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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我太没道理。”
“不过,我想问问你,你在电话里说的那些话……你真的是那么看我吗?”
“我说不清,”她低下头,“怎么说出那种无理的话,我心里从没这么想过,
可我分明说了,真太不应该了。”
看来她并不是不可理喻的女人。
“我不想对你表白什么,”他说,“我完全是为你好,如果因我一时鲁莽,无
意伤害了你,请你谅解……”
“不,该请谅解的是我,你并没有……”
“那好,我还想问你,你真的没想过要改变自己的生活,哪怕是为了天赐……”
显然,他的话刺中了她的要害,她猛然抬头,目光盈满哀怨,少时,又换作一
种迷茫与怅惘的神情。“我是个不可救药的女人,请你不要……这对你很不值得。”
“你不该自暴自弃,我们大家……”
“好了,”她甩了甩头。“我不想谈这些!”
他的嘴被她封住,困惑不解地看着她,她内心世界究竟在想些什么呢?他真恨
不得变成一只小虫钻进她的脑子里,好好看一看,摸清她思想的脉络。
“上次的事,就请你原谅了。”
她又微微朝他施了一礼——她外表文静、柔和,彬彬有礼,这与她内心世界多
不协调啊!她真是个既复杂又矛盾的女人!
“事情已经过去,让我们都把它忘了吧。”
他憋了半天,终于挤出这句话,于瘪、乏味。也就在这一瞬,他从内心原谅了
冷媚。他发觉自己那么容易就原谅了她。
3
假山凉亭下,在康庄夫妇已等得不耐烦时,齐慧娟笑嘻嘻走上凉亭,照例久别
重逢的寒暄与亲热。过后,张荔忽然问她:“你和她一块儿来的?那个坏女人呢?”
见张荔作咬牙切齿状,齐慧娟扑哧笑了。“她来了,在后面跟郑老夫子说话呢。”
张荔、康庄交换一下眼色,立刻如临大敌,进入紧急戒备状态。他们双双朝凉
亭内护栏椅上一坐,严阵以待,只等“坏女人”上来。
“你们别紧张,”齐慧娟笑笑,说,“她跟我说了,不打算和你们争夺天赐,
只想求得你们同意,以后能让她以天赐阿姨身份,常去看看天赐……”
张荔、康庄稍稍放松了些,他们已品出齐慧娟话里倾向,默然无语,一副不屑
与人争辩的姿态。
齐慧娟不识相,说:“这要求不算过分吧?”
“不过分?”张荔忍不住站起身,“天赐已经是我们的,她没权利再去接近她,
这可是当初通过你讲定的,怎么好出尔反尔呢!再说了,她今天说看看,明天指不
定又生出什么鬼点子。对她这种翻云覆雨的女人,谁敢相信!你怕不知道,她已经
私下……”
于是,张荔如此这般将所发生的一切,又细细叙说一遍。说到动情处,仍是声
泪俱下。齐慧娟并不知道张荔所说的一切,冷媚自是不会对她说,这会儿她听张荔
一说,也感到问题的严重。
“你说说,我们能让她再去接近天赐吗?”张荔用手绢揩揩泪眼,康庄见状,
上去劝她,说:“好了,不必再啰嗦,反正咱们主意已定,绝不让她接近天赐!”
康庄一语把路给堵死了。
“张荔姐,你先别伤心。”齐慧娟说,“有话好商量,你们是天赐的父母,自
有公论,谁也改变不了。问题是咱们也该体谅一下她的苦衷,她毕竟是天赐的生母,
她的遭遇、她的感情……你们都是有知识识大体的人,对这么一个弱女子一点可怜
的要求……”
“哼,”张荔白她一眼,“现在已没什么好商量的!”
的确,齐慧娟庇护冷媚的态度,很使她失望、窝火。她弄不明白,一向与陆晓
琳情同手足的齐慧娟,何以胳膊肘向外拐,倾向起那坏女人。
齐慧娟碰了钉子,心下正焦急,一眼看见郑思渊、冷媚朝凉亭走来。
“她来了。”她说。
张荔、康庄不由向亭外看去,他们见郑思渊和一个漂亮的女人正徐徐朝假山攀
行——“难道是这个女人?”——一丝疑问浮上心头。
过去,张荔、康庄从未见过冷媚,对她的印象仅限于各自的猜测、想象,他们
还是头一次面对这个给他们家庭造成威胁,并搅得他们寝食难安的女人。以往对这
个“坏女人”的推测,无疑是个放浪形骸、打扮妖冶、举止轻佻的女人,可眼下他
们所看到的冷媚,却一身素朴,气质娴雅,分明是位清丽温婉的女性。这与他们的
猜测大相径庭,因而让他们不觉有种意外的惊讶。
郑思渊、冷媚一前一后走入凉亭,不等齐慧娟介绍,冷媚看看张荔、康庄,走
上去向他们鞠了一躬,微微低垂下头,像罪人祈求得到宽恕。“你们无私地收养了
天赐,给了她名分,给了她一个温暖的家,请接受我这罪人的谢意——谢谢你们了!”
康庄、张荔没料到这一招,手足无措,求援地看郑思渊。
郑思渊刚才还在为冷媚与康庄夫妇见面的难堪而担忧,并暗自捏一把汗,可冷
媚的举动,竟让他心下一松。看来,对这次会晤,她是经过深思熟虑的,她确是个
有心计的女人。
惊慌之后,张荔轻皱一下眉头,不为郑思渊的毫无反应,而是刚刚冷媚的话,
让她咂出异味。哼,她说的多冠冕堂皇!照她话的意思,她才是天赐的当然母亲,
而他们只不过仅是“无私地收养”而已。这绝不能接受!
张荔冷冷说:“没啥好谢的,养自己女儿,我们应该的!”
康庄立刻回应,“对,我们应该,理所当然!”战幕默默拉开,郑思渊依稀嗅
到一股浓烈的火药味。他故作轻松地一笑,出来圆场。“说谢谢也是应该的,表哥
表嫂收养天赐本身,就是值得表示感谢的;当然,表哥表嫂视天赐如己出,不以为
是收养,此中深情更是可以理解,也是令人钦佩的……”
这话很得体,虽涉嫌圆滑,但双方默然接受了。紧张气氛稍稍松懈了一下。
“是啊、是啊,”齐慧娟说,“所以我说,就没那么多客套了。快坐,大家都
坐吧!”
她拉冷媚一下,让她挨自己坐下;为避免锋芒,康庄夫妇在冷媚侧面栏椅处落
座;郑思渊为保持不偏不倚态势,以示中庸、公允,就在双方中间地带坐下。这位
置恰恰对着冷媚和齐慧娟。
大家沉默着,对峙双方开始心理抗衡。这看不见的心理抗衡,任谁也难缓冲。
康庄夫妇抱定守着葫芦不开瓢的宗旨,这样似乎占据主动,毕竟冷媚有求于他们,
天赐在他们手里,主动权便握在他们手中。冷媚沮丧地枯坐,眼睛、嘴角流露出难
言的苦楚与悲哀。她觉得自己陷入孤立无援的绝境,心中不免有些恐惧,可她又不
愿过分流露出来,便掩饰着将目光移向亭外的景致。
这间隙,康庄夫妇不由打量起她,目光激光般在她身上赤裸裸地扫瞄。结果,
他们惊讶地发现,天赐的确与她酷肖,尤其那对黑幽幽的大眼睛,只是天赐眼睛充
满童稚的纯真,而冷媚瞳仁深处却浮动着似隐似现的忧郁与哀愁。
她的确是个媚入骨髓的女人,内在气质丝毫没有那种放浪下贱女入浅薄的俗媚,
只觉有种凛然的、冷飕飕的高贵而典雅的气息,咄咄逼人地扑面而来。张荔自叹弗
如。她弄不明白,像她这样美丽的女人,在现今社会何以沦落风尘,又怎么甘愿与
放荡为伍。她不禁联想到近代文学中的风尘女子杜十娘,这联想怪诞又似乎不着边
际。
康庄暗下与妻子张荔有不谋而合的感受,同时又隐约觉得有种东西在吸引着他,
牵引着他的目光。他说不准是什么,只觉得自已被眼下的冷媚所吸引,可他潜意识
又极力克制,默默抵御着这种吸引。他完全没料到冷媚竟是个温文尔雅、彬彬有礼
的女人,举手投足间,透射一种慑人心魄的力量,这绝不是那种操持皮肉行当的女
人所具有的。
她是个外表与灵魂不相协调的女人!
冷媚也不时偷觑康庄夫妇,只在她与他们的目光相撞的一瞬,她立刻哆嗦着避
开了,再次装作若无其事地欣赏亭外的风景。她感觉到他们那种审慎而挑剔的目光
就像一把刀子,将她一层层剥开,赤条条暴露无遗……不,她不是物件,可任凭他
们随意剖析、挑剔,那目光令人厌恶!但她还是极力克制着,为了天赐,为惟一能
给她以心灵慰藉的女儿,她要忍受一切,哪怕心在流血!然而,她心中却不断浮出
一连串的问号:他们会答应我的要求。慷慨地接纳我吗?
双方沉默着、又相互戒备着,谁都不愿、好像也不准备打破僵局。这是一场可
笑的心理的较量与抗衡。
沉默有如一锅沸水在蒸煮着大家,终于,还是齐慧娟沉不住气了,说:“我看
你们有什么话,想说什么,就直说好了,真快把人给憋死了!”说着,她碰了一下
冷媚。冷媚浑身一颤,慢慢扭转脸,瞟了瞟康庄夫妇,恰巧撞上他们射过来的目光,
冷冰冰的。可这回她没有躲避,而是直勾勾迎上去,突然,她大着嗓子、几乎喊叫
着说:“我要见天赐!”
她终于吐出这句话,态度强硬,很不友好,但她心里陡然一松,像掀去块沉重
的巨石;然后,她换作一种乞求的目光望着康庄夫妇,柔柔的、没有丝毫锋芒,仿
佛是对她刚刚强硬态度的一种补偿。
康庄、张荔感到震惊,尽管事先已从齐慧娟那儿知道冷媚的要求,可这要求一
旦从冷媚嘴里说出,仍使他们感到不可思议。
张荔轻蔑地撇撇嘴,意思不言自明;康庄惊讶得无可表示,只呆呆看冷媚,而
后看在座的诸位。
“请你们相信我,我并不想和你们争夺天赐,我只求你们允许我见见她,以阿
姨的身份见她,哪怕半月一次,行吗?”
此刻,冷媚又作出让步,她事先对齐慧娟说是一星期见天赐一次,只是齐慧娟
还没来得及把话捎过去。她率先作出让步,可见她是多么怕被拒绝。
齐慧娟焦急地看康庄夫妇,期望听到他们相应的回报,而不是拒绝。可张荔一
脸冰霜,无动于衷,康庄正欲说什么,又被她用严厉的目光制止住。不能松口,坚
决不能松口,一松口后果将不堪设想。张荔这么想,只要退一步,就肯定站不住了。
郑思渊终于坐不住了,说:“表嫂,我看……这可以考虑。”
“不,”张荔横他一眼,“我不同意,我不能同意!”
冷媚木了一下,两眼发直,眼眶忽地蒙上一层迷茫的泪雾,那泪雾渐渐凝结成
饱满的泪滴,噙在眼眶,摇摇欲坠,只被她紧咬的嘴唇控制着,她嘴唇一松,那泪
珠就会随之大滴大滴地坠落下。
“那么,一个月见……一次?!”
冷媚凄哀哀乞望着张荔,嘴角哆哆嗦嗦抽动,那泪珠也哆哆嗦嗦摇落下来。
齐慧娟看不下去,霍地跃起,“你们不能太自私了,天赐虽被你们收养,但不
是你们的私有财产!”
张荔。康庄被她的话震住,脸涨得鲜红,木呆呆僵住。康庄轻轻碰张荔一下,
她毫不理会,岿然不动,如一尊石雕,闹得他无所适从。许久,张荔笑了笑,笑容
很生硬,看去极冷酷。“不错,我是自私,因为我是天赐的母亲,我有资格、也有
权利保护她;同时,也保护我们自身,我不想让那些肮脏的东西玷污天赐纯洁的心
灵!”
这话犹如一柄冷若冰霜的利剑,猛然刺向冷媚,她浑身一阵颤栗,脸煞白煞白,
她支持着,不,是支撑着慢慢站起,眼睛里没有温怒,没有愤恨,有的只是哀求,
一丝可怜巴巴的哀求。
张荔惧怕起这目光,咬牙别过脸去。显然,她也在极力坚持着。支撑着,怕自
己最后的防线稍一松懈,会立刻崩溃掉。这时,冷媚两腿抖颤着弯曲下去,扑通一
下跪倒在张荔、康庄面前,罪人般低垂下头。
“我求求你们了——!”她双肩颤动着,呜咽一声,哭了起来。
“你这是干什么嘛!”
张荔、康庄被这突如其来的举动惊住了,手足无措。郑思渊、齐慧娟也被这举
动骇住,慌忙站起去扶她。
“冷媚,快起来,不要这样!”
冷媚硬硬地跪着,任谁拉也不起。齐慧娟松开她,横了张荔一眼,说:“你太
过分了!”
张荔死咬着嘴唇,闭上双眼,不去看冷媚,浑身隐隐抖颤。忽然,她勃然站起,
大声叫道:“你不要逼我、不要逼我!”
说着,她猛然转身,疯也似的朝凉亭外跑去,歪歪(足曳)(足曳),几乎要
跌倒的样子。
“张荔——!”
康庄呼喊着,紧随着追赶上去……
第十三章
1
杨飘不食前言,一如他在黄山山庄宾馆所说,“我会找白薇说清楚的”。与冷
媚联袂从黄山回到皋城第二天,他果真找白薇说了个清楚,娓娓的、尽量委婉的。
白薇一听,立刻炸了,恼羞成怒,拍案而起,“你休想!”
杨飘淡然一笑,“咱们走着瞧吧。”
白薇威胁说,“你会后悔的!”
杨飘故作玩世不恭之态,“是么,也许会吧,至少现在我还没后悔。以后么,
那是以后的事情……”
他和白薇谈崩了,不欢而散。这是杨飘不曾逆料的,更不知什么时候白薇竟将
他看作私有财产了。对此,郑思渊无从知晓,他比杨飘晚几天回到皋城,下了火车
就直奔报社,找总编汇报黄山副刊会议情况。他刚走进办公室,科里同事就告诉他
说,这两天有个叫白薇的姑娘给他打电话,一连打来好几次,并一再嘱咐,只要郑
老师一回来,就让你马上给她回电话。
他闻听,心下一沉,预感情况不妙。白薇急不可待地找他,一准杨飘向她摊了
牌,她不死心,孤注一掷,把最后的希望压在他身上。
“唉,”他心中叹息一声,自感回天无力。可他去黄山之前,对白薇有诺在先,
他还必须给她个交待。这又是一个苦差。
他从总编办公室出来,抬腕看看表,决计这会儿就给白薇回个电话,约她出来
谈谈,将在黄山所发生的一切原原本本摊给她,好让她死了这个心。
电话打过去,接电话的不是白薇,而是一个瓮声瓮气的男人。“请问找谁?”
“白薇在吗?”
“好像没见她来,你等等,我看看她下午来了没有。”
鼻音挺重的男人很热情,颠儿颠儿地跑去找自薇了。这时,他想倒不如先找杨
飘探个虚实,好胸中有数,见了白薇,也好对症下药。
有人拿起电话,是白薇,声音急切切的:“郑老师吗?”
“是我。”
“你可回来了,我……”
白薇突然一阵激动,声音哽咽了,像是郑思渊已走了一个世纪,而她望眼欲穿
地盼了他一百年,终于把他这个大救星给盼回来了。
“白薇,你别这样……”
“我、我没什么,”她咬牙切齿地说,“杨飘,他不会得逞的,还有那个不要
脸的女人!”
“他和你谈了?”
“是的,”她感觉到什么,“你怎么知道的,你不是刚回来……”
“你出来一下,咱们谈谈,我会告诉你的。”
“你见过杨飘?!”
“你来吧,我在……”
他说了那个叫蒙妮娜的咖啡屋,并告诉她街区的位置。他实在想不出有什么可
供谈话的好地方,这世界突然喧嚣无比。
他挂了电话,就去了蒙妮娜。许是触景生情,他一坐进那咖啡屋,不由记起头
一次和齐慧娟来这儿会晤的情景。稍作追溯,也就是从那时起,他不由自主卷入一
个接一个的情感纠葛、是非交错的漩涡,并被这漩涡挟裹进去,时沉时浮,充满喜
怒哀乐,悲欢离合。追根究底,起因全系于冷媚一身,她就像雅典神话传说中的妖
女,使所有与她接触的人,都陷入困苦的缧绁,久久不得安宁,每个人都似乎经历
了一场情感与心灵的磨难。不是么,在他认识冷媚之前,生活很平静,犹如一泊水
波不兴的湖,是冷媚朝这湖中投掷了一块石头,才激起层层叠叠的波澜。当然,还
有康庄夫妇、杨飘与白薇,倘若没有冷媚的出现,他们恐怕不会有惶惶不可终日的
今天。可照此推论,冷媚岂不成了罪恶的潘多拉魔盒。不,还应该看到另一面,那
就是冷媚使他们各自生活都发生了前所未有的变化,尽管这变化来得那么痛苦、那
么凄惶……
就在他漫无边际地遐想时,白薇来了,横在他面前,不等他说话,就急煎煎地
说:“你要告诉我什么,快说吧。”
“你先坐下。”他指指对面的座椅,白薇看他一眼,耐着性儿坐下,然后看着
他唤来服务小姐,送一杯咖啡放她面前。她瞟了一眼,说:“你有话就快说,我现
在可没品尝咖啡的闲情逸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