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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眼神望向远处，月光在她皎白的脸颊上镀上一层清辉，目光柔情似水。她今日穿的衣服也非常美，天蓝色，像是一种会散出雾气的花。
“在想什么？”
长裙裙摆迤逦过青草地，轻摇头。在这样美好的月色下，她觉得心情是空的，轻灵的欢愉。
草地上有夜草的清香，郑仲忽然停下来，“你知道朕在想什么吗？”寂静的夜色中，御花园梅花林间处没有一个人。梅花已经落尽，只留干枯的枝干，风把它吹得如同沙哑的吟唱。
郑仲把右手伸入明宜的发脖处，温柔地说：“朕在想你。”
身高让他有种居高临下的俯视感，他身后是寂静辽阔夜幕，明月的清辉遍洒大地，可他的双眼显得比这夜还要深，瞳仁里的光却亮过月色。
明宜还是第一次听到类似于这种的情话，远处的灯火阑珊遥远得像是海上浮起的妖娆海神卷起的水浪，轻风拂面，浑然忘却身在何处。在他目光的注视下，一种陌生异样的感觉从心底里升起，一瞬间觉得脸颊从未有过的发烫。不自然地别过眼，“你想我做什么？”
郑仲突然哈哈大笑起来。
知道自己被骗了，又羞又恼的神色迅速蹭上明宜的脸，不想让他看清，转身向前走，她觉得懊恼，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为什么会说出那样的话？
郑仲追上来，拉回她的手，“生气了？”
明宜不答，也没看他。
郑仲完全没了刚才一丁点的笑容，紧紧攥住她的手，“真生气了？”
她不是生气，只是……有种无法言说的失落感。好端端地，心情就变得极差。可这明明就是不应该放在心上的小事。不想让自己显得小肚鸡肠，“没事，回去吧。”
郑仲知道她是真生气了，可他完全不能理解。说实话，他长这么大，真的没怎么在意过女人的心思，更何况，他完全不认为刚刚那句玩笑值得生气。
事实上，那也不是玩笑。
他的确是在想她，纵使她就在身边，他还是想着她。她就像天上这轮明月，明明就在那里，可他站在此处，如同无数心怀感伤的才子诗人，就是忍不住想要靠近她，吟诵她。
明明如月，何时可掇？忧从中来，不可断绝。
——他不想承认罢了。
跟着明宜走了几步，突然强硬地把她抵在身侧的一根粗‘大的合欢树干上。
“你干什么？”明宜完全被锁在他的双臂和树干之间。
郑仲用身子压住明宜，盯住她，“为什么生气？”他还是习惯自己的方式，对于完全不能理解的事情，他一定要知道原因。
明宜被他弄得无可奈何，刚刚好一些的印象立刻被推翻，“我没生气。”
“还想骗朕？”这女人不知道自己现在的表情有多烦躁吗？不解地皱起了眉头，“是因为朕骗你么？”
明宜知道挣扎也是无用的，干脆放弃。他就是他，完全不会尊重人，无论昨晚上和她分享了多少少年时的往事，现在的他，仍旧是喜欢控制一切的帝王。
郑仲觉得自己好像适得其反，现在这个女人低垂着眼帘，更不搭理人了。
加重语气：“说话。”
明宜抬起眼，她的水眸里倒映着月光，清清透透的像是浮着融冰的水面，慢慢才开口：“皇上恕罪——”还没说完，郑仲的唇已经堵了上去。
他真讨厌从她嘴里吐出皇上恕罪四个字，那样疏离和冷淡。
他真不想这样，可是他总是猜不透她的心思，每次他进一步，她总要退一步，隔着防备的距离。这次好不容易让他进了一大步，他不想把她吓走。
唇离开她的唇，盯了她一阵，求软的话他说不出口，只能保证：“朕以后不开你玩笑了，嗯？”
明宜没想到郑仲居然会先开口……让步？讶然抬起眼。
“我没生气。”最后明宜终于淡淡开口，“是我有错在先。”
郑仲笑了，手轻轻触她的下巴，“原来你还知道。”挺有自知之明，不过这女人一定要等他服软后才肯服软么？
不过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识时务者为俊杰，他常常教导臣下这个道理。
“不生气了？”摸摸她的脸。
推开他的胸膛，她根本就没生气，不知道他怎么想的。
又被他拉回来，反而被困得更紧了些。这天高风轻，月色醉人的，适合做点风雅之事。
“别这样。”明宜的手撑在他的胸口，怕撞见来来往往的宫女。
郑仲才不会听，只顾着品味这撩人的“月”色，昨晚已经让他忍得够久了。
一声轻咳打断他们。
郑仲转身，太后正率着凤辇和大批宫人站在假山处，目光不悦。
反手把明宜拉到了身后，挡住，“母后。”
皇太后早就看到了，也不戳破，许久，才没有情绪地道：“皇儿再性急，皇家体统总是要的，这御花园毕竟不是——”
“儿臣知道。”
几乎是立刻打断她的话。这样维护，怕是为了不让身后那个人难堪吧？
思虑到此，皇太后瞥了一眼郑仲身后一直低着脸整理衣物的明宜，道：“皇上知道就好。皇上从十岁开始辅佐政事，行事一直都很稳重。”
从来没有过这么晚跟一个妃嫔在这里漫游，甚至行不雅之事的先例，而且完全看得出来根本不是明宜先引诱得他……
一向的老练精干让她并不表露内心的情绪：“夜深了，皇上早点回去休寝，本宫也要回去了。”
扫一眼，离开。
“恭送母后。”
目送她远去，郑仲转头看明宜。
夜幕虽然深，却能清晰地看出明宜的脸都快红得滴出血来。
回到寝宫，只剩两个人。
“还在为那件事介意？”郑仲问明宜，“母后又没怪你。”
明宜站在窗口处想：自己怎么能够不介意？太后虽然没怪她，可是她拿什么面对太后，哪家有教养的女子会做这种事情？和男人在野外……
越想越羞恼。
郑仲攥住明宜的手，“朕会吩咐，不让任何人说出去。”
纵然这样，还是解不了明宜内心的羞耻感。
真的太超出她的三纲五常了，感觉就跟抓奸在床一样。
看着明宜半羞半恼的神色，郑仲突然笑了，不知道为什么他挺喜欢她这种神色，甚至觉得她有一丝可爱。伸手揽住她的腰，唇游移在她的脖颈处，想完成未竟之事。
明宜哪有心思，微微瞪他一眼。
从来没有过这样，含羞带恼，似嗔似怨的，只是微微一个眼神的波动，郑仲却觉得自己浑身都充满了一种不知名的酥麻感，简直教人不能自已。
第23章 回宫（三）
“听婶婶的话，这服药是婶婶从老医仙那里求来的，保准有效。”婶婶把药包搁在桌上推给她。
明宜看着药没吱声。
明夫人拉着她的双手劝：“小宜，别灰心。宫里的太医没办法，民间的老神仙可有得是办法”
不好推辞婶婶的好意，明宜收下，“多谢婶婶。”
明夫人叮嘱：“你也把身体养好点，多出去走动走动，多吃点补品。你看你，总是这么瘦。”心疼地看着明宜，又长长叹了口气。真是想不到，这个不被人看好的明宜居然半年之间就成了皇上的宠妃，并且三年了，盛宠不衰，明府也立刻跟着大大的增光，只是不知道怎么回事，这明宜怀不了孩子。
三年了，无论吃多少补药，愣是一无所出。
随着时间长，问题就越来越出来了。这三年皇上都是跟明宜在一起的，明宜怀不上，别的宫妃又没机会怀，长此下去难免引起太后和其他宫妃意见，再加上明宜年纪渐渐增大，能不能长期固宠还说不定，总要有个孩子才是保障啊。
“哦，对了，小宜，婶婶求你一件事。”
明夫人拍着明宜的手，“你记得你堂弟明固，他今年也有十一岁了，这几日太子要选侍读，你叔父和我就想让你求求皇上，把固儿选上去。”
“婶婶，你知道，妃嫔是不能过问政事的。”
“这个婶婶当然知道，只是想让你跟皇上提提。你堂弟固儿也不差，前几天礼部进学考试第十一名呢。只是你叔父当个不大不小的官，没有门路，只要你在皇上耳边说说，让皇上留个心也好。”
“皇上不会因为我的话照顾堂弟的。”
明夫人皱起眉，语重心长道：“明宜，固儿是你看着长大的，他小时候你还抱过他呢。你也知道当太子侍读是多好的机会，况且咱固儿也不是那种只会吃喝玩乐的纨绔子弟，如果你有机会，就帮帮他，他会一辈子感激你这个堂姐的。再说你求了皇上不答应那也不怪你，但你至少提提，万一说不定皇上心情好就准了呢。”
看明宜还在为难，婶婶悄悄道：“咱们明家在朝中有了势力，你在宫中也有面子不是？你这么大了，也该明白，后宫和朝堂本就是一体，你是明家人，不帮明家帮谁啊。况且你入宫三年了，婶婶不就只求过你这一件事？”
明宜看着明夫人终于点点头。
她的话和她的药一样，推辞不了。
郑仲中午过来。
宽衣时，“今日你婶婶来了？”看到桌子上那包药了。明宜的婶婶因为明宜怀不了孩子心急如焚，隔三差五就要送些药来。
“嗯。”让宫女收走。
换好了宽松一些的常服，转过身，挑她的下巴，“怎么，不高兴？”
明宜把朝服搭到衣架上，怎么能高兴？现如今宫中所有上上下下连带外面那些臣子都盯着她的肚子。每次看着婶婶那样“恨铁不成钢”的目光，她就觉得自己做了什么十恶不赦之事。
郑仲也知道她的难处，可对于帝王来说子嗣繁多是国家繁荣茂盛，福泽绵长的象征。
近三年，明宜一无所出，他宠幸别的宫妃的次数又少，母后那边他已经有些难以交代，不过，他不想让明宜担心：“别着急，慢慢来。”他还是更希望有一个和明宜的孩子。
这句话郑仲已经快跟她说了不下十次，已经越来越没有安慰作用了。其实心里早有一个念头呼之欲出：她这一辈子也许都不可能有孩子。
不过这样悲观绝望的论调，她不会提，甚至也不想显露出来，她不想让他失望，纵然抱有一丝期待也是好的。两人坐到饭桌旁吃饭，明宜吃到一半，想起来：“我能不能求你一件事？”
“说。”
“关于我堂弟明固。”明宜顿了顿，“今天婶婶来找了我，说这几日太子正好选侍读，想让你……”
话没说完，意思却已经很明白。端起饭碗的郑仲微微皱起了眉头：“这事恐怕不行，明固虽然这次礼部进学考试名次不错，但他年纪实在太小，况且这次太子侍读的人选太傅早已经拟定了，不能更改。”
明宜点头，她理解。
跟郑仲相处这么久，他是个绝对理智的君王，从不会让任何个人感情影响他的决定。如果堂弟明固选上了那也只是因为他已经在心中把他选上了，绝不是因为她。
不过，郑仲还是看了她一眼，握住她的手：“你会介意么？”他没帮她。
明宜摇摇头，这没什么好介意的。
郑仲微微一笑，放下心。
明宜正踌躇着如何告诉叔父和婶婶这个消息。皇太后那边却突然命人来传话，让明宜过去。自从两年前和郑仲在御花园被皇太后撞见，明宜每次看见她都会有一份畏惧。
不过皇太后对明宜却还是和对待普通宫妃一样，没任何改变。
明宜站在偌大的凤殿中，真奇怪，整个凤殿中没有一个人，浩大宽敞得惹人不安。不久，皇太后终于从内殿由宫女扶着慢慢踱出来。
明宜行礼：“见过太后，太后万福。”
太后抚摆，慢慢坐下，道：“明妃平身吧。”打量了一下明宜：“明妃最近气色不错，身子怎么样？”
“回太后，臣妾身子还好，多谢太后关心。”
太后颔首：“身子好就好，哀家可一直在等着你的好消息。”
明宜从一开始就知道这天会来的，惶恐了那么久，它终于还是来了。
太后慢慢呷了口热茶，青花瓷杯底磕在桌面上，发出轻微声响：“如果本宫没记错的话，明妃入宫快三年了，是吧？”
“回太后，是。”
“三年？”太后举目微思：“记得那时候正是新一届的才人进宫，有六十多人，各个花容娇艳，皆是不俗之色。可如今这批才人中好像也只有明妃一人仍然得到皇上的宠爱，位居妃位。”
看明宜默不吭声，太后又道：“明妃可知本宫那次为什么一次就招进六十多位才人吗？”沉沉地盯住明宜：“那是因为皇室子嗣凋零，皇上正值盛年，本是开枝散叶的好时机，可是整整三年过去了，本宫愣是没有在后宫听到过一个新生婴儿的啼哭！”
明宜还在站在那里沉默着。
太后声音突然放缓：“明妃，本宫对你好不好？”
“皇太后对臣妾是极好的。”当初她刚一入宫，便是太后指了她侍寝，后来采萱也是太后下令让她抚养。
“可你就是这样报答本宫和皇上的吗？皇上对你钟情，这后宫多少女人觊觎着，但本宫想，既然皇上喜欢，多宠着也没事，皇上日日处理国事劳累，难道在后宫还不能让他舒心一些？但明妃，你这肚子可太不争气了，真教本宫失望啊。”
太后拖着厚厚的裙摆慢慢走下台阶，立在明宜面前。小拇指的金指冒勾起她的一缕长发，缓缓地挑下去，“皇上雄心壮志，日理万机，心思都放在朝堂上。这女人间的事自然是本宫这个母后代为分忧。明妃，你也是大户人家的姑娘，‘不孝有三，无后为大。’这句话总该听过。皇上政事忙，没考虑到这些，你不可能不考虑到。”
长发慢慢地坠回明宜的胸前，太后转回身：“前几日新一批的才人也进宫了，有几个倒是很不错，你总该给她们点机会。作为帝妃就要有帝妃的气度和胸襟，凡事为皇上考虑，才能知进退。”
叹口气：“本宫也不是为难你，本宫也是没法，你看现在这后宫凋零成什么样。放心，皇上不会因为有了新人就忘了旧人，该喜欢的总还是喜欢的，你这样为皇上，皇上也必然能明白你的苦心。不过皇上不是个容易劝动的主儿，有什么主意还是你自己拿，本宫会在一旁协助你的。”
“是。”被动的音节。
皇太后坐回凤椅，盯了明宜许久，“对了，本宫听说你有个堂弟明固，想当太子侍读是吗？”
猝然抬头，这才只是今日上午婶婶来找她说的事，太后现在就已经知道了。
太后微微一笑：“昨日本宫正好碰着张太傅，张太傅说周侍郎的儿子身染重病，恐怕来不成。正要重新物色一个，本宫看你堂弟就挺不错，正想推荐给太傅，想必过几日太傅就会重新拟定太子侍读的人选。”
慢慢低头，轻声：“臣妾知道了。”
“那好，你下去吧。”
走出几步，身后传来声音：”明妃，别让本宫失望。“
夜里，郑仲过来的时候明宜正把头靠在床柱上，呆呆地不知想什么。郑仲笑着走过去，“怎么了？有心事。”明宜闷闷地不作答，郑仲走过去揽住她的肩：“还在为孩子的事烦心。”
吃了那么多药还不见效，他也着急。瞥一眼她的小腹，怎么就是没有动静？
明宜把头靠在他肩上：“皇上，要是我一辈子都生不出孩子——”
立刻别打断，“别说傻话。”
明宜知道，他这样急着打断她，也是怕她说的这句话会成真。她一直害怕说出这个想法，可真说出来却有些真正心灰意冷似的轻松。
干脆承认好了，她生不出孩子。
郑仲双手环住她的腰，亲了亲她的脸颊：“别担心，孩子总会有的。”
是啊，孩子总会有的，却不一定是她的。明宜转过身，长长的睫毛遮住眼神：“皇上，你今晚上去别的宫妃那吧。”还没等一听她这话就锁起眉头的郑仲开口，明宜加了一句：“我身子不方便。”
“怎么了？”月事不是才刚过吗？
明宜苦笑着：“今日吃了婶婶那服药，它又来了。”
郑仲眉头蹙起，无可辩驳，只能叮嘱：“不准再吃那些药了，养好身体就行。”这半年来她一直在吃药，反而把身体弄得乱了。
摸摸她的脸，瘦了这么多。
明宜点点头。
指尖却微微颤了颤，每次她说完谎，总有这个习惯。
第24章 回宫（四）
有时候明宜真觉得很奇怪，她根本没有外界传言的那样“盛宠”，不知道流言蜚语是从哪里传出来的？身为一个拥有那么多后宫佳丽而且年轻力壮的帝王，即使再多情，也不可能只宠幸一位妃嫔。
只不过，郑仲一个月总有十几天左右在明宜这边，倒是千真万确的。
九月已经过了快大半，而这个月罕见的，郑仲没有一夜留在明宜那边。
正当所有人都在猜测是不是这位明妃做了什么事，惹恼了帝王时，却被撞着两个人牵着走在花园处游弋。其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