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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早点睡,天很晚了。”不欲再谈论那个话题,吴非温柔地道,转身欲行。
身后,衣角忽然被拉住了。凌云的声音响起:“吴非,你很久没有……碰我了。今天……你想不想要?”
讶然回首,他诧异地看见凌云眼中那古怪的神色。他说什么?他问自己想不想要他?心里怦然一跳,吴非慢慢走近前去。
“凌云,你……?”
定定直视着他,凌云漆黑的眼中不再有一直的沉静和倔强,多了一种吴非此刻分析不出的东西。忽然举手,他自己去脱刚披上的睡衣。颀长的手指不知是因为着急还是怎么,有点颤抖。狠狠心,他径直扯掉了那些半天也解不开的纽扣,赤裸而美好的上身已落在吴非的视线里。
“凌云……”血液上涌,直冲上头。举手捉住凌云的脸颊,他深深地、辗转地吻了下去。纠缠着直落身后的床第,禁欲多日的后果,就是这样轻易让一句轻轻的邀约击溃所有的压抑。
纵情地缠绵的激吻从唇边移到脖颈和胸前,吴非沉浸在久违的甜美里。半是沉醉半是欣喜地,他抬起头微微一笑,可是,口角的微笑却在那一刻冻结在他的唇际。——身下的凌云,那紧紧闭眼的脸上,有一种奇怪的的表情。
不是快乐,不是羞涩,却……象是献祭。是的,象是祭台上的牺牲品一般,那清秀的脸上,是一种类似漠然、甚至接近痛楚的表情。
停下动作,他的心忽然有种敏锐的怀疑。是的,这夜既无风雨也无晴,为何会这样突然风光旖旎?
“凌云……”淡淡地,他直起身,径直发问:“为什么?这不象你。”
茫然地睁开眼,凌云坐起来掩上了自己的衣物。沉默着,他望着黑沉沉的窗外夜色。
“吴非,你帮我找我哥,我作牛作马报答你。”淡淡地,他忽然吐出这么一句。
面无表情地,吴非冷冷望着他的侧脸。用奉献身体来换得自己的尽心尽力——原来这就是他如此主动的原因!忽然升起的怒气在那一瞬间,占据了疲惫的心灵里最后一块领地。这些天完全抛开公司的业务,晨昏颠倒地和秦风扬一起四处奔波找寻,和方方面面的私家侦探,警方线人见面委托,回家后还要面对这样的冷漠和置疑!
紧紧抓着凌云的肩膀,他重重将他推倒在身后的床上。粗鲁地一把撕开凌云的上衣,他红丝密布的眼中有着很少一见的冷酷和冰冻:“想服侍我、讨好我吗?你知不知道你最近瘦成这样,这副身体还有什么吸引力!……”
羞辱的氛围悄然蔓延,让凌云忽然感到了莫名寒意。微微战栗一下,凌云忽然奋力挣脱了他的压制,自嘲一笑:“是!……是我太自不量力。”
(11)
身后,一只大手忽然强硬地将他重新拖了回去。……欺身压了上去,吴非将手掌重重压在了那赤裸的胸前,碾上了心脏的位置:“凌云!我真的很想看看,你这里,是不是没有心的?从见面的第一天起,我所做的一切,到底是不是没有一点意义?!”
掩藏不住情绪, 他一向黑亮温柔的眼中燃烧起带着悲伤的怒气:“我阻止你哥和秦风扬彼此伤害,你说这是出卖;我每天奔波着寻找凌川,你说我不肯出钱出力!你无视我的心意,不屑我的自作多情,可是,如今,你竟然要用身体来乞求我的帮助?!在你这颗怎么也温暖不起来的心里,我就是如此不堪如此龌龊?……”
惊愕抬眼,凌云试图挣脱被他死死压住的身体:“不,不是……吴非,我只是……”
看着那清澈眼睛,吴非眼中神情变幻,颓然地慢慢松开了钳制着凌云的手。
“凌云,你走。”他慢慢起身站在一边,淡淡道:“我会尽最大努力找寻你哥,信不信,由你。……”
心灰意冷地,他转开了头望着随风起伏的纱质窗帘。
身后很久没有动静,不安地回头,他狐疑地快步冲上前,拉住正在往楼下行去的单薄身影:“卧室在那边,你光着脚往哪去?”
“吴非,我会走。”凌云低声道,倔强地看着长长的楼梯:“我有家。”
“你疯了?!我叫你走,是叫你回房间去!”愤怒而惊怕地叫起来,吴非拉起他的手就往卧室拖去:“你哥已经不知生死了,你还要走到哪里去!”
没有拉动,凌云忽然扣住了楼梯扶栏,慢慢坐在了地上抱住了头。……
“吴非!……对不起,对不起。”他闷声闷气地低语,无声的泪水,悄然在他的脸上滑下:“我只是急的快要发疯。一个多月了,我哥没有一点点消息。你不知道他的个性,太骄傲太固执,从来不肯求人、不懂转圜,落在那个什么仇家手里,我怕他…………”
打个寒战,他没有再说下去。
半晌,他幽深的眼睛里浮现深切的茫然:“哥他失踪这么久,我却完全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没有钱没有能力,我只能在这里等待,每一分每一秒——都象坐牢。”
苦笑一下,他痉挛的指节握紧栅栏,有点发白:“吴非,我一直以为人只要有骨气和尊严,就可以活的坦然。可这些天,我却越来越怀疑……傲气,尊严?能帮我把我哥带回来吗?”
“凌云,坚强点,我在这里!……”吴非的心忽然绞起:曾经那样倔强自尊的凌云,该是怎样的煎熬和无助,才能让他这样放低身体和尊严,病急乱投医!可自己呢?就这样一点委屈也不能受!痛楚得大力抱住他,吴非的声音有了嘶哑:“你说过我理智无情,我做的判断和决定永远都对。那么,相信我,凌川他聪明敏锐,他一定会保护好自己!……!”
静静由着他的心跳贴紧自己,凌云轻轻颤抖的身体,渐渐平静。
搂住他的身体,吴非心痛低语:“再给我们一点时间。秦风扬已经在黑道上悬赏了一千万的暗花,放出话去,一定要保住你哥的性命。……”
……
漆黑一片的陌生环境,忽然有幽冥般的火光闪了一闪,照亮了阴森幽暗的四周。长长的巨大锁链从天花板上倾斜下来,末端处,吊着一个足尖点地、垂首不动的青年男子。火光渐渐靠近,照亮了那男子赤裸而比例匀称的美好身体,照亮了火光中他满身的鲜血,照亮了他紧闭双眼的俊朗面容,就算在那沉睡般的昏迷中,薄薄的唇线仍然显现傲然的神气。
一个模糊的身影在他后方的黑暗中悄然闪现,面目不清。冷冷的手忽然伸向了那青年的身后,猛然拔出一跟粗大的东西。黑色的按摩棒,带着淫靡的血迹。……一声沉闷而短促的呻吟,那青年似乎被这突如其来的非人折磨忽然惊醒,漆黑的眸子因为疼痛的刺激而清明起来,在一片幽暗中看着拿着火把走进的凌云:“小云,不……不要看。……”
微微一笑,他的眼睛沉静而坚定,并没有自己的赤身露体而现出羞惭来,可声音却渐渐低了下去:“哥以后都不能在你身边,对不起。……记得我死了以后,你要……好好活下去。……”
“不!哥!……”狂叫一声,仿佛撕心裂肺的锐痛从心里蔓延到四肢百骸,凌云疯狂地摇晃着面前那从温暖忽然变得冰冷的身体:“哥你不要死,我只有你一个亲人,你不能这样狠心!……”
“凌云!你醒醒!……”急促的呼唤忽然在耳边坚持地响起,一个熟悉的声音一遍遍地叫:“睁开眼,我在你身边!……”
满头大汗地,凌云怔怔地从可怕的梦魇里苏醒过来,失焦的眼睛半天方恢复了一点清醒。望着眼前那深情如秋潭的眼睛,他忽然突兀开口:“吴非,我哥他……死了。”
“别说傻话。”坐上床,吴非轻轻把他搂在怀里,口气不容置疑:“那是梦,不是真的!”
“不,哥刚才托梦给我。……如果他活着,为什么托这样可怕的梦吓我?”怔怔的,凌云忽然打了个冷战。
“人越是担心焦虑,越容易做噩梦。”紧紧搂着他汗水淋漓的身体,吴非身上的温暖带着让人安定的气息:“相信我,你哥一定活着,一定!他那么疼你,绝不会离开你,就像我一样,永远不会。……”
是的,象他一样。
“吴非,你说的对。那是梦。”定定点头,凌云清冷的眼神忽然坚定起来:“哥他不会轻易放弃的,我相信他。”……无边的困意和疲惫袭了上来,心安地轻轻哼了一声,凌云慢慢闭上了眼睛,依偎在吴非的怀抱了重新睡着了过去。
看着他浓密的睫毛下从不安颤动到平静下来的眼珠,吴非轻轻把他的身体放平,悄然下床脱去了齐整的外衣。连着很多天,他都在书房里熬夜到很久,而书房就在凌云住的客房的隔壁。一有什么风吹草动,他可以及时赶过来,把他从越来越频繁的噩梦中叫醒。
反身上床,他静静躺在了睡梦中气息仍然不甚平稳的凌云身边,小心地不让辗转的心绪带动身体。时间在一天天的等待中飞驶如箭,距离上次找到凌川的手机,又已经两个多月过去。……距离他的彻底失踪,如今已经是一百多个日夜。凌川,凌川……究竟,你在哪里?
清晨无视人们的失眠,依常而来。
吴非和凌云坐在面对面的餐桌上,都沉默不语。桌上的早点是一贯的清粥小菜,两人的口味一样,都偏好中式的早餐。可那精致的小菜和熬至浓香扑鼻的血糯粥,显然没能挑起两人的食欲。
夹起一个莲蓉蒸糕放在凌云面前的盘中,吴非刻意忽略凌云那忧郁出神的神情。手边的电话忽然清脆地响起。单手按下话键,吴非看了看凌云,声音小了:“风扬?……”
凌云手中的景泰蓝细筷一抖,僵在那里。
“什么?……”吴非柔和沉静的声音忽然激动起来:“凌川有了消息?……好,我知道了,明白,我这就赶去!”
放下电话,他强压住心中的震惊和欣喜:“秦风扬得到消息,冯琛最近要跑路,终于出来活动,被眼线发现踪迹——黑道上传来的确切消息,他们藏在南丫岛上的一栋别墅里!”
“我哥在那里?!”凌云霍然立起身,手微微哆嗦着,带翻了面前的血糯粥,浓腻的粥倒在桌上,象是不详的鲜血。
“听着,秦风扬已经带了人在赶去码头,那里很危险,你在家等我们的好消息。”冷静下来,吴非急急地向门口走去。
“吴非!……带我去!”冲上前来,凌云眼中除了惊惶,还有迫切的坚定。
沉吟一下,吴非无法拒绝他眼中的期盼,终于颔首:“好,跟我来。……”
看着车窗外飞速倒退的景物,吴非紧紧握住了凌云冰凉的手。虽然没有说话,心里却都是波涛暗涌,气氛压抑。
“凌云,听我说。”没有看他,吴非缓缓道:“我想你要做好准备,——无论马上看到你哥怎样,你答应我要坚强,不可以崩溃。”
“……”咬住嘴唇,凌云的声音有点发颤,却肯定:“我明白,只要他活着,我已经感激上苍。”
可是,缺手断脚都不是没有可能,最怕的,就是看到凌川的尸体。以冯琛的残忍,既然决定外逃,就很有可能绝掉所有后患。……可这个担心绝不能宣之于口,吴非沉默着,发现自己的冷汗已经渗出。
12)
猎猎海风吹着两人飞奔向码头的身影,秦风扬早已神情焦躁地踱步在一艘快艇边。看到凌云的刹那,他的眉头不由自主一皱。面对这个曾和自己有过如此关系的清俊男孩,尴尬的情愫总是无法消除。
没有多话,他急忙地冲上去快艇,做个手势让吴非和凌云也一同跨进船舱。
水声轰隆,快艇箭一般划开海浪,向着远方疾驶而去。四周海鸟纷飞,身边波涛蔚蓝,香港的海港景色在朝阳初升的清晨,格外美丽。可艇上的几个人,显然对这美景都视若无睹。
看着身后不远数艘快艇上陌生的面孔,吴非皱眉:“不是你的保镖?”
眯着被强劲海风吹得半眯的眼,秦风扬的声音带了阴霾:“我的手下打架可以,杀人怎么行?”
吴非心头一凛:是啊,假如凌川还在冯琛手里,说不得,怕是要借助这些黑道上的势力。
他望着秦风扬,静静道:“假如不能谈判,你怎么办?”
“吴非,我知道你是正经生意人,没必要从此染上一身血腥。”秦风扬淡淡道:“可我对这一天,早有准备。”
望着远处遥遥在望的小岛,他平静的声音下有着吴非才能辨别的惊涛骇浪:“假如杀人才能救凌川,我不介意这维多利亚港的海水,因此变红。”
吴非心中一震,不再言语。不知道是因为最近和黑道牵扯太多,还是因为凌川的生死已经触及他的低限,他忽然发现秦风扬已经改变太多。
身边,凌云慢慢将目光投向秦风扬,眼中的神情有丝怪异。早听吴非说过秦风扬对他哥的情谊,可是如非亲见,他实在难将这样深情坚忍的秦风扬和自己印象中那个残忍变态的人联系在一起。
南丫岛上的风情,一年四季秀美如昔。没有栉比鳞次的高楼,岛上四处茂盛的亚热带植物中,散落着三三两两的小屋。
可显然,没有人又半点心情注意这些。冲下快艇踏上小岛再坐上早已备好的车,几个人几乎是狂奔着在一个线人的带领下冲到了一处偏僻的别墅。
静寂的小楼空无一人,有种不详的空旷。狂奔上楼,一群身手敏捷的人四散着开始搜寻。秦风扬狂躁地用力踢翻了二楼书房的一张座椅:“凌川,你给我出来!……”
“秦总,楼下有间房有血迹!”一个手下急急冲上来。
站在那间小小的黑屋前,秦风扬和吴非有那么一阵不能呼吸。那是一楼走道尽头的一间小屋,走廊上的光线不能完全驱散阴暗凝重的气氛,几平米见方的狭小空间里,淋浴马桶一应俱全,可是没有窗户没有通风口,室内散发着阴沉幽暗的潮湿气息。
可是最令人窒息的,是那地面上遍布着的、深褐色的、扑鼻腥气的血迹,一滩滩,新鲜而触目惊心,骇人无比。……
如果冯琛已经顺利出逃,那么临走前,他在这里杀害了谁?还能有谁?……“咕咚”一声,吴非身边的凌云忽然直直倒了下去。
慌忙地扶起他,吴非狠狠地掐着他的人中:“凌云,醒醒,你答应过我要坚强!……”
秦风扬似乎没有看到凌云的反应,呆滞无比地,他慢慢走进了那间小屋。……蹲下身来,他浑身僵硬,双手终于有丝克制不住的颤抖。凝视着面前水管上的铁链,他轻轻抚摸了上去:凌川,凌川……就是这粗长沉重的锁链,曾经陪伴你度过这一百多个日日夜夜么?在这狭小的空间里,你被漫长的疼痛和孤寂侵袭的时候,除了你亲爱的弟弟,可曾有一点点想过我,怨过我?……
忽然的,手中有种很奇怪的感觉,举起那链条,他借着走廊的光亮,狐疑地看着手中的断口。
绝不是正常的断裂,是被人生生磨断的。……
似乎有蓦然的闪电在秦风扬眼中一闪,不知怎么,心中莫名的霍然一亮。沉吟着,他锐利的目光开始重新打量着这间小小的屋子。除了最简单的生活用具和铁链,天花板上一样奇怪的东西吸引了他的注意。吊在屋顶的超大电视屏幕,如果不是抬头上看,一时间,还真发现不了。可是,这件奇怪的东西是做什么用呢?……冯琛的变态和残忍,把这电视屏幕放在这里,绝不可能是要给被他折磨着的凌川一点闲暇时的娱乐,那么,这是什么意义?
“秦总,我们柄叔的电话。”一个身材健硕的男人走过来,正是这次秦风扬借用的一个洪帮头目。
“柄叔,谢谢你的消息。”接过电话,秦风扬恢复了冷静:“什么?……我放出去的暗花有人回应?!好……请您立刻把我的电话给他们,我等着!“
交还电话,饶是他再强硬坚忍,此刻也终于因这从地狱直返天堂的消息失去了控制:“吴非,凌云……,有人能交出凌川。……”
靠上了身后溅满血迹的墙壁,他的声音有点哽咽的嘶哑:“他们说……他活着。”
“风扬,马上我来和那些人谈判。”吴非静静看着他,眼中暗流涌动:“你现在太激动,没有我理智!”
怔了怔,秦风扬看着自己不能控制颤抖的手,无言地点头:是的,吴非的冷静镇定,他可以信任。
秦风扬的手机,终于在漫长的五分钟后忽然响起。静静等那铃声响了好几声,吴非沉着的接了起来:“喂?我是秦风扬。……”
身边的秦风扬和凌云同时摒住了呼吸,紧张无比地看着他的神情。
“是我标的暗花不假,可我要的是活人。……他伤得很重,不能保证他的生死?”回首给秦凌二人一个严厉的眼色,及时制止住他们的惊呼,吴非冷冷道:“尸体的话,我一分钱不付。……什么,要一千万旧钞?……”
沉吟着,他静静道:“我没可能筹到这么多旧钞。三百万,再多没有了。……”
旁边,秦风扬和凌云同时吃惊地张大了嘴。
“吴非!”劈手去抢他的手机,秦风扬咬牙切齿:“给他们,要多少都给他们!……”
飞快用手捂住话筒,吴非锋利的视线有丝恼怒:“旧钞!……”灵光一闪,秦风扬头脑恍然清醒过来明白了他的意思,退后不语。
听不懂他们这短暂的默契交流,凌云只心惊胆战地听懂了一件事,哥哥“伤得很重生死未卜”,而他们在和对方讨价还价!
惊怕惶恐压得他透不过气,他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