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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房没有正室,后院全是一群妾,群龙无首,纪孝谷不理琐事,总管终究是个下人,有些事够不着,纪家三兄弟关系不错,大*奶这几年身子不好,纪老太君放权给了二房。
二奶奶管事,纪孝谷将名下儿女的婚事托给纪家二奶奶照顾,理所当然,他现在把余舒的婚配也交过去,就是变相地给了余舒这个外来户一个纪家小姐的身份,这和寄户在纪家可是天差地别。
翠姨娘人不算太傻,知道这么一来,余舒是板上钉钉能许配这义阳城的富户,当即激动地站起来蹲身答谢:
“老爷,妾身谢谢老爷。”
三言两语,将亲生女儿的婚配权交了出去,翠姨娘除了喜,恐怕还有点如释重负。
毕竟,她不用再担心着女儿嫁不到好人家,将来会成个拖累。
黑夜里,余舒坐在景伤堂门口的台阶上,一手支着脑壳,打了个哈欠。
白天青铮道人让她天黑来景伤堂找她,她吃了饭就跑来了,人没见着,大厅锁着门进不去,她在门口等了少说半个时辰,准备再不见人,就回去睡觉。
下午她到勉斋去了一趟,她路上准备了一整套的说辞,怎么向曹子辛解释她昨日旷工,岂料到了地方,勉斋却关着门。
对面吴掌柜告诉她,纸墨店昨天也没开门,算上前天她请假出游,三天都没营业,更没见到曹子辛人影,吴掌柜还趁机挖墙脚,问她愿不愿意到他店里来搭把手。
余舒客气地拒绝了这奸商,揣着疑惑回家了,打算明天再去看看,那天她请假时,这曹掌柜说去访友,该不是到外地去了吧?
抬头看了一眼天上的半牙月亮,余舒站起来,拍拍屁股准备走人,不等了,老人家要是存了考验她的心思,让她在这冷夜里傻等,她可不奉陪,不晓得她时间多宝贵么,有空还看书多认俩字呢。
她刚迈开步子,老道士就来了,踩着时间点,两手都提着东西,几步就到了她跟前,把手里的东西往她怀里一塞,就越过她掏钥匙去开门,进去把门口的壁灯点着了,见余舒还站在门外,还招呼她赶紧进来,跟他自己家似的。
“快进来,别叫人看见。”
“哦。”余舒抱着一堆东西进去,青铮道人就在她身后把门关了,她警觉地扭过头。
青铮回头见她一脸防备,哼笑一声,接过她怀里的东西,把火折子递给她:
“怕什么,为师不吃人,去,把灯都点了。”
余舒想他是为避人耳目,无可厚非,就剩了一半戒心,进去点灯,这里她打扫了几天,摸得一清二楚,昏瞎也能找到墙壁上嵌的烛台,一根一根点过去,时不时扭头留意青铮,就见他抱着那一大堆东西在大厅里的空地上摆弄,不知在布置什么。
来的时候她有想过老道会教她什么,奈何她对易学知之甚微,想来想去,连个大概都猜不出来。
把所有的蜡烛都点着,大厅里敞亮起来,余舒从梯子爬下来,踱步到老道身边,看着他拿着一根大号的狼毫,正勾兑着碗里的不明液体在趴在地上画着一些奇形怪状的图形。
“师父,你这是在干嘛?”
青铮道人好像没听见她说完,自顾在地上描绘,全神贯注,余舒只好闭上嘴在一旁等候,好在他手法老练,不多久就画完,端着碗站起来,检查了一番,确认无误,才抬起头,露出一张稍显疲惫的脸,指着几圈图形中的一处,对余舒道:
“你来这里坐下。”
余舒踮着脚走过去,提着裙子,怕地上不干被她踩画了,坐下后才发现,这些银光闪闪的颜料早就凝固在了地上,用手摸都不掉。
青铮也在她对面盘膝坐下,吐息了几次,方开口道:
“今日起,为师便传你易术,因不记名,门规你就不用遵守了,只有一点,你务必遵从。”
余舒道:“师父请讲。”
青铮眼中神光聚起,目光如炬:“它**出师,要帮为师做一件事。”
“”俗,太俗了,接下来这老头是不是要给她讲一段催人泪下的血海深仇,什么杀妻夺子,兄弟反目的故事,再要她给他报仇。
青铮皱眉:“怎么你不愿?”
“师父,您能不能先说说是什么事啊?”
开玩笑,什么本事都还没教呢,就给她开条件了,万一她学了个鸡毛蒜皮,这便宜师父叫她去杀人放火,那她也得干啊?
“放心,为师只是想让你代我去寻一样物事,不会叫你去杀人放火,亦无生命之虞。”
青铮道人仿佛能看穿她的想法,在余舒尴尬的脸色中,伸手在后面一抓,拿了两只棋碗摆在两人中间,碗里是很普通的围棋子,一碗黑,一碗白,他闭上眼睛道:
“不让你瞧些真本事,你想必不会服气,来,你随便抓上一把。”
余舒不知他要作何,就听话地在白色那碗里抓了一把棋子。
“白七。”
“什么?”
“为师说,你手中有七枚白子。”青铮闭着眼睛,老神在在道。
余舒迟钝地摊开手心,一目扫过去,确是不多不少,七枚白子,来不及惊讶,就听青铮道:
“再抓。”
余舒于是又抓一把黑的。
“黑九。”
余舒默然,是九。
“再抓。”
余舒手伸进去,拿出来。
“黑三。”
余舒盯着手里的三枚黑子,眼神亮的,像要把它们看出来个窟窿,一次两次还可以说是运气蒙的,但三次都猜中了,这种概率——
“两手各抓一把。”
余舒舔了舔嘴唇,心跳有些加速,她左右手分别伸进碗中,眼睛盯着青铮闭气的双目,多了个心眼,手指“哗哗”拨弄,造出噪音,再拿出来。
“左手一白子,右手无子。”
“啪——”余舒手一抖,左手掌心那枚白子掉在地上,她不知道自己现在脸上的表情有多傻。
青铮睁开眼,满意地看着余舒脸上的佩服,刚要开口,就听她惊声道:
“师、师父,你耳力也太好了吧”
就凭这一手,这糟老头要是在她上一世过的地方,怎么不得混个赌侠当当
青铮胡子一颤,怒道:“狗屁为师这是听出来的吗?”
余舒抹了一把脸上的唾沫星子,态度要比之前尊敬许多,嬉皮笑脸地掩饰着心中惊奇:
“那您是怎么猜出来的?”
青铮哼了一声:“你说说,易学是什么?”
余舒:“就是易理之学。”
要是三觉书屋的刘夫子听到她这么回答,保准一口血喷在她脸上,学了半年,连易学的基本含义都说不上来,有这么混的吗?
青铮道人狠剜了她一眼,捋着胡子顺了顺气,才讲道:
“简单来说,易学就是一门预测占卜的学问,你记住,易,就是算、占。逃不了这两样。”
余舒点头,表示记下。
就凭刚才余舒的回答,青铮也知道这新认下的徒弟是个什么破水平了,后悔也来不及了,只好耐心给她开窍:
“说难了你也不懂,为师就简单和你讲,算,就是算术,是技巧,占卜就要借外物,诸如卦盘和六爻钱,这是手段,用技巧和手段推测未来之事,这就是我辈易学,也是最普通的易术。”
余舒恍然大悟,她看了这么些天书,头一回弄懂了大安朝的易学是什么。
接着又疑惑:“那您刚才猜测我手中棋子,也是易学吗,怎么没见您用什么外物啊?”
青铮老头傲然一笑,“为师所用是上乘的易术,一心一眼皆可得占,何须什么外物,为师的本领,判福祸,断生死,也只是多费些工夫罢了。”
余舒喉咙有些干燥,心里发痒,若说之前她只是抱着观望地态度陪这老头过家家,那现在就是真心想学本事了。
“师父您这么厉害啊。”
青铮得意地看见余舒眼中流露出的渴望和佩服,这小丫头片子在他面前一直都是不冷不热的模样,半点都不晓得尊重,这下总算知道他老人家的厉害了吧,哼哼。
第五十章 表少爷找上门
“师父,那您赶紧教我吧,教会了我好帮您找东西去。”余舒催促道,她没错看这老头眼里的得意,心中窃笑,不就是头一回在她这里吃了瘪么,值当这么计较吗,比她还小心眼呢。
“好。”
青铮将两只棋碗向下一扣,哗啦啦棋子混成一团,指着这一堆黑白,道:
“挤着眼睛自己抓。”
“啊?”余舒没能理解。
青铮做了示范,闭着眼睛伸手捞了一把,“三黑五白。”
摊手,三黑五白。
“自己抓,自己猜黑白,时候不早了,莫误了老道睡觉。”
余舒:“”
“怎么,你不想学啦?”
“师父,您逗我玩呢吧?”
青铮瞪她:“我像是在逗你玩吗?你到底学不学?”
余舒咬咬牙,认命地闭起眼睛,伸手一抓。
“学”
青铮见她乖乖去抓子,才弯腰捡起了身后一只油纸包,起身道:
“为师到外头走走,你老老实实地抓,不许偷懒。”
余舒闭着眼睛摆摆手:“师父去吧。”
青铮走了,出门带上锁,一跃飞上了屋顶,脚步轻松,踩过瓦片,不带声响地在景伤堂屋顶的天井边上坐下,拆开了油纸包,摸出一只油汪汪的鸡爪,塞进嘴里,歪头看了一眼下头。
月光下,小姑娘坐在地上一把一把地抓着棋子,身下的阵法,泛起一丝丝微弱的荧光,从头顶往下看,正好是北方星阵的模样。
“唉,若非你灵性太差,感悟不了玄机,我就不必废这么多工夫,罢、罢,该有这一段缘法。”
青铮嘀咕两句,咂咂啃完了两只鸡爪,在衣服上抹了抹手,盘膝腿,无心向上,吐纳,要把先前画阵时耗费的真气补回来。
早饭时,余小修把汤端上桌,去叫余舒起床。
“姐、姐,起来了,吃罢饭再睡。”
余舒裹着被子翻了个身,瓮声道:“一边儿去。”
“你快起来,饭等下就凉了,没人给你热去,起来、起来。”
余小修伸手去扯余舒的被子,余舒拿腿压着,两个人夺了一会儿,余小修先恼了,出去扯了手巾用凉飕飕的井水一拧,回屋劈头盖在余舒脸上——
“啊你干什么”
余舒扯下脸上毛巾,肿着两个眼泡怒视余小修,余小修冷眼看她。
两个人互瞪了一会儿,余舒先败下阵来,一拨拉头发,颓丧地从床上爬起来,余小修转身去盛饭,今早上喝鸡蛋汤,热乎乎的最香了。
吃罢饭,余舒打了个饱嗝,把碗一推,生气道:
“余小修,你不能这样,我是你姐姐,你早上叫我起床就不能温柔点吗?”
“谁让你大晚上跑出去玩,你早点睡觉就不会起不来了。”余小修把碗筷一收,拿出去洗,不想承认他是生气她昨晚一个人跑出去玩,不带他。
余舒郁闷地晃了晃桌子,有苦难言,她哪里是去玩,昨晚上在景伤堂抓了一夜的棋子,指甲都断了两片,偏那清蒸老头不许她说出去,她只好连余小修都一起瞒着。
从西大院偷偷摸回来,她倒床就睡了,不知道为什么抓个棋子都那么累,夜里连个梦都没做上。
余小修把桌子擦好,背上书包就走人,“我去私塾了。”
余小修走了,余舒原本打算睡个回笼觉,但想起来今天计划要去找景尘,不得不打起精神出去打水洗脸。
“呼噜呼噜呼噜——噗”
刷过牙,把漱口水吐掉,余舒不动声色地瞥着杂院门口鬼鬼祟祟的人影,看清楚后,心中奇怪,这小子来干什么?
她回屋去换了余小修的袍子,打了个髻包上巾子,清清爽爽地出门,出了院子,四下一望,就瞅见不远处要落跑的小胖子,犹豫了一下,大着嗓门喊道:
“表少爷,你干嘛去啊”
听到这不算陌生的声音,马伟博僵硬地站住脚,磨蹭半晌,才转过身,冲余舒露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
“我、我没干什么。”
看见余舒那身打扮,奇怪写在脸上。
余舒嘴一咧,招招手:“你过来。”
马伟博吓得后退两步,眼看掉头要跑,余舒脸一黑,喝道:
“过来”
马伟博战战兢兢地朝她走过去,离她还有一丈远时,停下来,怎么也不肯往前走了。
看他一副受气包的模样,余舒觉得好笑,她怎么了,不就是那天揍了他一顿,怎么再见她跟老鼠见猫似的,以前不是挺猖狂的嘛。
“这么一大早,你是来找我还是找小修?”
马伟博立马摆手:“我、我,我不是要找你。”
原来是找她,余舒自行把他的话反过来理解了,问道:“找我干什么?”
马伟博低头,搓着脚尖细声道:“我你”
“什么?”余舒掏掏耳朵。
“不是我你”
余舒发现这小胖子特能来气:
“你蚊子啊,大点声”
“不是我把你打我的事告诉外婆的,你别跟人乱说我尿裤的事”
余舒捂了下耳朵,差点被吼聋了,斜眼看他,别说,表少爷马小胖红着脸,两眼冒水泡,肥嘟嘟的模样,看起来真是太好欺负了,可恶啊,就这受气包,还欺负过她家小修。
“哦——”余舒拖了个长音,在马伟博紧张的目光中,冷哼一声,没好气道:“我怎么知道不是你说的,你害我挨了好一顿打知道吗?瞧瞧,这印子现在还没下呢。”
余舒把袖子捋起来,往前一伸,小臂上是帱青的一大片,是遭纪老太君毒打后留下的证据,比上那一截细白的手腕,黑白分明,看着忒是吓人。
马伟博触目惊心,那天余舒挨抽时他也在场,没听她喊一句疼,谁晓得竟然给打成这样了,比他挨余舒那一顿还狠呐。
“我、我真不是我说的。”他哭丧着脸,小声辩驳。
“哼,反正我是挨打了,你说怎么办吧。”余舒表面生气,心中好玩,这小胖子原来这么单蠢,真是白长了一身横肉。
“那、那你说怎么办啊?”
余舒提议道:“要不你让我打回来?”
“啊、啊?”马伟博傻眼,要、要挨打?
“你站着别动,我只打你一下,打完我就不跟你计较了。”余舒抬起手,作势要打。
马伟博打了个哆嗦,眼中露出恐惧来,是想起那一天余舒拿扁担抽她的疼,他害怕余舒,比怕他老子都怕,他知道,她不怵他告状,也不怵挨大人罚,她是真个地敢下手揍他。
“说话啊,给不给打,不给我可把你被吓得尿裤子的事说出去了啊。”余舒阴阳怪气地威胁道。
马伟博愣愣地看着她抬起来的巴掌,两腿直打哆嗦,快要哭出来,就是说不上半个不字。
“不说话我就当你默认了,嘿,看我不揍你。”
余舒两只巴掌抬起来,做了个怪样子,挥手落下去,吓得马伟博挤上眼睛,但下一瞬就又疼地睁开了——
“嗷”
落在脸上的疼痛不是挨了耳巴子,他嚎了一声,惊慌地抬头看着余舒,却见她脸上全无了方才的阴狠,只有戏谑的目光。
余舒捏着小胖子的两边肉脸蛋,来回晃了晃他的脸,看他一脸呆样,忍不住哈哈大笑,松开了手,轻轻拍了拍他脑袋,道:
“以后不许再欺负小修了,他是没爹,是不姓纪,也不是你家亲戚,可他还有亲人,还有我这个姐姐,你再欺负他,我肯定还要揍你,至于你尿裤子的事嘛,放心吧,我不会乱说。”
逗完了小胖子,余舒挥一挥衣袖,好心情地扬长而去。
留下马小胖,脸红红地站在原地,直到余舒的身影不见了,才低下头,捂住发烫的脸颊,先前的恐惧不见了,全是心慌慌的感觉,脑子里全是余家姐姐那个捉弄的笑容。
马伟博从这一天开始觉得,寄户在三舅舅名底下的那个姓余的臭小子没什么好的,除了一样,他有个姐姐,让人好生羡慕。
“少爷,少爷你在哪?”
马伟博大清早跑到纪家,不见了人,几个仆从满院子地找,生怕他再像上一回倒霉挨了人打。
“别喊了,我在这儿”
思绪被打断,马伟博没好气地扭头冲着来找他的人喊了一声,揉揉脸,气哼哼地大步过去了,准备教训那几个烦人的臭东西。
且说余舒大早上晃荡出了纪宅,第一个要去找的地方,就是那天她和余小修放风筝的河边。
前日与景尘在城门前分开,他是说,要她有事到城东梅林找她,城东有几处梅林余舒不知道,她就知道那河边上是有一片梅花林子,并且隐约觉得景尘说的就是那个地方。
去看人,不好空着手,余舒经过长门铺街的时候,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