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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莫瑞离开行道,走向半开化的大地。
他曾恐惧地设想他的同类中被主人抛弃的命运。他们去哪儿了?像他一样,去了那荒凉的大地?
他凝视着幽暗的树林和灌木丛。他突然意识到,他以前从未了解过黑暗。他们无论到哪儿都有光——街道上的光,车和飞机里的光,甚至连他们夜里睡觉时也有光。
他感到头皮发麻,毛发直竖。一个人怎么会变成野兽?他迷惑地琢磨着。是把衣服脱掉了吧?他猜想。
他在口袋里摸索着,把文明的象征一件一件取出来。一些投币机用币,用它们可以获得小巧的白色药片。一串叮当响的钥匙,可以打开他的家门、办公室、汽车、柜子、衣橱上的锁。延展性钢制钱包,装有他的全部个人资料。一整瓶药——还有另一瓶,几乎是空的。
他机械地吞下两片药,把瓶扔掉。一只小巧的塑料盒……他注视着它,不觉间,一个有如钻石般坚硬的东西硬咽下了他的喉咙。小盒的深处,传来悠扬、尖锐的呼唤。
主人的呼叫!主人需要他。
莫瑞从飞机中爬出来,身下绵亘着险峻的安第斯山脉。他几乎是飘着来到主人邸宅的通道。令人窒息的热气迎面袭来,但当他打开门,看见主人赤身露体地坐在黑暗中时,他几乎快乐地笑出声来。
“你很磨蹭,莫瑞。”主人说,语调平淡。
莫瑞忽地感觉到一丝凉意,他没料到会这样。他朦胧地预想一次平静的和解,但主人的语气是明摆着的。莫瑞感到疲惫和气馁。“是的,”他说,“您呼叫我时,我正在市郊。”
主人既没皱眉也没微笑。他深谙眼前这位冷淡、漠然的智者的情绪,是他赋予莫瑞大部分的智慧和个性。对莫瑞的种族来说,没有什么比遭遗弃更具有悲剧性的了——或者,与这种智慧不能和谐相处。这不是妄言,但是更糟。
“莫瑞,”主人说道,“你是一位最具竞争力的实验室技术员,你还有考古学的天赋。你被分配从事一项新的工作,它将涉及这两个领域。我希望你调查一下卡特·霍克斯的研究,时间约为库柏因希克后十五世纪。你要确认他的结论并在其基础上发展一个关于他试图解决的问题的完整方案。”
“遵命。”莫瑞冷冷地说。一般说来,他得知被选中时会十分高兴,而且他意识到高兴是他的义务,但良心却用刻薄的话告诉他,这不是一种带有感情色彩的任务分配,而仅仅是利用一件称手的工具。
“这项研究的目的是什么?”他正式地询问道,他的声音在疲惫和兴奋剂的综合作用下显得深沉。
“它至关重要。如你所知,霍克斯的研究对象是炸药。他出于野蛮的目的,试图研制一种炸药,希望其爆炸力足以摧毁敌方国家。当然,霍克斯在野心实现以前就去世了,但我们有历史文献证明他的研究方向是正确的。”
“他的死因,”莫瑞毕恭毕敬地说,“也大概源于此。”
主人答话时语气里没有认同,“你了解他所梦想的炸药。目前,世界正面临一场危机。它的严重性在历史上没有任何一次战争能与之匹敌。它牵扯到北美大陆板块的漂移,世界眼下正需要用霍克斯炸药的威力来稳定这块大陆。工作室里集中了各种资料供你研究使用,研究速度是避免灾难的关键。”
莫瑞感到震惊。一块大陆的命运就掌握在他手中!“我将竭尽全力。”他萎靡地回答,走出房间。
莫瑞伸了伸酸痛的身体,把灯打开。当他在纸上记下最后一个符号后,靠在椅背上,凝视着它们。配方——完成了!
莫瑞坚信,通过一种人类称之为“犬科直觉”的闪电般快速推理所得出的结论是正确的。莫瑞似乎可以为拥有这种能力而自豪——但他意识到那是幻觉。主人们的连贯性思维——莫瑞和他的同类无法在任何一项推理中真正集中注意力超过几秒钟。就思维的综合方面而言,莫瑞的种族无与伦比,但在分析方面……
核对配方是十分重要的。莫瑞一边大声念着配方,一边从实验室的架子上取下一些化学药品,并在显微仪器的帮助下精确地混合它们。事实上,莫瑞正在与分子级的微粒打交道,但他的动作就如同处理一整烧杯的物质一样准确。
最终搅匀后,微量的化合物被置于一只樱红色的电栅极上完成反应和干燥。接着,它会爆炸,莫瑞想道——假设他得出的配方正确。然而,如此微量的炸药,配方正确与否不会引起危险。
也许——最多一间屋子会被炸毁。但是时间不允许把这玩意放到火山口上方悬浮着的试爆室中去,这些试爆室由弹性钢筋支撑,几乎能承受任何冲击。
莫瑞吞下两片药,他得等到药效发作,但他不敢多吃。
他把配方揣进口袋,阔步走出房间。
当他在建筑物中漫无目的地闲逛时,他突然感受到主人温暖、湿润的气息。他停住脚步,把门拉开一条小缝,热切地向里张望。
主人正在独自沉思,他的脑袋垂在瘦削的胸前,血管和肌肉醒目地跳动着。即使在房间极度的昏暗中,也可看见一缕微弱的蓝光投射在他身体的棱角处,并弥漫开来,从整个皮肤上流淌过去。
主人全然不知仆人的存在,尽管莫瑞不是一个孩子也不是傻瓜。他就直立在眼前这个曾和狗一起狩猎、玩耍的美丽而智慧的生物面前。他无法接受房间里澎湃涌动的意识流,他哽咽了,转身离开。
接着,莫瑞听到一种噪声——起初是低缓而且几乎是怡人的,如同一群蜜蜂从头顶掠过。随即,它逐渐转变为轰然巨响,主人那用延展性材料建造的房屋如同受到打击一般摇晃起来。
他猛地意识到——霍克斯炸药!它奏效了!他看看主人,发现蓝光消逝了,仿佛被重新吸入他的身体。当蓝光完全消失时,房间里亮起灯,主人抬起头来。
“莫瑞,”他镇定地低语道,“是炸药吗?”
莫瑞的心中泛起一阵喜悦。他可以在爆炸中化为原子的尘埃,也可以摧毁他们尝试拯救的大陆——他不在乎!主人对他说话了!
他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他发出一个代表“抱歉”的吠叫声,冲到主人身旁,抱起他,轻柔地搭在肩上。他们必须离开这幢建筑,因为它可能倒塌。
莫瑞蹒跚地挪到门旁,身体在双重负担的压迫下弯曲着。他推开门,来到走廊。主人无法移动,所以由莫瑞替他走。他们在无尽的走廊中缓慢前行,最终来到开阔地。莫瑞再把重负放下,主人瘦削的脑袋左右摇摆,而且——
莫瑞感到极度的、毫无疑问的愚蠢!空气凝滞,房屋如磐石矗立着,霍克斯炸药留下的惟一的标志就是实验室那儿张着的大口。蠢货!难道他不知道霍克斯炸药的冲击力是向下的!
莫瑞满面羞愧地端详着主人的脸,那里显现着一种欣慰的神情,因为主人的脸上有一丝笑的轮廓。很明显,他理解莫瑞的动机,而且……或许莫瑞的生命最终不会受到打击。
好一会儿,他们伫立着,望着对方的眼睛。然后主人温柔地开口道:“带我上飞机。”
莫瑞没有问什么,毫不迟疑地再次把主人抱起,轻快地迈向等待中的飞机。他站在舱门旁,轻轻安顿好主人,起身进入机舱,在驾驶台前就位。
“我们往哪儿去?”他问道。
主人又隐约露出笑容,但莫瑞也揣测到他有一丝焦虑。“向上,莫瑞,”他轻声说道,“径直向上。你瞧,莫瑞,这里是火山,没有完全熄灭。我们现在必须离开,向上,到空中。”
莫瑞扳动按钮和开关的反应速度快过电流,小飞机直冲云霄。当升入空中一英里半时,他按动一个开关使飞机悬浮,以便观察下方的动静。
主人是对的!爆炸刺痛了火山,现在它正用喷发来复仇,滚烫的岩浆射向天空,仿佛有一种管状物引导它们。但它们仅是达到几百英尺而已,接着,岩浆流停止了,传来猛烈的轰鸣声,巨石被抛向高空。当莫瑞注视着下方震颤的大地时,他想,他们很幸运地离开了,更加幸运的是附近渺无人烟。
莫瑞激动地注视着下方地狱般的混乱,他感到臂膀被轻轻地、温柔地碰了一下。是主人——莫瑞生命中第一次,主人触摸他以引起他的注意,莫瑞突然意识到,并且惊喜万分——他又找回了他的主人!
“我们该离开了,莫瑞,”主人耳语道,“我们发现炸药很有威力。我们的工作,刚刚完成。”
当莫瑞摆弄着仪器使飞机向前疾驰,奔向主人的新家,也为他自己奔向贝茜时,他发现飞机的双翼实际上一文不值。他想,把它们扯掉,再把他们抛到脑后?他的心轻盈得能托起整个世界!
《致命接触》作者:'英' 史蒂芬·巴克斯特
胡纾 译
编者按:
英国科幻作家史蒂芬·巴克斯特被誉为近二十年来最优秀的硬科幻作家之一。和许多硬科幻作家一样,他的科学底子十分扎实:拿过剑桥的数学学位,又在南安普顿大学拿过工程学位,此后长期从事数学、物理、信息工程方面的教学工作,还申请当宇航员,想亲自飞进太空!(可惜第一轮就被刷下来了。)
软科幻常常依靠情感推动故事,而硬科幻大多以科学理论为情节动力。理工出身的巴克斯特尤擅此道。以《致命接触》为例,其设定在科幻小说中并不鲜见,但作者以现有的科学理论、猜想为基础,不仅实现了小说的“自洽”,而且富于张力,充分显示出科学理论本身的魅力。
里德·马龙捅出大娄子那天,凯特·曼佐尼刚好在场。
她走进礼堂时,马龙正在讲台上发表演说。“女士们,先生们,欢迎来喷射推进实验室见证米开朗基罗计划的最高潮。这的确是一个历史性的时刻。八年前,我们向阿尔法半人马座A-4发射了激光脉冲信号;而今天,2025年7月14日,我们将会收到这个信号的反射波……”
这是她头一次见到马龙。他被淹没在堆成小山的麦克风和刺眼的闪光灯中间,身旁站着科尼列厄斯·泰纳和莫拉·黛拉。科尼列厄斯是这个计划的发起人,一个遗世独居的数学家(还有传闻说他是个孤独症患者);副总统黛拉七十多岁,正值壮年,是她促使国会通过了对这个项目的拨款。
凯特想从米开朗基罗计划的参与者们身上挖出点儿故事来,而凭她的感觉,这屋里最有意思的人要算是马龙。不过这会儿他还在长篇大论地讲个不停。
“去A-4要四光年,回程再花四光年:对咱们的激光来说,行程可不短;而且,最后只有少数勇敢的光子回得来——想想这意味着什么。今天,人们就会得到证据:我们这些猴子摸到了半人马座……”
凯特把注意力从马龙身上移开。
她从没想到喷射推进实验室会是这副模样——挤在烟雾弥漫的帕萨迪纳市郊,活像圣加百利山山脚下的一所小医院。过去,实验室几乎把探测器送上了太阳系的所有行星,而他们现在所在的冯·卡门礼堂就是每次发射成功后召开新闻发布会的地方。那是一段高歌猛进的日子——可惜早就一去不复返了,实验室已经回到了它初创时的老路子上:为军方进行武器研发。
不过今天,这个老旧的大礼堂里重新挤满了人:项目负责人、科学家、政客,还有像凯特这样的记者,全都塞在数不清的S屏终端之间。摄像蜂要么像宴会上的气球一般在人们头顶上飘动,要么就像闪光的小昆虫那样在空中飞来飞去。
凯特往前走,穿过演示区。正在播放画面的S屏前聚集了一大群夸夸其谈的科学家,这些书呆子迫不及待地想给礼堂里的那些平民百姓上一课,让他们明白米开朗基罗计划究竟有多么神奇。
比方说,爱丁顿,那个为一家欧洲星际代理商工作的行星猎手,如何在2010年发现了阿尔法半人马座的众多行星。在寂静的宇宙中,爱丁顿凭自己机器人般的耐心察觉到了阿尔法A光芒的细微震动,而这微微一颤意味着有整整一个星系的行星从它附近经过。
这些行星中最吸引人的要数向外数的第四颗星,阿尔法A-4。这颗星比地球大不了多少,正好位于所谓的可居住带:离母星距离刚好合适,既没有冷到使水结冰,又不是太热以至于生命无法存活。接下来的研究发现A-4的大气中含有甲醛。值得注意的是,甲醛的化学性质并不稳定,自然状况下不会大量存在,因此,这种易反应的物质肯定是被某种东西排放到A-4大气中的。
最可能的东西:生命。
当然,尽管有这些令人激动的迹象,从地球看过去,A-4也只是挤在自己母星身边的一个模糊的小光斑罢了。人们于是开始计划发射高倍数的空间望远镜以绘制它的大陆和海洋结构,每个人都希望它将会是第二个地球。
现在,里德·马龙指挥执行的米开朗基罗计划赶在了所有人前面:他们向阿尔法半人马A-4发射激光,通过精确的计算,保证它能反射回地球。
马龙走下讲台,与一群王牌记者、资深政客以及诸如此类的VIP们站在前排,他们头顶的S屏上显现的画是此次行动的标志,米开朗基罗的《上帝与亚当》——人们照例用这种老掉牙的方式象征自己无畏的进取心。礼堂里,讲话声混成一片,但大家并不是在相互交谈,只是对着自己手腕或者翻领上的装置做语音输入而已。
虽然面前只有这些不专心的听众,马龙还是继续滔滔不绝地谈论着宇宙中的生命。“一个简单的问题主导着我的一生,那就是:大家都在哪儿?我从小就知道,地球只是块位于某个平凡星系边缘的石头。所以,我无论如何也不能相信,竟然会没人从宇宙那头看着我这头……”马龙六十多岁,高个子,清瘦而结实,光头闪闪发亮。凑近些看,他一副退役宇航员的标准模样:深褐色的肌肤,体型好得出奇,“我想方设法说服自己相信太空不过是一片未开发的疆域,一堆等着人类利用的资源。这些玩意儿塑造了我的生活。然而果真如此吗?天空真的只是人类的舞台吗?但如果不是这样,那么他们在哪儿?这就是费米悖论……”
这时,凯特绕到他跟前。马龙有点儿生气地停下来,瞥了一眼她的胸牌,问:“曼佐尼女士,你是哪家媒体……”
她挤出一丝笑容:“今天我是自由记者。”凯特从他身上嗅到了沙漠的味道,仿佛又干又烫的桑拿。
“你觉得费米悖论有报道的价值吗?”
她毫不在意地耸耸肩:“我对你的故事更感兴趣,马龙上校。”
马龙立即警觉起来,脸上显出戒备的神情。“叫我马龙就够了。”
“退役的时候,你有很多职位可供选择,为什么要选这么个噱头呢?”
马龙耸了耸肩膀:“你要说这是个噱头也行。但实际上,这是在挑战极限。今天,我们将证明自己能够触及别的世界。这么一个突破性的项目,由一个宇航员来领导不是挺合适吗?”
“前宇航员。”
他脸上的笑容消失了。
凯特试探着问道:“这就是你在这儿的原因吗?你生于1960年,对吧?所以你应该目睹了阿波罗计划。但等你成年后,太空中的人类宇航员已经被更精密、造价更便宜的机器人取代了。现在NASA又宣布,国际空间站寿终正寝以后,他们不准备再进行任何载人航天项目。这个激光计划是不是对你失望之情的一点儿补偿呢?”
他干笑一声:“知道吗,曼佐尼女士,其实你没自己想像中那么机灵。就是你这种精神分析的胡言乱语和随心所欲的揣测导致了……”
“你寂寞吗?”
这个问题立刻堵住了他的嘴。“什么?”
“费米悖论说的就是寂寞,不是吗?被遗弃在空旷宇宙中的人类的寂寞……你妻子艾玛已经去世十年了。我知道你有个儿子,但你从没再婚——”
马龙对她怒目而视:“你真是满嘴胡说八道,女士。”
凯特一边暗喜自己问到了点子上,一边毫不示弱地瞪着他。
可是,就在她准备提出下一个问题时,礼堂里的人开始随着一个S屏上的时钟大声喊:“二十!……十九!……十八!……”倒计时声分散了她的注意力,她向四周望了望,马龙乘机走开了。
礼堂尽头一个巨大的S屏前站满了人,凯特也奋力挤进人堆,找到一个能看清S屏的位置,上面显示着不断更新的图表和数字信息,不过多少让人有些不知所云。
她准备好移动摄像蜂和安装在体内、衣服上的各种记录设备。其实,那些穿越星际的光子带回什么样的信息并不重要,今天的头版就是成功的一刹那——那束微弱的回声从阿尔法A-4回到地球,所有图表和数据都被激活的一刹那。那个瞬间和随之爆发出的情感就是她的报道所需的素材。
虽然只是例行公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