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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此之前,她把全部精力都花费在了什么地方呢?总是一心要使生活中的一切都维持一成不变。为了让父母像她小时候那样继续去爱她,她牺牲了自己许多的愿望,尽管她知道真正的爱会随着时间的推移而变化,而发展,并且会显现出新的表达方式。有一天,当听到母亲哭泣着对她说她与韦罗妮卡父亲的婚姻已经完结时,韦罗妮卡立刻出去找到父亲,她哭喊,威胁,最终得到了父亲不离开家的许诺,而没有想象过为此父母双方该付出多么高的代价。
当她决定去找工作时,把一家刚在她新生的国家成立的公司诱人的提议弃之脑后,而接受了公立图书馆的一个职位,因为那里钱虽然挣得不多,但却有保证。她每天都在同一时刻上班,并总是让她的上司们清楚,无需把她视为一种威胁,她已感到很满足,不想努力向上爬,她的全部愿望就是月底领到工资。
她在修女院租了一间房子,因为修女们要求所有的女房客必须在规定的时间内回来,时间一过就锁上大门,所以谁被锁在外边,谁就只能睡在大街上。这样,她就总能向情人们说出一个真正的借口,免得自己不得不在旅馆或是陌生的床上过夜。
当她梦想结婚时,总是设想把家安在卢布尔雅那郊外的一个小木屋里,设想丈夫是个与她父亲不同的男人,挣的钱刚刚够维持一家人的生活,并对如下的情景感到开心:两个人厮守在一间点燃着壁炉的房间里,一起观望覆盖着白雪的群山。
她告诫自己,给予男人的欢愉要有一个精确的度数,不能多,也不能少,仅仅是他所需要的那么多。她不生任何人的气,因为一生气就意味着必须要做出强烈的反应,去与一个敌人战斗,接下来则必须承受不可预料的后果,比如报复。
当在生活中得到了几乎是她所希望得到的一切之后,她便得出了生存已失去意义的结论,因为每一天的生活都一成不变。于是她决定自杀。
韦罗妮卡回到客厅,朝聚集在一个角落的那伙人走去。这些人正谈得兴高采烈,一见到她来到身边,都又立刻沉默不语了。
韦罗妮卡直奔似乎是会首的那位年纪最大的男人,不等有人拦着她,就给了此人一记响亮的耳光。
“你要还手吧?”韦罗妮卡高声问道,好让客厅里所有的人都能听到。“你总要有所反应吧?”
“不。”那个男人用手抹了一把脸,一小道鲜血从鼻子里流了出来。“你不会打搅我们很长时间了。”
韦罗妮卡离开客厅,朝自己病房走去,脸上流露出得意的神情。她做了一件一生中从未做过的事情。
与泽德卡称之为“兄弟情谊会”的那伙人发生冲突已经过去三天了,韦罗妮卡为那记耳光感到了后悔——不是害怕那个男人会如何反击,而是因为她做了一件不同于以往的事情。
很快她可能会最终相信,生活仍有价值,忍气吞声是无用的,反正她将要离开这个世界。她的惟一出路就是远离一切和远离所有的人,千方百计地试图恢复原来的自我,服从维莱特的规章制度。她适应了这里强制实行的日程安排:早早起床,吃早餐,在花园里散步,吃午饭,去客厅,再去花园里散步,吃晚饭,看电视,上床睡觉。
临睡之前,总有一位女护土拿着药进来。其他所有人都服用药片,只有她一个人要注射一针。她从未提出过异议,只是想知道她并不失眠却为什么要给她注射这么多的镇静剂。
有人解释说,注射的不是安眠药,而是一种保护她心脏的药物。
她按这里的常规行事,在疯人院里的每一天开始变得一模一样起来。当日子变得一模一样时,时间就过得更快了:再过两天或是三天,她就无需刷牙和梳头了。韦罗妮卡感到自己的心脏正急剧衰竭:容易气喘,胸口疼痛,没有食欲,稍微用点力气就头晕目眩。
和“兄弟情谊会”发生冲突之后,她曾几次想道:“假如我还有一次选择的机会,假如过去我明白我的生活所以每天都一模一样乃是因为我希望如此,也许……”
然而回答却总只有一个:“没有什么也许,因为我已无法进行选择。”于是她的内。动又平静下来,因为一切都已成定局。
这一段时间,她加深了与泽德卡的关系(不是友谊,因为友谊要求长时间的相处,而这将是不可能的)。她们一起玩牌——这有助于时间过得更快——,有时还一起默默地在花园里散步。
一天上午,用过早餐之后,所有的人都按照规定的要求,立刻来到室外进行“日光浴”,但一位男护士却要求泽德卡回病房去,因为那天是她的“治疗”日。
韦罗妮卡正和泽德卡一起吃早餐,听到了男护士讲的话。
“怎么治疗?”
“是六十年代的一种旧疗法,可医生们认为它可以加快健康的恢复。你想看看吗?”
“你说过你有压抑症,吃点药,补充上你所缺乏的那种物质,难道还不行吗?”
“你想看看吗?”泽德卡又问了一遍。
这将会打破常规,韦罗妮卡想道。在她只需要耐心而不需要再学些什么的时候,如果去她就会发现新的东西。然而她的好奇心却更强,所以就点了点头表示同意。
“这可不是什么演出。”男护土表示反对。
“她就要死了,可什么都没有经历过,让她跟我们去吧。”
韦罗妮卡看到泽德卡被捆绑在床上,嘴角一直露着微笑。
“把过程讲给她听,”泽德卡对男护士说道,“不然她会吓一跳的。”
男护主转过身来,展示了一下注射液,似乎因为被看成是要向实习大夫讲解正确程序和相应疗法的医生而感到高兴。
“这个注射器里装的是一剂胰岛素,”他说道,并让自己的话带有郑重和专业色彩,“是给糖尿病患者使用的,目的是降低高血糖。但是,当剂量大大高于常规用量时,血糖的降低就将导致患者进人昏迷状态。”
他轻轻摇动了一下针管,抽出空气,然后把针扎进泽德卡右脚的静脉里。
“这种状况很快就会出现,她将被诱导进入一种昏迷状态。如果她的目光变得呆滞,请你不要惊慌。当她处于药物作用的控制时,你不要指望你能够认出她来。”
“这太可怕了,太无人道了。人们总是为了使人清醒而不是昏迷而努力奋斗。”
“人们是为了生存而不是为了自杀而努力奋斗。”男护士回答道,但韦罗妮卡本能听出其中的挑衅含意。“昏迷状态可以让机体得到休息,使它的功能急剧减退,原来的紧张状态就会消失。”
他边说边把药水注射进去,泽德卡的双眼渐渐失去了光泽。
“你放心好了,”韦罗妮卡对泽德卡说道,“你是个绝对正常的人,你给我讲的那个国王的故事……”
“别浪费你的时间了,她已经不能听到你的话了。”
泽德卡躺在床上,几分钟之前还显得神志清醒和充满生命力,现在目光则停滞在某一个点上,嘴里流出了泡沫。
“你都干了些什么严她冲着男护士喊叫起来。
“履行我的职责。”
韦罗妮卡开始呼唤泽德卡,她大喊大叫,威胁说要找警察,找记者,找人权组织。
“请你安静,虽然你是在一所医疗机构,但也必须遵守某些规章制度。”
看到男护士讲话时的严肃神情,韦罗妮卡害怕了。但考虑到她再也没有什么东西可以失去,便又继续大喊大叫起来。
从她所在的地方,泽德卡可以看到病房所有床位全都空着。只有一张除外,上面躺着她那被捆绑着的身体,一个姑娘正惊恐万分地望着它。这个姑娘并不知道,躺在床上那个人的生物机能仍在完美无缺地运行,但她的灵魂却已升向空中,几乎要碰到天花板,并体会着一种深度的宁静。
泽德卡正在进行一次太空旅行——胰岛素造成她第一次休克时,这种情景曾令她大吃一惊。她没有把这件事告诉任何人。她留在这里只是为了治疗压抑症,一旦她的身体条件允许,就准备永远离开此地。假如她告诉别人她曾离开过自己的躯体,人们会以为,她比当初入位维莱特时还要疯癫得更厉害。当她回到自己的躯体之内后,就开始阅读起有关以下两个题目的论文来:胰岛素造成的休克和在太空飘浮的奇异感觉。
关于这种治疗方法并没有许多东西可讲:它的首次运用大约是在一九三O 年前后,但因为可能会给患者造成不可逆转的伤害而被精神病医院彻底禁止。有一次,泽德卡在昏迷期间,她的太空躯体造访了伊戈尔大夫的办公室,恰巧后者正与收容院的几位股东讨论这一问题。“这是一种犯罪/伊戈尔大夫说。”但却更便宜和更快捷!“其中的一个股东回答说,”除此之外,有谁会关心疯子的权利?谁也不会为此提出任何抗议!“
尽管如此,有些医生依然认为这是治疗压抑症的一种快捷方法。泽德卡寻找和借来所有谈及胰岛素休克的文章,主要是经过此种方法治疗的患者们的讲叙。内容总是如出一辙:可怕至极,任何一个患者都未曾有过类似她此时此刻的经历。
于是她理由充分地得出了结论:胰岛素与她意识离开躯体没有任何关系,相反,这种治疗方法会降低患者的思维能力。
泽德卡开始研究是否存在灵魂,翻阅了几本神秘学的书籍。有一天,她终于发现了大量的恰恰是描写她目前所经历状况的资料:这种状况被称之为“太空旅行”,许多人都曾经历过。有些人决定把他们的感觉描述出来,还有些人甚至研究出了引发灵魂脱体的技巧。泽德卡现在对这些技巧倒背如流,并且每天夜里都加以使用,以便去她所想要去的地方。
不同的人对这种体验和幻觉的讲述有所不同,但在某些方面却有着共同之处:肉体与精神分离之前会响起一阵奇怪而刺耳的声音,接着就进入休克状态,意识迅速消失,随之而来的是在太空飘浮时的宁静与快乐,身上拴着一根银绳,可以无限地拉长,虽然神话故事(当然是书本)里说,如果这根银绳断裂,人就会死去。
然而,她的经验表明,她希望去多远就能够去多远,绳子却从未断裂过。不过,从总体上说,这些书在教导她更充分利用太空旅行方面还是大有益处的。比如说,她学会了在想由一个地方去另一个地方时,就必须产生在空中自我发射的愿望,心里想着所要去的地方。与飞机的航程——从一个地方起飞,穿越规定的距离,到达另外一个地方——相反,太空旅行是通过神奇的隧道完成的。心里想着一个地方,以惊人的速度穿越这种隧道,你所希望去的地方便会出现在眼前。同样,她也是通过阅读这些书籍而不再对居住在太空里的人感到害怕。今天病房里空无一人,可在她第一次离开自己的躯体时,却看到许多人在望着她,对她脸上流露出来的惊讶神情感到有趣。
当时她的第一个反应就是认为他们全是死人,是居住在这里的幽灵。后来通过书籍的帮助和自身的经验,她发现虽然有些失去了躯体的灵魂在那里游荡,但其中很多人和她一样还活在世上。他们或是掌握了离开自己躯体的技巧,或是对正在发生的事情缺乏意识,因为他们的肉体在世界的某处酣睡,而他们的灵魂却正沿着世界自由地游荡。
今天将是她利用胰岛素所做的最后一次太空旅行——她的灵魂刚刚去过伊戈尔医生的办公室,知道了他准备让她出院——,所以便决定留在这里漫游维莱特。只要一跨出疯人院的大门,就连灵魂也永远不会再重回此处。她想现在就与之告别。
与之告别是件极难的事情:一旦进了收容所,一个人就将渐渐习惯于疯人世界里存在着的自由,最后则会积习成痪。
在那里,人们无需再承担什么责任,无需为一日三餐而奋斗,无需照管那些循环往复令人厌烦的琐事,却可以几个小时之久地观看一幅画,或是动手胡乱画上一通,而这一切都可以被容忍,因为归根结底他们是精神病患者。正如她本人有机会看到的那样,只要跨进一所精神病医院,多数人的情况都会有很大的好转:他们无需隐瞒自己的病症,“家庭”的气氛有助于他们接受自己患有神经官能症和精神病的事实。
开始时,泽德卡曾迷恋过维莱特,甚至想到病愈之后也加入“兄弟情谊会”。但后来她明白了,只要具有某些智慧,在应付日常生活挑战的同时,在外边照样可以去做自己喜欢做的一切。正如有人讲的那样,只要保持一种“可控制的疯癫状态”就行了。你可以像正常人一样啼哭、不安、生气,但是切不可忘记,你在空中的灵魂正对所有的困境嗤之以鼻。
很快她就将回到家里去,回到孩子们和丈夫的身边,生活中的这一部分也有其迷人之处。找工作肯定是会遇到困难的:说到底,在一个像卢布尔雅那这样的小城市,消息传播得十分迅速,她入住维莱特的事早已有很多人知道。不过,她丈夫挣的钱足以维持一家人的生活,她可以利用自己空闲的时间去继续进行太空旅行,而且不会受到胰岛素的危害。
只有一件事情她再也不想重新体验,那就是她入住维莱特的原因压抑症。
某些医生说,新发现的一种名叫血清素的物质与人类的精神状态有关。缺乏这种物质,就会影响一个人在工作、睡眠、进餐以及享受生活的快乐时集中精力的能力。当这种物质完全丧失,一个人就会感到失望、悲观、一无所用、过分疲劳、焦虑不安、举棋不定,最后则陷入长期忧伤的状态。这种状态或者会导致全然的冷漠麻木,或者会导致自杀。另外一些更为保守的医生则认为,一个人生活中发生的剧烈变化——比如国家更迭、失去了一个所爱的人、离婚、工作单位或家庭增加了对他的要求——是造成压抑症的原因。根据冬季和夏季入院患者的人数多少,一些现代研究成果指出,缺少阳光是压抑症产生的原因之一。
然而,就泽德卡的情况而言,原因却比所有人的推测都简单得多:隐藏在她过去生活中的一个男人。或更确切地说,是她对很久以前认识的一个男人所产生的幻想。多么可笑的事情。为一个甚至已不再知道其住址的男人而患上了压抑症和精神病。年轻时,她曾狂热地爱上了这个男人。与当时同龄的所有其他姑娘一样,泽德卡也是个绝对正常的人,需要去体验一种无法得到的爱情。
与女友们不同的只有一点,即后者仅仅是梦想得到这种爱情,而泽德卡却决定走得更远,她企图得到这种爱情。他住在大洋彼岸,她卖掉了一切前去找他。他已经结婚,她情愿充当他的情妇,并暗中制定计划,以求有一天把他变成自己的丈夫。他甚至没有属于自己的时间,而她却心甘情愿地在廉价旅馆的房间里度过白天与黑夜,等待着他极少打来的电话。尽管她为了爱情而准备忍受一切,但是却毫无结果。他从不直接说出这一点,然而有一天泽德卡终于明白她已然不受欢迎,于是便回到了斯洛文尼亚。
有几个月的时间她吃不好饭,总是回忆他们在一起的每一个时刻,在床上求欢的快悦情景数千次地重现在她的眼前。
她试图发现某些蛛丝马迹,使她相信他们之间的关系仍然是有指望的。她的朋友们都为她忧虑不安,而泽德卡内心里的某种声音却告诉她说,这种情况是暂时的:一个人需要为其成长过程付出一定的代价,她正在为此而无怨地付出。事实的确如此:一天清晨,一觉醒来之后她产生了强烈的生活愿望。她好久没有像那天一样地吃过饭,然后就出门找工作去了。
她不仅找到了工作,还得到了一个小伙子的关切。此人英俊而聪明,是许多女人追求的对象。一年之后,她与他结了婚。
这引起了她的女友们的羡慕与称赞。夫妻两人搬进一所舒适的住宅,还拥有一个小庄园,正对着穿越卢布尔雅那市而过的那条河流。他们有了孩子,暑假便去奥地利或是意大利旅游。
当斯洛文尼亚决定脱离南斯拉夫时,他被征召入伍。泽德卡是塞尔维亚人——即“敌人”——,她的生活面临着发生剧变的威胁。在随后十分紧张的十天中,军队做好了迎战的准备。谁也无法清楚地知道宣布独立将会产生何种结果,不知道因此而需要流淌多少鲜血。泽德卡此刻才察觉出她对丈夫的爱情。直至那时为止,她一直认为上帝离她十分遥远,而现在却成了她的惟一指靠,于是她无时无刻不向上帝祈祷:只要她的丈夫能够回来,她可以向圣徒和天使做出任何承诺。
如她所愿,他回来了,孩子们也可以进入教授斯洛文尼亚语的学校读书了,战争的威胁转移到了毗邻的克罗地亚共和国。
三年过去了,南斯拉夫与克罗地亚的战争又转移到波斯尼亚。这时候,塞尔维亚人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