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估计自己已经得罪陈妃了,明宜在回去的路上想。
不过她也没明白,刚刚在寝宫时皇后明明是推辞的,现在却又为什么忽然应承?正入神,手指被攥得晃了晃:“表姨。”
明宜低下头。
周边还是白雪连绵,寂静无声,连一个人也没有。采萱大大的眼睛显得十分乌黑莹亮,像是清澈见底的潭水。
明宜低下身去:“怎么了?”
采萱摇摇头,过了一会儿才说:“那个草环是我结的。”
第6章 觐见(六)
“说说,怎么回事?”
檀木长桌,边角雕刻着隆起的麒麟纹路,左上角堆叠累累书作,右上角端正地摆放着笔墨。书桌前的人正随手翻阅,语气也是那么波澜不惊。可也许这书房内层层叠叠摆放的古籍太多,光线昏暗,郑彻只觉得周边的空气一片沉厚压抑。
“回父皇,是儿臣的错。”郑彻胆颤心惊。
“噢,你错在哪?”书翻动一页,漫不经心。
“错在不该一时贪玩,害死了陈母妃腹中的胎儿……”
“彻儿,你今年多大了?”
“回父皇,儿臣……九岁。”
“啪”的一声书被扔在案桌上,年幼的郑彻身体一颤。
“九岁的皇子还玩这些孩童的把戏?看来朕替你请的太傅实在不会尽忠职守,竟把朕的皇儿教成这样!”
郑彻立刻跪下:“父皇恕罪!”
沉寂。
周围的温度像是突然骤降下来,郑彻的额头出了细密的汗珠,只感觉一道冷冷的目光落在自己头上。不知就这样冷峙了多久,书房的门口轻轻磕动一声。
“进来。”
在门外偷听的采萱只好乖乖的跨过门槛走进来,站在郑彻旁边:“父皇。”采萱本来陪着哥哥抄书,后来郑仲单独召见郑彻,采萱在门外等了许久终于耐不过跑来偷看。
郑仲看着她。
采萱突然跪下,哇一声就哭了,刚刚她实在是被父皇那一声摔书吓到了:“父皇,那个草环是儿臣编的,不关哥哥的事,求父皇不要责罚哥哥。”
郑彻抬起头,“萱儿。”
“启禀父皇,萱儿还年幼,什么都不知情,都是儿臣没有教好她。您要罚就罚儿臣吧。”也许是着急所致,郑彻向前爬了几步,这番话说得尤其大声,以至于他说完后,房内显得更加沉默。
许久,“你们两个起来吧。”
缓和的声音。
神经紧绷的郑彻还以为自己听错了,抬起头偷偷看了一眼郑仲,才拉起哭着的采萱起身谢恩:“谢父皇。”
郑仲打量着两个孩子。
二皇子郑彻低头恭敬,他从一生下来便一直体弱多病,瘦弱不堪,甚至性格也过于温和内向,每每见到自己便惶恐不安,不过倒真有兄妹之情——刚刚他试探了他这么久,他虽害怕,却一直未把采萱供出来。
目光移向采萱,这个小胖公主哭得脸颊鼓鼓,抽抽噎噎,还不时用小胖手抹眼泪。
郑仲忍不住翘起嘴角,招了招手:“过来。”把小胖公主采萱抱到膝上,替她擦眼泪:“别哭了。”也许是因为只有这一个女儿,他对采萱一直十分宠爱。
“父皇刚刚好吓人。”
得到了轻柔的安抚,采萱的情绪才算平复了些。
郑仲心内好笑,却板起脸:“父皇吓人你因为你们做了错事,你们犯下这样大错还想让父皇对你们和颜悦色么?”
采萱嘟起嘴,用两只小手捂住眼睛。
郑仲软下心拍了拍她的小脑袋,“好了,以后不准再淘气了!”如若流掉的不是他的骨血,这事也就这么过去了。可这两个孩子实在太淘气。抬头向郑彻:“以后好好带着妹妹,以后她再闯祸决不饶你!”
“是。”郑彻想了想又嗫嚅加了一句,“可是……现在采萱妹妹在明母妃那里。”
“明妃?”郑仲只是有些印象。
采萱松开手抢答:“我现在住表姨那里,表姨会给我做好多吃的。”这件事郑仲倒是不知道。他向来不大管后宫的事,看来要抽个时间问问皇后。
先不说这事,警告:“今天这件事你们两个都不许说出去,知道吗?”
自己虽不计较,可难免宫中人不计较。彻儿是皇子,又有陈妃护着,罚不到哪去。但采萱不同,她仅仅是个公主,流掉了李妃的孩子又拉了彻儿下水,难免李妃和陈妃日后不忌恨她,而且现在事情彻儿已经一力承担了下来,也没必要再起波澜。
彻儿点点头,采萱晃着脑袋得意:“明母妃也跟儿臣说过不要跟别人说,儿臣跟谁都没有说。”
“她知道?”
“嗯。”采萱肯定的点点头。
那天告诉明宜后,明宜就蹲下身子,很郑重地告诉她不要跟任何人说。
采萱问:“为什么?”她们会罚哥哥的。
明宜握住她的手,盯住她的眼睛。
明宜每次笑的时候,总会如风吹扶柳般先低下眼眸,浅浅一笑。所以采萱老觉得表姨的眸子装了一汪春日时分的湖水,风吹过时凌波微荡,可是这次,她的眼睛却极深极静,像极了一池凝滞的潭水:“哥哥和你不同,哥哥不会受很重的惩罚,而你会。”明宜知道这样解释采萱会不懂,便摸摸她柔软的额发:“哥哥做的都是为你好的,所以哥哥说什么就是什么,你不要说。”
明宜的顾虑比郑仲还要多一层。
她不清楚郑仲对采萱的宠爱足不足够抵冲掉采萱可能害死他一个孩子的事实,一旦郑仲恼怒,那么采萱不仅得罪了两位妃嫔,还会在宫中无立足之地。
“表姨跟儿臣说,要是跟别人说了,父皇就会不喜欢儿臣。”明宜用短手抓住郑仲的衣襟,晃了晃,“父皇,你喜欢儿臣吗?”
郑仲只笑着捏了捏她的小鼻子。
而与此同时,太后的凤池殿。
皇后一人站在红毯中央,长袍平铺在绒毯上,而皇太后则高高坐在六级台阶上的凤椅中。整个金碧辉煌的殿中竟没有任何的宫女太监,空旷却莫名的多了许多说不清的肃穆。她们俱是这桑国最尊贵最荣耀的女人,唯一两个有资格可以穿正红的女人。
也许永远只有正红才可抵得住金的光耀,不失本位,不失霸气。
威严的声音响起:“本宫警告过你,不要打皇上孩子的主意,你忘了吗?”因为正在生气的缘故,皇太后眼角微翘,干瘦的面容紧绷,猩红色的薄唇里冷冷吐出这些字句。
皇后低垂着脸不说话。
“你别告诉本宫,李妃流产不是你搞的鬼。”
皇后有些惊讶地抬起头。
太后冷哼了一声:她在后宫这么多年,有什么是不知道的?凭一个小小的草环就让一个妃嫔流产哪有那么凑巧?怎么会那个草环就在那里,怎么会李妃要刚好从那里过?
听说李妃是接了太后的旨意让她前往拜见的,她可没记得自己下过这样的旨意?
“母后,李妃这几个月来仗着有了身孕,把儿臣都不放在眼里。儿臣想要是她真生下皇子来了,岂不更要为非作歹?这是想给她一个教训。”
“哼?教训。”皇太后瞥了她一眼,“你敢说不是因为她拿了你那颗夜明珠?”
皇后眼神闪动,低下头。
瞒不过太后的眼睛,心里不由长长叹了一口气,终究只是没有心气和眼界的世俗女子,最是喜欢因一些小事斤斤计较。
“你记住,你最大的使命是保住你皇后的位置,保住康儿的太子之位!再珍贵的物品哪怕皇上的宠爱都不需过于在意。”
“可是——”
“小不忍则乱大谋。”太后毫不留情的打断:“你是本宫一手带大的,到宫里的为人处世也是本宫一步一步教的。你的心思本宫会不知道?”
什么好的都想要,而且不允许别人沾染半分。和自己的性格如出一辙,可自己当初入宫时因为这吃过多少亏?
皇太后走下来,朝她额头戳了一指:“想当母仪天下的皇后,第一件事就是能忍,能容。虽然现在后宫里有本宫护着你,但你皇后的名声还是要的,若是这件事日后传出去,你这皇后的位子还要不要了?!李妃的确嚣张,等她把孩子生下来爱怎么折腾是你的事。一个妃子死不死没关系,可你千不该万不该把她孩子弄没。他的确不是你的孩子,可那是本宫的孙子,是皇上的骨血!本宫费了这么多心思让那些才人进宫就是为了让皇家开枝散叶,可你看看你做了什么好事?!”说到孙子没了,太后有些激动了。
“母后,你也知道那个李妃太嚣张了。还没把孩子生下来就一口一口一个皇子,日后帮皇上建功立业的。若她真生下皇子来,恐怕第一件事就是占了康儿的太子之位。”皇后连忙转身扶着太后,舒缓她的不悦。
“哼,她能?”皇太后唇角露出一丝冷漠和不屑,“你就是沉不住气,太急躁了。”
皇后把皇太后重新扶回座椅上:“母后,儿臣以后不敢了。”
瞪眼睛,“还有以后?!”
“姑姑!”
倒茶捧过去,真真是撒娇的语气。她从小就是皇太后姑姑带大的,两个人的感情堪若母女。皇太后长长叹了口气,“下不为例。”
“谢姑姑。”笑起来了,还跟小孩子一样。
皇后虽然已有二十四,可太后上了年纪,在她心里面,她们都是姓张,面前这个这个皇后还是自己宠爱的谨衣(皇后闺名)。偶尔做出什么过分的事,总可以被原谅。喝了口茶,冷静下来,“对了,采萱是怎么一回事?”
“哦,陈妃前几日得罪皇上,皇上不翻她的牌子,她就把采萱弄病来争宠。陈妃现在的胆子也越来越大了。”
“有皇子自然有恃无恐。”呷一口茶。
后宫内的皇子还是太少了,人老了,总想皇室开枝散叶,儿孙满堂,越多越好。
“陈妃还一直想让她的彻儿当太子。”
“彻儿性格懦弱,不是当太子的料,只有陈妃一个人在那里扑腾罢了,不足为惧。”
你只不过看不得陈妃占宠而已。太后心里想,却没说,“不过你这计策倒是用得不错。”
李妃没了孩子,陈妃没了采萱,一箭双雕。
“谢姑姑。”
“不用这么高兴,陈妃是这宫里最久的人,三两下摆不平她。你想怎么对付她是你的事,不过别打彻儿的主意。”她心里最疼的就是这几个孙子,“谨衣,本宫花了八年时间才把你培养得有点气候,你可不能辜负了本宫对你的期望。”
“姑姑放心,谨衣知道。”
合了合杯盖,“采萱给明妃了?”
“是,姑姑。”
“明妃倒是不错。不过,你就不怕她也用采萱来争宠?”太后抬起头笑了笑,皇后知道,姑姑这是在考自己呢。
“儿臣看那明妃内向谨慎,倒不会有这样的心机。臣妾指示采萱的乳母向明妃说陈妃虐待采萱的事,明宜来找本宫要采萱的时候,一点没透漏,儿臣看她是胆小怕惹事。”
“透漏了你就想用明妃彻底把陈妃拖下水吧?”
皇后笑了笑:“姑姑英明。”
太后沉思了一下,皇后的决策她还是认可的,明宜据她观察并不是有心争宠的主儿。
“防人之心不可无。”太后语重心长,这么多年没比她更了解的了,就算练好了识人之术也不能有丝毫马虎,谁知道什么时候她就跟你变了心:“女人心,海底针。你看得准也好看不准也罢,最重要的是别给她们任何威胁到自己的机会。”
“回姑姑,儿臣明白。”
第7章 觐见(七)
“静女其姝,俟我于城隅。爱而不见,搔首踟蹰。 静女其娈,贻我彤管。彤管有炜,说怿女美。自牧归荑,洵美且异。匪女之为美,美人之贻。”
明宜念完,采萱双手趴在桌沿,垂下小脑袋盯着《诗经》,有些糊里糊涂的,“表姨,什么是静女?”
“静女就是美好的女子。”
“那她在干什么?”
明宜笑了笑:“有个人在等静女,静女没有出现,他很焦急。后来,静女终于出现了,送了他一根彤管,他就很高兴。不是因为彤管好看,而是因为那是静女送的。”
明宜尽量用采萱可以听懂的语言把它讲出来。
“为什么静女送了他东西他就好高兴?”采萱越发好奇。
“因为东西常常能代表一个人的心意。”明宜摸摸她柔软的发,“你要是喜欢他,愿意跟他在一起,才会送东西给他。东西不重要,重要的是那份情意。所以不是因为东西高兴,而是因为那个人喜欢你而高兴。”
“可是表姨,好多母妃都送过我东西,”
“你喜欢她们吗?”
采萱盯着她,既没摇头也没点头。
早晨的光线从窗口满进来,明宜的声音像风一样轻柔舒缓,“如果你不喜欢她们,她们送你再多礼物你不会感到高兴。要你喜欢他,他也喜欢你才行。就像二皇子和你,如若二皇子送了个小东西给采萱,萱儿会高兴吗?”
采萱认真的思考了下,然后重重地点头:“会!”
“明白了吗?”明宜微笑:“因为二皇子是采萱亲近的人,采萱喜欢他,他也喜欢采萱。所以二皇子无论送什么东西给采萱,采萱都会高兴的。”
采萱歪着脑袋,像在思索。
虽然《诗经·邶风·静女》是写男女相会,但是世界上任何人情事物都是一通百通的,不必过多纠结于表述。孔子曰:“诗三百篇,一言以蔽之,曰,思无邪。”
所以不需再解释,采萱会懂。
自从采萱来了,她的生活声色了不少,每日教她念书写字,陪她玩乐,仿佛自己也瞬间小了好几岁,回到了家中。每次采萱认真又可爱的模样都会让她不由自主微笑。采萱仰起头忽然喃喃:“那要是我送哥哥东西,哥哥也会很高兴吧。”
“嗯。”
转过脑袋,眸子盯着明宜,“表姨会高兴吗?”
“会。”
“那父皇呢?”
明宜正翻动书页,闻言不由怔了怔。
虽然宫内一直有人说郑仲十分宠爱采萱,但因着他把采萱交给了陈妃,而采萱受虐待竟一直没被发现。所以她想,郑仲对采萱也不过是如妃嫔一般,偶尔“宠幸”罢了。
但这是采萱除二皇子,自己外最快想到的人了。
从小失了母亲,想必父皇在她心里很重要吧。
思至此,明宜摸摸她的发际,温声道:“……也会高兴的。”
……
昭容殿。
御书房。
郑仲正在处理政务,周公公立在身旁,几个小公公垂首站着。御书房并不大,一进门便可看见堆满了奏折的案桌,台阶往下几步,红毯延伸直至门外,两旁各四张宽大的檀木椅。
屋内很安静,谁也不敢有一丝响动。郑仲每日上完早朝后都要在这批示奏折,以奏折量多少每次一至二个时辰不等。
虽然不需做别的事,只是站着。但身为皇帝身边贴身的首领公公,周公公这十几年来都从未马虎过。
像是有什么小东西跑过来……
周公公抬头一看,一双小手扒着门框,慢慢移过来半个小脑袋。
小公公站在采萱身后面色焦急,看来是没挡住她进来。周公公使了使眼色,小公公退下了。周公公揣度,皇上应该不会介意采萱进来,便轻声提示:“皇上……”
郑仲这才抬起头来,采萱藏在门后笑嘻嘻的叫了声:“父皇。”
郑仲搁下笔,这个淘气鬼怎么来了?
笑眯眯的,采萱把手背到身后。也许是衣服穿得多,又背着手,跨过门槛的时候,小腿没迈开,竟然扑通一声,直直摔了下去
“哎哟!”
周公公一声惊呼,郑仲立刻起身过去。
“公主,您没摔疼吧?”
周公公跑到采萱身边拍了拍她身上的灰。
采萱被郑仲抱起来,站在红毯上,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父皇,好痛……”
郑仲本来着急,但看她额头磕出了一个拇指大小红印,鼻尖小脸都红红的,又是一副脏兮兮的嚎啕大哭模样,居然有些想笑。又看她实在哭得凶,板起脸:“谁让你这么淘气?!”
郑仲看着她,她越发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简直要哭坏嗓子。
郑仲无可奈何,发现地上有个压扁的白色物体。捡起,皱眉,这是什么?望向采萱,看到这个采萱的哭泣倒突然停了,不过还是抽抽噎噎的:“纸鹤。儿臣要送给父皇的。”
“你就是为这个来的?”
“嗯。”用手背擦眼睛,眼睛红了一大片。
“皇上,看公主殿下小小年纪,多懂孝道。”周公公适时插话。
心被拨动了一下,郑仲看着采萱。忽而,拉着她走向龙椅,抱着坐下,揉了揉额头,“还痛吗?”
小孩子疼痛总是一下就过去了,采萱摇摇头。
见她没事,郑仲端详着手里的纸鹤,虽然压扁了,但仍能看出是一只鹤的形状。只不过他在宫中这么久,却从未看过这种东西。
“怎么会突然想到送纸鹤给父皇?”
“表姨说,要是喜欢谁就把纸鹤送给谁,他会高兴的。”
“所以你就送给了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