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奇百怪的线条,或狰狞、或秀媚、或狎昵、或乖巧,更有巨岩危立,陡壁挺秀,作
石破天惊之态,宛如一幅笔酣墨饱的水墨画。少时,天空由灰白渐渐转为幽蓝,如
西洋女人的碧眼,而后又透出些许紫蔷蔽色,状如勇士伤痕的血痴,再后天际像突
然被捅了一刀血光迸溅而出,霞光飞彩,太阳之神经过颤栗的阵痛后,终于一下分
娩出来……
山崖上观赏日出的人们,立刻屏住呼吸,瞪大双眼,死死盯住那万物之灵一寸
一寸地从山峦的挤压中拱出,其辉煌璀璨的风采,立刻倾倒所有顶礼膜拜的游客,
他们的魂灵也仿佛于一瞬间化为这辉煌的光束飞逝而去,融入五彩缤纷的天空。
郑思渊就在这时刻,才气喘吁吁跑至山巅。要不是宾馆内的骚动把他从睡梦中
唤醒,他这会儿兴许还睡在床上,徘徊在一个迷魂阵般的梦境中。
太阳已从大山的怀抱中赤裸裸脱胎而出,一拱一拱挣扎着向天空蹿动,鲜血般
的火球从云海林中冉冉浮起,火光似针芒辐射开去,将脚下的崇山峻岭涂了一层浓
浓的玫瑰色,宛然浸泡在血浆中,天地间越加辉煌无比。
郑思渊隐隐遗憾,他没能看到日出的全过程,仅看到她痛苦分娩的一刻。只知
其结局,不知其端倪,总是令人失望的;不过,太阳喷薄而出的一刻,仍给他以深
刻的启迪。由此,他莫名其妙地联想到自身,还有周围许多的人和事。联想虽牵强
附会,但他隐约觉得自己对杨飘、冷媚有了些深的了解,多了份同情与理解。
他眼睛向密匝匝的人群寻去,目光游丝般穿来走去,终于在山崖一隅看到杨飘
和冷媚。他俩此刻相依相偎,犹如一对生死难离的恋人,融在嫣红如血的晨熹中,
整个人就像融化在其中。壮丽的日出,似乎使每个观赏她的人都得到净化,达到了
天人交合的境界;在此,太阳成了生命化的太阳,人便成了自然化的人,人和自然
已难解难分。
“他们这会儿在想些什么呢?”
他忽地萌发想探究一切的好奇。此时,他尤其想知道杨飘、冷媚内心深处的感
受。可以肯定,杨飘、冷媚到死也不会忘记今天这一幕。那日出辉煌的景观,将永
远活鲜鲜留存在他们的记忆之中,永不褪色。或许也就因了这一天,因了这日出的
一幕,才更让他们紧紧连接在一起;太阳铸就了一根无形的链条,将他和她牢牢拴
在一起。
要是这样的话,郑思渊无话可说。冷媚由此而告别昨天的梦魇,走向新的生活,
这不正是他所期望,并为之暗暗做过努力吗?但他没能办到,而杨飘却轻而易举做
到了,这正是杨飘强于他之处,他还有什么理由怀疑杨飘?在这点上,杨飘可以说
是高尚的。
观赏日出的人们纷纷下山了。每个人都珍视新鲜的诞生。生命的每一天是新鲜
的,爱情的每一天也是新鲜的。杨飘、冷媚也不例外,他和她手拉手朝山下走,迎
面碰上他,一笑,两手仍紧紧握在一块儿。他们已不在乎于他面前表现两情相悦的
亲昵。
他搭讪说:“你们感受如何?”
——真是记者的职业毛病,无论何时何地总想打探别人的感受。
冷媚还沉浸在观赏日出的兴奋中,脸上一扫往日阴霾,眼睛充满光彩,如波光
潋滟的湖泊。这是自他认识她以来,她最具活力、也最动人的一刻,她整个沉睡的
生命好像一夜之间复苏了。爱情能够改变人的生命,此时他信了这话。
冷媚激动地说:“真是太美了!”
除此,仿佛已没有语言可表达她此刻的感受。
杨飘说:“是的,太美了,美到了极致,壮丽到了极致!你不知道,太阳似出
未出的一刹那,我整个生命都被她摄去了。那一刻,我就像变成了太阳,飘飘欲仙,
要跳起来了!”
冷媚感同身受,“对,我也是这样,就像身体要飘起来,心跳得好厉害好厉害
啊!”
他被他俩情绪感染,赞叹说:“这就是大自然的力量,她能够净化人的灵魂,
使每个人都变得高尚起来,觉得自己应该好好地生活,好好地创造,不然就对不起
大自然这个造物主啊!”
他有感而发,后面的话显然针对冷媚而言。她听出他话里所指,和那种说教意
味,不禁微微皱起眉头。
杨飘仍激动不已,“不枉此行、真不枉此行!”
他窥出冷媚的敏感,岔开话。“你们今天还准备去哪儿游览?”
杨飘说:“再没有能与黄山日出相比的了,我啊见好就收,今天就准备下山。”
“我们一块儿走了。你开会怕还要呆几天吧?”
冷媚态度明朗,不再对他避讳什么。他暗暗失望,一种孤独感蠕蠕爬上心来。
短短一夜,他觉得和杨飘,尤其冷媚之间的距离拉近了,这感觉很实在,不像以往
那么飘忽不定。可每到这时候,冷媚总关闭她已经开启的心灵之门,远远地躲开。
他知道挽留不住他们。
第十二章
1
康庄夫妇同意就天赐的问题与冷媚当面交涉,郑思渊将这消息电话通知了冷媚。
会面地点就确定在文化公园,那冷清的地方极适宜敞开了谈话。
起初,康庄把郑思渊捎来冷媚的话,转达给张荔时,她愠然作色,坚决反对与
冷媚就天赐的事情进行交涉。她讨厌这个节外生枝的女人,怕因此再横出其他事端。
只是后来发生的事,让她觉得与冷媚会面势在必行,而且刻不容缓。
这天,康庄夫妇来到郑家,把所发现的秘密一古脑端给陆晓琳,闹得她大惊失
色,好像天要塌下来。因而,郑思渊刚从报社到家,她就上去堵住他,一惊一咋。
“不好了,出事了!”
他一惊,“出什么事了,大惊小怪的!”
“咳,那个叫冷媚的女人得寸进尺,现在发展到买通幼儿园小阿姨,私下带天
赐外出,弄得天赐……唉,这样的事已不只一次,你说该怎么办呀!”
她们的消息可真够灵通的,一准冷媚对天赐恋恋不舍,送她回幼儿园晚了,露
出破绽。不,许是她有意为之,以逼康庄夫妇与她会面。
康庄、张荔见他回来,遇到救星似的围拢上去。张荔拉他一下,说:“思渊,
你看现在该怎么办吧?”
康庄一脸愁苦,“都怪咱们心太善良了,当初迁就于她,她才有恃无恐,得寸
进尺,发展到今天……现在再不能姑息她,这种女人不值得同情!”
张荔也义愤填膺,“对,这回她说啥好听的,咱也寸步不让!”
这简直像开声讨会。
郑思渊一笑,“你们先别激动,坐下来慢慢说。”
他们分别坐下,张荔却不坐,站着叙说起事情的原委。
这个周末,他们去将天赐接回家,可她不情愿跟他们走。当时,只以为她在幼
儿园呆久了,留恋那儿的环境,也就没在意。谁想到了家,她就一直噘着嘴,喊她
吃饭也不应,硬把她拉到餐桌上,她捧着碗发呆,眼睛死死盯张荔的脸,闹得张荔
莫名其妙。“天赐,你为啥老这么看着妈妈?”
天赐低下头,不语,又突然抬头。“妈妈,你说我长得像谁?”
张荔一愣,“当然是像妈妈了。”
天赐嘴一噘,“不,才不像呢!”
康庄插嘴,“天赐是像爸爸,对吧?”
她摇摇头,“也不。”
张荔、康庄全惊住,对觑一下,张荔转向她。“那天赐自己说长得像谁呢?”
“像阿姨。”
张荔、康庄木了,又相互对觑一下,不解其原委。
康庄说;“哪个阿姨?”
她嘴一撇,“我不告诉你!”
张荔说:“是不是幼儿园李阿姨?”
“不,李阿姨才不说我像她,李阿姨说我长得像常来看我的那个冷阿姨……”
犹如当头一棒,张荔、康庄脑袋嗡地一下,像要炸开似的。
“冷阿姨对我可好了,”她炫耀说,“她还带我去她家,一个好漂亮好漂亮的
大楼里,房子好大好大,也很漂亮,比咱家漂亮多了,还有好多好多的好东西。冷
阿姨可有钱了!她还带我去了游乐场,去好多好多好玩的地方,晚上就让我和她睡
一起。她可疼我了,连幼儿园小朋友都说,冷阿姨好漂亮,比妈妈还漂亮,我长得
就像冷阿姨!”
一股血性冲将上来,康庄伸手扇了她一巴掌。她一怔,立刻嚎啕大哭,“爸爸
坏,我不要爸爸,我要冷阿姨!”
张荔叙说到这儿,埋下头,隐隐啜泣。康庄懊悔地撕扯起原本就稀疏的头发,
说:“都怪我,我不该打她,我当时真给气糊涂了。”
张荔扬起脸,嚷道:“怪你、怪你,你就知道说怪你,都是那个坏女人!她太
不讲道德,怎么可以私自带天赐走呢!这种情况已经很长时间了,只是咱们一直蒙
在鼓里。你们想想,以前天赐不懂事,还不知道说什么,现在她快四岁了,快四岁
的孩子,已经有了思维能力,什么感觉不出来。常言说,人亲亲在骨头眼里,这天
赐还能……”
康庄说:“是啊,现在的问题是必须把天赐和那个女人隔开,不然怕是难……
我们考虑过给天赐换个幼儿园,可附近没有其他幼儿园;再说,天赐怕也不愿离开
那儿。就这,我还得跟幼儿园的人交涉,不能让一个不负责任的小阿姨如此……张
狂!”
张荔接话说:“这都不是万全之策!我之所以答应跟那坏女人见面,就是想把
问题彻底向她挑明,天赐已经是我们的孩子,不许她再沾天赐的边,她……没这资
格,也没这份权利!”
郑思渊感到问题的严重,当然,这其中也有他一份责任。在天赐的问题上,他
感情的天平似乎一直倾向于维护冷媚,固然这包蕴着他对冷媚的同情与怜悯。可母
爱是无尽的,冷媚对天赐自是得寸进尺,欲壑难填,永不会满足的。为此,他对康
庄夫妇不无歉疚。
但是,歉疚归歉疚,他在打电话给冷媚,把康庄夫妇答应与她会面的消息告诉
她时,又不由将这些情况顺便透露给她,说:“你知道么,你给你自己设置了障碍,
把问题搞得更加复杂化了!”
“你这是啥意思?”
“咳,你还不明白,他们已经知道你私下去接天赐出去的事,为这,他们都很
不……愉快!”
冷媚默然。
“也正因为这原因,他们才答应和你见面。我看你还是暂时取消这次会面,等
缓一缓再说,你看呢?”
“不,”她坚决说,“我要见她们,我要和她们讲清楚!”
“你这样恐怕会把问题搞得更僵,你好好考虑一下,不如先缓和缓和……”
“我不要考虑了,我要见她们,马上见她们,我毫无恶意,我只是克制不住、
克制不住啊!”
他见她主意已定,再难改变,只好将问题岔开。“对了,前阵儿我给你寄的书,
你收到了吧?”
冷媚不语,许久才说:“收到了。”
“你看过了?”
“郑先生,”冷媚突然变了腔调,声音冷冰冰的。“你不觉得太过分了吗?我
早就想告诉你,请你不要干涉我个人的生活,我不是茶花女、不是娜娜,更不需要
什么救世主!不错,你是记者、作家,这我一开始就知道,所以请你不要居高临下,
随意挑剔。指责别人的生活,好像只有你们才是精神富有者,有权力随便摆弄别人,
并可怜我们这些肮脏的人,只有这样才显示你是高贵的文化人,你有修养、你能拯
救和改变世界!谢谢,你错了,我不需要你的可怜、你的同情,更不需要你精神上
的统治、占有;至于我生活的是肮脏、是堕落,那是我自己的事,我不需要、不需
要任何人……”
他忽然像被一串子弹打中,浑身哆哆嗦嗦,仿佛要昏厥过去。等他醒转过来,
再要对她说些什么时,话筒里一片死寂……
2
又是星期天。康庄夫妇约好与冷媚在文化公园见面的日子。
康庄夫妇早早来到这公园。郑思渊作为中间人,肩挑两头,不敢怠慢,也早早
伫立在公园门口等候。只是他神情沮丧,心事重重的。
他这会儿确处在两难境地。临来之前,陆晓琳对他千叮咛万嘱咐:“思渊,这
回你可不能再胳膊肘朝外拐,给那女人打埋伏了,一定要站在表哥表嫂一边。你要
知道,倘若他们现在失去天赐的话,后果不堪设想啊!”
他厌倦地摆摆手,“我知道了!”
其实,他脑海里一直萦绕着冷媚电话中发泄的那通话,那是她久郁心底的话,
只是他无意中点燃了导火索,她才一下爆发出来。她是敏感的,也极倔强,不容别
人干涉她的生活,哪怕这干涉是善意的,充满一腔热诚。为此,他恼火过,也企图
发泄,心里大声嘶喊:“真他妈不识抬举!”
他粗俗地骂过后,似乎醒悟许多。他是太多事了,别人不领情,甚至迁怒于他,
真何苦来着!
他决计放弃冷媚,远远避开她。她已是不可救药的女人,对这种讳疾忌医的女
人,只有听凭她堕落了!不过,转而想想,她倒不失为一个有个性的女人,真值得
他去写写。也正因着这念头,他才卷入这纷乱的事件中来,只是他后来出于一种责
任感,不知不觉深陷进去,才出现今天这样的局面。他要写写她,让更多的人都认
识这么一个女人,认识到生活的另一层面——一个常人不易触及到的层面。
然而,眼下为天赐的问题,他不好就此撒手不管,所悔的是,他当初怎么就没
想到让齐慧娟出面呢?这顺理成章,康庄夫妇收养天赐时,就是她从中撮合的,如
今冷媚一改初衷,自然也该她出来收拾残局,解铃还须系铃人。悔之晚矣,今天的
会面已成剑拔弩张之势,结局难以预卜,设着齐慧娟在场,情况一定会好些。
他在公园门口左右徘徊,心神不定,越是徘徊就越是烦躁不安。就在他烦躁得
无以复加、意欲走进公园不再等待时,冷媚姗姗来了,身后跟着齐慧娟,他立刻喜
出望外。
“郑先生,让你久等了。”
冷媚微微朝他欠了欠身,像是为她在电话中的孟浪表示歉意。他注意到她今天
的装扮,发型改了,大众化的那种,很随便,毫无雕饰感,没画眼影,也没涂唇膏,
一身普通的浅米色西装套裙,清清爽爽,素素朴朴,俨然一位有知识教养的良家妇
女。无疑她极看重这次会晤,一改往昔的雕琢、妖冶。她是想给女儿养父母烙下好
印象,足见用心良苦。
他不好呆呆地审视冷媚,朝她点点头,算是回应,便转向齐慧娟,说:“小齐,
你这阵儿上哪儿发财了,一点没你的踪影,怕是在躲……”
“你还记得我,我可要谢谢了,我当你早就把我给忘了。看来我错了,你还没
有过河拆桥……”
冷不防,他又被齐慧娟戳了一下。过去的事已明朗化,无须在冷媚面前遮遮掩
掩,她像对后来的事也了如指掌。
“谁敢忘了你,只怕你把我们大家给忘了。”
“你可别冤枉人,我这阵儿一直东跑西颠为公司卖命,这不,前天刚从海南回
来,就说抽空去你家看看,可又被……”她看看冷媚,把话咽了回去。“陆大姐好
吗?”
“她还好,只是医院太忙,所以今天……”他们说着,朝公园门内走。他装作
为齐慧娟买门票,让她和冷媚先行一步,趁此机会可多耽搁会儿,暂时避开冷媚与
康庄夫妇初见时的难堪场面。
“你快点啊!”齐慧娟也想找个依托。
“好咧!”
他应了声,跑去买了门票,又转去买了包香烟,稍稍迟钝片刻,这才持门票步
入公园。今天的阵势,他作为中间人,冷媚显然拉齐慧娟作盾,恰好旗鼓相当。可
齐慧娟今天会替谁说话呢?保持中立,还是……她怕也是左右为难。
他进了公园,行不多久,就见齐慧娟和冷媚站在不远处说话,明摆着在等他。
这个狡猾的小齐,不肯让他躲掉!
他走过去,冷媚对齐慧娟说:“慧娟,你先过去好吗,我有话想跟郑先生单独
谈谈。”
“好吧,你们谈。”齐慧娟掉头走了。
他不免有些紧张,不知她要对他说什么。
冷媚看看他,歉然一笑,“郑先生,我要请你原谅,那天电话里……真实在对
不起!当时,我说不上自己是怎么了,就像发了疯,对你太没道理了。你一片好意,
可我却对你发那么大脾气,让你……事后,我后悔死了!你一定认为我是个不识抬
举的人……”
“好了,”他怜悯心又起,“你不要过于自责,我的做法也太冒昧了些。”
“不,是我太没道理。”
“不过,我想问问你,你在电话里说的那些话……你真的是那么看我吗?”
“我说不清,”她低下头,“怎么说出那种无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