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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见一辆豪华马车停在旅店门口,两匹枣红马又高又大,油光水滑,一望而知是价值千金的大宛名马。上到车内,无论厢壁还是靠椅,全蒙上一层锦缎,舒适洁静。
三人都未乘坐过这般华丽的马车,心中起了一种异样的感觉。尤其是秦玉雄,他觉得只有这样富裕的生活,才适合他的口味。回想在雁荡山的日子,那真是乏味得很,再让他去过那种日子,他恐怕一天也呆不下去。
不多会,马车已到梅妍楼。此时正是用晚膳的时候,楼下客人已上了八成,想来楼上更为拥挤热闹。哪知三人跟随董昌来到楼上,却是静悄悄空无一人,不禁有些诧异。
董昌把三人请到楼面中间靠后的一张桌前,请三人坐下,道:“对不住、对不住,敝东家临时有要事,被一位王爷召了去,稍等片刻便会赶来,请三位恕罪!”
秦玉雄心想,被王爷请去,足见这位东家身份之高,要我们等他一下也不算什么,嘴里应道:“无妨无妨,时候还早呢。”
梁公柏道:“楼下客人这般多,楼上却无人间津,莫非用膳的时候还不到?”
董昌陪笑道:“梁爷,这正是饭馆拥挤的时候,只因在下已将楼面包下,店家不得再招呼客人,是以清静些。”
秦玉雄听了无比惊讶,张老镖头在此设宴,也只包了四桌,这董昌只为请自己弟兄三人,却包下了整整一层楼面,当真是阔大爷。
正觉无聊,想找些话来说,却见一对老夫妇,带着三个妖艳的年青姑娘走了上来,董昌命他们隔着两席坐下,问秦玉雄等三人要听什么曲儿。
三人都说唱什么听什么。
于是,丝竹弦板,珠喉莺声,响彻楼面。
秦玉雄瞧着唱歌的妞儿,手指不由跟着响板击拍,心中说不出的舒畅。
这才是自己该过的日子,金钱美女,缺一不可。他要凭仗一身出类拔萃的功夫,去赢得金银珠宝、美女佳人和显赫的权势。
他相信,他要的东西一定会到手的。
听了两曲,那下楼去迎候主人的董昌,笑吟吟又上了楼,身后跟着三位爷。他急匆匆来到三人面前道:“我家老爷已到……”随即侧身向走过来的一位六旬老人道:“老爷,秦少侠、伏少侠、梁少侠已由属下请到!”
六旬老人不胖不瘦,精神矍铄,满脸堆笑,双手抱拳道:
“幸会幸会!蒙秦少侠等三位爷赏光,老夫不胜荣宠!”
秦玉雄等三人也站起回礼,寒暄一番。
霍瑞祥又引荐随他来的两个五旬壮汉:“这两位是敝钱庄管事洪奎元、何益谦!”
两位管事拱拱手,也不搭腔。
霍瑞祥请三人坐下,秦玉雄坐了主宾席,由霍爷亲自陪同,伏、梁二人坐下席,由两位管事相陪。董昌则忙出忙进,招呼上菜上酒。
不用说,上的都是山珍海味,把个大圆桌堆满。霍爷亲自把盏,大家共饮三杯。
席间,霍爷不断劝酒夹菜,并不提及要请三人做看家护院的事。
酒足饭饱,三人告辞,由董昌用马车将三人送回洁香楼。临别,董昌说,明日上午他来接秦爷等到霍府做客,秦玉雄满口答应。
回到小院,三人都无睡意,叫小二泡了壶浓茶,秉烛夜谈。
梁公柏道:“两位兄台,这位霍东家只字不提请我等做看家护院的事,究竟为何?”
伏正霆道:“初次见面就提,未免孟浪,明日上午见面,恐怕就会说了吧。”
秦玉雄笑道:“做大财东的保镖,比做虎威镖局的副总镖头恐怕好得多,但小弟无意受聘,待明日晚去见羽林左卫的胡大人,看看他对我等如何,最后再作抉择。一个人只要成了名,何愁找不到出路。谁对我们礼遇,知人用人,符合我等身价,我等就投奔谁,对么?”
伏正霆皱了皱眉:“秦老弟的意思是待价而沽?谁的价出得高就投奔谁?”
“有这个意思。但我说的主要是符合我等身份,比如霍财东出高价请我等做看家护院,银两虽多,但却贬低了我等身价,自然是不干。再如胡指挥使要我等去做个侍卫之类的低职官儿,也不符风火刀王的身份,二位说是么?”
梁公柏道:“不错,不错,纵观当今武林,除了老一辈的成名人物,后起之秀虽然不少,真正的佼佼者却不多,你秦老弟就可以算一个。前不久,魔手秀士应天华败在你手下,今日里又胜了京师最有名望的俞松寒、周涛。这两人不仅在京师,就是在江湖上也赫赫有名,因此老弟可说是一鸣惊人,为江湖同道所钦佩,你的一举一动,将受万人瞩目,所以愚兄以为,做什么事干什么营生都要三思而行。”
秦玉雄满心高兴,道:“梁兄说得是,小弟慎言慎行就是了。刚才梁兄提到的后起之秀,不知还有些什么人?”
梁公柏道:“紫星红梅算一个,她的武功既高,行动又诡秘,手下又有一帮成名人物为其所用,可说是后起之秀中最杰出的一个。另外据我所知,江西九江府武林世家雷家堡出了一个杰出子弟,叫雷霄,使一支铜笛,人称惊魂笛,出道四年,所向披靡,但从去年起就不再听到他的行踪,江湖上传言雷家堡不知出了什么事,一场大火,烧得片瓦不存……”
秦玉雄惊道:“啊哟,莫非遭人暗算么?”
“雷家堡上两代在江湖上赫赫有名,但他们从不介入江湖是非,是以未听他们结有仇家,所以引起各种猜疑,但没有一种说法得到证实。啊,对了,伏兄,你是江西人,对此事……”
伏正霆正把头侧向窗外,闻言道:“我离开江西已久,不曾听说此事,后来听过些传闻,都是不着边际的猜测。”
秦玉雄道:“对了,提起紫星红梅,我又想起了那个叫什么金龙令,自大旭山之后,似未再有人提起,莫非是黑衣女妖彭桂兰胡诌的?”
梁公柏道:“雷家堡烧毁之后,江湖上的各种猜测中就有一种说法,说雷家堡就是接到金龙令之后不服从,才遭以灭顶之灾的!”
秦玉雄道:“啊呀,那么说这金龙令是确有其事了?不过……我想这金龙令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大旭山劫镖,紫星红梅架了梁,把彭女妖等人逐走,金龙令不被理睬,这金龙令的主人能奈其何?”
伏正霆回过头来道:“那是因为金龙令的主人没有找到紫星红梅,如果找到她,这世上恐怕就再没有紫星红梅了。”
秦玉雄道:“何以见得?紫星红梅手下有不少江湖成名人物,就连风尘二怪也与她在一起,金龙令的主人难道还能胜过二怪?”
梁公柏道:“不错,秦老弟你未免小觑了金龙令。你想想,独臂屠夫太叔罡,鬼镖于炎、五花老尼等都是什么人,居然在接到金龙令之后俯首贴耳甘为效命,金龙令主人若没有一手震慑群魔的本领,又怎会有人听话?”
伏正霆道:“不错,金龙令主人到底是谁,迄今无人知晓,但一定是个功臻化境的高人。
但在大旭山劫镖之前,江湖上无人知晓金龙令,依我看来,为使金龙令名扬江湖,金龙令的主人便在大旭山演了一出夺镖戏……”
秦玉雄道:“慢来慢来,伏兄你说夺镖是演戏,这何以见得,镖银不是被劫下了么?”
“不错,镖银是劫下了,但故意放回一个镖伙报信,镖银也不取走,专等虎威镖局来索镖,引得江湖上不少人来看热闹。这样做,可谓一箭双雕。虎威镖局是京师名头最响的镖局,张老镖头一支十字拐,打败过不少黑道枭雄,因此有神拐张的美名。金龙令主人借他的声誉,召来看热闹的江湖人,当他们的面报出了金龙令,然后将张氏一家斩尽杀绝,以示金龙令的无比权威,谁敢抗命,神拐张一家遭遇就是他的榜样。这样一来,树起了金龙令的威名,又得了镖银。哪知道这样大肆宣扬,却召来了紫星红梅一班人,结果不但毁了金龙令的权威,镖银也被夺回,来个蛋打鸡飞。但是,尽管在大旭山失手,但江湖上已视金龙令为追魂令。
因为独臂屠夫太叔罡、鬼镖于炎、五花老尼这些魔头受金龙令的驱使,只要金龙令找到自己头上来,若不俯首听命就只有死路一条!”
秦玉雄道:“伏兄说得是。那么,雷家堡被毁,到底是不是金龙令所为呢?”
伏正霆道:“雷家堡被毁,发生在大旭山劫镖之前,大半也是金龙令所为,但江湖上并不知晓金龙令为何物,是以金龙令主人改变方略,先扬名,再以治人。”
梁公柏道:“伏兄怎知雷家堡是金龙令所为?江湖上的传言不可信,多半是在大旭山夺镖之后附会上去的。”
伏正霆道:“雷家堡事,我是推论出来的。盖因雷家堡乃武林世家,等闲人岂能动得了他们?就是黑道上几个凶魔,恐怕也不敢到雷家堡撒野。因此,只有金龙令能调集群魔到雷家堡行凶。当然,这只是我的猜想,也不一定就是如此。彼此闲谈,各抒己见而已。”
秦玉雄道:“金龙令若能役使江湖上黑道凶顽,其主人定是个了不起的俊杰,不知今后我等是否会见到这个神秘人物?”
梁公柏道:“若被金龙令找上门,岂不是大大倒霉的事?这令牌主人不见也好!”
谈说一阵,各自回屋睡觉。
第二天一早,元亨钱庄的管家董昌便驱车来到洁香楼,请三位爷到霍府。
马车沿西到会同桥,再转向正北,快到北门桥时折入一条深巷,董昌说叫福鼎巷,到巷底停下。不一会,大门被叫开,马车驶入,停在马厩旁。下车后,董昌引路,沿砖砌小道向右,进月亮门,眼前花团锦簇、绿树成荫,竟是一座大花园。众人穿行在花丛中,直达一座凉亭,董昌请众人入座,说是去禀告老主人,便径自走了。俄顷,三个美貌丫环,各捧着一只托盘,上置香茗、小步款款而来,每人面前置一盏盖碗茶,一碟美食,然后说声:“请用茶。”便袅娜而去,隐入花丛中不见。
三人四处张望,只见东面是高楼,面向大街,北面有三座小楼,成一字形排开,红墙碧瓦,小巧玲珑。西北角上则是一水池,微风拂动,波光粼粼。纵观整个花园,布局颇费匠心,主人的奢华,从中可窥见一斑。
秦玉雄喃喃道:“霍东家真会享福,人生富贵如这般,也不枉到世上走一遭!”
梁公柏道:“老弟,这世上除了王公贵族、巨商富贾,又有几人能如此奢华哉!”
话音刚落,忽听莺声燕语,有六个穿红着绿的美貌女子,手捧琵琶、箫管,从花树间走来,看得三人眼都直了。
六位姑娘进亭后,手抱琵琶的姑娘带头裣衽一福,脆生生道:“奉家主人之命,侍奉三位爷,有喜欢的曲子,悉听吩咐。”
秦玉雄大乐,道:“姑娘们请坐,你们喜欢什么就弹奏什么,自便、自便。”
姑娘道:“贱妾遵命!”
遂与五位姑娘在另一桌前坐下,调弦对音,不一会就吹奏起来。
这是一只颂春的曲子,优美欢快,三人各自靠在椅背上,凝神倾听。
秦玉雄边听边想,自己若不到京城见识一番,哪里知道世上竟有这样的豪富。凤阳老家虽说在当地也是数一数二的人家,但比起这位霍东家来,实在是相去甚远。人生在世,功名富贵是一家,岂可分开?想师傅老人家,可谓名重一时,虽也不缺银两,但过的却是苦行僧般的生活。他嗜武如命,成天沉迷在风火刀法之中,穷一生精力,创下了三十二招绝招,其中以最后一招“狂风烈焰”,为刀法中的极品,堪称是一代宗师。有了这么高的成就,却换不来锦衣玉食的生活,白白耗去了岁月。因此,自己不能再蹈师傅覆辙,要以一身绝技,换取名利富贵,才不虚度此生。
他自管沉入遐想,连霍东家来了也不知,还是梁公柏拍了他一下,方才回过神来,连忙站起见礼,寒喧一番。
霍东家挥挥手,歌姬们便行礼告退。
“琐事缠身,迟来一步,对不住各位!”霍瑞祥笑盈盈说:“生意上的事,千头万绪,成天忙忙碌碌,难得有清闲的时候。”
董昌接嘴道:“敝东家除了钱庄,还经营着几十家店铺,琐事繁多,从早到晚,不得安宁。今日特为三位爷,东家嘱咐下人,贵客临门,不许打扰他老人家,以免怠慢各位。”
梁公柏道:“承蒙东家厚爱,在下等感激不尽,唯恐打扰主人,实在惶恐!”
霍瑞祥笑道:“少侠不必客气,老夫一向尊崇英才,就是不做半天生意也无妨。”话一顿,又道:“三位从虎威镖局退出,以后可有什么打算?能见告么?”
秦玉雄心想,入正题了,他果然想聘我们做看家护院,便道:“也无什么打算,想在京师多玩几天,然后回凤阳老家省亲。只是昨日碰上一个在羽林军当差的朋友,他欲邀我弟兄三人去见他的上司指挥使,以报效皇上。”
霍瑞祥眉毛一挑:“秦少侠答应了?”
“没有。这位朋友说,若我等三人投效羽林卫,定会受到提拔重用,但在下未见到指挥使之前,自然不会答应。”
“少侠何时去见指挥使?”
”今晚。这是昨日说好的。”
“这位指挥使是何人?”
“羽林左卫胡光禄,霍东家认识么?”
“啊,听说过、听说过,胡指挥使是京师有名人物,我们做生意的自然知晓。”
“听说胡指挥使是胡丞相的侄子,不知可真?还说他虽是正三品官儿,权势却是极大。”
“是的是的。不过,以少侠这一身武功,入羽林左卫去当个校尉什么的,不是屈才了么?”
“据那位朋友说,官要一级级升,不过有胡大人提携,晋升自是比别人快些。”
“可惜、可惜!就是让秦少侠做个指挥佥事、指挥同知什么的,也可惜了少侠的绝世武功。不是老夫多嘴,入了羽林军,规矩极严,平日都得呆在皇城内,岂不把人闷死?哪里似老夫这般有吃有玩,逍遥自在。”
“霍东家富甲天下,在下就是不入羽林卫当差,也万万不能与东家相比!”
霍瑞祥哈哈一笑,道:“董管家,命人摆酒,时辰虽说早了点儿,但我们边吃边谈,痛痛快快喝一顿,老夫平日也难得一醉逍遥。”
董昌答应着去了。
霍瑞祥又道:“少侠若不嫌弃,老夫欲荐少侠一个去处,包管比那羽林卫好。”
秦玉雄十分意外,暗忖老家伙并不聘我们做他的看家护院,这可是没想到的事。
因道:“什么去处?”
霍瑞祥笑道:“莫慌莫慌,这事等吃完了酒饭再说,到时老夫替少侠引荐个朋友,你们可自行商谈,愿与不愿,与老夫无干。”
这话让人有些莫名其妙,但又不好再问。
梁公柏忍不住道:“在下还以为霍东家要聘我等做保镖护院呢?”
霍瑞祥笑道:“不敢、不敢,这未免太委屈三位。不瞒三位说,老夫多年辛苦经营,置下了不少产业,那些以抢掠为生的盗匪,自然不会放过霍家,因此老夫聘有几位师傅,替老夫照应,托天之佑,这些年倒也平安。若三位来替老夫做看家护院,那自然是老夫求之不得的好事,只是这样一来,三位还有什么前程可言?这是老夫万万不能做的事,所以宁可忍痛把三位引荐给一位朋友,以期人尽其才!”
秦玉雄大悦,这位霍东家对人事卓有见地,决不是个脑满肠肥的庸俗商贾,于是道:
“多谢霍东家成全,他日有成,决忘不了霍东家的好处,只要有效力之处,无不尽责尽力!”
霍瑞祥也十分高兴,道:“好好好,老夫日后若有为难之处,定请各位解危!”
不一会,董管家便带着七八个仆役来上酒菜,还把先前那六个乐姬召来。于是,管弦声中,五人开怀畅饮,其乐无穷。
这一餐饭,足足吃了一个时辰。
撤下宴席,屏退乐姬,换上清茗,霍瑞祥这才道:“老夫已将那位朋友请到,鉴于那位朋友身份迥异常人,所以只请秦少侠一人前往,伏少侠、梁少侠在此稍候,情非得己,望三位鉴谅是幸,不知三位可肯答应?”
伏梁二人对瞧了一眼,掩不住心中的惊讶,但都同时点头道:“悉听尊便,不必客气。”
霍瑞祥大为高兴,笑眯眯亲自引领秦玉雄,沿花间小道直往东面的高楼走去。
一路上,秦玉雄心跳不已,浑不知是什么样的机遇在等候着他。但他却预感到,以霍瑞祥的身份,引荐的人定是大有来头,决非等闲之辈,所干的差使也大有奔头。
不多时,他们已来到了宅第后门,进去后是个宽敞的大院,天井中置有花台,放满了盆花。
霍瑞祥将他带到西厢房,客室中坐着两个上年纪的人。一个高大健壮,方面大耳,年约六旬,一个骨瘦如柴,尖嘴猴腮,不出五旬。见霍瑞祥来了,双双起身迎接。
霍瑞祥道:“让两位久等,实在对不住。这位年青侠士就是风火刀王秦玉雄秦少侠!”
又对秦玉雄道:“这两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