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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屋内光火通明,楚浴染执碗,女子温婉含笑,这情景?似曾相识,却又不大相同。
“嗯,染儿,我要吃这个,这个,我要吃这个。”那原本端坐一旁看似温婉的女子,突然在坐位上动了动,一幅如孩童般撒娇模样的看着楚浴染,纤细手指伸出,指着那碗。“这个,好吃,吃这个。”
“好。”楚浴染轻笑,温暖迷人。
冷言诺的心却重重一击,不是因为一个“好”,而是因这一声“好”,那原本看似缀着血雾活得浓重华丽,永远三分假笑,七分隐深的男子竟然也会如此温暖的说着“好”,与其说他在温暖的述述,倒不如说,是在撒娇,是以对着自己最亲近的人终于放下心防。
楚浴染撒娇,不设心防?夜深露重,夜风徐过,卷起冷言诺与天语老人发丝在午夜猎猎飞舞,更纠起一地深思。
冷言诺霍然偏头看着一旁虽过半百,却依旧如三十女子般好姿容的天语老人,眸光满是询问与不解。
天语老人对上冷言诺疑问的眸光没有说话,而又指尖一拧,身下如拂花掠影般,眨眼间二人又立于屋顶处。
于四方之高,方才显见整个郡王府早已不知何时换上一层红妆,灯光摇曳,尽是红光迷离。
看了眼冷言诺,天语老人蹲下身接下屋顶一片瓦,顿时,屋内场景一目了然。
冷言诺上前,蹲身,低头。
眸光深凝。
女子她认识,自己还曾经拿她威胁楚浴染以逃得一生,赫然就是那天慕京郊别院里于月下高喊,啛声厉厉,神智不清的后来听慕容晟睿所说的先定王妃的妹妹。
此时,她安静而娴柔乖巧的坐在那儿,面上是与其年龄身份不符的温顺表情。
而对面楚浴染正拿起娟帕为其擦拭不小心流出嘴角的汤汁,动作轻柔呵护。
冷言诺眸光微微一闪。
“不要吃醋。”身旁天语老人传音入秘。
冷言诺抬头,郁闷,不解。
天语老人久霜不动的面色微微划过一抹苦涩,“染儿不似你想得那般不堪,他至如今,有时候不是他真想做这个帝,而是他的身后,他的筹谋,他的计算,都不得不行,如果他果真看重权势,为何至此地步于兵不动,男儿醒掌下下权,醉卧美人榻,染儿…。”天语老人轻声一叹,不再传音入秘,而是声音轻若恍闻的响在冷言诺耳边,“染儿其实很苦,这…。”天语老人一指屋顶下的依旧对外界不闻不问般的专心喂食的楚浴染,又一指其对面年过中年的女子,“这是染儿的姨娘,先定王妃的妹妹,于他来说最美好的阳光,照亮他灰暗的所在。”
冷言诺眸光更升疑惑。
天语老人又道,“我想你也知道,先定王妃是蓝家人,蓝家从某些方面来说真是要不得,其实我对你于蓝家的翻云覆雨还挺欢喜,蓝家对孩子的教育礼制…。”天语老人自喟一叹,又道,“不过,其实我也真是不喜欢你,此生中,敢当众拆穿我的伪装,并下暗手让我暴露于世人之前的人,若是别人,定然看不见明天的太阳,况且…。”
“况且,你本就最是厌弃自己的容貌。”冷言诺轻悠悠接过天语的话,她不担心楚浴染发现她与天语就在屋顶上,这天语武功之强,似在二人身周用内力自动屏蔽外界,所以她自然也不用担心,也无须担心。
而,闻言,天语老人身子蓦的一僵,原本还平静无波,娓娓相述的面容上顿时出现几分危险的光芒在面上隐隐闪过,良久,天语一笑,“你的确是个聪明的女子,看你这样,我更加不太想让你死,不过,若是你伤了染儿,那…。如今能让染儿高兴,我也是高兴的。”
“可是,我不高兴。”冷言诺偏头,“以毒而控,逼我下嫁,这…。”
天语老人看着冷言诺,心中似下了什么决心,半响声音微沉,“你知道何以每代定王都活不过五十?”
冷言诺偏头,似乎也不太想知道。
可是有时候你越不想听,有些人就越想说。
“因为…。”天语老人刚说两个字,便身子一旋,飘开身去,远远的刚才那隐动的草木中,一个小厮模样的男子被拧了出来,“主子的地方,也是你能来的,滚。”底下天语一声低喝,似看了眼屋内,然后才将那小厮给打发了去。
冷言诺立在屋顶上看着这一切,看着那被提起的男子,赫然正是白日里那名多看她一眼被管家一掌拍痛脑袋眼泪立刻打旋儿的小厮。
月色当真深重,冷言诺眸光看向院子里某处,那里花卉正开得鼎盛,没有任何异常,冷言诺轻轻点了点头,“嗯,这花开得不错。”
“是不错。”身旁天语老人又是无声无息的落在她身边,对冷言诺的话极尽赞同,“这些花是屋内女子所爱的,虽然如今神智不清,但是…。”
“我有些累了。”冷言诺直言不讳的打断天语接下去的话。
“敢打断我说话的你也是第一个。”天语语声沉重面色却并不见任何怒气。
冷言诺偏头看一眼天语,虽然对方气势阅历看似都比自己高了不止一个档次,可是…。遂笑道,“相信如果我一直在此,这次数也同样会永远无止尽的增加。”
天语一双凤眸紧盯着冷言诺,在夜风中,冷言诺如静静徐开的兰花般雅静芳华,却又光芒内敛,自己明明武功,阅历,经历都比她多了数去,可是偏偏在这样一个女子面前有些哑然,不是说其的姿容,而单是那分从容不迫,面险而镇定如常的心志与气度。
……
这夜屋内终是没有再来人,闻院内枝木芳香之气息,冷言诺倒终是好好睡了一觉。
四日一晃而过,第二日就是登基大殿,而一直未出门的冷言诺虽生活在安静小院一角,却也知道前方的筹备如火中天。
“小姐,明日就是定王的登基大殿,我们…。”
“小姐,这是定王吩咐送来的衣裳。”门口,是郡王府大总管的声音。
冷言诺一点头,寒霜将门打开,管家不过三十左右,一袭青袍,倒也不算谄媚之态。
管家看了眼寒霜,然后端着手中托盘跨步入房,“主子说了,这衣裳精贵质绝,一般丫头不懂,难免给弄损,所以特地令奴才送来,还请冷小姐看看。”
“看看?”冷言诺目光在管家身上游移片刻,一阵好笑,“看看不合适,难不成你家主子还会连夜让人改。”
“冷小姐何话,王爷如此待你,纵然你要天上之星,地上之玉,想来王爷也是会给你予取而来。”门口一名男子一袭浅绿袍子,更衬清澈干净中透着一份朝然蓬勃之势。
管家看着门口男子,微笑一礼,举着托盘退后一步。
冷言诺看着门口男子,“难道元公子也觉得我是什么明氏忠臣之嫡女,什么冷纯言?”
元浩上前一步,跨进屋内,“王爷国告是这样发的,元浩听命于王爷,自然相信是真的,冷小姐难道还有什么疑惑?”
“没有。”冷言诺唇角一弧,“只是,我如今要准备换这大红嫁裳,元公子是想要看么?”
闻言,元浩微显尴尬,然后弯腰一拱手,“不敢,这就退下。”
“今儿晚上真是安静,楚浴染的几个手下也不来抬杠了。”冷言诺看着元浩略带仓惶而去的背影,似乎轻叹一声。
暗处似有银链声在空中般般飞舞却不达耳边,只是遥远的静静的响起,像是某个过去式的呐喊。
良久,寒霜略带揶揄一笑,似乎这才发现管家还拿着大红嫁裳立在屋内,顿时柳眉一竖,“你还愣着干嘛,还不快放下退去,难不成你也想看我家小姐更衣。”寒霜这几日也是憋坏了,整日见小姐心思不透的情绪异常静然,整日的居于这院中离不得半步,好不容易逮着这个机会,对方又是楚浴染的人,于是在管家刚要反应过来放下托盘愈退之时,又抬起纤指,差点直触总管鼻尖,“难不成你以为我家小姐与我束在这儿,不得出府,就得受人欺,告诉你,不可能,不过一个管家而已,若时我脱离牵制,第一个一定拿你开刀,挖你鼻子,戳你眼睛,剁你双手…。”管家看着横眉怒对,声声不停的寒霜,求救似的看着冷言诺。
冷言诺突然轻声一笑,一拂手,“好了,寒霜。”
许是这久日不见的微笑,寒霜见这笑一怔,然后一抬手,“你下去吧。”言辞间怒气还未尽散。
看着管家惶怕离开的背影,冷主诺无奈的摇摇头。
“哼,看这心情不错啊。”屋顶上花千尧晃着双腿,声音直达屋内。
冷言诺看了眼托盘里面的大红嫁裳,于屋顶人之语不闻不回。
“唰”花千尧一下子跃进屋内,看着冷言诺正盯着桌上大红嫁裳的目光,随手轻轻一动,顿时,屋内华光流溢,红裳之上,七彩琉璃,珠光璀璨,射人夺目。
晃得冷言诺都抬手微微挡眼。
“砌。”花千尧对这嫁裳满是不敢苟同,随手一扔,将嫁裳扔于一旁软榻。
“我看还不错,天蚕锦丝,七彩镶玉,这楚浴染也很是费心思。”
“什么?”花千尧瞳孔睁大,不可思议的看着冷言诺,“你是真打算穿上这衣裳嫁给楚浴染?你疯了了。”
“疯了有什么不好。”冷言诺幽声一叹,随即自嘲一笑,“我要休息了,你没事,赶紧离开,你愿意留下就留,不愿意立马可以走,想必,楚浴染也不会为难你的,毕竟你是花府公子,富可敌国,况且…。”冷言诺眼光始终不离那大红嫁裳又道,“况且,你那花府的呆怔侍卫若是再找到你,闹了什么趣事,那可真是…。”
花千尧突然双后负后,一昂头,向屋外而去,“看来你也不过是个爱慕虚荣的女子,以前当真是小看了你,不过,也好,想必晟睿也会死心,他在京中如此殚精竭虑的对付楚浴染的残余势力,而他之所爱却明日即为他人之妻…。”花千尧的声音远远飘进屋内。
冷言诺看着寒霜欲言又止的模样开口道,“你想说什么?”
“我不想说什么,只要小姐愿意,我听你的,总之,你去哪儿,我就去哪儿?”寒霜紧定而认真的点头。
……
三更时分,院子外脚步声开始杂踏响来,而伴随着杂踏声,最先走进来的楚浴染,看着依旧还躺在床榻上睡眠的冷言诺,眉目前满是深情。
似也感觉床榻边上有人,冷言诺回转身,只见一片红光耀眼,伸手一挡,然后坐起身,看着面前一袭华服红裳更比平日深重旖旎而精美璀璨的楚浴染,眸光也不得不升起一抹赞赏,“果然之精品。”
楚浴染闻言,眸色一晃,然后,看着桌上的嫁裳,才道,“我很期待你穿上它的样子。”
冷言诺不语。
楚浴染却从怀里掏出一个玉瓶,然后从里面倒出一颗玉丸递给冷言诺,“你之毒时日太久,不能太过耽搁,先服用吧,不过…。”楚浴染声音又微低,“这里面我加了软筋散,会让你在十个里辰之内,没有任何内力。”
冷言诺接过解药,细细打量半响,才道,“你的意思是说,我即使服用了解药,也逃不去,那,万一有人来救我呢。”
“救你之人,真想救,早已救出。”楚浴染不置可否,眉目面容满是笑意。
冷言诺将解药放进嘴里,玉丸入嘴即化,如一道暖流瞬间汇过四肢百胲,那深处的暗痛似乎一瞬间消失。
楚浴染看着冷言诺,心疼之色溢于言表,随即唇瓣微抿,“只需过这一日,以后,我定然爱你护你,不会伤害你半分。”低头暖语,甚是感人,冷言诺抬头一笑,“我可不敢保证,会不会还有人想要娶我,来抢了我。”
“呵呵…。”楚浴染笑,“放心,不会。”言话间,似也觉得冷言今日有些不同,可是又说不上来。
“谁说不会。”院子里突然一阵混乱。
楚浴染眸光一冷,看向屋外。
暗二此时与一全身黑衣男子立在院子中央,随脚踢了几个丫头侍卫在一边横躲七歪,所以造成不小混乱。
楚浴染看着院子中两人,抬眉一笑,“不过两个人,还妄想从我这严密防守的郡王府带出人去。”
“那如果,有他呢。”院子另一边,寒霜突然带着一个人冷声上前。
楚浴染看着寒霜手中相胁之人,目光一冷,倏然转向屋内,却见冷言诺正悠然自床榻上下来,“谢谢你的解药,这解药当真是够毒够特,我久寻良方都不知其要。”
似明白了什么,楚浴染手顺势一抓,然而,手刚抬起,下一刻,冷言诺身姿骤起,已经跃出屋内,立于寒霜身边。
“救命,救命…”寒霜手中男子看着楚浴染,声音凄凄哀哀,眼泪就快涌出来。
“你刚服下解药,最多半柱香时间内力可用,半柱香后就会全身乏力,你觉得半柱香你能出了云谷郡?”楚浴染看着冷言诺好心劝慰。
“一个时辰就够了。”冷言诺抬起手指一指寒霜手中被受制的男子道,“要他活,放我们走。”
楚浴染凝眉,而瞬间出现在四面的护卫也不敢轻易而动只是看着楚浴染。
楚浴染眸光在冷言诺身上游移半刻,终于,沉声一叹,语气极尽之受伤,“你从头到尾就是故意让我抓住你,我自以为是逼你下嫁,我自以为的委屈囚禁于你,都不过是在你的算计之中,归根究底,你不过是为了那一枚解药而已。”楚浴染指尖紧握,满目沉哀。
冷言诺不置可否,伸手一指身旁,“让他死,咱们都死,让他活,就全部退下。”
“你怎么知道能以他威胁于我,他的身份根本无人而知。”
“哼…。”冷言诺冷笑,“我可不会认为,未来的顺帝会留下这么一个笨手笨脚的属下做事,更不会无冤无故,什么份职未分而变相为一小厮求情,楚浴染…。”冷言诺幽声一叹,“人心之,越是薄弱处,越想盾防,可却是如此,却更是百密一疏,你如此敬你母妃之妹,想必感情之深,她的儿子,你说,如果,下一秒死了…。会发生什么?”
楚浴染立在门槛处,看着光线初升的院子里,冷言诺单薄却冷傲清然的身姿,依如往昔那般,犹记得她立于佳香楼恶惩冷俊轩,如今…。她,从来未为他停留过任何脚步。
“放她走。”良久楚浴染手于半空中抬起,放下,随后轻轻一摆,几个微小动作,却像是经过几百年般的苦痛深扎最终放下,四周突然而至的黑衣人与护卫尽数散开。
冷言诺与暗二等一行人一步步退后,楚浴染一步步紧紧跟随,那姿态模样,大有一幅,我就是想送送你。
“你如今出了云谷郡又能去哪儿,难不成还要跑回天慕继续做你的璃王妃,你觉得,你与我朝夕相处这么多日,璃王就不会怀疑你,会相俯你我清白无诟…。你在此处,顺帝之后,我…。”
“楚浴染你好吵。”冷言诺一边退后一边看着楚浴染不死心的挽留,终于忍不住怒了。
此时一个大红身影突现自某处飘了出来,“原来是故弄玄虚,害得本公子白担心了。”随着张扬邪魅之声,花千尧翩然落地。
“你们不过五个人,如何能逃过我这铜墙铁壁。”楚浴染双后负后,想到某种可能,又摇摇头,绝不可能。
“今日欲行登其大典,所以近卫军侍卫兵将都已调去,天语大人以及你那些旧臣定然要保证登基大典顺利进行,这些人手赶来必然不及,所以…。”冷言诺勾唇一笑,如往日般鲜活灵动而又狡诈的笑容于空气倏然绽放,“我们很有机会离开的。”
“是吗?”突然背后风声呼呼,一掌似携万斤而来,直袭冷言诺后背。
冷言诺旁边莫名身子上前一挡,却被天语老人另一掌给刮开,站在前方的楚浴染面色大骇,欲出手阻那落在冷言诺身上一掌可是却远水解不了近火,而此时药力发作,冷言诺已经无力避开。
暗二同样上前,可是天语老人何等高手,又一掌自半空中来,暗二一避。
楚浴染足尖一点,如一道亮丽红线般在空中掠过,却在半空中如一道最美风影线徐徐下折,暗处一男子突然现身接过,与此同时,天媚,黑棍同时现身。
于半空中落下那一瞬,楚浴染恍是明白了什么,看向冷言诺,看着那即将落下的掌风,眸光尽是痛意蔓延。
为冷言诺给她下的毒,毒,何时所下,食物都由他安排,四周层层设防,外人进至不得,他亦未经手冷言诺任何东西,唯一的毒,无处不在的,只能是…。房间里她幽淡的沁香。
冷言诺眼看那一掌即将落下,眸光倏而转冷,下一刻,却有一名男子自楚浴染身后,身姿而起,在空中一撩衣袍,顿时青袍自空中如一道青丽的光划过,下一瞬,在众人目光中,只见一男子端容月华,似自九天倾落而下,一掌同样击出,两道掌风在空中一个交接,倾刻云去雾散,天语老人已至近前的身子微一后退,趁此之势,男子另一只手直接抱过冷言诺,退后数步。
“我的妻子,想收心了,本王来接。”声音温润却自有不可抵抗的气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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