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着一袋垃圾走了出来。
看见三个穿着制服的警察站在门口,年轻女子吓了一跳,手里的垃圾也掉到了地上。
范泽天透过门缝往她屋里瞄了一眼,里面摆着一张木床,一个光着身子的黑瘦老头儿正坐在床边往身上套衣服。
他大概明白是怎么回事了,但眼下查案要紧,就当作什么也没有看见的样子,掏出死者马旺财的照片,问那女子:「你认识这个人吗?」
年轻女子见他们并不是来扫黄的,这才松口气,低头看一眼照片说:「认识啊,他叫马旺财,就住在我隔壁。」
文丽追问了一句:「你看清楚,真的确定是他?」
女人又看了照片一眼,说:「错不了,就是他,他还欠着我两次的钱呢……」话至此处,她忽然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急忙闭上嘴巴,不安地看着三个警察。
范泽天往她旁边的那个房间看了一下,房门是锁着的,门边的墙壁上有一个比巴掌大不了多少的小窗户,往里一瞧,黑乎乎的,什么也看不见。
他问那年轻女子:「你最后一次见到马旺财,是什么时候?」
女人想了一下,说:「好像是四五天前吧,具体时间记不清了。」
她看着三个警察,忽然想到了什么,问,「是不是他出什么事了?」
「四天前,也就是5月19日凌晨,他被人杀死了。」年轻女人「啊」的一声,脸色就变了。
范泽天问:「他住在这里,平时有没有跟什么人结过仇?」
女人摇头说:「这个就不知道了,我跟他也不是很熟。」
范泽天见从她嘴里问不出什么,就指指马旺财的房门说:「这门锁,除了他自己,还有谁有钥匙?」
「房东应该有吧。」
「房东电话是多少?」
女人快速地说了一串手机号,然后垃圾也不扔了,捡起来提进自己房间,「砰」的一声,关上了房门。
范泽天拨打了那个电话号码,房东很快就赶了过来。
房东是个五十多岁的矮胖老头儿,嘴角带着笑纹,看起来挺和气。
范泽天指着那个房间问他:「马旺财是不是住在这里?」
房东老头儿点头说:「是的。」
范泽天问:「这里房间的钥匙,你应该都有吧?」
老头儿点头。
范泽天说:「你把马旺财的房门打开,我们要进去看看。」
房东老头儿从裤腰带上解下一大串钥匙,找出其中一把,把那个房间的门打开。
范泽天他们走进去,屋里光线很暗,房东老头儿在墙上摸索几下,打开了电灯。
那是一间只有十来平方米的小房间,小窗下摆着一张单人床,床单黑乎乎的,一看就知道至少有大半年没有洗过。
床底下摆着两只纸箱,里面装着几件衣服和两双鞋子,除此之外,屋里再也没有其他东西。
文丽和李鸣在屋里搜寻一遍,然后冲着队长摇摇头,表示毫无发现。
走出房门时,范泽天问房东:「马旺财在这里住了多久了?」
房东想一下说:「应该有三四年了吧。」
范泽天问:「你最近一次见到他,是什么时候?」
房东说:「两个月以前。我这里的房租是两个月收一次。除了来收房租,平时我很少来这里,所以我对他这个人也不是很熟悉,只要他能准时交房租就行了,其他事我也无权过问。」他虽然不知道警方找马旺财干什么,但估计肯定是他在外面做了坏事,所以没等警察发问,就先把自己撇干净了。
范泽天换了个话题,问他:「那你知道马旺财在什么地方上班吗?」
「他好像没有什么正式工作,一直都在打零工。」
「打零工?」
「对,就是站在街边举个牌子揽活儿干的杂工。谁需要找人干活儿,冲他招招手,他就跟你走了。」
房东老头儿揉一下额头,想了一下说,「哦,对了,我有两次都看见马旺财和一帮民工坐在青龙咀菜市场门口的水泥台阶上等活儿干,估计那里就是他的大本营了。如果你们需要找他,可以去那里看看。」
「他已经死了,几天前,他被人杀死在一个养猪场后面。」离开的时候,范泽天把这个消息告诉了房东。
房东吓得一哆嗦,好半天没有回过神来。
2
从刘石巷出来,向左拐,就到了青龙咀菜市场。
菜市场很大,周围小半个城区的人都跑到这里来买菜,大门口人进人出,十分热闹。
像所有的菜市场一样,这里的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烂菜叶与鸡鱼肉混合的腥臭味,老远就熏得人直皱眉头。
菜市场门口,有一道两三米宽的水泥台阶。范泽天走过去时,看见台阶上聚集着十多个皮肤黧黑、衣着朴素的汉子,年轻的才二十出头年纪,年长的已经头发花白,估计已有五十多岁。有的坐在一边独自抽烟,有的坐在一起骂娘扯淡,还有的把衣服脱了系在腰间,光着膀子坐在一堆玩扑克。
从说话的口音上判断,这些人应该是来自五湖四海。
一辆摩托车从街上驶过来,车主朝一个正在抽烟的小伙子指了一下,说:「我那里缺一个搬砖的,150元一天,干不干?」
那小伙子把烟屁股往地上一扔:「干!」说完跳上摩托车,就跟那车主走了。
可能是范泽天三人身上的警服太扎眼,他们刚走到台阶边,那帮民工就「呼啦」一下,全都站起来,带着一脸既警惕又惶惑的表情直盯着这三个警察。
范泽天有点后悔,如果不是走得匆忙,自己应该换了便装出来才对。他咧嘴一笑,掏出一盒烟,朝台阶上的民工每人甩了一根,说:「我们最近在查一个案子,想找大伙儿打听点消息。」
那帮民工一听,不是来找自己麻烦的,就松了口气。
文丽拿出马旺财的照片,让他们看了,然后问:「照片上的这个人,你们认识吗?」
「认识啊,这不是马旺财这小子吗?」
民工们围过来看了照片,七嘴八舌地说开了,「他跟我们一样,每天都到这里揽活儿干。不过这几天,好像没有看到这家伙了,不知道是不是回家娶媳妇儿去了。」说到最后一句,有人哈哈大笑起来。
「他已经死了,」李鸣说,「是被人杀死的。」
「啊,他死了?」所有在场的民工都吓了一跳,静了半晌,才有人问,「这、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四天前。」
民工们听了这话,你望望我,我望望你,同时闭上嘴巴,谁都不敢再说话,估计是怕在警察面前说错什么话,惹祸上身。
范泽天一屁股坐在脏兮兮的台阶上,点燃一根烟,一边抽着一边问身边一个年轻小伙子:「这个马旺财,平时是个什么样的人啊?」
小伙子谨慎地说:「跟我们也都差不多吧,家里穷,没活儿干,就跑到这里打零工,靠做苦力挣点辛苦钱。不过他这人喜欢打牌,赌瘾比较大,挣了一点钱,也都输得差不多了,至今也没找上个媳妇儿。」
「听说他到这边打零工已经有三四年时间了,」范泽天问,「平时他有没有得罪过什么人?或者说,有没有什么仇人?」
小伙子一听这话,脸上现出为难的表情,低下头去,闷声不响地抽起烟来。旁边的几个民工相互望一眼,也都不再出声。
范泽天看出了端倪,就说:「有什么情况,你们尽管说出来,警方会为你们保密的,除了现在在场的人,没有其他人会知道你们向警方反映的情况。」
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头儿用手挠了一下头说:「其实也没什么保密不保密的,他跟阿强关系不好,这个事我们这儿的人都知道。」他告诉警方,阿强本名叫于强,跟马旺财算是老乡,来自湖南邵阳。两人关系原本不错,后来两人一起打牌,马旺财输给于强八百多块钱。马旺财说于强是使诈才赢牌的,不肯给钱。于强很恼火,两人就在这里干了一架,马旺财把于强的鼻子打出了血。于强放出狠话,扬言不弄死马旺财老子就不是人。
范泽天问:「这是什么时候发生的事?」
老头儿想了一下说:「大概是一个月以前吧。从这以后,他俩就成了仇人,再也没有一起打过牌,也没有再说过话。还有,有一次我看见于强在衣服里别了一把水果刀,没活儿干的时候,就蹲在墙边磨刀,那把刀已经被他磨得很锋利了。」
「这么说来,这个于强,倒是很让人怀疑了。」范泽天皱起了眉头。
老头儿看看他,又看看身边的几个同伴,把他拉到一边小声地说:「其实刚才一听说马旺财被人杀死了,大家心里就知道,肯定是于强这个家伙干的。但是于强这个人脾气暴躁,肩膀上还文着一只凶恶的老虎,大伙儿都有点儿怕他,所以就算是警察来调查,大家也不敢随便提到他的名字,主要是怕他以后报复。」
「那这个于强,现在在哪里?」
「他已经回湖南老家去了,好像是十天前的样子吧,他突然说要回家盖房子,然后就再也没有在这里出现过了。」
范泽天看看文丽和李鸣,三个人都从对方眼里看出了怀疑之色。
如果这个老头儿反映的情况是真的,那么这个于强就很值得怀疑了。很有可能是他对马旺财动了杀机之后,就谎称自己要回老家,然后离开众人的视线,暗中躲起来准备对马旺财下毒手。直到四天前,他才终于找到了机会。
「于强会开车吗?」文丽忽然问了一句。
「会啊,」老头儿点头说,「听说他以前在家里开过农用车,有一回我们在一个工地上干活儿,我还看到他偷偷把工地上一辆皮卡车开去拉砖,不过他没有驾照。」
如此一来,于强身上的疑点,就跟警方的推断非常接近了。他虽然没有驾照,但是会开车,虽然自己没有车,但很有可能会偷偷使用别人的车。
范泽天问那老头儿:「你有于强的照片吗?」
老头摇头说:「没有。「
范泽天看着台阶上的几个民工大声问:「你们谁有于强的照片?」
一个戴眼镜的年轻人说:「我好像有吧。以前跟他一起打牌的时候,我用手机拍过几张照片,不知道删了没有。」他拿出自己的手机,翻了一下,找到一张一圈人围在一起打牌的照片,说,「有了。」用手指指其中一个人,「他就是于强。」
范泽天凑过去一看,他指的是一个年轻人,大约二十七八岁年纪,留着平头,长脸浓眉,穿着背心,露出胳膊上一只张牙舞爪的老虎文身。
他问:「还有谁知道这个于强的其他信息吗?比如说他租住在哪里,在这里有没有亲人,或者说具体的户籍地址?」
众人都摇头说不知道,于强本来有个手机号,但他离开的时候已经停机了,说是回家会换新手机号。
范泽天只好让这个戴眼镜的年轻人把这张照片发给文丽,让文丽回市局到户政科再去查一下,看能不能找到一点儿有用的信息。
第二天,文丽从户政科的计算机里查到了这个于强的身份证信息,他是湖南省邵阳市邵东县人,今年26岁。但他并没有在青阳市办理流动人口居住证,所以没有办法查到他现在的租住地址。
文丽把这个情况向范泽天汇报后,范泽天立即向湖南省邵东县警方发出协查通报。
下午的时候,有消息反馈回来,说于强18岁高中毕业后就出去打工,期间除了五年前他父亲去世时他回过一趟老家外,就再也没有回去过。近段时间于强也没有在家乡出现过。
既然于强并没有回家,那他为什么要对菜市场外面那些同伴说自己回家盖房子去了呢?他没有回家,那他又去了哪里呢?是不是他对别人谎称自己回老家了,实际上却并没有离开青阳市,而是一直在暗中准备对马旺财实施谋杀呢?5月19日,他终于找到了对付马旺财的机会,不知道他使用了什么方法,先是将马旺财制伏并捆绑起来,把他塞进了一辆偷来的车子里,然后将他载到荒郊野外,将其杀死。
这个推理,是文丽提出来的。范泽天也觉得根据目前警方所掌握的线索来看,这个推理是可以成立的。如此一来,于强身上的杀人嫌疑,就更重了。
就在范泽天准备对于强展开重点调查的时候,邵东警方又传来一条消息,他们从于强的母亲那里打听到,于强确实没有回家,但他却在十天前乘坐长途汽车回到了邻近的新邵县。他在那里处了一个女朋友,这次是专程回女朋友家,准备盖房子结婚的。
范泽天在电话里追问了一句,能确定他真的是十天前回去的,而且回去之后,就再也没有离开过新邵县吗?
对方说:「这个我们也不能肯定,我们只是走访了于强的家人,这个消息是从他家人那里听来的。」
范泽天把这个情况向项目组的几名组员做了通报。
李鸣问:「有于强女朋友家在新邵县的具体地址吗?」
范泽天说:「有。」
李鸣说:「范队,还是让我跑一趟新邵县吧,我想亲自去把情况调查清楚。」
范泽天想了一下,点头说:「好,那就辛苦你了。」
第二天,李鸣带着一名同事乘坐长途车,赶到湖南新邵县,找到了正住在女朋友家的于强。
据调查,于强确实是于十天前坐车从青阳市回到新邵县的,而且回来之后,一直在帮女友家盖新房,并没有离开过新邵县。
听到马旺财被杀的消息,于强大吃一惊,看了李鸣一眼,忽然明白警察来找自己的原因了。
他向警方解释,自己前段时间,确实因为打牌赌钱的事,跟马旺财发生过冲突,还说过要弄死马旺财之类的狠话。不过这都是一时气话,事情一过,自己也没有记在心上了。
李鸣说:「可是有人看见你跟马旺财打架之后,身上带了一把水果刀,而且还在水泥台阶上磨刀。」
于强苦笑一声说:「你不知道,我从18岁高中毕业后,就出去打工,那时我太老实,总是被人欺侮。后来我明白了『马善被人骑,人善被人欺』的道理,所以就文了身,对人说话也是粗声恶语的,把自己弄得凶巴巴的像个混黑社会的。结果从这以后,就再也没有人敢欺侮我了。那天我跟马旺财打架后,发现他看我的眼神有点儿不对劲,我怕他对我下狠手,所以就在身上别了一把刀防身,没事的时候还故意把刀拿出来磨一磨,为的就是吓唬吓唬他,让他对我心存忌惮,不敢把我怎么样。若说叫我真的拿刀去杀人,借我十个胆子我也不敢啊!」
经过细致的调查,李鸣确认于强说的是真话。
马旺财是在5月19日凌晨被杀的,而这个时间里,于强一直待在女朋友家里,并没有离开过新邵县。他没有作案时间,也有案发时不在场的证明,所以说他是凶手的推断是不可能成立的。
离开新邵县后,李鸣又马不停蹄地赶到邻近的娄底市,这里是死者马旺财的老家。
按照马旺财身份证上的登记信息,李鸣找到他家里。他老家在乡下农村,一间旧砖房早已被大风吹得东倒西歪,破败不堪。问了几个邻居,才知道马旺财父母早亡,老家已经没有至亲之人,他出去打工之后,已有好多年没有回过老家。
李鸣回到青阳市,把调查结果向队长做了汇报。
范泽天说:「这么说来,凶手不可能是于强。从目前的情况来看,他是咱们警方最重要,也是唯一的嫌疑人。既然他身上的嫌疑被排除了,那这个案子又回到了原点,咱们还得继续查下去。」
文丽说:「咱们从死者马旺财的老家查不到任何线索,而在他的租住地,也没有发现什么蛛丝马迹,咱们对死者的情况了解得太少了,调查起来有点不知道从哪里下手的感觉。」
范泽天想了一下说:「咱们还是去青龙咀菜市场吧,也许现在最了解马旺财的,就是平时聚在一起的那帮民工了。」
他带着文丽第二次来到菜市场门口时,因为换上了便装,看起来已经没有上次那么扎眼。
两人走上台阶,台阶上的情况跟上次来时一样,只是聚集在这里揽活儿干的民工,似乎多了几个。
范泽天一屁股坐在一群打牌的民工后面,几个民工回头看他一眼,没理他,继续打牌。过了一会儿,又回头看他一眼,这才记得他就是上次来过的那个警察,急忙把牌扔到地上,抓起地上一把零钱往口袋里塞。
范泽天笑笑说:「没事没事,你们继续打牌,我们不是来抓赌的,我只是来打听点情况。」
上次那个头发花白的老头儿凑过来问他:「警官,于强抓到了没有?」
范泽天说:「我们对他做了详细调查,最后证实他不是杀死马旺财的凶手。于强确实在十天前就回他女朋友家盖房子了,之后就再也没有到过青阳市。」
老头儿说:「如果他不是凶手,那咱们也想不出还有谁会对马旺财心怀杀机了。」
「你们最后一次在这里见到马旺财,是什么时候?」
「应该是5月18日下午吧,那天刚好我女儿从老家打电话给我,所以日期我记得比较清楚。」老头儿说,「当时我们也像现在这样,正围在一起打扑克牌,我接了个电话,马旺财嫌我出牌慢,还骂了我两句。」
「后来呢?」
「后来他的钱输光了,就坐到一边抽烟去了。」
「那天下午,他一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