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叫“死鸟再飞”的自动雕塑的照片,那个自动雕塑把真正的死鸟缠在绳子上,让它转啊转,死鸟就自己飞了起来。他笑了笑,点了点头。我想他可能觉得那个行为艺术家是某种意义上的精神始祖。不过鲁宾对我装框的海报、从“海湾③”买的墨西哥蒲团和从“宜家”买的中性泡沫塑料床又能做些什么呢?所以,我认为(同时喝了一口冷冷的伏特加),他能够想出-些东西,这就是为何他是著名艺术家,而我不是的原因。
【① 伯纳比:温哥华以东的一座城市,温哥华的高技术工业中心。】
【② 莫斯科伏斯卡亚:一种伏特加酒。】
【③ “海湾”:一家加拿大时尚商品连锁店。】
我把头贴在平板玻璃窗上,窗户和我手中的杯子一样冷。该走了,我对自己说。你这是城市单身恐俱症。能够治好的。痛饮去。走。
那天晚上我没有派对的感觉。我也没有表现出成人的常识——没有偷溜回家,看点儿老电影,然后在蒲团上沉沉入睡。这三周的工作强度,让我紧张得就像机械表上的发条。于是,我干脆就在夜晚的都市里嘀嗒嘀嗒地走过,用一杯一杯的美酒润滑这一机械的过程。我很快想到,这就是那样的一夜,你进入另外一个平行世界,一座与你的住处一模一样的城市,那座城市只有一个重大的区别,就是这里面没有以前你所爱的人,没有你认识的人,甚至没有和你说过话的人。在这样的夜晚下,你会走进一家熟悉的酒吧,却发现工作人员都换了;然后你意识到,自己进入酒吧的真实动机只是想看到一张熟识的脸、一个女招待、一个卖酒的……谁都行。
我走来走去,经过了七八个地方,然后到了一家叫“西方尽头”的酒吧,它看起来就像从上世纪九十年代起就没有重新装修过一样,许多铬片从塑料上面剥落下来,模糊的全息图,你看着就要头晕。巴利大概以前向我提起过这个地方,但我想不出为什么他要这么做。我环视了一周,笑了笑。如果我很沮丧,那我是来对地方了。是的,我坐在酒吧一角的一只凳了上,对自己说,这真可悲,简直太糟糕了。我很不舒服,已经失去了度过这个该死的夜晚的动力,毫无疑问这是件好事。
这时我看到了丽丝。
她还没有发现我。我仍披着大衣,斜纹软呢子的衣领为我挡住了寒风。她在酒吧的另一头,坐在角落里,面前是几个大的空酒杯,那种里面原来会放小号香港阳伞或美人鱼玩具的酒杯。当她向她身旁的男孩望去的时候,我看到她的眼睛里闪烁着威兹。我明白她喝的酒里面一定没有酒精,因为她吸那么多毒,沾不得一滴酒。那个男孩醉醺醺地笑着,几乎就要从凳子上滑下来了。他一边摸索着什么东西,一边尝试着让眼睛聚焦,以看清丽丝。丽丝坐在那里,穿着黑色皮罩衫,拉链拉到下巴上。她的头骨就像一只一千瓦的灯泡一样,透过她苍白的脸燃烧着。看到了这个场景,看到她在那儿,我一下明白了很多。
我明白她正在死掉,不是由于威兹就是由于她的病,更可能是两者兼具,而且她知道得比他妈的谁都清楚。我知道她旁边的那个男孩喝得太醉了,没有能力看清她的外骨架,不过他还是认出了她身上的那件贵重的夹克和她拿来喝酒的一大把钱。我还知道我看到的就是确凿无疑的事实。
但我没法把这些东西拼凑在一起,现在还不能,我无法思考。我身体里的一些东西畏缩了。
她在微笑,或者说做出一种她以为是在微笑的表情,她知道这种表情在这样的场合很适用,然后不时向那个口齿不清的搭讪者点点头,我又看到了她那可恶的爱好:喜欢观赏。
现在我知道了一些东西。我知道了如果我没有在那里,没有看到他们,我就可以接受后来发生的一切事情。甚至还会为她感到高兴,或者还能找到一种方式,去信任她以后变成的什么东西,或者是她注入她的影像中的东西——一个假装自己是她的程序,假装到它自己都相信自己是她。我本可以相信鲁宾的话:她超越了一切:她是我们高科技时代的圣女贞德,为了和好莱坞的硬编码上帝合而为一而牺牲了自己;对她来说,除了抛弃自身躯壳的那一刻,再也没有什么重要的了。她在一阵释放的快感中抛掉了自己的躯体,永远离开了聚碳义肢和该死的肉身的限制。当然,我认为她可能已经做到了这一点。我确信这正是她希望的。
但我在那里见到了她,手里握着那个醉酒的孩子的手,她甚至都无法感觉到那只手。这时我突然明白,没有人的动机是完全纯正的。就算是丽丝,她那疯狂而腐朽的、对明星身份和控制论意义上的不朽性的追求,也是有弱点的。虽然我不想承认,但她在某些方面的确是一个人。
我知道,那天晚上她出来,是为了同自己的躯壳道别,为了去找一个喝得烂醉的人替她做那件事。她喜欢观赏,这是真的,我在当时就知道。
我想在我走的时候她看到我了。我实际上在跑。如果她看到我了,她一定比以前还恨我,恨我脸上的惊惧,还有遗憾。
我再也没有看见过她。
我哪天一定要问问鲁宾,为什么他只会做“野火鸡”酸鸡尾酒。劲道十足,鲁宾做的酒。他把他凹瘪的铝杯递给我,他的房子摇来晃去的,他做的小东西们鬼鬼祟祟地动着。
“你该到法兰克福来。”他又说了一遍。
“为什么呢,鲁宾?”
“因为很快她就要给你打电话。我估计你还没准备好。你现在对这件事情还是不舒服,那玩意儿说话和她一样,思想也和她一样,你会感到太奇怪。和我到法兰克福来吧,你可以得到一点儿呼吸的空间。她不会知道你在那里。”
“我告诉过你的,”我说道,想起了那家俱乐部里的她,“这儿的工作很多。马克斯……”
“管他什么马克斯。是你让马克斯发了的。他可以自己过日子了。你自己也很有钱了,提成了这么多。除非你固执得不想从你的银行户头里提钱,不然你是可以应付一个无薪假期的。”
我看着他,犹豫着我该在什么时候告诉他我那最后的一瞥。“鲁宾,谢谢你,不过我只是……”
他叹了口气,喝了一口酒。“只是什么?”
“鲁宾,如果她给我打电话,给我打电话的是她么?”
他盯着我看了很长一段时间。“只有天晓得。”他把茶杯在桌子上敲了一下,“凯西,我的意思是,技术就在那里,那么谁,到底有谁,会知道最后是个什么结果呢?”
“你真认为我该和你去法兰克福?”
他取下了他的钢框眼镜,在他的格子呢法兰绒衬衫上擦了擦。“对,我就是这么想的。你需要休息一下。你也许现在不用休息,但不久就会的。”
“怎么可能呢?”
“你将要剪辑她的下一部影片,这等不了太久,因为她现在太需要钱了。她占用了一台联合主机的很多内存,她从《沉睡之王》中得到的那份钱还不够偿还他们在她身上的投资呢。而且你是她的剪辑师,凯西。我的意思是,除你之外,还有谁可以呢?”
在他再次戴上眼镜时,我只是盯着他,就像被定在了那里一样。
“还有谁可以呢,你想想?”
他的一个设计品“咔哒”了一声,非常细小而清晰的一声,我听到了。他是对的。
《冬人》作者:詹姆斯·亚历山大
有些资本主义国家取消了死刑的惩罚,这并不意味着那里的犯罪活动很少。为了惩罚罪犯,这篇小说发明了“冬眠剂”的方法。这是一种新颖的想像,但不乏二十世纪医学的基础。小说有揭露,又有讽刺;而且还写到了正义和爱情。它被列为美国一九七七年最佳科幻小说之一。
杰克·凯斯初见冬人时瞅着有些吃惊,甚至感到不安。当时他还认不出那是冬人,他甚至不知道有冬人存在。那会儿他是在城里的那一隅寻访他的妻子。几年之前他们思断义绝,主要原因是他干空间飞行,长期离家,她和他过从最密的友人之一同居了。一气之下他几乎是立即返回宇航局,志愿加入一次长时间的外层空间飞行。
现在,在两年多以后一次休假时,他想再见到她。他知道,这是性格软弱的一种表现;两年的离别理应消除他对她怀抱的任何余情。但是,他还是希望找到她。他自省过自己的动机,确信他这样做并不是要好梦重圆、旧情重温,而是要驱除一个魂牵梦索的幻影。
东寻西访使他离开闹市到了好些地方,但一处比一处渺茫,最后线索中断了。
正是在这样的一次寻访中他见到了冬人,开始懵里懵懂的,还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那人站在路边,样子很迟钝,一群十来岁的孩子正在面前嘲弄他。偶而,一个孩子会上去推他,或者扯他的衣服。
凯斯发现,冬人并非完全不能动;他对欺侮他的人也有反应,徒劳地想把他们赶开,不过动作慢得出奇。当一个孩子戳他的脸时,他费了两三秒钟才举起手臂去挡;当他抬手时,肋骨上又挨了几下。他的脸上渐渐起了一种痛苦的表情,缓慢得几乎使人觉察不到。他开始蹲下来。孩子们得寸进尺,一团围了上去。一个孩子动手接他的脸。
凯斯看不下去了,喝令孩子们住手。他们不听,他就上去连推带打了。他是个大块头,有的是劲。孩子们一看不妙,一溜烟逃散了。
凯斯转身更仔细地瞧了瞧被打的人,他还蹲在地上。他的嘴张开了,发出了一声长而又低的声音。这声音没有意义,不像人在讲话。
凯斯转向一位过路的:“他好像生病了。你知不知道哪儿可以找到一位医生?”
“他是冬人。他们有自己的医生。”
“什么冬人?”
“冬人。托匹,行尸走肉。”过路的说。看到对方莫名其妙,他接着说道:“如果你连冬人都不知道,那一定是离家很久了。不管怎么说吧,他没事,别理他!”说罢扬长而去。
凯斯又朝那人望了一眼。这时他已转身沿路而去,动作很慢,很笨拙,一步大约要费10秒钟;两只脚一下下滑蹭,并没有从路上抬起来。
那天晚上他在一个朋友家里问道:“今天我看到了一个人,行为非常古怪。有人对我说他是冬人,还说了其他一些词,我也记不清了。我想,城里不知道冬人的大概只有我了。哪一位能够讲讲,免得我再一次出乖露丑?”
“你真的不知道吗?冬人就是冬眠的人嘛!当初提出这个主意时,国会内曾有过激烈的争吵。真怪,你怎么没在报纸上看到。”
“当一个人离家那么远时,读报就似乎没有多大意义了。不管怎么说吧,反正我不知道,还是请你讲讲吧。”
“那好,”友人说,“像大多数科研活动那样,开始的目的和最终的结果很不一样。起初空间委员会设立了一个实验室,即研究动物冬眠的机制。你知道,有些在进化系谱上相当高级的动物冬天进入休眠状态。这时,它们的整个新陈代谢慢下来,它们的能量输出减少,因而对食物的需求减少,单靠自身的脂肪就能维持生命六个月之久。事实上这是一种生命活动的休止。当时的想法是,如果能发现冬眠在动物体内是如何实现的,也许也能诱使人体进入冬眠状态。假如能在一艘长途飞行的宇宙飞船内这样做,飞行人员就不会感到那样单调烦闷,到达目的地时他们会感到身体已得到了良好的休息;更重要的是,宇宙飞船也不必携带那么多的食品——你知道,这是一个很大的问题。”
“对了,好像是有这么一项研究。不是还有过靠冷冻来实现的议论吗?”
“是的,一度设想过这种可能性,但是它会引起组织发生不可逆转的变化。最有希望的途径还是研究动物是如何实现冬眠这一点的。经过两三年的努力,机理搞清楚了,必要的激素也能合成了。”
“这倒不错,”凯斯说,“不过我仍然看不出它同我今天见到的那个可怜的人有什么关系。”
“别性急,”主人答道,“我正要说到这一点。该激素——附带说一下,人们称它托匹克斯——用在较低等的哺乳动物身上,如大老鼠、小耗子,甚至猴子身上效果很好。但是用在人体上却不能够使人人眠。”
“你是说不管用?”
“不,不,管用的,它所起的作用就是你今天所看到的。它使新陈代谢减缓到正常人的1/10以下,但是却不能使用药者人眠。用药的人只有当托匹克斯的药性自行消失之后才能回复到正常状态。到目前为止,我们还未能制得一种解药。”
“假如能使人感到旅程只有实际的1/10那么长,那在空间还是有用的。”
“对。问题是它的药性消失得非常慢。用过药的人在突然遇险——比方说碰到陨石撞击时,将完全无能为力。他们得飞行老长一段旅程才能恢复过来。原来的想法行不通,这方面的研究也就搁置起来了。”
“那末,它怎么又用到了我今天在街上见到的那个人身上去了呢?”
“我正要往下说。你知道。我们正处在一个犯罪的大浪潮之中。有人说这是因为人口密度增加造成的,还有其他一些无稽之谈。这些我都不相信。不管是什么原因吧,反正犯人增加很快,监狱的管理费也随之上升。大约一年之前,‘脓疮’穿头了。大部分监狱宣告客满,国民预算近乎1/10都花在关押这些人身上了。由于废除了死刑,一个人一旦下狱便天不怕地也不怕了。换句话说,从进监的第一天起他们就会想方设法逃跑,不会把看守人放在眼里。这些你大概都知道吧,报纸上经常登的。”
“对。在我上次启程之前,人们曾对犯罪率的上升议论纷纷。”
“于是有人便想出了一个高招:假如犯人用托匹克斯治治,他们将变得易于控制,事实果然如此。假如一个人的动作慢得只有正常人的1/10,除非手里拿着枪,是不可能行凶的。即使有枪,他也需要很长时间才能瞄准,这就不难解除他的武装,或者先将他击毙。当然,人权主义者又像通常那样大吵大嚷,对强行给人注射一种药是否正当辩论了好长时间。最后,改革运动成功了。不久又认识到,只要每个月把这些人召回去再打一针,压根儿就不需要设监狱。他们干不了坏事,用不着押起来。所以,你今天看到的是一个凶犯,”他的友人继续说道:“国家用根皮下注射针不伤皮肉地一扎,他就在社会上没有立锥之地了。他一星期吃两三次,有一间宿舍。他要社会付出的代价不过如此。”
凯斯听后一阵茫然。“这种惩罚厉不厉害?它对犯人本身意味着什么?”
“正如你今天所看到的,它有点像把人铐在足枷里示众。他逃脱不了公众的嘲笑,甚至公众的殴打,虽然我们并不赞成这样做。此外,惟一实打实的痛苦就是犯人衰老机制的变化,减缓到大约只有正常状态下的1/10。从一方面来说,我们实在是为他效劳——保持他的青春。假如他被判了10年,由于托匹克斯的延缓作用,刑满时他才增加一岁。不幸的是,他的爱人和孩子以及所有友人都衰老了10年。噢,说真的,这还只是设想,因为谁也还没经过10年。不过我们可以十拿九稳地说,结果定会如此。”
“所有的犯人现在都这么处置吗?”
“那也不是。仅仅是凶犯。其余的仍然是罚款和服役。”
凯斯归家时心绪如潮涌一般。久久不能平静。
他继续寻访自己的妻子。怎么找到她,他也没个实在的主意。从他费了老大劲才打听到的一星半点情况来看,她的景况很不妙。由于生计日蹙,和那个男人的争吵越来越凶,被迫为租赁一间便宜的住房四处搬迁。最后,所有线索都断了。他怕她出了事,于是又上医院查记录,上警察局查档案,但都毫无结果。
断念之前,他决定另请高明。他雇了一位密探。过了4天,那人前来向他报告。
“我可以带你去见她。”
“她挺好吧?”
“我带你去见她。你可以自己判断。我们过后再谈。”
他们碰见她坐在公园的椅子上,看上去没有什么变化。凯斯连忙上去和她打招呼,兴奋地叫着她的名字。
“尼可娜!我终于又找到你了。我们可以……”
他停住了。她的动作非常慢。他突然感到肚子上仿佛给人重重踢了一脚。他呆立在那里直发楞,一个可怕的念头浮上了脑际。她也成了一个冬人。
她向他说话了。声音很低沉,声带的每一下振动可以分别听到,但是听不出任何意思。他瞅着她,看到两滴泪水在转悠。他受不了了,转身离开了她。
他不声不响地走了一会儿,接着说,“你是不想告诉我了?”
“你得自己看看。我拿不定是否真是她,因为她已改名换姓,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