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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西被水冲得挥来挥去，好像是，一个人的双手！
他不禁为自己的猜测害怕起来，月亮躲进云层，空旷的码头上什么也没有。就是由于这种空旷，让他觉得身无所依，觉得没有安全感，对面的大山回响着水流的声音，“那个人”卡在那里，胡乱的摆动着双臂，像是在向他求救。
万一是个人呢？他在吴家坟场的毛病又犯了！好奇害死猫。他挽起裤腿，试探着一步步走向那黑乎乎的东西，他用一只手扶着石头，一只手去摸卡在石头缝里的到底是什么。
他手伸进去的地方，感觉是一处浓密的毛发！凭直觉，那是人的头发。没错，真的是一个人！
是人就不怕了。这一带渔业发达，很多家庭都是以渔为生，可能是有渔夫晚上出渔，不小心掉进了河里。他心里一阵凄然，想起青河镇上师父救治的那个渔夫，不为生活所迫，谁深更半夜的起来干活不睡觉，还冒着生命危险。
他试图将那人卡在石头缝里的脑袋取出来，奈何两个石头都算大石头，而且上游水急，冲击力越来越大，此处又有漩涡，头越卡越紧，怎么也取不出来了。
那就试试用力扯出来。他艰难地往上走了几步，拉住那人的脚，暗地里将劲道全部运到手上。一二三！竟然把那人扯出来了！
“妈呀！”他大叫一声，怎么自己有这么大的力气？居然把那人的身子扯出来，脑袋还卡在石头缝里。他看见手上这一截没有头的人，惊慌地一撒手，那无头人没入河水中，几个沉浮，不见了踪影。
难道自己吃了老婆婆的上路饭力大无穷了？放屁！今天明明感到精疲力尽，非常困顿，刚才沿着河道走路都觉得两腿发软。
那能合理的解释就是，那个人根本就是一具腐朽的尸体，或者是他的脖子处受了重伤，已经是皮连着肉，稍稍用力拉扯就会断。
难道吸血鬼又开始行动了？那么自己帮助青灵子就义不容辞了！一定要去紫竹林，问道百花谷的地址。
这时，上游传来一阵阵“嘎吱嘎吱”的船桨声，这一次没错，船来了！
“船家！过来！我要过河！”他尽量压低声音，又要让船上的人听见。一颗激动的心快要跳出心口来！
乌篷船上的人似乎听见了，将船慢慢靠岸。
他几步跳上去，乌篷船受到突然的重力，左右摇晃了几下。
“太高兴了！终于有船了！”他兴奋地说，“载我去紫竹林吧。”
船头的艄公穿着蓑衣，戴着斗笠，一动不动像个稻草人，也不说话。
“船家，带我去紫竹林！”看样子船家是个老人，是不是他聋了？他凑近船家的耳朵，大声说。
“风俊扬！”船家突然大声叫道，那声音把风俊扬吓了一跳！原来他不是聋子！不对！他怎么知道自己是风俊扬？此刻自己还是一身怪模怪样的女装！
“你……”他不知是敌是友，尽管那声音的语调有点熟悉，却一时想不起来，他退了两步，戒备着。
“俊扬啊！我找的你好苦！”斗笠下的人声音颤抖沙哑，像是在哭，那声音像是铁器互相摩擦的噪声，让风俊扬起一身鸡皮疙瘩。
“你是谁啊？”
“你看看我就知道了！”那个人一步步走过来，逼得船舷上的他无路可退。
那人步步紧逼走到风俊扬的面前，一下子揭下斗笠，露出一张风俊扬再也熟悉不过的脸！
他大惊失色，身子摇晃了几下差点掉入河中：“是你？”
第四十一章 痛彻心扉
船家凑近来，风俊扬睁大了眼睛，简直不敢相信，因为那张脸自己熟悉得不能再熟悉！
那张脸苍白无须，俊朗开阔；目光淡定深邃，气定神闲的样子，脸上一百年不变的没有任何表情，好像任何事情都与己无关。
那不是自己苦心寻找为他担惊受怕的师父叶玄机吗？
“师父！”他欢叫着，伸出手想要抱住他，“你回来了？”
“回来了……”叶玄机的喉咙里，挤出一串“咕咚咕咚”的声音。他好像也十分激动，向风俊扬靠拢，同时，风俊扬看见他的脸，惨白的像一张纸，倒是两只眼睛特别有神，还闪着红色的光！
不对，他的声音怎么变了？以前，他的声音温和慈祥，干净利落，有磁性，听起来让人觉得舒服，有继续交谈与倾听的冲动，现在，他的声音好像是气流阻塞在喉咙里，像魔鬼在哭，听着让人头皮发麻！
声音，肤色，眼睛，他一下子想到关于吸血鬼的众多传说，难道，青灵子说的话应验了！他现在已经不是一个人了，而是一个吸血鬼？
刚才被自己拉断头的尸体，也是从上游漂下来的，同叶玄机的乌篷船，是同一个方向。那个人，是不是被叶玄机咬断了脖子？
天啦！自己该怎么办？
“你……你……”他已经退到船舱尽头，“你……不要……过来！”
“孩子，师父找你找的好苦！我是师父啊！我是叶玄机啊！”他鬼哭狼嚎般的走了过来。
风俊扬捂住自己的耳朵：“你不要过来！我不要听！你若是叶玄机，你的声音怎么……”
“都是被梅揽月那个恶鬼害的！”叶玄机恨恨地说，“他要吸你的血，我阻拦她……放你出去，结果她就来吸我的血……”
他已经被梅揽月吸血了？
传说中，吸血鬼吸尽了一个活人的血，如果想让这名被吸者也加入自己的“行列”，会立即给被吸者反喂自己的血，这名被吸者就变成了一个新生的“吸血族”，这个过程在西方世界里被成为“初拥”。
接受了“初拥”后的吸血鬼，他们仍然像正常人一样，有记忆，有思维，有活动和社交能力。只是，他们体内的血液以扩散的方式流动，由于微血管已不再饱含血液，因此血族的皮肤特别苍白，他们惧怕白天和太阳光，传说太阳光会使他们灰飞烟灭。
而吸血鬼不用进食，但是到了夜幕降临，他们对鲜血便有着不可控制的渴望，这种渴望比人类的饥饿感觉要难受几千倍，如果不及时吸食新鲜的血液，他们就会感觉到喉咙里撕扯般的疼痛，这种疼痛感会让他们迫不及待地去寻找人，吸食鲜血。
有一些吸血鬼，不忍心吸食人血，便会吮吸黎明前的露珠，或者动物身上的血液，并不将动物致死。这种吸血鬼，被同类所不齿，是吸血鬼中的“素食主义者”。
这个人戴着斗篷，但是身上穿的衣服并不是船工打扮，难道，他就是为了遮挡阳光？
他的嗓子低沉嘶哑，如果他真的是叶玄机，他……是不是饥饿难受在寻找鲜血？
“你不是我师父！明明不是这样的！”风俊扬大叫着，“明明是你默许她过来害我的……”
“俊扬，你听我说……”叶玄机伸出手，想要来抓住风俊扬，“孩子，你别怕，我慢慢给你解释……”［·］
“你别说了！你若是叶玄机，你走吧！师父，我不想看见你这样！”他忍不住哭了起来。
这一天怎么来得这么早？青灵子说过，师父可能被梅揽月所利用，这样看来，师父已经接受了梅揽月的“初拥”。当青灵子告诉他这些的时候，他还无动于衷，此刻，他看见叶玄机变成这个样子，他的心痛得不敢呼吸。这些天堆积起来的情绪，在这一刻，找到了缺口，一泻千里。他哭得荡气回肠，完全忘记自己处身于危险之中！
“师父！你怎么变成了这个样子……你赶快走吧……”他痛哭流涕，“青灵子很快会来找你……你走得远远的，只要你不出来害人，我就不会带青灵子去找你……”
叶玄机停止了向前的脚步，站在原地，摇摇头，仰天长叹，那声音好似小狐狸的怒吼，他好像也带着哭腔：“孩子……你受苦了。我都听见了你这几天的遭遇……师父不吓你，你过来看看，我是人还是鬼……”
“别说了！”风俊扬抱头大叫，“我，再也不敢相信任何人……我从小跟随你，被你养大，教我识字，教我认草药……教我针灸……介绍我去上西医。师父，我谢谢你……你的恩情我说不完，我这辈子也无以为报，我想报答你，我想给你养老……只是现在，人鬼殊途，你走吧……”
风俊扬的言语里尽是哀求，他想叶玄机快点离开，倒不是因为，他害怕他扑过来，伸出隐藏起来的尖尖的牙齿，刺向自己的脖子；他害怕自己一狠心，便杀了叶玄机。
青灵子说过，要想杀死一个吸血鬼并不难，只要砍下他的脑袋……
他看过的西方小说里说，普通的吸血鬼，就是刚刚接受“初拥”的吸血鬼，子弹穿过胸膛也会置他与死地。
他的兜里有刀，也有枪。只是，没有升起要杀死他的意念。
“你快走啊！”他咆哮着，“回你的揽月山庄，别再出来害人……”
“俊扬……”他伸出的手无奈的缩回去，身子悲痛地晃了几下，“俊扬，你不相信我。师父也没有办法……你的眼睛看到的，也许不是事实的真相……”
“对！不是真相！就像在揽月山庄，就像此刻！”他怒吼一声，“你别骗我了！你不走，我走！你让开！让开啊！”
叶玄机颤抖着，艰难地移动着步子，给风俊扬让出一条道。
风俊扬从他身边快速的经过，两人没有对望，也没有说话，就那样，擦身而过。
这一次，擦身而过就是永诀，就是一辈子。他多想能马上从这里消失，从此再不想来到这个地方，再也不走与师父到过的每一处……他想立刻忘记，忘记这个人曾经在自己的生命里扮演了那么多年的重要角色。但是从小与师父的点点滴滴都涌上心头，风俊扬强忍着悲痛，任泪水肆意的冲刷着脸庞，却带不走一丝丝的忧伤……
“风俊扬！你再不听话我打烂你的屁股！”
“俊扬，你过来，听清楚了，这种草药叫做甘草，那是半夏，那是栀子……”
“那一种长长的呢？师父。”
“那是狗尾巴草！等师父给你摘下来，编一个草帽……”
“俊扬，师父养着你，没人给师父提亲了，师父给你找不到师娘，师父要是老了，怎么办？”
“师父老了，我给师父买好吃的，给师父捶背，给师父洗衣服，叠被子……就像师父现在对我这样好……”
“好孩子……”
“叶玄机！你长得比你的徒弟都英俊，还有没有天理？你还要不要你的徒弟讨媳妇儿？”
“去！没大没小！师父这一辈子，都不讨媳妇儿，你还想讨？”
“那你跟谁过一辈子？”
“跟你呀……”
“耍赖，我才不要你这个冷面的破嘴！天天冷着脸教训我……”
“……”
泪水模糊了双眼，他不敢回头看叶玄机，不是怕他变成厉鬼扑过来，而是怕再见一眼那个熟悉的身影，他就会迈不开步子……
有那么一刻，他糊涂地想，来吧，吸了我的血，让我也变成吸血鬼，从此师徒还像从前那样，天涯海角一路追随……
“俊扬……”叶玄机的声音苍老无力，“你别走……我走……你用我的船，去紫竹林……”
说完，不等风俊扬转身，“扑通”一声，竟然一头扎进河里！瞬间不见了踪影！
他从来就是一个珍视生命的人，再大的困难他都不会轻生。顽劣的风俊扬把他气得吐血他也不会像今晚这么冲动。而且，他怕水，不会游泳。
那么，他毫不犹豫地跳下去，除非，他有特殊的能力……
吸血鬼不怕死，他们有“不坏之身”，不是吗？
“师父！”风俊扬痛哭着大喊，他这一个举动又一次有力的证明：他果真是鬼！
他无语地坐在码头，浑身无力，脑海里一片空白。
师父也变成吸血鬼了。这个声音在他耳边不停的回响，他现在也许要开始害人了，千佛镇，马上要面临着巨大的危险，而自己，连去通风报信的机会都没有。怎么办？
“去紫竹林……”这个声音突然一闪，对，去紫竹林。
昨天马奔父子和萧河的失踪，一定是梅揽月和师父已经开始行动了，一想起与自己谈笑风生的萧河，也变成了一个无情的吸血鬼，他感到心里沉重得像压了千斤石头……对，自己必须尽快到百花谷和青灵子会合，铲除梅揽月为民除害！
他重新回到河边，用凉水使劲冲脸，让自己清醒。然后跳到船上，希望在天明之前，到达紫竹林。
第四十二章 河神仙药
空旷沉寂的千佛镇码头上，风俊扬狠命地用冷水洗脸，却还是冲不掉满脸泪痕，他惆怅地拿起船桨，将乌篷船划到河中央。
这时候，不知是哪里，传来一阵低沉粗犷的歌声，像是一个渔翁在暗夜里的独自兴叹，更像是一个郁郁寡欢的人在派遣心中的不快，只听那声音低吟浅唱道：
“春花秋月何时了，往事知多少。
小楼昨夜又东风，
故国不堪回首月明中……”
他四下一看，宽阔的码头，茫茫的河面，除了自己再无别人。是自己在唱吗？
这首《虞美人》，在自己几岁时，师父就教自己吟唱，小时候的自己，聪慧过人，记忆力超群，不过教了三四次，就摇着小脑袋拍着小手会得非常流畅。他记得叶玄机雀跃地抱起他，举过头顶，然后让他骑在头上，到集市去买糖葫芦……
他又湿了眼。船桨在自己的手里，任凭自己怎么用力，却一点都不听使唤，乌篷船在河中央打着转，一寸都不能前行。离愁别绪却齐齐涌上心头，他猛地扔下船桨，几个踉跄，跌坐在船舱里。
他摸索着点亮一盏渔灯，船舱里一片光亮，里面的东西都一目了然地摆在面前。只见船舱干净整洁，是叶玄机平日里的生活作风。
视线范围里，他看见一个黑色的行李包，摆在最显眼的位置！
那个黑色行李包，不正是自己走南闯北最喜欢的随身行李包吗？
这个包，不是落在青河镇常百草的雅竹清舍了吗？自己和师父被六鬼骗走，包袱就一直落在雅竹清舍，难道师父回青河镇了？
他急忙打开包，里面有自己的生活用品，几套换洗衣物，还有一本手抄的《本草纲目》，是叶玄机替自己抄写的，十岁那年送给自己当生日礼物，这些年他走到哪儿带到哪儿，只要有空，就会翻看几页……
还有一块亮晶晶的怀表，也是叶玄机送自己的。在一个高档的钟表店，他选了最贵的怀表送给风俊扬，被掌柜夸赞：先生对自己的公子真好！
这个淡蓝的笔记本，自己每天喜欢写写画画，记录一天的生活，曾经被叶玄机看见了，还嘲笑自己是女孩子性格……
是的，都是自己的东西，每一样东西都留着师父的气息，就连自己的衣服扣子，掉了也是叶玄机笨手笨脚的给自己钉上去……
他拿开自己的包，下面的紫色包是师父的。他打开一看，里面除了师父的随身物品，有一些奇奇怪怪的草药，这是师父的习惯，每走一处，看见以前没有碰见过的植被，都会采摘一些回去研究。
有一张画着风俊扬画像的通缉令，还有一张从青河镇到千佛镇的车票，而且，还多了一套夜行衣！
难道，师父真的是从揽月山庄回了青河镇，他真的是在找自己？
车票上的时间是前天，他自己推算着。师父从揽月山庄回到青河镇，没等到自己，然后出去满大街都是他的通缉令，他打探到自己在千佛镇，就坐车来了？
不对，雅竹清舍不是被火烧了吗？暗算自己的人会放过师父？就算是冲着自己来的，放过了师父，师父又是怎么知道自己在千佛镇？
他怎么都想不出头绪来。只是有一个念头陡然升起：师父难道真的是从梅揽月掌心里逃出来的，他，他不是鬼？
一想到此，他心里乱作一团。
就算师父不是鬼，刚才跳进河里，他又不会游泳，隔了这么久，现在也是鬼了。还是被自己害死的鬼！
“雕栏玉砌应犹在，只是朱颜改。
问君能有几多愁，
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向东流……”
刚才听见的歌声近了，好像就在乌篷船左侧！
风俊扬走出去，果然，河中央多了一只乌篷船，船上坐着一个老渔翁，看见风俊扬出来，停止歌唱，大声问道：“你今天这么早就下河啦？这几天的鱼鹰变懒了，河神也不慷慨了！”
风俊扬不说话，那个渔翁也不做停留，慢悠悠地哼着小调儿划到下游去了。
怎么办？从船舱里的东西可以看出来，师父的确是被自己冤枉了……自己的一时气盛和糊涂，竟然害死了与自己相依为命的师父！
“喂！”突然，老渔翁在下面大喊，“你快下来，下面淹死人啦！”
风俊扬心中大惊！一定是师父！
他急忙摇桨，这一次乌篷船很听话，顺流而下，到了芦苇深处，那老渔翁的船已经靠了岸，挥手叫风俊扬过去。
匆忙中，他好不容易才将乌篷船划到岸边，还没停稳，一个箭步跳过去，老渔翁正在给地上的人控水，风俊扬走近一看，地上满身烂泥水草缠绕着，昏迷不醒的人正是师父叶玄机！
“师父……”他低声哽咽着，“师父……你醒醒，我错怪你了。”
老渔翁停下手中的动作，诧异地问：“是你师父？”
“是的。”他老实回答，“他……”
老渔翁用一个怪怪的眼神看着他，摇摇头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