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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代弥月的脸色瞬间变得很难看。
她是千代家年轻一辈里的佼佼者,术法也学得最好,从小就是天之骄子,妖怪就是他们的敌人,是他们要消灭的对象,这个认知根深蒂固,而她也贯彻到底。
然而相比于阴阳师,他们的目的只是要除掉妖怪而已,过程其实不必计较,因此对于妖怪的了解远没有阴阳师那么清楚。
名字是妖怪的畏。妖怪从来不会无缘无故告诉一个人类他们的真名。那意味着信任,意味着臣服。不是生死交换的友人,就是追随敬崇的主人。
就好比她奴良镜月。她的真名,对于人类状态下的她,对于不知情的没有灵力的人类,都是毫无作用的。但是换成妖怪状态下的她,或者是有灵力的人类,一个大妖的名字就意味着许多了。
天真……还真是美好的东西呢!
因为天真,所以可以向着自己“坚信”的道路前进,毫无阻隔。
奴良镜月已经不再天真了。虽然身为人类与妖怪的“未来”,她和陆生都曾经天真年少过。但是十三岁成年之后,奴良镜月就不再“天真”了,也已经无法“天真”了。
她曾经也向往着一个美好的世界,坚持父辈美好的理想。
但是在这许多的美好之下,掩藏起来的却永远都是阴暗的东西。
人与妖的未来,她身上的血脉就是证明。但是,这份证明有多么的来之不易,与难以维持,没有人会比这个血脉的拥有者更加清楚。
她承载的不仅是作为人类的未来,也是作为妖怪的未来。肩负着两个世界交集之处的那一个未来。那一点点的光明。
艰难生存,默默维持。
美好的东西总是要付出难以想象的代价才能够看到的。
奴良滑瓢失去了心脏,奴良鲤伴失去了生命。
然而,他们失去的,却又不仅仅是这些。他们站在高处,引领百鬼,没有人看到他们的悲伤。
陆生肩负起了整个奴良组的未来,她则失去了天真,再也不是一个可以“天真”的女孩子。
在妖怪的世界里,没有悲伤,也没有天真。
她作为人类的一半来说,曾经可以天真,但是,这份仅有的天真也在时光的洪流中失去了。作为一个妖怪来说,是不需要这些东西的。
而想要守护自己想要守护的一切,就必须强大。想要强大,就必须抛弃这些天真。
她选择了作为人类生活下去。但是,也选择了作为妖怪生存下去。
十三岁以后,她不再是奴良组的公主,而是作为奴良组的继承人,百鬼夜行中的一个,立于首领的身后,永远坚定地走下去。
她是奴良镜月,奴良滑瓢的血脉,奴良鲤伴的女儿,奴良陆生的妹妹,奴良组的大小姐,肩负奴良组未来的人,也是妖。
妖化之后的大小姐满身都是神秘妖娆,不再是人类的奴良镜月,作为百鬼之主的滑头鬼后代,她会保护人类,但是更多的是站在妖怪的立场上,站在奴良组的立场上。
“你这样真的没有关系吗?”镜月勾起嘴角。“我还以为是何等厉害的人物呢,结果只是一个半吊子的除妖师吗?”
“区区妖怪,也敢说出这种话来,我看你才是不知天高地厚!”
镜月撇过头来看了看首无和黑田坊,无辜地问:“有吗?”
首无憋笑,“小姐也太看得起她了,就算不知天高地厚,也不是她这种‘小小’的除妖师可以置喙的。”
镜月笑道:“这才是正解嘛!”
“不如交给小僧好了,小僧可是等着动手等了很久呢!”黑田坊跃跃欲试。
“边儿去!哪里轮到你了!”
“你走开!这可是小僧先看上的!”
“呵呵……”镜月掩面而笑,就这么大大方方地站在那里,看着首无和黑田坊演戏一般抢着猎物。
千代弥月的脸霎时就黑了。
她握紧了拳头盯着对方。何其张狂的妖怪!竟然敢不把她放在眼里!
镜月眯着红眸,看着对方眼睛里迸射出来的仇恨,内心在不屑地冷笑。
这个世上,总是有一些人把自己看得很高。
除妖师,讲究的不就是一个武力值吗?没有实力,一切都是空谈。
而若是要论起实力来,一个除妖师组织在奴良组面前又有什么傲视的资格呢?
百鬼夜行,是为奴良。
一道冰箭擦着镜月的脸颊过去。
镜月眯了眯眼睛,不动如山。
“如果只有这么点小把戏的话……我劝你还是好自为之吧。”
对于不自量力的人,她从来都觉得没有必要废话,也没有必要放过。
“大言不惭的妖怪!”咬牙,千代弥月决定开战。虽然不知道对方的实力如何,但是她作为家族里的天才,也不是没有一次性对上过好几个妖怪的。这一次,也不例外。
妖怪,就是必须要消灭的存在。
但是,千代小姐恐怕会很后悔,因为她对上的不是一般的妖怪,而是实实在在的大妖,跟以往的小打小闹是不一样的。
一般来说,妖怪以实力区分强弱。而就形态而言,人形的妖怪,是妖怪里面等级较高的存在。一般看到妖怪的形态,就能够区分出来这个妖怪的等级。
越是与人形相近的妖怪,代表他的实力越强,等级越高。
首无和黑田坊显而易见是大妖级别的。但是,能够以本身形态行走于人类社会的他们,却还是不够完全的。
首无是无头鬼,从来就是没有脖子的。黑田坊的头上则是长着角。所以,他们一个常年离不开围巾,一个留着长发,常年戴着帽子。
虽然是大妖,但是也是有着区别的。
在这方面,奴良镜月显然没有这个烦恼。
先不说她是半人半妖的体质,单是她妖怪形态下的外形,也是与人类无异的。
更何况,滑头鬼这种妖怪,天生就有糊弄人的技能。飘飘忽忽,没有人摸得透。
“既是如此,那么便开战吧。人家都宣战了,我们也不好意思让她唱独角戏啊。”镜月笑着看了看缠在一块儿扭打的首无和黑田坊。
“首无,黑田坊,记得好好招呼这位除妖师小姐——到没有人的地方。”
“是,小姐!”
镜月抚了抚衣袖,双手归拢,插在衣袖中。
银色的长发在黑夜里闪闪发光,衬着红色的璎珞特别地显眼。
她眯着红眸抬头看月亮。
奴良组的地盘,绝对不允许,有危害他们的存在。不管是人类,还是妖怪。
☆、第 34 章
【三四】偏执の除妖师
除妖师们一直自视甚高。但是;那是因为他们从来没有遇见过什么高级的大妖。
水平决定了眼界。在除妖师们看来,阴阳师们明明有那个能力;却不去除妖;已经堕落了。殊不知;阴阳师们的理念,远远不是他们可以理解的。
这个世界,讲究阴阳平衡,有人;则必有妖。这才是合理的。妖是除不尽的。
而与人一样;人有善恶,妖也有好坏。
就好比花开院家;从四百多年前开始,花开院秀元就与奴良滑瓢结成了联盟。
就好比奴良滑瓢,作为一个妖怪,他却从来不伤害人类,甚至和人类一起对付另一个妖怪。而那个人类,却是阴阳师。他要保护的,也是人类。
这个世上,从来就没有什么绝对。
除妖师们的思想太偏激,因此他们从很久以前开始就只是除妖师,而不再是阴阳师了。
阴阳师们也看不起除妖师。这些人就是不长脑子的。妖怪是能够除尽的吗?
作为有灵力的人类,不管他是不是阴阳师,但是他的初衷都应该是保护自己,保护人类。而忘记这个初衷的人,才是堕落的。
彼此觉得对方堕落的两路人,相看两厌。
但是,作为主流来讲,始终是阴阳师占据了这个世界的舞台。
而在这个时代,凡事还讲究武力的人,都只能冠上冲动鲁莽的名号。
实力代表说话的权利,这不假。但是,实力并不是代表了一切的。
而若真是讲究起实力来,阴阳师们是比不上妖怪的。好在,现在的百鬼之主是奴良家,任侠忠义,以“畏”作为代纹,与阴阳师的交情也不浅。
而自视甚高的除妖师则从来没有认清过形势。
为了除掉的那几个妖怪而沾沾自喜,是很可笑的一件事。真正的大妖,不会轻易出没,也更加有自己的原则,不会随意与人类为敌。
真正被除掉的妖怪,都是凶戾的妖怪,而且也不会是级别多么高的妖怪。
真正的大妖,哪怕是凶戾至极,也不会让自己失去理智,当然也不会被轻易除掉。
奴良组不是没有凶残的妖怪。
多年以前,牛鬼也曾经是穷凶极恶的一类。虽然他并不随意伤害人类。
因此,作为武力高强的武斗派的首领,牛鬼一直镇守在奴良组的边界上。
而真正作恶的也不是没有,如元兴寺一流,专门伤害人类,而且是小孩子。
这正是奴良组建立的原因,想要改善人类与妖怪的关系。妖怪需要一个强有力的约束。不然,天性自由不羁的妖怪,很有可能做出什么难以挽回的事情来。
奴良组的初衷,就是奴良滑瓢想要为樱姬打造一个人类与妖怪共同的未来。
在此之前,人类与妖怪结合的例子不是没有,安倍晴明就是白狐之子。但是,在此之前,谁都没有打造出一个人类与妖怪共同的未来出来。
在这一点上,奴良组算是做到了。奴良家仍然在延续。如今,奴良镜月就是明证。
但是,未来仍然艰难,如履薄冰。
作为百鬼夜行的继承者,半妖之身的奴良镜月从小行走在人类与妖怪中间,她比任何人都更加明白爷爷的苦心。
为此,她努力强大自己,在经历了种种磨难之后,立于百鬼夜行之首,总大将身旁。
首无用红线绑住了千代弥月,抬头看向大小姐。
当年的常州弦杀师,被奴良鲤伴收服,此后一直忠于二代目。
奴良鲤伴之后,首无就认准了陆生和镜月。为了他所敬佩的二代目,他一定要誓死守护二代目的孩子。
“放开我!你这个妖怪!”千代弥月挣扎着。
首无觉得好笑,与黑田坊对视了一眼。
“不用管她。好叫我们的除妖师小姐知道,妖怪从来不是那么好除的。今儿个可算是碰上铁板了。”镜月淡淡地说道。
“你想怎么样?!”
“难道不是该由我来问你们吗?你们这些除妖师想怎样?”冰冷的红眸直视,“不仅迫害妖怪,而且还伤害了人类,这就是除妖师的作风吗?还真是大长见识呢!”
“可笑!妖怪不就是用来除掉的吗!什么时候人类也轮到你们这些妖怪帮忙说话了!”
寒冽的冷光闪现。
妖刀架在千代弥月的脖子上。
“除妖师,说话的时候最好经过一下大脑!不然我的刀不认人!”
紧握着浮樱的手,纤细而有力。
冷汗不经意地滑下来。那一瞬间的刀光让千代弥月晃了心神。
强自镇定下来,千代弥月赌气,“那你最好杀了我,不然我们不死不休!千代家不会放过你们的!妖怪!”
首无紧了紧手里的红线。
“那就杀了算了!我还从来没有见过这么麻烦的人!”黑田坊不耐。
“这么想死吗?”镜月眯着眼笑了笑,“那我就成全你好了。”
千代弥月睁大了眼睛,“你……你!”
“不是你自己不想活了吗?”刀刃离脖子更近了,“那我就成全你吧。”
“你敢!你……”
镜月的心里在冷笑。不知天高地厚的除妖师!
若是真的不怕死,多少还偏执得有些分量。但是天真到这个地步,实在是无可救药了。像这样的人,杀了也是脏了她的刀。
奴良镜月没有杀过人,但是手底下死去的妖怪可也不少。
前些年,奴良组内忧外患,组里有一批妖怪不认同陆生三代目的地位,陆生经历了各种考验,终于有了自己的觉悟。
到了组外,则先后经历了四国妖怪的来袭——四国八十八鬼夜行,羽衣狐的出现,为此经历了东北远野修行,以及千年魔京的大战。
安倍晴明的复活对于奴良组和花开院家来说都是一个巨大的挑战。千年之前的黑暗之主,千年之后仍然妄图统治人类和妖怪两个世界。
先后历经百物语组事件、恐山事件、各种混战,最后与安倍晴明在葵螺旋城最终决战。
奴良组走过了多少,陆生走过了多少,她奴良镜月作为滑头鬼的第三代,就走过了多少。奴良镜月,虽然现年十五岁,但是,作为妖怪来说,早已成年,并且历经风雨。
她看不起除妖师这玩意。而事实上,偏执的除妖师还非常好运,因为他们从来没有遇上过什么大妖怪,而现在的妖怪全部由奴良组统领,亲近人类并保护人类的奴良组并不在意他们,也不想随意伤害他们。不然,与所有妖怪为敌的他们,早就被妖怪们围攻绞杀了。
但是,不管是作为人类来说,还是作为妖怪来说,奴良镜月都相当讨厌除妖师的作风。
这个世上,总有一些人自以为是。
为什么妖怪会没有生存的权利?又是谁给了除妖师们灭杀妖怪的权利?
冰冷的红光闪动着,妖刀上的光芒似乎更加强烈了。
说到底,实力至上,弱肉强食。没有实力就活不下去,有了实力,就有了说话的权利。
☆、第 35 章
【三五】百鬼の宣战
“放开她;妖怪,”
强烈的火焰飞射过来。
镜月轻轻撇开头;下一瞬人已经站在了屋顶上。
她回头看了一眼;正视了一下偷袭她的人。
“小子;竟敢偷袭大小姐,”黑田坊的袖子里瞬间就释放出数十把兵器,一齐攻了过去。
首无的红线仍然死死地缠着千代弥月,并没有分心去对付来人。
一人一个;刚刚好。他们还要感谢对方呢;这样正公平,他们就不用抢来抢去了。
镜月斜过目光;看了一下自己的头发。
很好,没有丝毫受损。
她转而淡淡地看着正在打斗中的两人,平淡得没有什么表情。
反正——她相信小黑是不会有事的。
“喂!黑田坊!你不行啊!要不要换我来!”首无在一边喊着。
“少看不起人!小僧怎么可能会输给这种小子!”黑田坊咬牙,攻势更加凌厉。
镜月淡淡地勾了勾唇,有点看头嘛~
千代弥月恶狠狠地扫视了一眼几个妖怪,再看了一眼正在打斗中的族人。
千代晋浩这个家伙……真是,多管闲事!
在家族里就与她齐名,常常被人拿来相互比较,也不想想,他不过是一个旁支的家伙,还是一个母不详的私生子,有什么资格!
她,可是千代家家主的独生女儿!未来的继承人!
掩盖下眼中的凶光,她挣扎着从身上拿出通讯用的警示烟火,运起灵力,引发。
看着在天空中绽放出来的千代家家徽,千代弥月勾起嘴角笑了起来。
“妖怪!你们一个都跑不掉!”
镜月抬头望了望天空,恩,不错的烟火呢。
她淡淡地看了一眼千代弥月,“白痴。”
千代弥月的脸色难看,面色狰狞,“你等着,妖怪!我一定会抓到你的!将你碎尸万段!”
“啧~”镜月摇摇头,“年轻人就是意气用事啊。”
她站在屋顶上,清高孤傲,仿佛一抹清冷的月光。
“小姐!”有除妖师陆续赶来。
“弥月!”
“千代小姐你没事吧?”
“妖怪在哪里?”
镜月三人渐渐被除妖师包围了。
千代弥月仍然在首无的手上,千代晋浩已经被黑田坊拿下。
说到底,镜月觉得除妖师的武力并不高,从头到尾没有担心过。比起以往的大风大浪,这次的事件影响很小,奴良组这次甚至没有怎么关注过。
因此,陆生完全是抱着给镜月找点麻烦的心态把这件事扔给镜月的。
一开始就没有担心过,只是当做小事件来看的。而后来也只是因为这些除妖师的作风实在是可恶,才多加关注了点。
直到现在,面对着那么多的除妖师,镜月始终面色不改,甚至淡淡地笑了起来。
看来,平冢这边,近来真的是聚集了许多除妖师的呢。但是,不是正好吗?一网打尽,一次解决。让陆生哥没有话说。
“妖怪!识相的就赶紧把我放了!不然你们今天一定死无全尸!”千代弥月瞪着镜月。这个女妖怪是领头的,当然,也是最可恶的。
明明只是一个妖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