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物理奥校班与画室的故事 作者:vidi-第3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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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毕竟他不是洛子奚啊。洛子奚的水彩江景里,不仅有优美的形,恰到好处的光线,更有通过色彩的巧妙搭配而造出的幻象。使人乍见画面,便如有湿润江风,扑面而来。 

      洛子奚的画是妖画啊!老人回味着对着画面呼吸嘲湿冰凉的江边气氛的感觉,不由得痴了,连连摇头,这世上,这样的妖术,是只能出现一次的啊。 
      洛子奚也是因为这样的妖术,连老天也妒忌,最后落了个不得善终的下场。 
      这孩子,离洛子奚的境界还差上一步,也许是幸运也说不定啊。 
      可是,为何他会调不出正确的色彩,他离洛子奚,明明就只差一步了啊!



第二十六章




      关于张衡鉴老人的故事,我所能讲的就是我所听说的那么多。他原籍上海,因为年轻时娶了个川妹子,干脆迁到了重庆,开文具店卖文房四宝,他也学过点手艺,所以也兼营刻章裱画。俗谚说“久病成良医”,在一堆丹青里面浸淫久了,不免也拿起笔来小小挥一下毫。他本来是有点文人气质,跟当地几个酸人很是酸味相投,一来二去,画技日臻精湛,送上门来裱的画都不如他自己画得好,一不小心成为了一代大家。当然也有另一种说法,说是因为他的成才要记在他老婆华仲年名下。这位华仲年前辈当时是数一数二的才女,与当年那干风流人物,如洛子奚、大小秦之流都经常有唱酬往来。具体是怎样一件事情我就不晓得了,深挖起来,也许还有多少传奇故事在里面。因为华老前辈早已过世的缘故,再多嘴似乎就有些不敬了。 

      随着时间的流逝,张先生也渐渐完成了资本的原始积累,雇了人打点几个店面。装裱之类的活计丢给几个徒弟做,自己每日家坐在店里画画,过起唐寅“闲时写幅青山卖”的逍遥生活。 

      浣晴是外孙女,从小在张老膝下长大。重庆俗话说:“带外孙,搞空灯”。张先生很显然不在意这个传统说法。浣晴从小就冰雪聪明,端茶递水,磨墨展纸,比哪个徒弟都灵巧乖觉。老头儿最疼这个孙孙,把这个行当的活计,从原材到加工到收尾,即是从调到画到裱,……尽自己所能毫无保留都教了。 

      至于浣晴的画技……唔,我想我只能说,浣晴裱画裱得好极了!还有,张先生已经尽力了! 
      说实话这真是一件不可思议到极点的怪事情,你想想一个本身长得眉清目秀举手投足无不可入仕女图的小姑娘,对古今中外绘画理论倒背如流,而且也很擅于鉴赏,尤其是还粗略会点古画断代,这在当时的中学生来说简直是很骄于人前的。但是她的画…… 

      入松说,他第一次看浣晴画画,是在张老家里,偌大的红木案上铺着精毡,背后是放满古玩的多宝格,再往后是一墙的张老先生收藏的名品,光是洛子奚的就有好几卷小品。然后入户花园的翠竹点点碎影在外面晃来晃去,想当年卫夫人的创作环境也不过如此。 

      然后小丫头就铺开玉板纸,提起湖州笔,往端砚里蘸上两蘸,就鬼画桃符起来。 
      入松说他最后是这样给浣晴评价的:“俗人画竹总有‘竹弯节不弯’的陈腐教条,小姐一改墨守成规之作法,颇有文同之余韵。另外小姐的竹叶也别有风味。常有‘画竹叶如写字’之说法,一般人都作柳书颜书,而小姐乃是赵体,有赵孟复(对不起,那个字又打不出来)肥美之趣。再加上小姐画的叶子长得之奇,完全不是‘三笔个字,四笔惊鸦’的常规画法,这种叶子一看就是经过基因改良的作物。” 

      最后入松活了下来是因为我们的平乐小弟弟在旁边说道:“姐姐这是不是你吸墨水的纸?”(他完全没有意识到刚才小晴在作画……) 
      浣晴是没有办法对平乐动手的。平乐是个总有甜美笑容的笑得特无邪的孩子。 
      我说过我喜欢看人笑。我自己也喜欢笑。 
      但是平乐,让我不知该如何说……他笑的时候总让我觉得特寒冷。明明是丽如春花的笑脸,却总让我有一种寒意。 
      他,还有眷眷,还有原霞,好像一个怪圈,总是让我不知如何应对。 
      我要承认这一点,虽然承认这一点也许会让人失望。我的确不是一个无所不能的人,也不是心理上完全没有阴影的人。不过感谢上帝,我自己还能意识到这一点。



第二十七章




      “……在注视甲色20~30秒钟后,迅速移视乙色时,感觉乙色带有甲色的补色。例如看了黄色墙壁后再看红花时,感觉红花带有紫色,这种现象称为连续对比。在注视一个色彩图形稍久后,忽移视于任意背景上,即出现一个同样形状的补色图形,即补色的残象。 

      换句话说,看紫色附近的色彩后,即会发现眼前的一切笼罩上了一层黄绿色。 
      在手术室里为了避免医师在高照度下注视血色过久而产生的补色残象,宜采用淡青绿色。 
      ……” 
      ——色彩•;对比现象 P43《建筑设计资料集》中国建筑工业出版社) 
      **************浣晴说她外公当时就指出了杨雷在用色上的失误,而杨雷只是微笑。 
      他眼笑迷迷地看着老人:“还没完呢。” 
      “娃娃,不能再上色了。这幅画再改就花掉了。” 
      “谁说我要继续上色?” 
      他随手拿出另一张纸,绰起一管颜料,竟是不挤向调芭盘,油画也似信手往纸上抹去。这个举动是如此古怪,令老人做声不得。 
      无移时,他已在一张纸上涂满了紫色。老人看着他泄愤似的孩子气举动,不由得要开口规劝,这时,他无意中再回头看画架上先前杨雷所作那幅画,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 

      水上寒雾生,弥漫与天永。折苇动有声,遥山淡无影…… 
      …… 
      那潮湿的,熟悉的幻境。 
      老人的第一感觉是不能呼吸,为那突然出现的色彩的魔法;然后他开始贪婪地呼吸,那久违的奇异的亲切感觉…… 
      ************** “那幅画……真有那么漂亮?”我问,“甚至在入松之上?” 
      “或者可以这么说,入松的画是用光表现物体,就好像你为了看清房间里所有的物体而放置一盏omin light(泛光灯);杨雷却从一开头就为了描绘光,一切的物体都是为了表现光而设的。” 

      “光?表现光?” 
      “也许可以这样表述吧?总之,外公说,那样的一种光的感觉,之所以奇异,是因为它含有情感在里面,是一种有感情的光感……” 
      “很难理解……”我试着理解了一下,然后说。 
      “是的,我也理解不了。”浣晴有些遗憾地说,“我也没有亲眼看见那幅画是什么样子。” 
      “……?” 
      “他画完之后当场把画撕掉,并且丢到脚下的江水里。” 
      “他为什么要撕掉一幅画得很好的画?他不是想赢过入松吗?” 
      **************江风中,无数的犹未干透的碎片向着江面的波光坠落,也有几星不舍得飞走的,在脚下盘旋了几圈,又倚着风飞上山崖,落在青石板上,浅草丛里。 

      杨雷回过头,看着惊诧万分甚至来不及抢下被他毁坏的那幅画的老人,淡淡地说:“我想要他永远都意识不到自己的狂妄。” 
      他迎风而立,瞳孔里映着江水与云天的影子,还有吊脚楼边影影绰绰的鸽影,他似乎很满意亲手毁掉自己的作品。 
      *************** “他不想与入松一较高下?” 
      “也许那个时候他的想法已经不一样了。”浣晴说,“外公说当时他还说了一句话,说他认为人生是围棋而不是桥牌。当时没反应过来,他就回来问我。” 
      “他是指,叫是没有意义的?” 
      “哈哈,和我理解的答案一样。” 
      ****************和浣晴讲这样的故事是很有趣的,我们见面的时间不多,很多时候只能在网上遇到,小讲几句,但她的聪明总是让我很开心。她能毫无障碍地跟我交流关于物理和美术的东西,而且,她也比别人更理解我与眷眷之间的关系。 

      说到物理和美术,我想要再说几句。如果要我选择喜欢物理和美术哪一个多一些。我想大概会是物理,尽管我身边有一个杰出的解说者(姑浣晴)和一个杰出的演示者(冯入松),不过我想美术对我来说更多是一个娱乐,而物理则是我人生的哲学来源。 

      在我中学的时代我没有看很多哲学书,那个时候的孩子都不太看哲学书,从某种意义上说我们都是深为马克思主义哲学所浸染的人,然而身在此山中却反而不去思考哲学为何物。直到现在我仍然对哲学这个东西很不了解,虽然已不像那时,看到在图书馆里研读哲学的原霞小朋友会惊讶如目击UFO,但是,始终觉得正而八经的哲学书往往给不出我心中想要的答案。哲学家们都看上去很有学问的样子,可是大多数我看不懂。看不懂的话,就算再有价值的东西对我来说也是毫无意义。 

      后来我无奈之中只能转向我所能理解的物理,去研究一些最简易最基本的人生哲学。可能有人会问我如何用如此奇怪的方式悟道的。我就不讲什么量子力学了,那些最后推出唯心主义的问题让我觉得比较可怕。如果举个简单例子就可以的话,我很乐意举一次我做家教时的例子。 

      那次我在一个小孩家里跟他讲电学,不知怎么兴致来了,就向他总结普通电学题的解法。 
      基尔霍夫定律是基本的,分开看各个回路,列出大堆方程。它可以应用的范围广,但解的过程繁琐。 
      叠加法略去了一些不必要的因素,目的很明确。然后迂回作战,最后汇总,大功告成(韦小宝喜欢讲的一句话——“大功告成”) 
      等效电压源定理(戴维宁定理)并非处处可用,但一旦使用就大大简化解答。它的特点是化零为整,变繁为简。 
      我启发他:“你从这几种解法中悟出了什么?” 
      小孩当然不知。 
      我于是侃侃而谈。 
      这三种方法告诉我们三个道理:1 To be patient。 When we learn something we should begin 
      with ABC。2 If it isn’t necessary, drop it immediately。3 Unition can be 
      powerful—When we join something together, we may find a simple way to work 
      out some problems。 
      像我这种水平的物理家教,把个孩子带上半个月他就基本上能独立解题了。问题是他一出师我就失业了,那段时间刚好另外个活没接下来,所以我就对他讲了这么一大段人生哲学,把他彻底听晕了过去,一切回到了起点。



第二十八章




      我第二次和江训吃饭的时候,就问起那次以画决斗的原委。 
      “请我吃饭就是为了打听这个?”她边搅着冰块边闲闲地说。 
      我笑。 
      “可是我为什么不直接问你们冯入松?你不相信他的说法吗?——好吧,由我再来讲一次。我可不保证你能听回票价。” 
      餐厅顶上假的绿色藤蔓垂下来,她百无聊赖地抬头,眼睛看着天花板上的叶子。 
      “一切都是因为坐了那趟回宁镇的顺风车啊,”她说,“我知道杨雷很不领这个情,他对于原霞的离开——当然更多的是对你们A中的做法,是不太以为然的。是我的错。我对他说我会坐那辆车他才上车的。” 

      “然后,然后当然我因为一点私人的事情,比较情绪激动,当时哭了一下。我不知道车上发生了什么,我哭的过程中抬起头来问杨雷要纸巾的时候发现他不知何时跑到车前面的位子上跟冯入松吵,当然那时他很生气,就骂了一些话,包括骂你们A中是些用卑鄙手段取胜的饭桶之类的话。我当时脸都吓白了。一车子的人,其他学校的也有一些,但很大部分还都是你们的人。依杨雷那种一激动就扑上去的个性,他一惹起事来就糟了。我说杨雷你别跟人吵架。但是也没法子,我在这里劝,冯入松在那边骂。结果他就看都不看我还是跟冯入松两个你一句我一句。冯入松那个人又是斯文之至,说话从容得每一句都要气得你吐血……” 

      她停了一停,垂下睫毛啜了口水,然后说, 
      “他不听我的啊,眼看就要打起来了。前面一堆人跟冯入松在一起的都看着这边,那神色都怪吓人。杨雷那个白痴还是要和冯入松斗。我气极了,我冲过去拽着他,狠狠两拳给他揍在脸上,他没提防,车又刚好一拐弯,他就摔地板上去了。我就骂他,我说你别惹事了,你他妈少给我惹事,你让我安安稳稳一路到家行不行……” 

      她好像陷在沉思里,在回忆当时情景。 
      “旁边的人都笑啊。我那时,真的手太重了,一下子他半边脸都肿了起来。禹林林那次打他都没伤成那样,而且他还摔在地上。冯入松当时就居高临下走过来站在他跟前,伸出手指比着他说:‘我是不是饭桶,不比就不知道。你又不是不了解我的水平。——和我试试看,若你的画可以比我更好,想来才可以有资格给我下定评语……’我恨他当时说话的神态,我们已经尽力退让了啊。” 

      “那个可笑的画的决斗,就是这样被他逼出来的。”江训最后说,“我不认为在这中间杨雷应该负太多责任。” 
      “我同样不认为入松是对的。”我平静地回答。 
      她愣了一愣,看着我。 
      我对着她笑。 
      她把那杯饮料一点一点喝掉,然后继续新的叙述。 
      “到了约比画画的第二天,天不亮杨雷就打电话到我家,那么早,扰人清梦,我差点被家人骂死。我到楼下,杨雷说我找小冯比试去了,去之前就想跟你打个招呼。那天早上也是有雾,而且又早,路灯昏黄昏黄湿乎乎地亮着,气氛感觉特阴沉。我就觉得不对劲,我看了他半天我知道为什么不对劲了。我说你们不是比画画嘛?你怎么连画具都没带?你也没拿笔,也没拿调色盒,也没背画板。而且你不该和他比什么画画的,你已经很久没有摸过画笔了,你进物理奥校班之后姜抱石早把你除名了,你怎么是他的对手?” 

      “杨雷就在那里低着头不说话。我一下子全明白了,血液哗地一下就冲到我脑子里面。我说杨雷你不是想和他比画画,你就是想找借口把他单独约到一边揍他一顿对不对?你几岁了还这么白痴?你为什么要我看你这么白痴的行为?——他也不辩解也不说别的什么,我骂急了他干脆转身就走。那么大的黑沉沉的雾,他走几步影子就变恍惚了……我仍然记得他当时低头的样子,半边脸是肿的,被我打成的那个样子,也不说话,也不分辩。” 

      “你应该追上去的。”我说。 
      “据说人太聪明会折寿的。”她说,“是的,我当然不会这么放他走,我追到他,拽着他我就哭了,我说这个世界够险恶的了,什么都是坏的,都骗我们,只有我们几个人互相还可以信任,现在原霞也走了,我不能让你再有什么意外了你懂不懂啊?” 

      “是你那场痛哭使这次决斗以文明的方式进行?”我说。 
      “我?我根本不想他们之前愚蠢透顶的斗什么斗。”她摊摊手说,“我当时边哭边在他身上摸,把什么改锥啊弹簧刀啊全给他没收了才放他走了,他反正不那么容易行凶了。至于他后来真去画了幅画,那很出乎我意料。他什么工具都没带啊。” 

      “入松把画具借给他的。”我说。 
      她皱了皱眉:“还真够费厄泼赖精神。” 
      “那么你也不知道结果?”我问。 
      “不关心。”她说。 
      “假如我说杨雷赢了你会惊讶吗?” 
      她疲惫地打了个呵欠。 
      好像是由于一次性讲话太多的缘故,送她回寝室的一路又无话可讲了。我再次领着一只乖乖的京巴狗穿过校园,然后道晚安。 
      回到寝室打开电脑,开始查阅最新科技成果。在附近的医学院有不少符合条件的项目,其中有个胃镜方面的小仪器引起了我的兴趣。 
      我给医学校的邮箱试探着发了封信索要更详细的资料和合作意向,另外把现有的手头的资料汇总向每个哥们的邮箱塞了一份。 
      忙完这些我才想起一个问题。 
      很显然的,江训不喜欢A中(如果我是她,在经历当时那些事情之后我绝对不能想象自己还可以喜欢),而且当时,虽然我已尽全力,但总归是有一百个让她仇恨的理由,那她为什么现在这么奇怪,和我吃饭谈心? 

      唯一合理的解释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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