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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两个人在清晨的光亮里,趴在床上商量了做假夫妻的具体事宜。吴敬初首先提出,既然是假夫妻,彼此就不能够像真夫妻那样要求对方了,唯唯在跟前的时候,两个人要和真夫妻一样做,唯唯不在跟前的时候,他们就可以还原为自己的真实身份。于雪莉对此表示赞同,说心里话,她也是真心想开始一种新的生活,但以牺牲女儿的利益为代价她还是于心不忍,而做假夫妻正好起到了一种折衷的作用,她当然能够接受。至于吴敬初提出的上述要求也正好符合她的心理,在真与假之间不断地转换,对自己不但是一种安慰,还是一种全新的刺激。
两个人还一起拟定了一个条约,共五条。1,双方都有责任像真夫妻那样对待这个家,尤其在孩子面前要合理控制自己的情绪,谁也不许露蛛丝马迹。2,家庭开支由双方均摊。3,家务劳动按以往的习惯由双方共同承担,在监督孩子学习上,双方都有不可推卸的责任。4,性关系要保持纯洁,这样做既遵守了婚姻法,又尊重了自己和对方,否则离婚就没有意义了。5,彼此允许对方寻找新的感情,但这种寻找必须在暂不破坏这个家庭的前提下进行,否则视为违约。
于雪莉说,还用签个合同吗?
吴敬初说,那都是形式主义的东西,我们还是用良心签约吧,有离婚证作证也就足够了。
于雪莉说,给这个条约起个名字吧,便于以后提起。
吴敬初用手敲了敲蓝色的床头,说,既然是在这张双人床上约定的,就叫它双人床条约吧。
两个人对视了一下,都没有再吭声。
四
履行条约的第一天,吴敬初就感觉不同凡响。
三口人一起吃晚饭的时候,吴敬初顺嘴抱怨了一句,他说这盘蒜薹炒得太咸了,简直像咸菜似的。他说过这话之后本能地看了一眼于雪莉,要在以往,于雪莉肯定会立即反击,操着她不亚于花腔女高音的嗓门斥责吴敬初,说你没下厨还挑剔什么,你要是下厨,我绝不会嫌你炒的菜是咸还是淡。但此时这种情况并没有发生,吴敬初发现于雪莉的眉毛挑了一挑,但一看唯唯,她的眉毛马上又垂下来,做出一副很温和的样子对吴唯唯说,这盘菜的确是咸了,唯唯,你少吃它,多吃这盘炒青椒吧。于雪莉的这种表现多少带有了一些表演的成分,吴敬初知道,于雪莉一定是怕唯唯看出什么破绽,才忍住性子这么做的。
于雪莉的担心其实也是吴敬初的担心,要把假夫妻演成真夫妻一样是需要许多努力的,在意识上,在行动上,都要有别于真实的情境。演砸了,双人床条约就失败了,唯唯的学习也无疑将受到不可估量的影响。于雪莉刚才做出的忍让对吴敬初也是一种提醒,他觉得自己也应该迅速进入新的角色,不能再像真夫妻一样要求对方了。
于是,吴敬初说,其实这蒜薹也挺好吃的,咸中得味嘛!
于雪莉白了他一眼,表情很特别。
吴唯唯说,你们有谦有让的,这可是稀罕事呀!
吴敬初说,这有什么可稀罕的,我们早该是这个样子。
吴唯唯说,这就更稀罕了,爸爸你的境界怎么提高得这么快呀?
吴敬初怕演过了显得虚假,就赶紧岔开话题说,唯唯,以后我和你妈晚上轮流陪着你学习,你熬夜,我们也陪你熬,你可别辜负了我们呀?
吴唯唯说,那我可要多遭罪了。
吃完饭,于雪莉去刷碗,吴敬初则开始收拾餐厅的卫生。革命工作,分工不同,两个人都很自觉地干自己的一摊活,谁也没多讲什么。这在以往几乎是不可能的,于雪莉干活时牢骚总是特别多,好像干活需要伴奏一样,她的牢骚话就是伴奏曲,如果吴敬初一接茬儿,一场吵架就会如约降临。吴敬初并不是个不愿干家务的男人,但一听于雪莉抱怨,他就会破罐子破摔,索性什么也不干了。吴敬初想,看来还是不是夫妻的好,不是夫妻了,你就没理由再抱怨对方了,自己份内的活只能自己干。
接下来是陪吴唯唯学习,这一晚轮到于雪莉上阵。看着从玻璃门透出的那一片温和的灯光,吴敬初的心渐渐安静下来。他没有开电视机,虽然不在同一个房间,但他还是怕看电视影响唯唯的情绪。他在客厅的沙发上呆坐了一阵,然后去了一趟卫生间,再然后,就回卧室铺床去了。
他的确需要郑重地铺一次床。为了履行双人床条约,他必须改变一下床上的基本结构,那条硕大的双人被被他撤掉了,换上的是两条崭新的太空棉做的单人被。这两条被子是单位搞活动的时候发给职工的,有两年了,一直没用。吴敬初觉得现在是用它们的时候了。既然不是夫妻了,并且约定不再保持性关系,两个人再盖双人被就显得很不恰当,也不人道。吴敬初围着床看了一会儿,就熄灯上了床,钻进一条被子里。
这被子太轻太软了,吴敬初抚摸着它,觉得它像某个可爱的女人似的,有一种说不清楚的洁净与高贵。黑暗中,它居然还隐隐散发出一种光亮,能令人联想星空、河水之类让人舒畅的情景。当然,这种联想只是流星一样闪一闪就过去了,他想得更多的还是和于雪莉的事情。他怎么也没想过,他终于盼来的离婚会以这样一种形式来临,并且延续。
不知过了多久,唯唯房间的灯熄了,接着于雪莉走出来,上了床。异样的触感令她轻呼了一声,她在身体与被面的摩擦声中说了一句话,她说你还真有心眼,把双人被换成单人被了。
双人床,单人被,感觉如何?吴敬初说。
比双人被强多了。于雪莉说。
他们的夫妻秀仍在继续,这种表演在家里,在唯唯面前是一种感觉,在外面,在别人面前则又是一种感觉。由于双人床条约出笼得早,他们都还没有把离婚的消息宣告出去,就是双方的家里和单位也没有人知道。要瞒住唯唯,就得瞒住所有人,这样隐瞒才有可能真正成功。而婚姻法的改革则为他们成功的隐瞒提供了必要的基础。
过新年的时候,吴敬初给父母买了些礼品,是于雪莉陪着他一起送去的。以往给父母买东西,他总是尽量避开于雪莉,于雪莉用钱太仔细,花钱多了她总会和他吵架的。但这一次他没有瞒她,她也没有和他吵架,只是用鼻子哼了一声,说你下手还挺狠呢,然后就同他一起去了。吴敬初想这都是假夫妻的好处,要是真夫妻,再大度的人也是有私心的。
于雪莉的母亲过生日,于雪莉的哥哥要在一家饭店搞一桌酒席,他们三口人是必须要到场的。于雪莉为母亲定做了一个大蛋糕,钱是她自己付的,吴敬初要付,被她拒绝了,她说我们已经不是夫妻了,我没理由也没必要再花你的钱,只是人场你还要捧。吴敬初说我当然会捧,就是我们真分开了,老太太的寿宴我还是愿意参加的。
那天晚上,吴敬初是挽着于雪莉的手臂走进晚宴包房的,唯唯则跟在他们身后。以往他们两个是很少挽手走的,吴敬初是个有些怕羞的男人,而于雪莉也不是个温情的女子,偶尔于雪莉有点心情了,可刚做出预备动作,她的意图就会被吴敬初迅速地扼杀。但在这个特殊的晚上,为了强化他们的夫妻关系,在走进饭店的一刹那,吴敬初居然主动向于雪莉伸出手去,于雪莉迟疑一下,还是很配合地挽住了他的手臂。
圆桌边坐了十几个人,于雪莉的父亲已经过世,她七十多岁的母亲被子女们簇拥着坐在上座,圆桌的中央摆着于雪莉定做的那只大蛋糕。整个晚宴于雪莉和唯唯都是活跃分子,唯唯为姥姥唱了祝寿的歌,于雪莉则不停地和她的姐妹们没完没了地说话。吴敬初本来是个话不多的人,为了掩饰,或者说为了表演,他一直努力地没话找话说。轮到他敬酒的时候,他更是极尽美言,敬完酒时,他被自己那些夸张的语句弄得脸都红了。
于雪莉的妹妹说,这一段没见,姐夫好像变成另一个人了。
吴敬初说,变成什么样的人了?
于雪莉的妹妹说,变成一个能说会道的人了。
吴敬初尴尬地笑了笑,他不知道自己的表演究竟是成功还是失败。
五
吴敬初和于雪莉虽然不是因为出现第三者才离婚的,但对于吴敬初来说,意识里的第三者还是有的。只不过这第三者常常会变,有的时候是A、有的时候是B和C。
真正意义上的第三者是在离婚以后才出现的,她叫杨晴,是一家婚纱影楼的化妆师。杨晴属于那种青春、干净、富有朝气的女孩子,人长得虽然不是太漂亮,但看着令人很舒服。吴敬初最喜欢看她穿运动鞋走来走去的样子,那样子很容易令他兴奋,仿佛那样子的杨晴就是时间隧道,通过她吴敬初就能够成功地回到二十多岁时的时光中去。
吴敬初是摄影爱好者,他和这家婚纱影楼的老板老魏都是市摄影家协会的会员,偶有来往。有一次,吴敬初到影楼去找老魏帮忙洗相片,老魏不在,接待他的就是杨晴。杨晴把他安排到一张粉色的造型十分俏皮的椅子上落座,给他倒了一杯茶,让他坐在这儿一边品茶一边等老魏回来。吴敬初本来是不想等的,他满可以把底片留下,交给杨晴转交,但当他看见杨晴的微笑时,主意就改变了。他坐下来,十分耐心地看着营业厅里的一切。此时是下午,明媚的阳光透过玻璃窗前挂着的一排婚纱照进来,以光斑的形式布满了营业厅,使这里的工作人员、等待拍照的新郎新娘身上都光彩迷离。吴敬初的目光是很节约的,所有焦点几乎都集中在杨晴身上,杨晴接待完他就忙着给一个新娘化妆了,她和那个通身闪光的新娘面对面坐着,她们俩的身上其实都反射出一种光芒来。但在吴敬初看来,杨晴身上的光芒显然是压倒那个新娘的。由于角度关系,很长一段时间他看到的只是杨晴的侧面,她的长发、额头、睫毛、鼻梁、嘴唇、下巴,无一不令他心动。他突然就有了一种预感,他觉得自己一定会和这个女孩产生一些情节的。
吴敬初本能地想克制一下自己的情绪,但这个念头一闪就过去了,他觉得自己已经有了不必克制自己的理由,毕竟已经离婚了,自己至少是有权去寻找或者发现一个第三者的。
阳光愈加强烈起来,离玻璃太近的杨晴不得不扭过身,这样一来,她的脸正好对着吴敬初。吴敬初看了一会就心跳加快了,他觉得杨晴真是个不错的女孩,他把她的每一个眼神,每一个动作,都看作了不可多得的东西。看的过程也是美化的过程,等老魏回来时他已经把杨晴美化得几近神圣了。
在老魏的工作间里,吴敬初试探着问起了杨晴的情况。老魏的眼神立刻有些异样,他笑道,怎么,对人家女孩子有点意思?吴敬初连忙解释说,我只是随便问问,纯属好奇,我都什么岁数了,怎么敢打人家女孩的主意。
笑闹了几句,老魏还是把杨晴的基本情况告诉了吴敬初。杨晴二十八岁,在这家影楼打工已经有五年了,还没有结婚,并且刚刚从一场失恋的泥沼中爬出来。杨晴的情况令吴敬初的心剧烈地跳动起来,但表面上他还是极力不动声色,毕竟谁都不知道他已经离婚,他的过分热忱只能被人误认为是好色。
事情是在两天以后有了发展,那天也是午后,杨晴踏着一地阳光走进了吴敬初的办公室。吴敬初和另外一个男同事同处一个办公室,杨晴的到来令那个男同事的表情显得十分暧昧。吴敬初没有理会他,起身热情地让杨晴坐,杨晴没坐,她把一沓洗好的照片递给他,用很好听的声音说,是老板让我送来的,你忙吧,我走了。
吴敬初没有理由再挽留人家,他只好送杨晴出去。一般客人来,吴敬初只送到走廊,但他却坚定地坚持着送杨晴下楼。出了楼口,就在杨晴告辞的一刹那,吴敬初突然说了一句自己都吃惊非小的话,吴敬初说,今晚,我能请你吃晚饭吗?
杨晴愣了一下,像是不相信似的反问一句,请我吃饭?
吴敬初很认真地点了点头。
这,不太好吧。杨晴迟疑了一下说,我不太习惯和已婚男人约会。
吴敬初说,我是离婚的。
吴敬初发现杨晴的眼睛里闪过一道异样的光芒,她的嘴唇动了一下,没说出话来。
吴敬初说,我真的没有恶意,我只是想……
杨晴说,想什么?
吴敬初竟一时答不出来。
倒是杨晴释然而笑,说,拒绝一个真诚的人是不礼貌的,如果你是真诚的,我就答应了。
晚餐地点选在一家西式餐厅。吴敬初虽然极不爱吃西餐,但他却偏爱西餐厅的环境和氛围,他觉得单独请女孩子吃饭还是西餐厅比较讲究,那种大鱼大肉吆三喝四的中餐厅实在不雅。
他们各要了自己喜欢的饮品,以及牛排套餐。吴敬初还执意为杨晴点了冰激灵和水果沙拉。杨晴笑道,我可没那么大的胃口。吴敬初说,女孩子都喜欢吃冰激灵,我想你也不会例外的。
吴敬初说的没错,杨晴的确对冰激灵很感兴趣。看她吃冰激灵的样子,吴敬初的心里就有一种涌动的感觉,他已经有很多年没有和女孩子单独在一起吃饭了,一个有妇之夫,单独约请女孩子,本身就是一件暧昧的事情,他这个本分的男人是很难那么做的,要不是离婚给他提供了机遇,这种情况恐怕永远都不会发生。现在发生了,因此而产生的连锁反应也接踵而来,比如女孩子的气息像渐起的雾气,一点点地席卷了他。像他这种四十多岁的男人,是很容易被这种雾气困住的,吴敬初下意识地揉了揉眼睛,他知道他有些紧张,也有些激动。
他们交谈得很顺畅。杨晴是个很坦率的女孩,她把自己的情感史长话短说,她的确如老魏所说,刚刚从一场失恋中恢复过来。她和那个小伙子相恋了四年,当谈婚论嫁的时候,因为一个极通俗的原因,小伙子和她分手了。
杨晴说,我不知道他们是怎么相识的,但那个女孩子的确厉害,她一出现,他的注意力就转移了。爱情其实是最经不起考验的东西,四年的感情竟然敌不过一个突然闯入者。
吴敬初说,也许,他并不真爱你。
杨晴说,可他说过不下百次,他说他爱我到死。
吴敬初说,这件事一定对你打击很大吧?
开始是,现在不是了,时间是最好的药方。杨晴说,现在想来,真觉得自己当初很傻,要死要活的干什么?失恋其实是一种解脱,说不定会有更优秀的男人发现我呢!
吴敬初说,你说的没错,现在就有人发现你了。
杨晴说,是吗?
吴敬初点了点头,说,我只有一个疑虑,一个离婚的男人能不能进入你的考虑范围呢?
杨晴说,只要他优秀,他当然可以进入我的考虑范围。
这天夜里,吴敬初失眠了,他的状态影响了另一个被窝里的于雪莉。于雪莉终于停止了微鼾,在从窗帘渗进来的微弱月光中打量着吴敬初,问,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
不干你的事。吴敬初说。
你总是不停地翻身,已经影响了我睡觉,怎么能说不干我的事?于雪莉说。
那你想怎么着?吴敬初说。
最好的办法,把心事说出来,一件事由两个人分担,保你轻松一半。于雪莉说。
你已经没有义务替我分担什么了。吴敬初说。
也许正因为没有义务,我才能替你分担什么。于雪莉说。
吴敬初的眼珠在黑暗中转了转,他觉得于雪莉这句话的确有一定道理,比如他心里正想着的这件事,要是没有离婚的话,是万万不能讲的,但现在情形不同了,他已经可以和她讲这件事了,而且,还不会违反他们的双人床条约。
于是,吴敬初真的就把这件事跟于雪莉讲了,于雪莉并没有发火,只是用感叹的语气说,挺神速的呀!看着她能如此平静地接受这件事,吴敬初就又多了一种感慨,看来他们的感情已经越过婚姻的另一边去了,离婚的确不是无缘无故的选择。
可是,即使我和她有了关系,在两年内也是结不了婚的。吴敬初说。
如果真的相爱,还能在乎两年的时间吗?于雪莉说。
吴敬初没有做出回答,而是又提出了一个问题,他说,一个比我小那么多的女孩子,她能真的爱我吗?
于雪莉说,这你不该问我,你该问她。
可我们毕竟是……吴敬初想说我们毕竟是夫妻,但他马上意识到这种叫法的不准确,就赶紧搂住闸,说,我们毕竟是夫妻过,彼此征求一下意见也是应该的。
于雪莉说,这个意见我还是不拿的好。
沉默了一阵,吴敬初感到身边女人的气息渐浓起来,他偷眼一看,果然见于雪莉挨他很近,他身体就有了一些反应。憋了一会儿,觉得很难受,就说,我想那个了,你想不?
于雪莉说,这不是想不想的问题,而是能不能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