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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玉钗-第12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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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这些人也是话最多的,事后得到的封赏之丰,简直使他们难以相信,于是把满腔的怨恨牢骚一变为感激颂扬,因而促成了这一幕感人的送行场面。
  李益很谦虚地谢了大家的好意,也代表朝廷慰谢了大家的辛劳,在再三的恳请下,他才受下了那顶万民伞。
  当他向大家揖别的时候,居然真有人流下了眼泪,因为李益又恰如其份的做了些大得人心的事。
  那两名受惩革退的皂隶也夹送行了,他们是来叩谢李益活命不杀之恩的,全县恐怕也只有这两个人的心中对李益是提不起感激之情,只是在上级与旧口同僚的强迫下,不敢不来而已。
  然而李益却每人贺了他们五十千钱以为赡家之资,而且还说职责所在,不得不对他们如此严厉,私心之中,对这两人极为同情与歉咎。
  这才是拉拢人心最佳的手段,那两个人受到赏赐之后,既感且愧,跪地叩头时,额角都肿起了一个大包,流着眼泪,除了“多谢青天大人”之外,说不出别的话了。
  旁观的人深受感动,陪着流泪的也很多,他们对这位年轻人有着衷心的敬意,有很多人年纪比李益大很多,却自动地跪地膜拜,为他祝福,祈祷上苍保佑他长生富贵。
  万民伞多半是送给地方官的,因为只有长时问的接触,才能看得出这个官对百姓们所尽的心,像李益这样,仅是短短几天的公干而能赢得这种荣誉的实在少有了。
  有些官儿们在临去时为了装点门面,暗下花了钱买动一批老百姓来送万民伞,但悠悠众口难掩,这边有人送伞,旁一边有人高声谩骂者也大有人在。
  求荣反辱,闹笑话的事儿也常见,好在那些官儿们早已养厚了脸皮,不闻不问,照样笑嘻嘻地接下了那顶买得来的伞,回到家里,没有人知道是怎么来的,照样可以夸耀乡里,傅之子孙。
  但是李益这样,能使得民众涕泣相送的情形,却实在很难得,金钱可以买得一个虚伪的荣誉,但绝对买不到真正感激的眼泪,这些百姓们对李益还生不出那么深的感情,他们只是被感动了而已。
  可是被李益巧妙地运用这种感动于欢送的时候,就成了对他的感激与尊敬了。
  所以李益在这一次的施工监督上,不仅是完全成功了,而且还获得了许多意外的收获,真是名利双收了。
  不仅如此,当天他们在途中一个乡镇驻足歇宿时,李益把下余的八万钱取了出来,叫秋鸿去请来了方子逸,召来了卢安,指着那八万钱,首先朝方子逸道:“子逸,这第一站上还不错,当地的士绅们凑了二十八万钱以为助工之用,我给洪县令留下了十万,临走的时候,又给了那两名革黜的差隶各五十千,还有这八十千之数,子逸!最辛苦的是你,你拿四万去,卢安,你也够辛苦了,拿两万去,秋鸿拿一万,下余的一万在明天离去时,打赏给此间的主人。”
  这种分配法很公平,而且以功劳计,方子逸才是最大的一个,这四十千应该受之无愧。
  卢安是随行总管的身份,当然不能跟方老夫子比拟,所以拿了方子逸的一半。秋鸿一无所事,但因为是李益贴身的跟人,多少也该有点好处。
  这种分法使得三个人都感到很惊奇,方子逸首先就道:“君虞!这个我怎么好意思收呢?”
  李益笑道:“大家都别客气,再下去的地方更穷,施工之钜倍之,但地方上却拿不出什么了,所以趁着还有剩余时,先拿着吧。”
  吩咐小红把钱如数分配好了,送给了每一个人,硬塞在他们手中,方子逸受下了道:
  “君虞,你自己却没有留下一点,这叫我们怎么好意思呢?”
  李益笑道:“没什么不好意思的,我千里迢迢,把你从长安拉了出来,一方面固为让你能学以致用,再次也是帮我的一个大忙,初步工程能够在这么顺利情形下结束,我总算舒了口气,因为我以前夸下了海口,一定要把事情办得切切实实,再多的花费也在所不计,把朝廷拨下的款项花光为止,不足之数,家岳与王阁老虽然答应了私下贴出,但是数目究竟有限。”
  方子逸道:“这是当然,本来河工与土木之建,是最优渥的差事,多少人打破了头去抢,若是要贴钱才能办好,还有谁肯干呢!”
  李益苦笑道:“不错,就是这样子看着办去,加上额外的封赏,都没有把预计的钱发光,可见朝廷拨下的钱,是绝对够用的,也可知以前那些人简直可杀!”
  方子逸笑道:“君虞,如果人人都能像你一样不要钱,天下何患不能太平!”
  李益道:“我并不是不要钱,但君子爱财,当取之有道,督河修城这种事情上,我绝不主张弄得太凶,前者影响千万生民之生死,后者影响战局的安危,动辄就是千万条生命的事,千夫所指,不疾而死,这个孽作得太大。”
  方子逸道:“君虞,我在勘工时,因为有了你的话,是根据你告诉我可以动用的钱数再行策划的,有的地方似乎过份求善了,实际上是还可以略作省俭的。”
  李益笑道:“不!子逸,你知道我,这次出来督工的情由曲折,不是为了省下几个而入私囊,而是为了把每一个钱都花得实实在在,使人无可挑剔,所以你不必在这种地方省了,以后还是维持原来的标准……”
  方子逸一叹道:“那当然是可以的,只是经此一次之后,你我二人会成为众失之的,使以后的人难以为继了。”
  李益道:“这正是我为你预谋借箸代筹之策。我督完这些工程,就要上郑州去赴任,以后再也不会管这些事了,但工部一定会为你安排一个优渥的位置,俾以随时借重的,因为再有类似的工程,除了找到一个真正内行的,否则换了人,根本就承担不了,因此你那套节省的办法,留到那个时候再搬出来,必然能使皆大欢喜,任何大小工程就少不掉你了。”
  方子逸万分感激地道:“君虞!我真不知道要如何谢你才好,我是为了兴趣及爱好,专攻这方面的学问,以致困顿终生,自以为无用之学,此生休矣,要不是你拉我这一把,恐怕我只有一辈子困死在相国寺内了。”
  李益笑道:“土木营建之学,虽属百工之技,却是一门大学问,怎么会是一门无用之学呢?只是因为你太执着了,所以才吓得人不敢问津。”
  方子逸道:“是的,我也知道我的毛病,就是不肯随和。以前有人承办工程时,也曾找我帮过忙,但是一看我提出的要求时就退避三舍,再也不敢找我了,只有他们自己营造私宅时,才又来找到我,近十年来,因为长安的情况大不如昔,造得起新屋的人少了,所以我方困顿难用。”
  “可见你的才华还是被人重视的。”
  方子逸叹道:“我也不是不随和,正因为我懂得此中利害,实在无法做得下去,像这次施工,如果省下两成是可以的,表面上看来差一点,却不会影响到坚实,但是听人说以前施工者,同样的情形,所费不过十分一二,那就难以相信了。”
  “没有什么不能相信,我也可以做得到,只是要老天爷帮忙不下雨……”
  “就是这话,我还填补了许多地方,圯道下面都是空的,那都是因为施工者偷工减料,不认真填实之故,那种做法,我是绝对无法同意的,我筹划的工程不怕雨,就是在大雨中,也可以照常施工,因我的基础打得实……”
  李益道:“这次我是慷他人之概,所以不在乎浪费而力求其尽善尽美,让你好多留一点斟酌之处,以为日后之谋,那就是你的本钱了,只要笃务求实,从中略事营谋是可以的,但是有一点是最重要的。”
  方子逸请教道:“是那一点?”
  李益道:“就是对那些督促工夫的役隶们一定要严,杜绝其营弊之道,要求他们切实力行,千万不可让他们得到太多的权利,更不可依赖信任他们太多,小人得势,弊端必生,祸乱之由,每于此生。”
  方子逸叹道:“多承教诲,君虞,在同辈的文友中对你的少年得意,屡膺异遇都感到很嫉忌,有人说你运气好,有人说你善于钻营,当然也有人为你说好话的,但只是说你才华过人,直到今天,我才了解到你之所以成功的原因,固然他们说的都有一点,但不是真正的原因。”
  “哦!真正的原因是什么?”
  “这个我无以名之,勉强说是你的干练吧,因为每一件事你几乎部是深入究里,洞悉一切,然后再适当地处之以宜,可是这种干练应该是多年的经验中磨出来的,以你的年龄以及经历,却又不可能有此经验,但是这种能力,又不是天赋的,所以我实在不知怎么说才好。”
  李益有点得意,但又有点感慨地道:“子逸,你说得对。这些能力不是天赋,而是我一点一滴地看在眼里,记在心里,没事的时候,就拿出来反覆思考推敲,从我中试之后,足足等了一年才派缺,在这一年当中,我没有闲居在一地,跑了一趟江南,多少也学了不少,而且我初到长安时,恣意挥霍,各方面的人都交,注意他们的谈话,了解每一个圈子的行情,混出来的眉目。”
  “可是你也不可能学得这么多?”
  李益笑了:“事实上并不复杂,一理通而百理通,在官场里,不管那一个衙门,转来转去都是这些手法,别人以读书为致仕之道,我却以做事为登仕之门,如此而已。”
  方子逸叹道:“高明,高明!听君一夕话,胜读十年书,君虞,你是从那儿得来这份灵感的?”
  李益笑道:“没有人教我,是我自己发现的,因为我看很多人都从经书上求道理,要想出人头地,必须另求他径,这一条路上挤的人太多,虽然经书上的道理都是先贤先哲的治事经世之道,但只是一个大纲要而已,对实务没多少用处,孝悌忠信,要人人都成为圣贤君子,即使人人都成为孔孟,又能如何呢?何况孔孟之纪,正当春秋诸侯封建之时,时势国情,都与现在不同,道理也不大同。”
  方子逸道:“大道理是不错的。”
  “那当然,可是那只要几个字,几句话就一贯而通,用不着再费毕生的精力去钻营,而每个人都在那上面去钻营,说来说去也还是那些陈腔滥调,表现不出个人的才华来。夫子之道,一言以蔽之,忠恕而已,论语上已经说得很清楚了,后世立此为教,实在是误尽众生,下愚者摸索终生,所得为忠恕二字,上智者穷研毕生,也未能超于忠恕之外,就算能身体力行,也不过忠能予君,恕以待人,强国富民之道,又岂是忠恕所能致之哉?”
  方子逸道:“君虞,这个太过武断了,经书上的道理不仅是忠恕,还有很多细节……”
  李益道:“不错,经书上对士子进修之道,还有很多指示,但也只是一些废话,就以”
  使民以时“这四个字,说起来简单,难的是做,如何使民以时,假如不对民生耕稼工艺等项,作过深入的研究,就很难把握得住。”
  方子逸道:“圣人立教原是以实务为重,不尚空论的。”
  李益道:“五经之原意或是如此,可是圣人把修齐治平之道说得太多,太详细了,那原是叫人行的,但后世立为典范,变成叫人去研究了,从启蒙读书开始,先一句句的背下来,再慢慢地开讲,逐渐阐明其义,然后才着文撰篇,抒述心得,把这些都弄通了,才能混得一顿衣冠,一个人的半辈子已经去了,还能做些什么?”
  “君虞!你的意思是摒弃经书?”
  “我没有这个意思,但因时代不同;经书上的一些道理已不足以应付今日之世,也不合于今日之世,但是不明白这些经道,就无法踏进致仕之门。”
  方子逸苦笑道:“是啊,我从前也是存着这个心,故而在经学之外另治一学,因兴趣之故,专攻土木,在这方面我相信能及者无多,可是就为了十三经没有弄通,竟被远摒于宦途之外,身具厚生天下之能,奈何报效无门……”
  李益笑道:“子逸,你有了这项专才,求一官本非难事,那是你圆通之道没有研究透之故,如今你早投向圆通宗的大宗师的门下,必有飞黄腾达之日。”
  “圆通宗?这是那一个宗派,我什么时候投向此门的?大宗师又是那一位大贤?”
  “圆通宗虽未正式具名,但其道行之久,源流之远,远在诸子百家之上,因其背经离道,为儒家所不取,故而未为世传,它的门人也不便自承,其实这一宗所攻的即为处世圆滑,又善心机,旁敲侧击,法门众多……”
  方子逸忙道:“君虞,这位大宗师究竟是谁?”
  李益笑道:“以前是谁,我不知道,但是我李君虞就仕以来,此职舍我之外,其谁敢当?”
  方子逸这才知道他是在开玩笑,但也无限钦佩地道:“君虞,这圆通两个字亏你想的,初看上去,似乎不太雅,但仔细想来,竟没有别的字能代替它。”
  李益点头道:“不错,我设想这两个字时,也确实下了一番功夫,圆最利为用而为百形之祖,试观草木之茎,百兽百禽之体,莫不以圆为其主形,若车之轮也,载重千钧,而一夫能动之,远行千里而不损其形,这些都是圆之可贵之处。其次讲到通,这就更难了,通者无滞无阻也,知晓万物,无往而不利,一个人若是致身于仕,断然不可少此二字真诀。”
  方子逸拱手道:“承教!承教!夫子之道,仰之不高,钻之则坚,学生一下子记不了这么多,好在尚有时日。尚祈夫手耳提面命,随时赐教,今日受惠已多,请容辞。”他也像开玩笑般地告退,卢安与秋鸿自然也知趣地退下了,小红把那柄万民伞收好了,侍候李益就寝,李益却仍意有未尽地道:“小红,你在旁边一直笑,大概是不同意我的话,不妨捉出来我们研究研究。”
  小红笑道:“爷的面前有我说话的地方么?”
  李益道:“但说不妨,我这个人执善而不固执,只要有理,我总是虚心接受的。”
  “我可不懂什么大道理,但是只听说以方正教人,从没有以圆通教人的!”
  李益笑道:“方正是教人立己修德,圆通则是教人如何做官的,两者并不冲突。我并不是要人内外具圆,而是智圆行方,也就是所谓的外圆而内方,就像用的钱一样。外形为圆,无角无棱,不易毁损,其孔为方,是为守正不偏,这才是真正的处世之道,我举个例子给你看吧。”
  他随手拿起桌上的一个圆形的铜制镇钱以及一方四角形的石砚,一本书。先用石砚竖了起来,用手向前摧送,到了那本书的面前,笑道:“这块石砚是方的,推送时已经费力逾倍了,遇有阻碍,只有两个办法,一个是把书移开,一个是停滞不前,这两个办法都不好吧!
  移书则变动太多,停留则屈己太甚,可是这圆形的镇钱就不同了,只要稍微多加点力,就从上面滚过去了,既没有破坏到书,也没有妨碍到自己的行通,现在你懂了吧!”
  小红道:“懂是懂了,可是有一点地方爷没有想到。”
  她把两样东西都竖立放好,然后把桌子的一边微微抬高,砚端然不动,而圆形的镇钱却滚动掉到地下去了。
  “只要大局稍有变动,方者不易,而圆者趋下矣!”
  李益神色微微一变,然后拿起一根细绳子,穿过镇钱中心的细孔用手拉住,笑道:“圆者不可持,还要通,通者。就是中间这个孔,有这个孔,才能穿过这根绳子,桌子前倾时,绳子在后拉链,就不会轻易滑动,那怕倾得再历害,连方砚都滑下去了,而圆镇钱因为有绳子拉住,始终不会滑下去的,你知道这根绳子是什么吗?”
  小红道:“知道,就是爷在京师所结的那些奥援。”
  李益道:“不对!那是后面拉住这根绳手的手,这根绳子是我安排的许多关系,结的许多渊源,使我与那些人之间,用一根无形的绳手拉在一起,我动的时候,把他们一起拉链走,我要倾跌时,他们可以拉住我,但如果他们想把我拉得后退时。我可以切断绳子,摆脱相互的连系,这主动之势,必须操之于我……”
  说到这儿,他见到小红的脸色略现不豫,笑问道:“你似乎对我的做法不尽同意?”
  小红苦笑了一声:“爷!我是个女流之辈,接触的事务少,不够资格批评你的行事,但我觉得你太看重于利害了?”
  李益笑了一笑:“我懂得你的意思,你是说我有需要时就会想要人拉一把,而别人在下坠时,我就切断了相互的联系,弃之不顾,有亏于道义?”
  小红点点头,却又叹道:“不过这也是妇人之见,在宦海中,根本就说不得道义这两个字。”
  李益道:“对了,而且我说这主动之势操之于我,只是说我不会把这个结牢得太紧,跟后面扶持的那些人结成一体形成由人控制进退而己,事实上他们也是一样,我把他们比喻成为拉住绳子的手,也是别有深意的,因为他们也有取择之权的。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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