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诡案罪8-第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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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推开家里篱笆院门的剎那,他忽然嗅到了一种奇怪的味道。他抽抽鼻子,高举蛐蛐儿笼子,大声道:「小宝,快看爹爹给你买什么回来了?」

若在平时,小宝听到他的声音,早已笑闹着从房子里奔了出来。但是今天没有。院子里静悄悄的,一点儿声气也没有。

他心头涌起一种不祥之兆,大步走进院子,跟小宝最要好的那条大黄狗横躺在一棵柳树下,头颅早已被击得粉碎。

他这才猛然醒悟,刚才闻到的是一股血腥味。他的脸色早已变了,扔下蛐蛐儿,右手从腰间摸出一把贴身的弯刀。

他当差之前是神刀门的人,所以虽然平时办案公干之时使的是一条铁链,但其实最拿手的兵器,却还是手中这把圆月弯刀。他双手握刀,警惕的目光四下扫视,小心翼翼、一步一步地穿过院落。院子里没有一个人,没有一丁点儿声音,连平日总被小宝撵得四处乱窜的小鸡、小鸭、小猪都不见了,剩下的只有一团恐怖的寒气。他的心缩得紧紧的,一步步走上台阶,朝屋里轻唤了两声:「阿慧,阿慧。」阿慧是他女人的名字。没有人回答他。

家里的大门虚掩着,他的心不由得一阵怦怦狂跳,单手握刀,伸手轻轻推开大门,一股浓浓的刺鼻的血腥味扑面而来。

他最先看到的是一团殷红的血迹,然后是一个倒在血泊之中的女人,正是他的女人。

「阿慧!」他惊呼一声,弯刀落地,冲上去一把抱住她。她雪白的脖颈上划着一道深深的剑痕,鲜血正汩汩流出。他颤抖着伸手去抹,那血却越流越快、越流越多。

「阿慧,阿慧,你醒醒,你、你怎么了?小宝呢?这、这是谁干的?」他的心都碎了,止不住哭起来。

过了好久,阿慧才缓缓睁开眼睛,缓缓伸出一只手,握住他的手。她的手像冰一样冷。她积蓄起全身最后一丝力气,气若游丝、断断续续地道:「我、我……一、一个蒙面男人抓走了小宝……答应我,一定要救回小宝,一定要、要……」她的眼睛里充满了哀痛,充满了乞求,手朝着旁边的桌子指了指,然后便缓缓垂了下去。

桌子上插着一把寒光闪闪的匕首,匕首下钉着一张小小的纸条,纸条上写着一行字:

若想保全你儿性命,一切须听我指令。

字迹虽然潦草,但书写有力,一笔一画力透纸背,就像砍向心间的刀锋一样,每一个字、每一个笔画,都能让人感觉出寒意与杀气。

莫惊雷紧紧地抱着妻子,她的身体越来越沉、越来越冷。他的心也越来越苦、越来越痛。

她的生命正一步一步离他而去,从今往后,再也不会回来,从今往后,再也没有人疼他、爱他、怜他、惜他,再也没有人在他饥饿的时候捧上一碗热乎乎的饭菜,在他寒冷的时候送上一件暖和的衣服,再也没有人在每个黄昏时刻倚门守望他回家的身影。

就像有一把锋利的刀子,在这一瞬之间,把他的心给剜空了。他「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止不住泪流满面,仰天悲呼:「阿慧——」

2

第二天早上,莫惊雷赶到知府衙门当值的时候,已比平时稍稍晚了一些。副手熊人杰见他眼圈发红、神思恍惚,大感诧异,迎住他道:「莫大人,你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是不是病了?要不要向知府大人告一天假?」

莫惊雷回过神来,苦笑一声,摇了摇头,却不说话。

妻子惨遭毒手,儿子被人掳走下落不明、生死未卜,无论谁遭遇这样的惨变,都是一件极难承受的事。妻子临终之前告诉他,凶手是一个黑衣蒙面男人,这个男人到底是谁?是他的旧仇宿敌,还是新恶对头?

昨日白天刚抓了个蒙面女刺客,傍晚家中便遭遇凶徒袭击,这两件事有关联吗?蒙面男子留在桌上的纸条他早已看过,对方到底是何用意?说是要他「听命行事」,到底听什么命令、行什么事呢?时间已经过去整整一个晚上,小宝怎么样了?

一想到儿子小宝,一想到妻子临终前那乞求的目光,他的心便一阵抽搐、一阵刺痛。他一咬牙,心中暗想:无论如何也一定要找到那个蒙面人,救回儿子,为阿慧报仇。

「莫大人,快去换衣服,大人就要升堂了。」熊人杰见他在签押房门口发呆,急忙提醒他。

因为知府大人今早要亲审昨天抓到的那个女刺客,所以大伙进进出出,显得十分忙碌。莫惊雷蓦地自沉思中惊醒,答应一声,急忙走到班房换衣服。

打开衣柜,拿出差服,抖开,正欲披上身,忽然「叭」的一声,从衣服里掉下一样东西。

他的心一阵狂跳:是一只鞋子,是儿子穿过的一只鞋子。

他像一只嗅到了猎物的豹子,立即警觉起来,双目中精光一闪,锐利的目光已自班房中扫过,可是班房里进进出出的都是三班衙役,并无外人。看来这只鞋子早已放在了他的衣服里,放鞋子的人也早就走了。

他浓眉一皱,弯腰拾起鞋子,却发现里面藏着一张纸条,纸条上写着一行字,字迹潦草,笔迹有如刀锋,杀气毕现,看来与昨晚桌子上的那张纸条是出自同一人之手。

正在这时,三通鼓响,大堂那边传来一阵「威——武——」的呼喝之声,知府大人已经升堂了。

「叭」的一声,惊堂木一响,知府大人喝道:「带女刺客。」

下面传声皂隶便拖长声音高喊道:「带——女——刺——客——」

两名腰挎大刀的捕快应声将女刺客从大牢里提了出来。莫惊雷轻轻拍一下熊人杰的肩膀,熊人杰明白总捕头的意思,这女刺客公然行刺朝廷命官,当街杀人,罪行极大,而且又是身怀绝艺的武林高手,为防万一,还是正副两位捕头亲自押送保险一些。

当下两人挥退捕快,一左一右押了那女犯,就往大堂走去。

公堂之上,明镜高悬。知府大人面沉如水,坐在高堂上,极是威严。左首下坐着同知田云山,右首下是随堂记录的执笔书吏。公堂两旁,三班衙役持棍肃立,一声「威——武——」,喝得人心惊胆战。

大堂门口,熊人杰大喝一声:「犯人带到!」用力一推,女刺客脚下戴着铁镣,一个踉跄,跨进门去。熊人杰手扶刀柄,虎着脸,跟着走进去。莫惊雷落后两步之遥,犹豫一下,低着头,右手放在腰间,摸着藏在衣服里的刀柄,也跟着走进来。

女刺客走到大堂中央,知府大人重重一拍惊堂木,喝道:「堂下何人?见到本官,缘何不跪?」

「跪下,跪下。」两旁衙役手持水火棍,齐声呼喝,气势威严,十分惊人。

女刺客傲然站立,瞧着知府大人,只是恨声冷笑,并不下跪。

熊人杰见知府大人就要发怒,忙大声喝道:「大胆犯人,见到大人还不跪下?」抬腿踢向女刺客膝盖后面的委中穴。

便在这时,莫惊雷突然冲上来,猛然撞开熊人杰,右手自腰间拔出那柄碧绿的弯刀,用力一挥,刀光一闪,女刺客脚下的铁镣已然断开。

「快走。」他一把拉住女犯人,转身疾步向公堂大门奔去。直至奔出数步之遥,公堂上一干人等才猛然醒悟,纷纷大叫:「哎哟,不好了,莫捕头要劫犯人了,莫捕头要劫犯人了!」

「莫大人,你想干什么?快放开她!」熊人杰大步赶上,厉声大喝,拔出朴刀,直往他后脑砍来。

莫惊雷听见脑后风响,左手拖着女刺客,蓦地后退一步,右手屈肘一撞,肘尖正好击中熊人杰小腹,顿时疼得他直不起腰来。

莫惊雷道:「兄弟,对不起。」拉着那女刺客复又奔向大门。

「大胆莫惊雷,难道你真想当堂劫囚不成?」知府大人又惊又怒,「还不快给我拦住他!」

堂上众多衙役捕快一声吆喝,立时手持兵刃,把住大门。

莫惊雷倒转弯刀,用刀柄击倒数人,因为都是自家兄弟,平时相交甚笃,不忍加害,所以出手极轻,众人倒地之后又纷纷爬起,继续拦阻。

熊人杰大是诧异,仍然不信平时疾恶如仇的总捕头竟会当堂劫囚,知法犯法,当下一边挥刀赶上一边大叫道:「莫大人,你这是干什么?难道你与这刺客真是一伙儿的?」

莫惊雷双唇紧抿,并不答话,举刀与他拆了一招,转身欲走,熊人杰大急之下,一柄朴刀竟如狂风暴雨般席卷过来。

莫惊雷浓眉一皱,情急中瞧见他握刀的手腕上裹着一块白布,想是昨日在街上被女刺客刺伤手腕,一时之间未能痊愈,瞅准时机,弯刀自对方的刀风中斜劈而入,「叭」的一声,刀背重重地打在他受伤的手腕上。

熊人杰「哎哟」一声,登时握刀不稳,朴刀「叮当」落地。他脸色通红,自知莫惊雷手下留情,否则这条手臂早就废了,只好知趣地退到一边。

经此一缓,大门口早已被封得严严实实,若是硬闯,虽然能够出得去,却不知要死伤多少人。

莫惊雷一张黑脸绷得紧紧的,稍一犹豫,忽地左手提着那女刺客,右手挥刀,折转身来,直往堂上奔去。

知府大人正坐在堂上大叫:「反了反了,快调弓箭手来,快调弓箭手来!」忽见他凶神恶煞般奔向自己,不由得吓得魂飞魄散,大呼救命。

「不好,他要杀大人,原来与这女刺客真是一伙儿的。」众人大呼小叫,又纷纷涌到堂上,全力保护知府大人。

如此一来,大门便无人把守。莫惊雷道声「对不住」,提起女刺客,展开轻功,夺路而逃。

出得知府衙门,身后早已乱成一片,有的高叫:「不好了,莫捕头劫囚逃跑了!」

有的大喊:「莫捕头跟那个女刺客原来是一伙儿的,快抓住他!」

有的则大呼:「太好了,弓箭手来了,莫捕头勾结匪类,意图谋刺知府大人,罪大恶极,格杀勿论,大伙儿快追呀!」

转瞬之间,呼声、喊声、脚步声已追到身后。

莫惊雷暗自皱眉,心道:要是被弓箭手追上,那就不易脱身了。

当下顾不上喘口气,提起女刺客,折身钻进一条小巷,走不多远,又跃上墙头,奔入另一条街道,来到一个拐弯处,再拐进另一道胡同,如此几番,约莫奔行半个时辰,身后的叫喊声才渐渐远去。

他停住脚步,略略辨别了一下方向,忽然折向西行,直往西门城楼奔去。行不多久,便看见一座三檐三层、覆盖黄色琉璃瓦的木楼,他暗自松口气。这便是望江楼了。

在大堂上救下女刺客,一个时辰之内赶到望江楼。

这便是小宝鞋子里那张纸条上的字迹,也是那个蒙面人向他发出的第一道命令。

为了儿子小宝,为了妻子临终前的交代,莫惊雷只好豁出去了。总算按时赶到,但愿小宝安然无恙,他在心中暗暗地想着。

望江楼矗立在青阳西门城楼上,扼长江要冲,极是庄重壮观。

莫惊雷左手提人,右手握刀,目光四下一扫,未见一个人影。他心中暗自惊疑,一面留神戒备,一面往楼上登去。

为防意外,他救人之时留了一个心眼儿,只砍断了那女刺客的脚镣,手上的枷具却未打开,如若有变,他还可以控制住她。

那女刺客被他一路提着,居然一语不发,全无反应。

忽地,一种芒刺在背的感觉自后方传来,莫惊雷回头一瞧,仍然看不见一个人。虽是如此,他却知道对方一定就在这附近监视他,他看不见对方,对方却一定能看见他。敌暗我明,极为不利,该怎么办?

他心中一动,将冰冷的弯刀架在那女刺客的脖子上,目光四下巡睃,嘴里大声喝道:「朋友,莫某知道你已经来了,请现身吧。在下已遵命将令友救出,如果想要她回去,就请放小儿过来交换,一命换一命,谁也不亏。假若小儿少了一根头发,那你这位朋友就甭想回去了。」

江风呼啸,涛声依旧,没有人回答他。他脸色一变,登上二楼,又把刚才的话重复了一遍,仍无响应,只好押着那女刺客继续往上爬。

三楼仍然空无一人,只有一只鞋子放在石柱上,正是小宝的另一只虎头鞋。

莫惊雷心中一动,急忙抓过鞋子,果然里面又有一张纸条,纸条上写着三个字:杀了她!

他浓眉一皱,回头望了那女刺客一眼,突然挺刀朝她刺去。女刺客戴着枷具,行动不便,猝不及防之下,被他刺个正着,锋利的弯刀从前胸插入,力透后背。她来不及哼一声,向后便倒。

就在这时,忽听楼下传来「啊」的一声,莫惊雷厉声喝道:「什么人?」探头一望,只见一条人影从楼下大树后跃出,纵身直往江边奔去,黑衣、黑裤、黑巾蒙面,正是他要找的黑衣蒙面人。

「站住!」莫惊雷岂能就此放过他,大喝一声,手往石栏上一撑,人已从三楼飞身跃下,箭一般追了过去。

那黑衣蒙面人的轻功却比他要好得多,几起几落,已奔至江边,回头看他一眼,忽地纵身向江中跳去。

莫惊雷赶到江边,那人却早已登上泊在岸边的一叶小舟,顺风漂出数丈之遥,不消片刻,便走得远远的了。

「在这里,在这里,大伙儿快来,莫捕头在望江楼下,这回可别让他跑了。」忽地北面树林那边有人高喊,接着便有人涌了过来,正是知府衙门的追兵。

莫惊雷脸色微变,急忙跃上三楼,那女刺客胸前插着那把碧绿的弯刀,正一动不动地躺在那里,也不知是死是活。

他没多想,一把抱起她,跃下高楼,大步向南奔去。

3

青阳城外,长江故道边,有山曰「四君山」。

山顶有一座无名小庙,住着一位老和尚和一位少女。

世人只知少女叫云姑,乃老和尚的孙女儿,至于那老和尚的身世来历、俗名法号,却全不知情,每每提及之时,都称他「无名和尚」。

只有莫惊雷知道这老和尚虽名「无名」,实却有名,且大有来头。那少女其实也并非他亲孙女儿,而是当年在长江中救下的一名女婴。

无名和尚俗家姓李,家中三代悬壶,青年时期已是江北一带极有名气的「神医」,中年时却改行做了仵作,凭着他高超的医术和缜密的心思,不知破了多少奇案怪案。后因遭人妒忌,被人诬枉,身陷囹圄,几生几死,后得一游方和尚相救,才得以脱身。从此看破红尘,做了和尚,隐居在这长江边。后因机缘与青阳捕头莫惊雷相识,甚为投机,遂成忘年之交。

莫惊雷每有难事,必向其请教,他这青阳神捕的名头,倒有一半得这老和尚的暗中相助。

现在,莫惊雷就坐在无名和尚的禅房里,而那名被他刺中不知生死的女刺客,就躺在那张木板床上,手上的枷具早已被莫捕头打开。

女刺客双目紧闭,躺在那里一动不动。无名和尚走上去察看片刻,用手握住弯刀刀柄,猛然拔出,鲜血立即从女刺客胸前喷涌而出。

老和尚道:「快上止血药。」

云姑答应一声,立即上前将早已准备好的药材敷贴到她的伤口上。

女刺客全身猛然一震,「啊」的大叫一声,双目突然大睁,但很快又偏着头昏迷过去。

莫惊雷擦擦手掌心里的汗珠,起身问:「她怎么样了?」

老和尚手里拿着从女刺客身上拔下的弯刀,反复看着,缓缓说道:「在每个人的心脏里,都有左右两瓣心房,左右心房之间有一线极细极窄的小孔,这把刀刚好从这线小孔中穿过,对她的心脏并未造成大的伤害。如果这一刀是凶手无心之作,那这位女施主便实在是太幸运了;如果凶手是有意为之,那么他的刀法可说已达化境。」

莫惊雷听他这样说,知道那女刺客已无性命之虞,这才大大地松口气,苦笑一声说:「老和尚,实不相瞒,这把刀是我的,杀她的人不是别人,正是我。」

「哦?」无名和尚虽感诧异,却并不多问,只是瞧着那把刀道,「这把刀,其薄如纸,其弯如月,极是罕见,只怕是当年神刀门的人所用的圆月弯刀吧?」

莫惊雷道:「老和尚好眼力,在下当年确实曾加入过神刀门。」

老和尚将刀还给他,看他一眼说:「当年神刀门解散之后,门中高手大多被朝廷网罗了去,全部安置在刑部督捕司委以重用,怎么你……」

莫惊雷摸摸鼻子笑笑道:「人各有志,我在青阳知府衙门也混得不错呀!」

「原来如此。」无名老僧双手合十,意味深长地笑了。

莫惊雷见云姑正在给那女刺客解衣上药,自己留在禅房不太方便,便跟老和尚一同走了出来,问道:「她的身体什么时候能恢复过来?」

无名和尚道:「你这一刀虽然刺得巧妙,没有伤及心脏,但却已令她大受内伤,老和尚明日多采些好药回来,大概一月她就可以下地走动。要想恢复武功,却至少需要休养三个月时间。」

莫惊雷皱皱眉头问:「若是要她开口说话呢?」

老和尚道:「少则十天,多则半月。」

「十天半月?那可不行,时间来不及了。」

「那你想要她什么时候痊愈?」

莫惊雷急道:「当然是越快越好,最多三五天时间,否则时间拖得愈久,犬子便越加危险。」

老和尚见他如此性急,知道其中一定大有隐情,但却并不多嘴相询,只是摇摇头道:「伤势如此之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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