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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是逼刀疤老李开车载她去的。
“什麽?去玩了!”青筋不由得暴起,这女人没脑子呀?当初给她三天时间,是为了让她好好思考一下,看看该怎样挽回劣势,不是让她想去哪里玩!,
不过,好吧,他承认,去散散心也好,总比闷在屋子里发呆好。
唉,或许他的手段是激烈了一点点。
但,那女人不是整日嚷著爱狄云涛吗?
既然爱,就大大方方上台,大大方方从他手里取走狄家传家戒指啊!干什麽不好意思,以致让朱丽娅捷足先登?!
没用的女人。
狄老爷子哼了又哼。
也怪狄云涛,为什麽不阻止他宣布?若他不同意,谁又干涉得了?
唉!傻小子!一直努力著想让他承认他有能力、有本事姓狄、有流著狄家血脉的资本!可,为了他的认同,难道就连一生的幸福,也会毫不留恋地丢掉吗?
其实,他忘了,也一直抛不开面子告诉他——他,狄进九,早就承认了他,承认他狄云涛是狄家的血脉、是他的孙儿啊!
当年,当他抱著冰冷的宝贝女儿时,他确实恨极了那一团小小的生命!
他总是在咬牙切齿低咒,倘若没有这一团小生命的出现,宝珠或许不会死!
倘若没有这一团小血肉的孕育,他的女儿说不定会能慢慢忘记伤痛,甚至好起来!
可,女儿终究如烟雾一般,不顾他的哀恸,悄悄熄灭了花一般的灵魂火焰。
而那一团小小的血肉,却奇迹似的延续了她的生命,一日日地成长。
当他用尽一切手段,将害惨他女儿的恶徒,活生生血祭了死不瞑目的女儿後,他的复仇之火,便一滴一滴消失了。从心中一点一点萌发的,只是一个迫切地盼著孙儿快快长大的老人的信念而已。
可,他却一直不懂该如何处理这陌生的情感,似乎一直萦绕在屋内的女儿气息,时时刻刻在对他说:爸爸,你忘记我了吗?
於是,他慌了,恨不得将那害死女儿的罪犯,剁成肉酱!
但,再看那愈来愈神似自己容貌的小罪恶,他的心更搅成一团乱。
再怎样,他也是女儿生命的延续,是他狄进九最後一条根哪!
爱恨交织,各种复杂的情绪,纷纷占据他的内心深处……
於是,他恨那一团血肉,他不停地诅咒他、对他冷讽热嘲,容不得他幸福……
等到那孩子伤心地被流放後,在漫长的十几年的岁月里,才慢慢地明白,他弄砸了一切!
弄得无辜的孙儿流放於千里之外的陌生城市。
弄得孙儿为求得他的认可而日夜拼搏,并渐渐闭合了自己的心、自己的感情。
弄得孙儿满心的伤痕……
而今,当他好不容易扯下面子,召回亲人时,当他的孙儿好不容易地能理直气壮地握著漂亮的成绩单,来寻求他认可的时候——
他,又一次弄砸了孙儿的幸福……
长叹一声,狄进九,这位手拥权势一辈子的霸主,佝偻地垂下了硬挺的腰身。
他——真的做错了!
他——还有弥补的机会吗?
天,是晴朗朗的,少见的纯蓝笼住了天际,让人恨不得飞到它的深处翻滚一番。
海,平平静静,一波连著一波的白浪细细逐著沙滩。
人,是快快乐乐的,成双成对的情侣依偎著呢呢喃喃……
只有她,心,是灰色的。
她并没有自怜自艾,人生嘛,难免会有挫折,难免会有头破血流的时刻。
自然,梦会醒,痛苦是在所难免。
瞧,天依旧蓝,蓝得让人嫉妒;海依旧阔,阔得让人想扑进她的怀抱,恣意畅游一番;就连太阳,也是依旧高高地挂在天上。
没有什麽因为她海兰梦醒了而改变呀!
一切,照旧嘛!只是除了——
不自觉地吸吸鼻,她拒绝去理会满眼的酸涩。
狄老大从没给过她关於“爱”的承诺啊!而今选择了别人——那个存於他心中十几年的昔日恋人,有什麽不对?
谁叫她平凡得上不了豪门台阶?谁叫她没有勇气、没有胆量上台接受那些所谓“上流人士”的挑剔眼神,去接那枚戒指?
谁叫她一心作梦!
梦,终会醒,她早就知道。
谁叫她一心沉迷於灰姑娘的故事?谁叫她是势利的拜金女?
一切,活该。一切,是她咎由自取!
而今,吃苦了吧?
不该伤心失望的,她早已预知结局了,不是吗?
可偏偏,无论事前再怎样做好了万全的防护,那剖心之痛,岂是可以用语言表达的?
毕竟,即便是梦,也是她倾注了爱与生命的梦啊!
摇摇头,摇掉满头的酸涩。
甩甩手,甩掉满手的苦意。
笑一笑,没什麽大不了的!可——该死的!为什麽?为什麽直到今日,她还在痴痴傻等那个梦中人的回音?
她还在望穿秋水地盼,盼他来电、盼他回音、盼他开口说几个字。
只要几个字就好,只要告诉她几个字就好!
海兰,我不会负你。
对了,只要,几个字便好啊!
呵呵可——
海兰,傻,傻——你还要傻下去吗?
用力摇摇头,海兰,别再傻下去了!别再痴心妄想!你整整守了三天的电话,你不合眼地守了整整三天三夜的电话!
那几个字,你可曾盼到了?
再用力甩甩头,她一阵眩晕,数朵金花盛开的绚烂情景,是那麽的热悉,熟到一辈子也忘不掉啊——
那年春末的某个周末,她,昏睡在某座大厦的某一层……
睡吧,或许醒来後,迎接你的又是那一个高高的身影。
嗨,海兰,醒一醒——
她不信!两年的朝夕相处、两年的互相依偎,真是一个梦!
她不信!
“陈医师,怎样?”
“不碍事,这位小姐只是太累了,体力透支而已,好好休息一番便会好起来。”
“真的不碍事?需不需要送医院急救?”
“狄老先生,您放宽心,这麽多年了,您还不信任我的医术?”中年男子摇头一笑,从没见过狄进九这麽为别人担忧过,“让她好好睡上一天,醒来便会生龙活虎。”只要心结打开即可。
狄进九烦躁地点点头,示意佣人送家庭医生下楼回去。
围在床边满屋的人,鸦雀无声。
海小姐一向健康得蹦蹦跳跳,何时这麽脆弱得犹如玻璃娃娃?
狄进九紧皱著眉,背著手在床边踱来跛去,望著床上依旧昏睡的女人,眉锁得更深。
头转到一侧,他目光扫到低著头的周嫂,厉声喝道:“小姐三天没吃过东西,你竟粗心大意到不晓得?”虽恼,声音却依旧压得低低的,深恐不小心惊醒了昏睡中的女子。
再转到另一侧,厉眼紧盯住躲在角落的刀疤老李,又骂:“你神志不清呀?明知小姐心情不好,还敢载她四处跑?到处散散心也就罢了,干什麽非要载她去海边?海风那麽猛,你不知道小姐的身子受不住吗?”
闻得此言,众人的怨恨目光一下子全停在了老李身上。
“也、也不能全怪我呀!”木讷少言的刀疤老李也自责,可又忍不住叫屈:“是、是海小姐逼我载她去的,她说、说,若我不载她去,就、就是——”
“就是什麽?你讲呀!”
“就是、就是不拿她当客人看!”海小姐是小少爷的贵客、女朋友,他哪里敢抗命?
“谁说她是客人?”从鼻腔哼一声,“她是咱们狄家未过门的准少奶奶,狄家的下一代说不定正在她体内孕育著呢,你们怎麽越来越呆,连这也不懂!”当著佣人的面,狄进九第一次正式承认了海兰。
只是,若当初早一些挑明,在晚宴上当场承认,或许,如今她也不会可怜地昏躺在床,而云涛,也许不会至今还不露面。
当初,见到老李慌慌张张抱回晕倒的海兰,他几乎吓得心脏病发,若这小女人有一点闪失,他还刚什么老脸去面对云涛?
忽地,他忆起一事。
“通知小少爷了没?”自从那日晚宴随口宣布云涛的文定之喜後,就再也没见过那孩子的面。
这麽多天了,这孩子还不回家?
“小少爷手机没开。”阿义满脸羞愧地站出来,“总公司的人说他去美国洽公,具体地点不知。”
“打电话到美国分部问一下会死呀?”
“问了,说少爷昨日就签完合约,然後自由活动去了。”去了哪里,无人知晓。
“问问朱丽娅呀!”一群没脑子的笨蛋。即使见不到那小子本人,报上消息不会看吗?
哼,难道云涛真的不顾海兰,与朱丽娅死灰复燃了?
他不允许!
“问题是丽娅小姐也不见人影,手机不开呀!”真急死人,两个人会跑去哪里?
“再去打听呀!”莫非他若不给句话,那小子真会不进狄家大门?死石头又臭又硬,那小子,十足是他狄进九的翻版。
“是——”阿义转身要走。
“不必了。”
“呃?”阿义吃惊地望向老爷子。不必了?
“谁说不必了?”狄进九气冲冲地扫一遍屋内众人,看是谁的胆大包天?
“我说,不必了。”哑哑的,有气无力。
“啊——”众人互望一眼,目光倏地转向床的方向。
床上,女子杏眸微睁。
“海兰,你醒啦?”狄进九猛跃至床前,动作迅捷得丝毫不显七十多岁的老态,双眼紧盯著床上女子的苍白容颜,迭声问出藏不住的担忧:“哪里不舒服?好一些了吗?”
“小姐,您可吓死我了!”刀疤老李抹一抹额上的冷汗。
“小姐,您为什麽不吃东西?是不是嫌我胖厨子做的不合胃口?”
“小姐,身子要紧哟!”
“小姐,别伤心啦!”
“小姐……”
寂静的卧房顿成热热闹闹的菜市场。
“别吵!都给我滚出去!海兰饿了两三天了,还不快去弄些鸡汤来给她补补身子!”
狄进九一声狂吼,顿时众人抹著鼻子,讪讪退出,关门走人。
房内,只剩床上躺卧的女子,和在床侧木椅上落坐的老先生。
—片寂静又笼住了卧房。
“好了,海兰,有一件事我要跟你谈谈。”沉吟半晌,狄进九递给已靠坐床背的女子一杯水,示意她专心听他讲。
讲一段已埋藏了三十几年的伤痛往事。
诉一段爱恨了三十几年的心路历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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