盐帮和建武新附军的帮助,自己赶了回来!”

    “把消息送给文大人了么?”

    “送到了,一入福建,我立刻动用了边界上的虫蚁师(宋代对养鸽子等驯鸟者的称呼),文大人得到消息应该比您这里早!”

    这就对了,刘子俊点点头,肯定了情报人员的做法。他知道,自己遇到了大麻烦。文天祥昨天飞鸽传书,让他火速派人查清李恒下落,并调查江南西路敌军虚实。由此看来,大都督府对张弘范的阴谋已经有所警觉。但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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