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洁岚!就缺你一个人了!〃她娇嗔地说,〃这么晚!〃
〃噢,李霞让我带给你一封信!〃洁岚说。
〃李霞?〃张玥叫起来,〃李霞写给我的信?〃
她那位美貌的但眼睛里闪着慵散、倦怠的母亲急急地赶过来,问道,〃玥玥,什么事?〃
张玥犹犹疑疑地说:〃洁岚给我送来李霞的信!〃
张玥的母亲杏眼圆睁,尖锐地扫了洁岚一眼,仿佛要审查她是否一个奸细。这时,张玥的父亲也赶到了,听说了这事后,也把那刺人的目光投向洁岚,他们夫妇真是同一种人。
〃呵,*儿,信能让我看吗?〃张玥的父亲伸过厚厚的胖手,一动不动。
〃让父亲先看,假如她写了伤人的话,就让你父亲烧了它!〃张*的母亲如临大敌。她柳眉倒竖时脸相是很凶的,下颌也显得太尖了些。
张玥飞快地扫了洁岚一眼,垂下头,无力地把攥着信的手伸给她父亲。她父母迫不及待地拆了信读起来,读着读着,刚才的劲头全减下去了。
〃信写得密密麻麻,字也写得野!〃张玥的父亲评价道,〃还是缺少修养呵!〃
〃句子倒很华丽,别是什么书上抄来的!〃张玥母亲冷冷地说。
这对夫妇把信交给女儿,然后放心地进厅里去应酬亲朋好友去了。这时候,男主人又显得绅士派头十足,而女主人更是温柔可人,但这都是他们在把心里的灰暗掩饰住之后的一番景象。
〃他们,心真虚。〃洁岚愤愤地说。
张玥读着信,读着读着就背过身去,好久没有一点动静。
〃张玥,小玥!〃厅里传来张玥母亲娇滴滴的声音。
张玥猛地回过身来,她在哭泣,腮上带着淡淡的泪痕,〃洁岚,我恨我自己!〃
〃为什么?〃
〃因为我变了,变得会把别人看得很坏。那样,其实就是心变黑了!〃
〃没那么严重,张玥,你要永远做个好心人!〃
〃我们都不要做坏人!〃张玥说,〃假如哪一天,你发现我坏了,一定要当面指出。〃
〃但愿不会有这一天。〃
她们相视一笑,彼此都感到受了鼓励之后的滚烫和振奋。这时,潘同走出来了,他一出门就做了个扩胸运动,朝她们诚心诚意地点点头,说:〃里面太喧闹了,分贝大强。张玥,你们别进去了,我们到你房间里去昕唱片!〃
〃好主意!〃张玥拉了拉洁岚的袖子。
他们三个溜到二楼张玥的闺房中听激光唱片。张玥的卧室不大,但窗帘、床罩都是粉底小花的,显得温馨而又雅致。她打开了软罐饮料,问潘同:
〃二表哥,想听什么?〃
〃听一首钢琴曲《水边的阿蒂莲娜》!〃
音乐响起来,旋律在房内飞扬,潘同立刻沉浸在其中,十分陶醉,他的手搁在沙发扶手上,柔软,光滑;他的饱满的额头,梳理整洁的丝一般的头发都显示了他的气度和睿智,洁岚想,他是个完完全全的城市男孩。
〃你在观察我!〃潘同说,〃其实我也在观察你。〃
〃没错!〃洁岚笑着说,〃好久未见,我们已经陌生了!〃
〃陌生?〃他惊讶地说,〃也许你是这么想的,但我绝不会有那种感觉。我母亲常在家里谈到你!〃
〃她一定谈到那个抽烟事件,那个退回的信引起的故事,对吗?〃洁岚说,〃我给她带来许多麻烦。〃
〃麻烦是小事。〃潘同沉着冷静,〃你如果晚一个月告诉她真相的话,她这次评高级教师是不成问题的,可现在,这事泡汤了!〃
洁岚沉默着,她觉得自己很鲁莽,怎么也难把生活安排妥当,往往这头平了,那头就翘起来,怎么做人,心里都会有遗憾,都会有空缺。
〃别难过,这不是大事。〃潘同安慰她,〃我母亲喜欢一生无悔,所以她还感谢你!〃
他就是那种谦和、矜持的男生,他永远不会对女孩说出一句伤人的话,看他那安详的眼神,像个温和的食草动物,兔子、山羊一类的。
〃你们能说些使人高兴的事吗?〃张玥忍不住插了一句。
〃对!〃潘同朗声笑道,〃应该像八九点钟的太阳!好吧,我说一则笑话:我们班有个开后门混入重点中学的人,外号阿混。一天,他对同桌的女生说:等会儿考试时你给我点暗示。后来,真的考试了,那女生只顾做试题,阿混急了,用胳膊时碰碰她,碰一次,她就往边上挪一点;阿混急了,又狠狠地碰了她一下,她火了,大叫:你占的地方已经够大了她居然没意识到这是个暗号。〃
两个女孩笑起来,问:〃后来怎么了?〃
〃阿混被监考老师训了一顿,灰掉了。〃他笑着回答。
正在这时,张玥母亲的叫声又不屈不挠地在楼下响起,张玥没法,只能一脸不情愿地下去了。房间里只剩下他们两个。
音乐仍在舒畅地缓缓地流淌。潘同滔滔不绝地谈起张玥,他说张玥很可爱,讨人喜欢,长得也美,这种清丽脱俗的女生在他们班里最多也只有一两个,那些重点中学的傲慢女生有的喜欢佯装生气,有的长了一张火气十足的脸,有的又很疯狂,还有个别衣衫不整,简直像是邋遢少女。
〃你同张玥基本上是同一类型的。〃他说,〃很文静,也很善良,这很好,只是你比张玥更理智些。〃
作为他惟一的听众,洁岚认真地听着他委婉的谈话,她从第一次见面就信赖这个人,相信他品德高尚,待人和善。现在,她忽然很想谈谈刘晓武,想让这个高明者助她一臂之力,否则,她的心一刻也不得安宁,仿佛随时随地都能哭出声来。
〃有个人,〃她吞吞吐叶,〃他对我很好,可,可我却并不喜欢他。〃
〃这种阴锗阳差现实生活中大多了!〃潘同大包大揽地把话头接了过去,〃千万别为这些烦恼,不要强求自己去适应别人,那样,早晚会找不到自我的,我为这个也曾痛苦过,因为我不怎么爱自己的母亲,尽管她是我最亲近的人我说过,我不是个十全十美的男孩,可我不能强求自己的感情,否则,我就没了翅膀,不能做一只飞上天的鸟,只能在地上做一只鸡!〃
潘同挺深奥地同洁岚谈着,他谈兴酣畅,滔滔不绝,可那些类似格言的话语总是无法点中洁岚的内心苦闷,它们很快就如过眼烟云,渐渐跑得无影无踪。这么一晚上谈下来,洁岚的感觉就像跟偶像呆了一会儿:他们萍水相逢,泛泛而交,仿佛没有真正的深厚的了解,总之,就像什么也没发生。
可是,她愿意同他在一起。当然,外人永远不会知道这一点的。
1990年11月1日 星期四
孤女俱乐部的三名成员晚饭后就聚在宿舍内。全校师生的捐款已达三千多元,多得出乎她们的预料。数那捐款箱里的钱时,幸亏有雷老师压阵,否则永远也点不清了,她们从来都没见过这么大一笔钱,分票、角票,十块、五十块的,她们眼都花了。
钱已按雷老师的主张,下午存入了银行。晚饭后,她们要把这存折送往医院交给郭顺妹。
〃她需要时就能取出钱来用了!〃洁岚说,〃呵,大富翁一个!〃
〃她得雇个会计。〃颜晓新说,〃她数学一塌糊涂,这么多钱怎么算得过来!〃
李霞安安稳稳地坐在床铺上,一整天,她都表现自若,仿佛已全然忘却了张玥的获奖。别的同学谈几频道播放,她就散淡的笑笑,就如别人在谈一件离她十万八千里远的事。她听见她们的谈话,心不在焉地说:〃你们两个代表我去送吧,我有些累,想早点睡!〃
她们知道她心里的沉重,李霞不是那种善于假里假气的女孩,她伤心时爱大哭,开心时爱大笑。她们立刻就心领神会地表示同意。李霞从日记本里取出一张郭顺妹的照片,说:
〃把这个带上吧,这是郭顺妹的小学毕业照,她刚来上海时送我的。假如她的医疗证没办好,就贴这张照片吧!〃
照片上是一个眼睛凹下去,眼神定定的女孩,有些缩头缩脑,好像扮演的是一个十分凄惨的角色,使人联想起童养媳什么的。掂着这张照片,这两个女孩心里一阵怅然。
〃没妈的孩子是棵草。〃
〃真是想不到呵!〃
李霞〃通〃一下倒在床上,慢慢地又像虾那样缩起来,弓着背。她的身材堪称一流,丰满。修长,可现在,她显然是高大的弱者,有点失魂落魄。
她们轻手轻脚地走出去,关门时像做贼似的小心,把这静静的小家慷慨地留给那伤感的人,让她痛快地倾泻苦闷。人也许都是这么熬过来的,受一次挫折就坚强一番,像炼钢似的。
到了医院,郭顺妹早已翘首以待了,她一手接过她们的存折,举起来瞄准似的看了看数字,说:〃天哪,千元户了!这么多呵,我假如用不掉,到时一定归还给大家。〃
〃你少操这份心吧!〃颜晓新说,〃配合好医生!〃
〃大家待我真是太好了。真的,我很惭愧,过去总在宿舍里计较一些小事,像一个小丑。〃
〃每个人都会有弱点的。〃洁岚说。
〃洁岚,我这个弱点不应该原谅,〃这个穿病员服的女孩躺着,虚弱无力地说,〃有时我是特意要同大家格格不入的,是演戏,知道不,我没有一丝一毫出众之处,我要靠这个保护自己……〃
〃别说了,郭顺妹。〃颜晓新难过地说。
〃不!不!〃郭顺妹喘了口粗气,〃你提别的都可以,但千万不能不让我说话!平时我就一个人在这儿,太寂寞了,我想好了许多要告诉你们的事。〃
洁岚也想竭力摆脱这种沉重的气氛,她从口袋里掏出照片交给郭顺妹。郭顺妹把它塞到枕头下,告诉大家说,她小学毕业后,后妈就想让她辍学带弟弟妹妹,她执意不从,学校也出来干涉。那之后,她在家就没一天好日子过。
〃每天早上五点半,她就来催我起床,我睡得沉,她就用手掐我大腿、臀部,反正都往别人看不到的地方下手。她从不带好声气同我讲话,往往一开口就是一连串脏话,有时她打招呼就是用手拧我,在那个暗房子里,她夭天虐待我,真的……〃
〃你为什么不上告?〃颜晓新说,〃应该让她这坏女人受到惩罚!〃
〃我爱爸爸,他是我惟一的亲人!他对这个女人是十分好的。〃郭顺妹缓缓地说,〃我一天天长大了,她也看得出我眼里的仇恨,初一上半学期她又动手掐我,我捏了把剪刀打算同她拼,她逃走了。她有件灰夹袄,过节才穿,我用剪刀把它剪成碎条。从那以后,打骂消失了,再后来,她让爸送我回上海,她知道,我在那儿,她一刻也得不到安宁!〃
郭顺妹过去一向是个穿着凌乱,逻辑混乱的女孩,没有料到她居然有那样一番催人泪下的感情经历,她此刻的脸毫无浮躁、虚假,显得格外安详,宛如一个人把近在手边的面具一下子撕光,不再故作神气,不再掩盖长年累月的苦闷,于是,这个人就一身轻松了。
〃你真是不平凡,真的,你的毅力和勇气让我佩服。〃颜晓新说,〃简直像传说中的女英雄!〃
〃我喜欢你的勇气,〃洁岚说,〃真心喜欢!〃
那护士又跑进来给郭顺妹送药,她长得很美丽,很恬静,护士服一穿,真的像仙女下凡。她对洁岚和李霞说:〃小郭是个乐观者,有时静脉输液,多扎了几针,她很轻松,还鼓励说,她不怕疼!〃
〃我从小就是熬出来的,这点痛真是毛毛雨。〃郭顺妹说,〃这位小丁姐姐有个外国名字,叫南丁·格尔,我也立刻为自己取了个外国名字。为什么要淌眼泪呢?〃
〃什么名字?从哪国进口的?〃
〃从苏联进口的,〃郭顺妹笑笑,〃叫保尔!〃
这个女保尔同大家谈笑风生,十分愉快,等到她们两个频频注意起钟点时,她的脸才黯淡起来。她支撑着坐起,披着医院的白单子执意要送她们到病房大门口。在过道上,她悄悄问:〃黄潼近来好吗?〃
〃挺好,他没来看你吗?〃
她落寞地摇摇头,说:〃我梦见他要倒霉了,所以总是为他提心吊胆。〃
洁岚说:〃你别想他了,他会自己安排好一切的!〃
长长的甬道空无一人,只有几盏寂寞的灯冷冷清清地散发着灰黄色的暗光,人走过去,身影就长长地拖曳在身后。突然,郭顺妹开口了,〃对一个人好,特别是对一个男孩好,是不是非得要理由呢?〃
颜晓新插了一句,〃也许是不需要有理由的,而且,我觉得这是件很体面的事,并不是肮脏的,对不对?〃
〃让新保尔说。〃洁岚说。
郭顺妹咧开嘴笑笑,伸出手,对颜晓新说:〃紧握你的手,颜晓新同志。〃
这时,她又恢复天性,变成一个说话时深深浅浅喜欢吓人一
洁岚和颜晓新急急忙忙赶回家,因为那儿还有一个她们的姐妹,此刻她正在沮丧和受伤之中。她们走开后,也许她会泣不成声地卸下心头的负担,让失败、碰壁的泪水痛痛快快地一涌而出,剩下的,则是心灵的宁静。但当她们像跳舞似的踮着脚开了门,没料到房内一片死寂。
〃李霞!李霞!你睡了吗?〃洁岚轻轻地问了几声,却不见有人答应。
颜晓新揿了下开关,霎时间,房内的一切都真相大白:李霞并不在此,家里空无一人。
〃她会去哪儿?会不会在房东老大那儿?〃她们互相提出一长串疑问,然后不约而同地朝楼上奔去。
房东老太太正在试穿新装,一套一套的,全都摆在床上,一味是灰兮兮的很含混的底色和花纹,式样也是大同小异,就像一大握清仓的处理服装。她见两个女孩闯进来,立刻抿住嘴笑起来,她一定是不感觉自己老得不像样子了,因为她的笑容中带着羞蔽,仿佛她只有十五岁。
〃呵,我女儿明天要回来了!我要陪她到处走走,不能大寒酸了!〃她解释说。〃帮我参考一下,哪件好?〃
〃我们找李霞!〃颜晓新探出头,直通通地说,眼睛四面八方瞄了一下,〃她不在吗?〃
〃李霞?找李霞?〃老太大半天才把脑筋从衣服中转开来,〃哦,是来找李霞的!〃
洁岚急切地问:〃她没来过吗?〃
老大太顿失兴趣,回答说:〃怎么找我要人?我只当她是跟你们一块出去了!〃
两个人又急急忙忙奔下楼。宿舍里,没有任何令人不安的迹象,被子、衣物,包括李霞的众多的小饰品,一切都很规范,同平时没什么两样。这个原本拥挤局促的房间,由于少了郭顺妹和李霞,就失去了原来的那种大家熟悉的气氛,特点不明起来。
〃你想她会去哪儿?〃颜晓新问得很保守。
〃会不会去肖老师那儿?〃
〃对!很可能!〃颜晓新提议道,〃我们去接她!〃
洁岚做梦也没想到,去学校的半路上,居然碰上了刘晓武。他有些衣衫不整,脸颊儿尖削了些,眼睛因而凹下去,显得更大了,他正独自一人踯躅街头。
颜晓新叫道,〃你在这儿!〃
〃对。〃他瞥了洁岚一眼,自嘲地说,〃一个孤独的灵魂在散步。〃
洁岚觉得自己紧张得像一根拧得很紧的麻绳,浑身都抽着,不知所措,头涨痛得很凶,太阳穴那儿有根神经在扑扑地弹跳,无法控制了。
〃你怎么那么潦倒!〃颜晓新说,〃像倒了霉似的。〃
〃反正……〃刘晓武苦笑笑,〃一个人这么走走也很快乐,比闷在家里好些。你们快走吧,坏心情是会传染的,当心嫁祸于你们!〃
〃李霞不知去了哪儿,我们想到肖老师那儿找她。〃颜晓新说。
〃你们都那么相信这个肖竹清?〃刘晓武愤世嫉俗,〃他其实不怎么样。〃
颜晓新愤愤然地〃哼〃了一声,拉了洁岚就走。洁岚这时只感觉自己像个木头人,只会机械地跟着她走。走几步,忽然想起,刚才应该是大大方方地同他道别的,他不是个坏人,况且,在她心里,至今还留着他的一席之地,因为他体贴入微的关怀是难以轻易擦抹掉的,早已点点滴滴渗入她的心。
〃洁岚!〃刘晓武对着她们的背影叫道,叫声颤颤的,不容抗拒,〃难道你不认识我了?〃
洁岚站下了,转过身看着这个大男孩:这个给她带来温暖也带来烦恼的人。他垂头丧气地站立着,眼睛朝下看。他的躲躲闪闪像是鼓励了洁岚,她鼓足勇气,说道:〃我们欢迎你常来玩,做我们的好朋友。〃
他的眼睛打量着她的脸色:〃是你的真心话吗?〃
颜晓新不耐烦了,抢着回答说:〃我们宿舍没有说假话的人。〃话音未落,她就像绑架人一样,硬性催洁岚快走。
颜晓新永远也不会察觉,洁岚是多么感激她的解围!
两个女孩进了庆丰中学就直奔肖老师的宿舍,他的宿舍就在音乐室楼上的小阁楼上,一条直而陡的楼梯的尽头就是。那儿此刻亮着灯,还传出一阵阵笑声,能听出里头夹杂着女孩清脆的嗓j上、曰。
洁岚激动地说:〃他们师生和解了!〃
〃理解万岁!〃颜晓新也大受感染。
敲开门,她们两个淋在一片柔和的灯光中,可脸上的笑容却都僵持住了:肖老师的小屋中确实坐着位女宾,但并不是她们的同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