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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雨了,快回去吧。〃我催促着蕴灵。天上已经开始落下大颗大颗的雨点,乌云把天空遮盖得如同傍晚,看来一场大雨在所难免了。
〃公子,公子,不好了〃小元子心急火燎地跑了过来,大老远就嘶声叫道,〃公子,快去救救定王爷。。。。。。〃
〃定王怎么了?〃见小元子跑得几乎要断气,我赶紧一把抓住了他,手劲之大竟然让小元子疼得呲牙咧嘴。
〃快说!〃我放了手,焦急地叫道。
〃回公子,不知为什么定王惹恼了皇上,皇上命人打他四十廷杖!公子要是去得晚了,说不定定王就被活活打死了呀。。。。。。〃小元子说到后来,竟然号啕大哭。
〃定王在哪里?〃我烦躁地看着小元子,〃不许哭!〃
〃就在御书房门口。。。。。。〃小元子话音未落,我已经奋力朝御书房的方向冲了过去。
雨越下越大,密集的雨帘遮住了我眼前的视线。心里一千遍地咒骂着这座凌阳宫的庞大,我跌跌撞撞地朝着遥远的御书房奔跑着。
一辈子也不曾这样焦急地奔跑过,我只觉得心脏都快被自己呕出来,在雨水中摔倒多少次也完全没有概念了。等我终于跌倒在御书房外的泥水中时,我看到的竟然是面前一缕缕被雨水冲淡的鲜血。
〃嘉木。。。。。。〃一个微弱的声音在我身前响起,温柔地带着笑意,和他平时呼唤我的时候没有一点分别。然而等我爬起身,抹去眼前的雨水,我却蓦地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
蕴成孤零零地伏在大雨下的石板地上,下半身仿佛被放进血水中浸泡过一样,鲜红得刺目,而那鲜红还不断地被雨水冲向远方。他勉强抬起头来看我,竭力想甩开粘在眼前的头发,却无力地伏倒在地。
〃你要死了吗?〃我忽然问,站在雨水中竟没有动弹一下。在旁人看来,这是漠不关心的冷血,然而他和我都明白,如果他死了,我也会随他而去。只是,为了最终推翻那个暴君的计划,我们不能让蕴明觉察出我们非同寻常的关系。
可是这份生死与共的默契,却在他当初送我进京,甘冒两百军棍也要我停下休养时就已经养成。但那时没有兑现的惩罚,却终于挪到了今日。
〃死不了。。。。。。〃蕴成支撑着笑道,〃幸好行刑的太监与我有交,没有伤到筋骨,这个样子只是唬弄皇上的。。。。。。〃
还骗我?我看着他咬得红肿破裂的嘴唇,心里一阵阵发痛,却仍然挺立着身子问,〃为什么事打你?〃
〃光南三郡。。。。。。〃蕴成停顿了一下,似乎是忍过了一阵剧痛,接着说下去,〃那是南胤的旧土,我军久攻不下,皇上下令放火龙烧城。我不忍心,就说了几句重话。。。。。。〃
〃皇上把你撂在这里,是想让你服罪吧?〃我打断了他,不愿再听下去。光南三郡是南胤至今最后固守的地盘,听说那里的军民拥立了我一个远房堂兄为皇帝,继续与北离对抗。几年下来,虽然已到了易子而食的地步,北离却始终无法占领,怪不得蕴明盛怒之下,不惜把三郡全部焚毁。
〃我不能让皇上再屠戮无辜了。。。。。。〃蕴成的声音,已经微弱到几乎听不清。我知道再不将他送回府中救治,只怕他两条腿就要从此残废了。
想到这里,我再不看他一眼,推门走进了御书房。
〃你是来为定王求情的吧?〃蕴明见我神色,已知道我的来意,故意傲慢地说,〃可惜啊,除非光南三郡乖乖投降,我才会收回烧城的命令。〃也只有在欲望满足后的夜晚,蕴明才会偶尔露出他脆弱的一面,而平时,则是永恒不变的暴戾。
〃我可以帮你不费吹灰之力取得三郡。〃我镇静地说出这几个字来,然而藏在衣袖中的手却已狠狠地握成了拳头。因为我知道,这几个字可以把我推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你可以么?〃蕴明忽然笑了,〃我还以为南胤的鄢陵王现在只会在床上喘息了呢。〃
我闭上眼克制住了对这侮辱的愤怒,慢慢地道:〃光南三郡虽然立了皇帝,兵权却都在元帅高风手中。高风的命是我救的,我写一封信去陈说利害,他定能率兵来降,取光南三郡易如反掌。〃
〃终于肯出手了!〃蕴明哈哈笑了起来,仿佛一切都在他算计之中,〃我就知道下了那个焚城的命令你肯定忍不住要出来劝降,谁让我亲爱的庶人嘉木那么心软,见不得祸及无辜呢?〃
〃那么请陛下也顺便饶恕了定王吧。〃
蕴明却仿佛才记起来什么:〃他还在外面?他是朕的亲弟弟,朕又不想杀他。〃
〃多谢皇上。我现在就回去写信。〃我忍住心口撕裂一般的痛,慢慢转身走出去。我心里明白,这封信一写,南胤贵族最后的一点复国残梦就完全破灭了。虽然大家都明白凭区区光南三郡根本无法与北离对抗,但我这样兵不血刃地助北离夺得这块土地,势必成为南胤贵族的众矢之的。怕是从今以后,好多人都恨不得亲手杀了我呢。
出了书房,我淡淡地吩咐跟过来的小元子,〃还愣着干什么,赶快找人送定王爷回去治伤!〃
看着蕴成被随后赶到的御医和仆从们接走,我僵直的身体才放松地靠在小元子手臂上,艰难地走回了住处。
〃磨墨,我要写信。〃大口地呼吸着,我勉强稳定心神,坐在书桌前。
拿起笔,这劝降的书信一下子竟无法下笔。虽然心中知道这不过是免除了光南三郡不必要的劫难,可这叛国的罪名却不是我所能背负的。
可是,连蕴成都可以为了无辜的人受廷杖之刑,我又怕什么人言非议?但求,心中无愧。
压抑下胸中翻腾的血气,我终于下笔。然而写着写着,每一个字都如同一块巨石,压得我喘不过气来,喉咙里的甜腥之气也越来越重。终于,我再也忍不住,一口血喷在写了一半的信上,眼前一黑便倒在桌上。
〃公子!〃小元子才一惊呼,我便立时醒过来,伸手揉去雪白血红的信纸,换了一张纸继续写下去。
一月后,南胤主帅高风犹豫多日,自杀身死,光南三郡降。
北离统一中原。
十
蕴成的伤已经慢慢见愈了,然而仍然无法下地行走。在我的坚决要求下,我终于得到了一个机会可以偷逃出凌阳宫去见他。
这天一早,蕴明照例上朝去后,我在小元子等蕴成心腹的安排下,换上太监的服色,来到了陌生的定王府。
蕴成早就知道我要来,躺在床上笑着看我走进他的房间,打趣道:“不敢劳公公大驾。”
不用看我也知道自己的打扮很好笑,然而我却笑不出来。借转身关门的时机平静了一下心神,忍下眼中的泪,回头看他的时候我已露出了笑容。这些天度日如年的无尽煎熬,能换来他此刻的平安,我还有什么能够埋怨上苍?
“嘉木,坐到我身边来……”蕴成笑着道。
我无声地坐在他床边,鼻中是浓烈苦涩的药味,眼中是他苍白憔悴的面容,不由道:“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这个问题我盘桓了许久,始终无法明白。蕴成既然已下了决心要推翻蕴明,为何还要冒死劝诫蕴明的暴行?如果不是掌刑的太监以前得过他的好处,实实在在的四十廷杖也有可能要了人的命啊!
“我也不知道……”蕴成看着我,眼光温柔,竟让我一时难以相信他也曾在万马军中带兵驰骋,“只是,光南三郡包括了鄢陵,那里是你以前的封地……我,我就忍不住了……我想如果能让皇上收回成命的话,你一定会高兴的……”
“傻瓜!”我的声音哽咽了,只说出这两个字就再也说不下去。
“你也是傻瓜。”他深深地看着我,“你写了那封劝降的信,不就是为了救我,怕我倒在雨中死掉么?其实你不值得的呀,你现在面临的苦处,比以前又多了十倍百倍。不过……”他苦涩的语音中露出了笑意,“幸好还有我陪着你……”
握着他的手,我无言以对。甘冒身败名裂的风险去写信劝降,到底是为了无辜的百姓多,还是为了当时重伤垂死的他多?这我已无力分辨,然而听到高风元帅接到我信后自杀身亡的消息,深重的负罪感就萦绕了我,让我再不敢面对所有南胤的旧人。
我蓦地俯下身吻住了蕴成的唇,只有在口齿的缠绵中,在被理解和包容的爱意中,才能把一切苦痛都暂时忘却。
良久,我才从他热烈的回应中脱身坐好,看着他满头的汗,忍不住问:“我压到你的伤处了?”
“不是——”他轻笑起来,“看到一向冷若冰霜的嘉木主动来挑逗我,我若不是站不起来,你今天一定逃不掉……”
我蓦地红了脸,想甩开他的手,却被他握得更紧。“你的手这么冷,想是身子还没痊愈吧?”蕴成忽然关心地说,倒像是他在探望我一般,“耐心一点,我们的事发展得很顺利,相信不久之后就可以成功了……”
我点头,看着他乐观的笑,心头也慢慢舒展开来。
“记得我过去的请求么?把那曲《逍遥游》谱完吧。等我们成功的那天,我一定要听到你这首完整的曲子。”
“我回去就开始写。”我含笑看他,但愿等《逍遥游》完成之日,就是我得到自由和幸福的时候。
“嘉木……”蕴成眼里的表情开始变得暧昧起来,虽然躺着不能动,手却不老实地伸进了我的衣襟。
“不知死活!”我知道他现在的伤势根本无法抱我,却气他根本不控制自己的欲望。在他的挑逗之下,我浑身渐渐发热,目光也渐渐迷离,却强忍着不敢叫出声来。这副半推半就的样子,在蕴成看来更加魅惑。
“嘉木,我好爱你……”他在我耳边轻轻吹着气说,“为了你,我甚至愿意去死。”
“胡说。”我心头涌过一阵不祥,却很快被他的笑容和温存掩埋了。
赶在蕴明回宫之前,我迅速地回到了凌阳宫。心头的喜悦丝丝蔓延,我终于坐在窗前,开始调弦弹奏。只望这琴声能够飘出这四角的藩篱,代我陪伴在蕴成身旁。
“你倒是逍遥快活得很嘛。”一个冷冰冰的声音蓦地在我身后响起,如同严冬的北风,顷刻间吹走了我所有的热量。蓦地转过身,我看见了嘉宜。
“你怎么进来的?”我脱口问道。凌阳宫守备森严,若非蕴成,其余人根本无法偷进宫来。那么,嘉宜究竟冒了多少风险进来找我,已不问可知。
“我只来问你一句话。”嘉宜忽然痛苦地说,“别人怎么诋毁你辱骂你我都可以不听;我一定要听你亲口说出来!”
“你问吧。”我退后了一步靠住桌子,其实心里已经猜得出他要问的是什么。
“那封劝降高元帅的信,究竟是不是你写的?”
我看着嘉宜,知道他宁可听到的是我的否认,却终于不得不说:“是我写的。”
“那是不是他们威逼你写的?”嘉宜不肯放弃,继续追问。
我苦笑着摇头,蕴明确实没有威逼我。“是我自愿的。”
“你……”嘉宜的手蓦地按住了身边的剑柄,“今后我不会再认你这个哥哥!”
“你杀了我吧。”我无力地闭上眼,感觉得到喉咙里一阵阵翻涌的血气,却拼命地压制着。我抛开了一切尊严也要保全的弟弟呀,如今到了这个地步,我还有什么可以向他解释?
嘉宜定定地看着我,却松开了握住剑柄的手。“我从小一直崇拜你,五哥。即使你沦落为敌国皇帝的男宠,我也坚持认为你有自己的苦衷和理想,对那些嘲讽漫骂你的人我从来都是还以颜色。我这样苦苦地维护你,没想到你却自甘下贱……”
下贱。这个字眼已经不记得是第几次听说了,我还以为早就习惯。然而今天从嘉宜口中说出来,仍然比任何一次都在我的心上戳得更深。我急促地喘息着,却无话可说。
“我今天不杀你,但迟早会有人来杀你!胤国灭亡的仇恨,足以把你烧成灰烬!”嘉宜说着,转身就走。
我悲哀地看着他的背影,忽然支撑着拉住了他的手臂:“蕴明回来了,你从前面出不去!”
嘉宜厌恶地甩开了我,赌气道:“我若杀不了他,就让他杀了我!”
我苦笑。在嘉宜心目中,恐怕没有比死更严重的惩罚了吧。他不会知道,在我的处境,死亡反倒是一种解脱。
“你从后花园走,让蕴灵公主带你出宫。”我匆忙地把他向后窗推去,“就说是我让她帮你。”
嘉宜深深地看了我一眼,忽然说:“以后还会有刺客,你……保重。”然后飞奔而去。
我琢磨着他这句矛盾重重的话,只觉得自己已经耗尽了所有的力气,眩晕之际,连蕴明进房都没有觉察。
“刚才谁在这里?”蕴明奇怪地打量着我,见我一副虚弱不胜的样子,立时有了怀疑,“你刚才在干什么?”
“没什么。”我不理他,坐回桌子前,抚上琴弦。
“敢骗我?”蕴明一把捏住了我的下巴,冷冷地望进了我的眼睛。
我对视着他,并不闪避。良久,他终于放弃地松开了手。
“你是朕一个人的,嘉木。”蕴明发誓一般地说,“如果我真的发现你做了什么对不起朕的事,朕一定不会放过你!”
我仍旧没有理会他,因为我那时没有料到,后来竟会发生那样惨烈的变故。
十一
嘉宜的提醒没有错,很快我就遇上了两起刺杀。不过由于蕴明早有防备,加强了凌阳宫的守卫,刺客都在没有得手的时候被击毙。唯一的一次凶险,是我静坐在屋中时听见门被砰地一声撞开,一个黑衣人手持沾血的利刃朝我冲来,然而却在离我数步的地方倒地死去。
蕴明似乎与我心照不宣,谁都没有提到刺杀的事情,我的日子还是照常。每天在看不见的严密保护下去往后花园,与蕴灵一起谈天,或者教她弹琴。从蕴灵的谈话中,我了解到她与嘉宜的往来似乎渐渐增多,她脸上若有所思的笑容也时时显露。
我没有言明,只是欣慰地看着两个少年男女之间清纯的爱情。我想即使为了他们的幸福,我也得支持蕴成推翻蕴明的行为。因为照目前的情形,堂堂离国的公主绝不会嫁给亡国的皇子。
这天我如常来到了后花园的桂树下,因为听说了蕴成康复如初的消息,心中竟难得地愉悦。记得蕴灵说今天要和我一起喝她去年埋藏在这里的酒,可是等了很久,一贯早到的蕴灵才姗姗来迟。
我注意到她的神色有些异样,见了我也不说话,低了头拿了一把小锄头就开始挖地。
“灵儿,我来。”我接过她手上的锄头,她也没有拒绝,就在一旁看着我挖出地下的酒坛,倒在早已准备好的杯子里。
“嘉木哥哥,今天是我第一次和你喝酒。”蕴灵举起杯子,看着我的眼睛,“也是最后一次。”
“为什么?”我隐隐有些不安。
蕴灵一仰头就喝干了杯中的酒,淡淡道:“以后我不会来这里了。”
“你要去哪里?”我忽然想起蕴灵也不小了,是不是蕴明已经安排她出嫁?
“我能去哪里?”蕴灵苦笑了一声,“我又不能跟着他们去北荒。”
“谁要去北荒?”我追问着,杯中的酒开始晃动起来。
“还装不知道吗?”蕴灵猛地站了起来,“嘉宜要去北荒,所有你们胤朝的皇族都要流放到北荒,除了你,嘉木哥哥!”
我明白了。是蕴明,只有他,能够下达这样的命令。他已经猜出刺杀我的人正是心怀不满的胤朝皇族,干脆把他们统统赶到辽远的边疆去。蕴明没有杀他们,或许是为了安定胤朝旧臣的人心,或许,是为了我。
“嘉木哥哥,你为什么要把他们赶走?”蕴灵的眼泪在眼眶中直打转,“嘉宜那么爱你,你竟然忍心把他流放到那蛮荒之地去!”
“他们什么时候出发?”我声音干涩地问,或许,还来得及找到蕴明求情,哪怕我最终会死在他们的暗杀之下。
“昨天就走了,我今早才知道。”蕴灵转过身去,哭着跑开,“我再也不要来见你了,今天就算我和你喝绝交酒吧……”
我呆呆地看着蕴灵哭泣着消失在围墙的那一边,慢慢地把手中的酒全数喝下。是什么酒我已经无法分辨,灼热的酒意流遍全身,却如同冰水一般让我全身发冷。
我已经失去了尊严,失去了名誉,失去了亲人,连蕴灵这样清纯无邪的女孩也不愿意再见我。难道不光我的身体,就连我的灵魂也已经污秽不堪了吗?嘉木啊,看看你以前那副清高矜持的样子,如今你的姿态是不是只如一条烂泥里的狗?
我举起了酒坛,将那熏人的液体灌入口中,然而绝望的笑声却仍然无法抑制。我不记得自己喝了多久,笑了多久,直到一个温暖的熟悉的身体抱住了我,在我耳边重复着唯一能把我救活的话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