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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她忽然指着我大叫了一声扑腾着就要往我身边跑，结果被绊住了脚一下子扑倒在地上，瞪着眼睛看我双手不遗余力的往我这边儿爬：“你杀了我吧！杀了我好不好！？给我个解脱吧！我不想这么痛苦下去了！他是我害死的！是我啊！周昌平，你有资格了断我！你……”
她的话没说话，被小玉一棒子打晕了。
小羽一头扎进我的怀里，瑟缩了一下问：“母后，她……”
我捂着小羽的眼睛一手胡乱在他背上拍了拍：“不怕不怕，王妃她大概今天吃错药了，小羽不怕哦，不怕不怕哦，有母后在呢。”
果然，故人相见什么的，最讨厌了。
我到底也没有杀她，原因是她叫我杀了她我就杀了她那岂不是显得我很没用？所以不能杀，所以我把她完完整整的送回去了。
罗烨第二天跑来问我说：“母后，您都跟她说什么啦？一回去就跟变了个人似的，无论如何都不让我进屋子呢。”
我说：“本宫什么都没跟她说。”
他一脸懊恼的看着我说：“我平白损了个妃子，这事儿可得母后您负责啊！得赔我一个啊！”
“好！”我点点头指着站在下面的小玉说：“小玉跟着本宫伺候了很多年了，是个讨喜的丫头，长的也算俊俏，是个体己的。”
罗烨还没有说他的想法，小玉那边已经跪在地上开始哭天抹泪了，一个头一个头的磕在地上口中连说自己身份低微配不上王爷，娘娘您收回成名啊！
你叫我收回我就收回？那不是会显得我很没有用？所以我没收回成名，我也算是金口玉言的，怎么能反悔啊？
然后小玉就跑去找罗凌哭天抹泪了。
逼宫
罗凌说小玉身份卑贱配不上罗烨叫我打消了这个心思，说的那叫一个冠冕堂皇。我说，我可以收小玉做干女儿，这样她的身份就高贵了。
罗凌说：“你不要无理取闹！”
小玉在宫外跪了整整十六个时辰，跪晕了过去，糊里糊涂的时候还嚷嚷着：“娘娘不要赶小玉走，小玉知错了。”
我本来只是想吓唬她一下，谁知道她居然当真了还给吓成这个样子，没有办法，我只好召罗烨进宫斟酌许久说：“本宫仔细想过了，你父皇他说的对，小玉这丫头的确配不上你，不过王爷放心，本宫会一直帮王爷留意着。”
“好，既然母后都这么说了，我也就应了。”罗烨忽然抬头看我，阴恻恻的笑了一下说：“不过母后可莫要忘记了您欠我一位妃子的事情，他日烨儿若是有中意的姑娘家，母后可要为我做主啊。”
我连连点头：“嗯嗯，你放心。”
*
还有两个月就是罗凌四十一岁寿辰，大家早早的忙活起来，想要搞出普天同庆的架势来。结果这个时候接到了一份“意外”的贺礼。
塔乌国主风无双千里来贺，愿两国永世修好，彼此秋毫不犯。
为了表示诚意，他愿意交出我朝叛将裴青，任由上京处置。
初出听到这个消息时我正跟着点翠在学绣花，小玉踩着小碎步跑过来跪在地上说完，我吭哧一针扎进右手食指里。一根绣花针没入指头半截，却丝毫都不觉得痛，只是紧紧的捏着小玉的肩膀问：“你说……你说的可，可都是真的！果真，果真是那风无双要来了！！？”
小玉点点头，颤声道：“约摸不出十日就能抵达上京，塔乌国主是亲自押着裴青裴大人来的，娘娘……”
什么也听不到了？满脑子都是风无双押着裴青回来的字眼，心口咚咚咚跳的厉害，就像是死了很久的人突然活过来了一样。裴青，他们都说是你杀了他，这次……这次你定要给我个交代！越想越激动，狠狠的拍在石桌上之后才后知后觉的痛起来，看到指头里插了那么深一根针，干干脆脆的眼前一黑昏了过去。
罗凌得知我受伤，并没有说什么，只是握着我的手用如星子般灿烂的眼眸看着我，我被他看的心里发毛，只好扭过头装睡。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忽然听到他用极轻极轻的声音低叹了一声：“昌平昌平，国运昌平，他日祸起萧墙你可护的住自己？”
我觉得他大概是故意说给我听的，目的是给我敲警钟吧。
从我认识裴青开始我对他的印象就极好，我不相信能教出十三那种徒弟的人会做出大逆不道的事情来，就算乐正浓果真是死了，也不该是死在他的手里。我觉得当年从边关回来的罗烨之流通通都是睁眼说瞎话的狗官，全都在诬陷裴青，那么他回来的这段路定然很不好走。
我去求罗凌派一支近身队伍去迎他们，路上也好安全些，不管裴青有没有做对不起上京的事情，都要等他活着回来亲口说清楚！
罗凌答应了。
他把自己身边的近身十八暗卫派去了，当我知道时，真真正正的知道何为后悔，知道了何为为时已晚。也是在那个时候才看清楚了罗凌的心，以及我自己的。
第六天晚上乌云压顶，时不时还翻几根闪电下来，我看的心惊肉跳，想叫点翠过去把门窗都关上，结果喊了很久都没有人应我。不得已只有自己走过去，然后看到罗烨手握长刀似笑非笑的站在那颗秃头树下看着我，身后跟着恭恭敬敬的顺德公公，顺德笑的像条臃肿的老狗一样。
这是我头一次见罗烨带刀，身上穿着上战场时才会穿的红色甲胄，看起来英明神武的不得了，只是面上表情太过阴狠，弄的像一尊煞神。
我忽然想起那年在护国寺山脚下，乐正浓满脸怒气寻找我的样子。
从小到大，不管我走丢到多远的地方乐正浓都会有办法找到我。可是，他不过离开我一次，我便再也找不到他了。
山高水远不见君，再不见了。
就我发呆这会儿时间，点翠踩着绣鞋过来了，十分温顺的给罗烨问了安。
点翠怀里抱着小羽，他睡的正香，嘴巴上还带着十分满足的笑。被罗烨接到怀里像是被冰冷的甲胄凉到，不适应的动了动，罗烨把刀放在顺德手里腾出一只手轻轻拍在小羽的背上，很快小羽便不闹了，在他怀里胡乱的拱了几下寻了个舒服姿势睡下了。
“青瑶，我来接你了。”他抱着小羽步履稳健的一步步走进来，站在窗子下面深情的看着我的脸说：“我实现了对你的诺言，过了今天，我便拥你鸟瞰天下。”
我知道他看的是我，但也是透过我再看另外一个女子，那个被他亲手杀了的姑娘。
是叫青瑶的，顾青瑶。
我冷静的出奇，心里一点儿都不怕，手心也没有出冷汗，就像是每次罗烨来找我跟我谈天气的寻常口气问：“你要逼宫？”
罗烨伸手越过窗户过来轻轻的拍我的脑袋笑着说：“不用害怕，不管皇帝变不变你始终都是皇后。”
“我不怕。”我摇摇头：“我就是想问问，点翠她是你的人？顺德也是？你手下人好多。”
“你在生气吗？”罗烨微微沉思了下说：“他们只是我的眼睛，我只是想时刻看到你而已，你不要担心，我知道的也不是很多，比方说我还不知道你画像后面的信是谁给的？或者是准备给谁的？”
我后退了一步挺直脊背试图俯视他：“我要见罗凌。”
“嗯。”罗烨点点头说：“我就是接你去见他的，咱们想到一起了。”
罗凌他这一辈子大多数都把光阴耗在正殿，里面远远的点了一盏薄灯，站在门口黑漆漆的看不清楚，昔日庄严而威武的殿堂此时阴冷的可怕，像是来自地狱的邀请。
我看到我的丈夫，那个最强最高大的男人，此刻前所未有的狼狈，龙袍破了好几道口子，汩汩的往外留着血，脸上还沾着几点墨迹，胡乱的坐在椅子上，目光还是如星子般灿烂。
“昌平，朕老啦。”他见我进来扯了个笑容给我：“往后护不住你了。”
我心口痛的很，忍不住伸手抓住衣襟，步生莲花的走过去，坐在他旁边拉着他的一只手拍拍，另一只手抽了个帕子出来给他擦脸：“瞧你脏的像只大花猫，你可是一国之君呢，这样可不行。”
罗凌闭了闭眼喉结微动：“嗯，我像只大花猫，你可不要瞧不起我。”
“不会。”眼里成串成串的落下来，滴滴嗒嗒的砸在罗凌带着薄茧的手上，我吸了吸鼻子那手帕给他擦：“咱们可是夫妻呢，做妻子的不会瞧不起丈夫的，那样不好。”
罗凌伸手给我擦眼泪，蹭的我有些痒，他说：“我听说，你年少时有高人算命说你能大富大贵活到四十岁，我就快到四十岁了，这次咱们差不多了。以后，我带着你走在街上，谁也不能说我是你爹爹了，真开心啊。”
“嗯。”我点点头又落下几滴泪腥甜之气溢满喉间：“真开心，开心的都想哭了，早知道今天就不该上妆的，我这会儿是不是特别难看？”
“不难看。”罗凌一本正经的摇头：“怎么会难看呢？”
我说：“那就好，我从小就爱漂亮，可是大家都说我又腥又丑，成天搞的像个杀猪的，果然都是他们在骗我。”
罗凌拍拍我看向站在暗处的罗烨，开口道：“这么多年来，你唯一做对的就是今天逼进宫来，也不枉朕栽培你一场。”他说这话的声音充满了威严，他依然是那个睥睨江山的大帝。
罗烨站在阴影里，我看不清楚他的表情只听到他说：“可惜，你这一辈子却是连一件对的事都没有做过。”
小羽忽然醒了，像是被吓到，哇的一声哭出来嘴里嚷嚷着要找我。罗烨抱着他不妨，他挥舞着小手挣扎了几下似是抓伤了罗烨，趁他吃痛时从他怀里跳出来一溜小跑扑进我的怀里：“母后，烨哥哥他又来招惹小羽。”
“不怕。”我给他弄乱的头发理顺笑着看他：“有父皇在呢，咱们谁也不怕。”
小羽这才看到罗凌，低低的惊呼了一声迟疑的看了我一眼走到罗凌身边伸手摸摸他的伤，奶声奶气的说：“父皇，小羽给摸摸就不痛了，男子汉大丈夫不许哭鼻子。”
罗凌伸手捏了捏他肉乎乎的脸蛋：“小羽听话，出去找点翠姐姐玩，父皇有事跟你母后说。”
小羽见我点头，十分不情愿的慢吞吞走出去了。
“小羽是个好孩子，你得好好教他养他。”罗凌攥着我的手，很用力的攥着像是做了很重要的决定一样开口：“朕告诉你一件事，你听好了。”
我心里像是有个声音，它告诉我我现在该阻止罗凌说出他接下来的话！我应该走出去！什么也不要听！
可是我留下了，冲罗凌点点头说：“你说吧，我听着呢。”
“我嫉妒乐正浓嫉妒的发狂。”罗凌说。
“他是我杀的。”
“就在你怀着小羽的时候。”
“尸首被风无双带走了。”
……
他的这些话像是尖刀一样，一刀一刀从我心头剜下肉来，终于把我的心戳的千疮百孔溃不成军。一口血吐出来溅在他的前襟上，和他的血混在一起。
我声音有些颤抖，手也抖的不成样子，紧咬着下唇问：“为，为什么？”
“你怨恨我吧。”罗凌看着我：“最好一直记在心里，一直一直，狠狠的把我的名字刻在心上，死了也不要忘记，是我杀了他。”
我摇头：“你妄想！”
“好，我妄想，刚才的话都是骗你的。”罗凌居然笑了，很无耻的握着我的手摇了摇说：“那给我唱首歌吧？曾经听你和风无双一起唱过。”
我愣住了，我从来没有跟风无双一起唱过什么歌。他见我疑惑，出声提点道：“十八春寒露芳华
平阳舞琵琶？”
这个不是什么风无双唱的，它分明是许娜娜在时经常哼唱的歌，我听着喜欢便学了来。想了想脸有些红，紧张的舔了下嘴唇：“我……我唱的不好听。”
罗凌说：“没事，我欢喜听你唱。”
“那我唱了你以后再不许乱说话，再不许骗我乐正浓死了什么的东西。”
罗凌点头：“嗯，你去屏风后面去，我在这里给你抚琴。”
我点头去了，看着面前镂空滚金的窗花认真的擦干净嘴巴，和着他的琴声唱：
十八春寒露芳华
平阳舞琵琶
君似明月妾似纱
皎皎相映啊
汉宫楼阙金帘半卷仰看上苑花
銮舆殿前笑语晏晏多少春秋夏
丝竹呕哑
未央作画
待君来抚琴格窗下
愿与君同筑
帝王家
任桃李花开纵柔情唱罢
号角声声惊铁马
边塞起胡笳
青赴戎机不知数
岁月似流沙
烟锁城墙河长霜冷风雨中念他
但为君故愿舍青弟铁骑踏天涯
……
罗凌不是第一次给我抚琴，我听过很多很多遍，都是那么好听。他是个很优雅庄重的人，做什么事情都很专注，所以现在琴声乱了，散了，停了。
那定然不是他想要看到的罢。
他是一个尽善尽美的人，不会做出这种半途而废的事情的，我那么了解他。
“真是讨厌呢。”我鼻子堵得难受，声音也变得怪怪的，我开口埋怨他：“骗我说要给我和曲，结果自己停在这里，不要觉得我没了你就唱不下去了，你可听好了哦。”
儿已长大
身寄天下
愿似君情贯百姓家
妾已老啦
犹记十八
风盈池莲水袖裙起心似一枚朱砂
柔情终已
为谁唱罢
……
唱完了好久好久，都听不到罗凌鼓掌给我。
早知道，就不给他唱了。
我后悔了。
黄土一把
罗凌是服毒死的，据说那种毒药很厉害，只要沾上一滴就能死的彻彻底底，哪怕你是大罗神仙也救不回来。
可笑的是，这个毒药有一个很吉祥的名字，叫长生。
*
风无双是个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彻头彻尾的小人，先是带着叛徒裴青假意来降，结果暗地里却带了杀手潜入宫中偷袭皇帝陛下。而皇帝陛下又念着风贼曾与昌平皇后有过一段母子缘分而手下留情，谁知那风贼居然挟持了皇后娘娘去要挟陛下要求与之决斗，陛下因为担心着皇后娘娘的安危所以处处受制，最终被风贼谋害，不治西去。陛下驾崩第二日未时昌平皇后于正殿自缢，追随皇帝陛下离去。
帝后双双归去留下幼小罗翌啼哭不止，平阳王爷罗烨寝食难安，终日衣不解带的照顾小殿下，站在正殿当门发誓有生之年倾力护养小殿下。
国不可一日无君，如今形势艰难太子又不知所踪，国家适逢危难之时百官于午门叩首三日，恳求平阳王爷立登大统，主持大局，早日为帝后报这血海深仇。
平阳王爷身穿孝义跪于百官之前，道：“罗烨无才无德且又胸无大志但不得江山大任，唯一的心愿便是早日寻了青瑶回来，疼她爱她护她一生一世，我夫妻二人与其他几位皇兄也会扶持皇后之子他日登基为帝，教他为父皇母后手刃仇敌。”
百官闻言涕泪交流，嚎啕大哭叩首于地山呼苍生大计为重！国家子民为重！
罗烨朝满朝文武百官叩首，肉体凡胎磕在青石板上，生生可闻，直起身子时额头上已经鲜血淋漓，染红了孝布，他一字一句道：“罗烨心意已决，今生今世只求寻得顾青瑶陪伴身侧，这江山我托不住，却是父皇的深仇定然铭记于心，终有一日定要杀了风无双那狗贼！”
事情终于传到了早已辞官归天的顾侍郎耳中，昔日诸位同僚静坐在侍郎旧府外，求顾侍郎能动身去上京劝一劝平阳王爷，早日放下儿女私情，以万民为重才是。
顾侍郎却说老夫远离官场多年，如今不过是全无姿态的老农一个，无颜去见当朝王爷。
而后不知王爷听到了什么顾大小姐当年并未香消玉殒只是被顾侍郎藏起来了之类的传言，登时放下宫中事务孤身到了顾侍郎家乡，声泪俱下的恳求顾侍郎让自己见顾小姐一面。
顾侍郎一口咬定自己的女儿早死了，平阳王爷便不饮不食的守在侍郎家门外，最后位列一品的十三名官员和皇亲国戚齐齐赶来求顾侍郎看在国家危难，江山飘摇的份上发发慈悲。
心系国家的顾侍郎终是答应了下来。
据说后来顾侍郎将女儿带出来交在平阳王爷手中时，几经恸哭事无巨细的交代女儿生活琐事，可惜的是顾小姐始终面无表情的站着，眼睛空洞而无神，像是一尊木偶。
顾侍郎说女儿当年的确捡了一条命回来，但是脑子坏了，变成了痴呆。平阳王爷抱着顾小姐欣喜的落下泪来，声称自己一定能让顾小姐好起来。
*
是的，他们说的那个变成了痴呆的顾青瑶就是那个自杀跟罗凌殉情的我。
大家都说这下可好了，顾小姐找到了王爷就满意了吧？可以登基了！顾小姐跟前皇后长的那么像，那翌殿下也满意了吧？不会整天哭了！
这实在是太好了。
*
这些日子以来我都被关在宫里，别的事情是不是真的我不知道，不过说我要自杀的事情的确还真是我做的。
罗烨把我关起来，留给我两坛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