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静夭上去揽了她的手,笑着小声说:
“逃起命来,娘倒是不慢。”
兰筝好笑,见女儿白净了不少,披着洋红色暗花大氅,一副小大人的摸样,心里的担忧就全放下了:
“本就是这两天要搬家,也没几样东西,该收拾的都已经收了。”
母女两个说说笑笑,脚下也不曾停歇,要不是看她们步履匆匆,后面又跟着仆妇抬了箱子,只让人觉着是去郊游了,哪里是逃难。
绕过西侧角,连府院子里就热闹了,灯火通明,呵斥奴婢的吵闹声,小孩子的啼哭声,大件家什的挪动声,声声入耳,直把后半夜搅翻了天。
静夭携了兰筝的手直奔睦元堂,隔着院子看去,正堂里挤满了男人,坐着的站着的有十几个,吴氏早吩咐了荷风在门口盯着,见了静夭和兰筝,立即引着进了东间的耳房,却原来大夫人和几个连府姑娘都在这里。
吴氏带着浓浓的倦色,神色慌张的坐在罗汉榻上,见静夭进来,好似是松了一口气,拿手拍着身侧的位置说:
“我的儿,快上来坐了,大半夜的竟跑了一个时辰。”
静夭知道吴氏有洁癖,就笑着推辞了,和兰筝在下首末端坐了。
“亏得你着了荷风来提醒,我才邀了你八叔和族里爷们来,”吴氏勉强挂了笑,紧接着又愁眉不展,“这都半个时辰了,也不知能不能想出个万全之策。”
“你二哥让我问问你,有没有什么好主意。”吴氏说这话的时候很犹豫,一帮大人都想不到出路的事,她确实很难指望年仅七岁的连静夭,就算静夭确实有超出同龄人十倍的聪颖。
“不知二哥他们现在商议的如何,就着战鼓的方向,西戎定是拿下了小令,而相州,恐怕已经被围。”连静夭的声音低而稳,带着未脱的童稚,给人一种离奇的可信服感。
吴氏的脸色不太自然,静夭的这番话正是前面那群人讨论的结果。她隐隐的很想带着静夭到前面议事,但是女子不议政的固有观念,让她迟迟下不了决定。
“母亲,这时出城,或还有一线生机,迟了,可就被西戎给俘虏了,”静夭心里焦急,可面上却是半分不露,她知道以吴氏的脾性,坐以待毙,让别人把握她的命,那是不可能的。
时间缓缓流逝,气氛压抑沉闷,连一向刁蛮吵闹的连静月也忍着困意呆坐在椅子上,又过了小半个时辰,转眼到了丑时,吴氏终于忍不住,拉了静夭往正堂走去。
正堂里正如她们所想的,去留两派意见不一。
隔着屏风,静夭听到一个老迈的声音说:
“静承说的有理是有理,可是咱们连家的宗祠就在相州,况且现在州衙里还没有敲警钟,我们不必着慌——”
“五叔说得对,不是武阳镇还没有破吗?”
“对对对,镇守武阳的宁远将军威名远扬——”
好似中间静承说了话,不过很快被淹没在众人的声音里,吴氏再也忍不住,掀帘而入。静夭紧随其后。
看到吴氏进来,正愤愤坐在下首的连焕征大喜,扬声喊道:
“原来是大嫂来了,大嫂请坐。”说着从座上挪了出来。
原本一片争论声的大堂,再没有任何声响,几个老家伙涨红了脸,显然对吴氏的出现很不满,吴氏岂会给他们说话的机会,当众福了一礼说:
“众位叔叔伯伯,连吴氏一个妇道人家,今日搅了各位叔伯长辈们商议大事,实属大不孝,但是大敌当前,万事从权,待以后过了这劫难,我一定到大老太爷跟前领罪。”吴氏说完,就当着大家的面坐了,一副听政的势头。
“八老爷是朝廷的千总,现今这境况,八老爷怎么看?”吴氏转脸看向连焕征,目光殷切。
连焕征略一沉吟,镇定的说:
“我刚派人去州衙打探,这会儿还没有回来,但可以确信,西戎必会攻打相州,现在就动身出城,还有逃脱的机会。”
“老八这话就错了,”说话的正是刚才的老迈声音,此时坐在上首,是连府的五老太爷,“这般仓促动身,不但要弃了家里的田产财帛,若是出门就碰见西戎兵,岂不是连个全尸也捞不着?”
下面一众族人深以为然,频频点头,小声议论。
“再说,相州兵多将足,西戎小儿也不是这般容易就打得进来。”这次接口的却是五老太爷的儿子,信心十足的连府三老爷。
小声议论的声音稍大了些。
连静夭心想,大房六房是嫡亲兄弟,也是连氏最发达的,就算没有兵祸,也早已准备好了财帛准备上京,这时自然是站在同一战线上。而五房和其他连氏族亲,都是依附在连氏这个大家族活着的,从根本上离不开相州,而且,他们更不能眼看大房六房带着财帛走了,所以,他们坚决不会让大房六房的人离开。
想到这,静夭貌似天真的大声问吴氏:
“母亲,相州多少年没有打仗了?”
“也该有四五十年了吧。”吴氏只知道有几十年了,却不大说的上来具体多少年。
“哦。”静夭更好奇了,转头大声问连焕征:
“八叔叔,西戎多少年没有打仗了呢?”
“西戎大宇背靠北国大盛,大宇和大盛连年征战,不分胜负。”连焕征不知这庶出的小丫头为何有此一问,却也老实回答。
静夭一听,格格地笑了起来,直把满室的眼睛都集中在自己身上,拍着手说:
“哎呀,八叔叔,咱们大良的兵将肯定是天神下凡。”众人疑惑,“要不怎么都五十年没打过仗了,还能打败日夜操练的西戎呢?”
“呵呵,西戎兵肯定像稻草一样柔弱,像老驴一样蠢笨,是不是,二哥哥?”说着又把眼神转向了连静承。
连静承会意,继而严肃的说:
“五妹妹休要胡言乱语,西戎兵最是悍勇善战,阴险毒辣,大良维太祖时,西戎攻陷朱州,烧杀抢掠,最后大肆屠城,死难者十之□,不过三日,朱州就成了一座鬼城——”
见众人已经色变,静夭却还是一脸好奇:
“这事先生也告知过我,不过都已经是多少年前的事了,没什么可怕。再说,朱州在相州北边很远呢,怎么会一样?”
静承眉间一动,似有所悟,装作耐心的开导说:
“五妹妹还小,不懂这其中的道理,朱州和相州都紧邻西戎,当年不过是西戎和北国共犯中原,这才使得朱州位置重要。相州民富粮足,其实战略位置更胜朱州。西戎要想动武,第一个攻下的,必定是相州。”
话声刚落,连焕征派去州衙打探消息的小兵回来了。
那小兵气喘吁吁,哑声说:
“禀千总,路千总说州衙卫兵都在戍守城门,小令已经失守,西戎正在搬粮回兵,多则三日少则两日必来攻城。”
静夭似是给吓着了,央求地看着吴氏:
“母亲,我们还是先走吧,把田产房子都留给五爷爷他们,好不好?”
☆、8离开
且不说这小兵来之前大厅里精彩的表情,就这小兵禀报了之后,已有一半的人站了起来,加上面上的愕然和恐惧,看起来更行丑陋。
不止这些人,吴氏知道静夭兄妹二人虽在做戏,可那些话也不是没有依据的,此时一听西戎就要攻城,早吓瘫在座位上,捏着手绢的双手不住颤抖。这时猛地听见静夭孩子气的发问,不由扭头去看,只见小人淡定地立在自己跟前,唇角微勾,双目清亮,坦坦荡荡地看着自己,哪有一分一毫的惧色。
相较来说,自己一个几十岁的大人反落了下乘。
吴氏狠心制住内心的恐惧,故作平淡的说:
“既如此,五叔可是要随管家清点了,我们大房就早早离了相州吧。”
“贤侄媳千万不要这样说,”五老太爷猛地开口,声音又急又颤,呼呼隆隆,好似喉咙里卡了一口痰,“眼看相州不保,我们这就收拾了祖宗牌位宗谱,出了相州再建宗祠。”
“五叔大义,我替咱们大房谢过了。”吴氏虽含着笑,可在静夭看来,这笑很不真诚,非但不真诚,而且很恶毒,“建宗祠一事本就应该是我们大房的责任,依我看,不若将一应牌位宗谱由我们大房收着。也是赶巧,大老太爷打算致仕之后长居京城,大老爷也升了官,这不,院里提前几天都已经收拾妥当,即时就可出发。我和八老爷的意思是我们先走,五叔收拾好了一切自可跟上,我们到京师汇合,不知五叔意下如何?”
五老太爷能有什么话可说,只是赖着宗谱牌位不给罢了,可是大难临头,谁还能为了那一堆死物在这等死?吴氏自是寸步不让,最后决定卯时出发。可怜五房及族亲们,舍不得家里值钱的物事,各自回家收拾不提。
大厅里的人顷刻散尽,只留下大房的人以及连焕征。静承蹙着眉不吭声,连焕征也一脸郁郁,开口道:
“大嫂,现在城门只怕不好出。”
吴氏十分倦怠,好似没有听见他说话,叹了口气:
“一应事宜,你与静承裁决吧。”
卯时刚过,这边一众女眷分别乘车上路,男人们吩咐打点官府,下来一共几十辆马车,浩浩荡荡地驶向东门。
这个结果和静夭想的类似,按照西戎的战术,先袭击小令,断其粮道,分明是想把相州变成一座孤城,那西戎下一步定是要取了武阳,断了后援,那与武阳相连的西门必有西戎军队堵截。而南门和东门临了小令,西戎劫了粮仓向西北回军,到时从南门和东门出去,都有可能碰见西戎军队。这么分析,或许北门可行,可是从北门出去要绕道北国,北国民风彪悍,不可预知的危险更多。所以,只有南门和东门或可一搏。
静夭看着这个装着几十辆金帛细软,却没有几个得力护卫的车队,简直就是在脑门上写着‘肥羊’二字,恐怕就算是给一条太平大道,也不一定能平安入京,何况是兵乱之地?于她来说,只要不是走西门,其他的都是相同的,该有的一样也躲不掉。
让静夭比较满意的是,自己分了一辆舒适宽敞的马车,而且,吴氏派了青箫来贴身侍候,还将兰筝分在了紧随其后的马车上。
卯时过了一刻,首辆马车的车夫立在车架上,响亮地甩了三下鞭子,车队启动,连氏大房一族离开了世代而居的相州,向京城进发。
刚出东门,相州城里五十年都没有敲响的警钟,在早晨薄薄的晨露里响起了,静夭掀开车帘,望着郁郁葱葱的官道和远处安详紧闭的城门,眼神悠远而悲悯,大战将至,用不了多久,这沐浴在金色春光里的城池将不复存在,死难的尸体将遍布官道,而侵略的马蹄,不会停歇。
转眼,撞见一双悲悯不舍的眼睛,连静承端坐在马背上,双眼望着相州城门,他们,似乎心意相通。
相视了然,连静承纵马向前,头也不回的奔去。静夭放下车帘,那一瞬间,她看到了十二岁少年眼角的泪珠,晶莹透亮的破碎在一地黄土中。
官道平坦,马车里算不上颠簸,静夭一边靠在厚厚的软枕上看书,一边欣赏青箫欲言又止的表情。
青箫姨母是个美人,鸦黑的头发浓密柔顺,眉毛伏贴工整,一双棕黑色的大眼,总漾着说不尽的温柔,此时她平展的眉头微蹙,大眼走神,屡屡想开口却欲言又止,映着车厢里明蓝的背景,别有一番风情。
实在不忍心,静夭抬头对一旁犯困的荷风凝露说:
“你们去车厢外坐一会,我与青箫说几句话。”
青箫闻言一愣,大眼微张,能看见那清晰浓密的睫毛根部,静夭不由呵呵的笑了。
“姨母有话只管说,大夫人哪里我有计较。”
听静夭叫她姨母,青箫有些羞涩,顿了一顿,似是要理清头绪:
“你最近行事,你娘和我冷眼瞧着,觉得不大妥当。”继而又小声说,“你虽聪慧,但毕竟不是大夫人亲生亲养的,我伺候过她几年,不是好相与的,就怕日子长了,生了嫌隙,到时只怕不好收场。”
静夭一阵温暖,知道这是亲娘关心自己,托了姨母来传话,当下拉了青箫的手说:
“娘和姨母为我担心了,我明白这其中的长短,等到了京里,娘抬了份位,日子安稳舒适了,我是再不会管这些费脑子的大事的,每日只管伴了亲人绣花弹琴,好好地过日子。”连静夭何尝不想安稳宁静的过一生,上一世时不我与,这一世却是条件充足,等过了这阵,吴氏接受了她和兰筝,她是真打算安稳度日,以后相夫教子,过一生的喜乐日子。
“你能这样想,我和你娘就放心了,前几日梁妈妈私下里跟我说,到京了就抬你娘做姨娘,我想着这是大夫人让她放的口风。”
“这事,她早透过凝露传了过来,”提起这个,静夭忽又想到了一件事,“姨母,我问您一件事,朝堂上的事,若我能助连家一臂之力,让连家飞黄腾达,您和我娘会怎么想?”
没有静夭想象中的大惊失色,青箫的反应很平淡,她笑着为静夭整了整歪掉的衣领,柔和的说:
“就像刚才你说的,我和你娘只盼着你能安稳度日,那些繁华富贵,让想要的人去拼吧。如果连家不是到了生死存亡的关头,你只要做你的深闺大小姐就好了,外面的事自有爷们出手。”
静夭闻言笑了,舒朗的眉眼一下绽开,晃花了青箫的眼。
相较于皇室中的同室操戈,她享受这种被人关心爱护的平民生活,有人为了她的平安喜乐,视富贵荣华如无物,这是何等的幸运和幸福。
所以,连静承问她的那件事,她已经有了计较。
一路风平浪静,八老爷连焕征在前面带路,他想着西戎下一步可能要攻打武阳,急需粮草,一定会挑宽大的官道运送。于是出了东门的官道,他就只挑窄狭的小路走。
小路颠簸,接下来可苦了一众坐车的女眷,第一个受不了的就是老夫人,路上几次三番的叫停,拖拖拉拉,到了晚间却是没赶上宿头,百十口人要在野地里露宿了。
家仆奴婢下车做饭喂马,女眷留在车上休息。
天色完全的黑了下来,连焕征心中越发不安,在车队旁边走来走去,头发蓬乱,束发上的玉簪歪了也不自知。
静承奉了母命来找连焕征,见他这番摸样,心中忐忑。
“八叔,”见连焕征转头,他忙走近几步,小声问道,“八叔,母亲让我问你,以今日行程来看,还有几日可到京城?”见连焕征犹豫着不答,静承心里一沉,语气更加恳切,“母亲说,事关连氏大计,请八叔务必据实相告。”
连焕征叹了口气,往日里英气勃勃的双眼里布满了血丝,从昨夜到现在,他一刻也不曾闭眼,此时已是困得很了。
“恐怕比原本打算的,要慢上五日。”原本若是走官道,不过十日就可入京,现在却要拖成十五日,想到这,连焕征就十分伤神,“我最担心的还不是这些,眼下西戎军队就在旁边,我们早一步离开相州地界,就安全一分。朝廷肯定还未得到战报,周边的官兵来不及呼应,就怕——就怕咱们拖了些时日,到时被围在相州境内,那可就危险了。”
静承想了想,西戎拿下武阳,也不过两三日的功夫,到时相州就会被围的像铁桶一般,想走也走不脱了。
“八叔,咱们稍事休息,走夜路如何?”
连焕征眼睛一亮,随即黯然:
“只怕老夫人尊贵,受不了这一路颠簸。”
静承默然,祖母时不时叫停,也并非全然是身体老迈,多是因为受不得半分苦楚。想到这,狠狠心道:
“八叔稍待,我找母亲商议。”说着便大步向吴氏的马车走去。
连焕征看着静承的背影,心想,怕也只有吴氏能制住大伯母了吧!
☆、9夜宿
野外里夜间露重,一切声音都显得钝钝的,老夫人和吴氏争吵的声音虽小,在这寂静的野外,也显得格外清晰。
为老夫人驾车的丁猫六是个老御夫,为内宅驾车不下三十年,听惯了内宅里的脏事儿,早练成了猴精,这会儿听车里声音大了,就自发地离得远点儿。
这些弯弯绕绕的,他听一句就门儿清,不外乎夫人走的急,没让老夫人带上嫁出去的七姑奶奶,老夫人心生怨恨,在里间哭闹呢,顺便扯出一堆夫人的缺德事。夫人也是个厉害的,说什么嫁出去的姑娘,拖家带口几十口子,如何照应,又扯了一堆老夫人的陈年往事,里面不乏心狠手辣的。两人你来我往,四周的奴婢谁敢去听那一耳朵,都自发远离了,丁猫六更加干脆,直接溜到了车队外围去了,哼哼着小曲儿,一路走到一个土坡堆旁,躺坐了下来。
长年累月给人当差的,丁猫六少有松散的时候,再加上昨夜没怎么安眠,就有些犯困,不知觉的就躺在土坡上眯了会儿。朦朦胧胧里,似是传来了打斗声,丁猫六一个机灵,满耳兵器相接的清鸣和利器入肉的钝响,再加上气息浓重的西戎话,丁猫六只觉得骨瘫手软,浑身定在了地上,半分也挪不动。
过了半晌,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