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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一轮血战後,强横如伏难陀,信心终於受挫。
寇仲此时已成功压下翻腾的气血,缓缓运气提劲,井中月艰
难的举起,眼睛睁开,射出拚死力战、一往无前的神色。
伏难陀心中大懔,怎也想不到寇仲回气速度快捷如斯,不过
他已陷入势成骑虎之局,拚着损耗真元,冒被杀伤之险,亦要除
去两人,否则待他们完全康复後,日子将非常难过。
徐子陵生出感应,晓得伏难陀在再找不到自己任何破绽下,
会被迫得冒险全力出手,因而更是灵台清明,严阵以待,要藉此
良机,重创眼前可怕的大敌。
伏难陀口发尖啸,全身袍服拂动,接着双脚离地,像鬼魂般
脚不沾地,往徐子陵移去,两手隔空虚抓。
狂飙倏起。
就在这要命时刻,徐子陵澄明通透的心境浮现出邪帝舍利,
接着涌出师妃暄的如花玉容,井中月的境界登时烟消云散。
石之轩竟於此千钧一发的要紧时刻,以邪帝舍利引祝玉妍去
决战,惨在徐子陵和寇仲此刻自身难保,遑论分身往援,而往援
的师妃暄当然要冒上非常大的危险。
这想法顿时使他像被石块投进本来没有波纹的井水,登时激
起扰乱心神的涟漪。
伏难陀立生感应,加速推进,在气机感应下,右手爪化为拳
,往徐子陵轰去。
徐子陵像从九霄云端下凡尘,伏难陀的半头立时扩大,变成
充塞天地的一拳,从无而来,往无而去,後着变化,他再不能掌
握。
高手决战,岂容丝毫分心。
徐子陵心知要糟,又不得不应战,勉力收摄心神,一指头禅
按出。
拳指交击。
如果徐子陵能摸清楚伏难陀出拳的所有精微变化,由於一指
头禅是更集中的宝瓶印气,专破内家气劲,故不惧对方功力比自
己高强。但此刻当然是另一回事,徐子陵只能卸去对方七成真劲
,其他的照单全收。
闷哼一声,徐子陵应拳断线风筝的往後抛飞,旧伤迸裂,口
中鲜血狂喷,重重掉在窗下的墙角处。
寇仲一声不吭的闪电扑至,井中月全面展开,狂风暴雨的朝
伏难陀攻去。
伏难陀心中叫苦,想不到寇仲丝毫不因徐子陵被重创而失去
冷静,兼之徐子陵反震之力令他内伤加重,在没有喘一口气的空
隙下,一时只能见招拆招,再次落在下风。
寇仲「唰唰唰」连环劈出十多刀,黄芒大盛,刀势逐渐增强
,一刀比一刀重,有如电殛雷劈,螺旋气劲忽而左旋,忽而右转
,选取的角度弧线刀刀均教人意想不到,刀刀都是以命博命,不
顾自身安危,水银泻地的朝伏难陀攻去,凛冽的冰寒刀气,裂岸
惊涛似的不住冲击敌人。
他将徐子陵是生是死的疑问置於思域之外,只知全力以赴,
与敌偕亡。
可是从伤口渗出鲜血把他的衣服染得血迹斑斑,所馀无几的
真迅速消耗,无他的死志如何坚决、战意如何昂扬,始终不能突
破体能的限制,渐到了由盛转衰的阶段。
伏难陀妙着连出,争回少许主动,心中暗嘉,知寇仲成强弩
之末,立即展开一套诡异莫名的身法、手法,身体作出种种超越
正常人体能的古怪动作,以对抗消减寇仲凌厉无的刀势。
寇仲冷哼一声,井中月在空中画出大小不一的七、八个圈子
,每圈子均生出一个螺旋气涡,天压地的把对手完全笼罩突袭,
以伏难陀之能,亦应付得非常吃力。
假设徐子陵在旁目睹,当可猜到这是寇仲「井中八法」最後
一式,第八式的「方圆」。
寇仲在螺旋气劲助攻下,似退非退,似进非进,倏地一刀刺
出,看似简单,却有方中带圆、圆中带方的气机,玄妙至乎极点
。
伏难陀竟不知该如何招架封格,骇然後撤。
刀是直刺,但螺旋气劲却是方圆俱备,既一堵墙般往敌手压
去,核心处仍是圆圆的螺旋劲,刀法至此境界,实尽夺天地的造
化,教他如何能挡。
此招「方圆」是给迫出来的,以前寇仲虽想到有此可能,却
未试过成功,故从未以之应敌,际此生死关头,终成功使出来。
寇仲喷出小口鲜血,无力乘势追击,行云流水的往後飘退,
挟起徐子陵,破窗而出,落到房舍和高墙间的侧园处。
伏难陀闪电穿窗追来,大笑道:「少帅想逃到哪里去?」
寇仲左手搂紧徐子陵的蜂腰,感觉到自己兄弟仍在活动的血
脉,迅速仰首瞥一眼天上夜空,只见星月蔽天,无比迷人,一阵
力竭,心忖难道我两兄弟今晚要命丧於此奸人之手。
就在此时,一道刀光从墙头电射而下,笔直迎向正往寇仲背
後杀至的伏难陀击去,带起的凌厉刀气,有若狂沙拂过炎旱的大
漠。
「蓬」!
伏难陀早负上不轻的内伤,兼之事出意外,偷袭者又是级数
接近的高手,猝不及防下,惨哼一声,给刀势冲击得从窗户倒跌
回屋内。
可达志一招得手,却不敢追击,来到寇仲身旁,喝道:「随
我来!」
第七章 破釜沉舟
寇仲关心瞧着盘膝床上疗伤的徐子陵,问道:「如何?」
这是可达志在龙泉一处秘密巢穴,不用他说明,两人亦猜到
是供突厥探子在此作藏身之所,位於城东里坊内一所毫不起眼的
平房。
徐子陵微微颔首,道:「尚死不去。」
他们换上可达志提供的夜行劲装,除脸色难看,表面并没甚
麽异样。
可达志讶道:「子陵的疗伤本领确是不凡,这麽快便能运功
提气,不过若不好好休息一晚,将来会有很长的後患,唉!」
寇仲道:「为何唉声叹气?」
可达志道:「我怕你老哥以後要任人将名字将名字倒转来写
。」
寇仲两眼亮起来道:「找到深末桓在哪里吗?」
可达志道:「仍是未知之数,我早前第一趟离宫,先派人通
知杜兴,告诉他取消今晚的行,唉!希望他醒觉吧!」
寇仲苦笑道:「好小子!对你的杜大哥,你这小子真是好得
我没话可说。」
可达志这般做,是有点不想面对现实,害怕杜兴确如寇仲所
料,被揭破不但欺骗寇仲,还欺骗他可达志。
可达志拍拍寇仲肩头,接着右手轻搭寇仲宽肩,道:「然後
我找着潜伏一旁的阴显鹤,那家伙比我想像中更易辨认,请他设
法跟蹑任何像木玲的人,因她比较容易辨识,而我则负责你们的
安全。後来我诈作离城,但离开的只是我的手下,我则折返来跟
踪在你们的背後,看看谁会暗中对付你们。」
寇仲愕然道:「那为何不早点出现?说不定可合我们叁人之
力,一举宰掉那爱在兵来刀往之际说法的混蛋魔僧。」
可达志苦笑道:「还说,你们两位大哥闪个身就把我撇甩,
幸好我凭你们伤口的血腥味,终成功跟踪到那里去。真想不到伏
难陀的天竺魔功厉害至此,我一刀即试出无法把他留下,否则岂
容他活命离去。」
寇仲恨得牙痒痒的道:「真是可惜,纵使阴显鹤成功寻得深
末桓所在,我们却要眼睁睁错过。」
徐子陵睁眼道:「你和可兄放心去吧!我有足够自保的力量
,伏难陀短时间内亦无法查出我藏在这里。」
他并没有告诉寇仲感应到邪帝舍利一事,因怕影响他疗伤的
效果。
寇仲却没忘记此事,问道:「你究竟有没有感觉?」
可达志虽见他问得奇怪,仍以为他在询问徐子陵的伤势。
徐子陵违心的摇头道:「一切很好,你放心去吧!千万小心
点,你的情况不比我好多少。」
寇仲犹豫片晌,断然点头道:「我天明前必会回来,你至紧
要甚麽都不想,全神疗伤。」
说罢与可达志迅速离开。
徐子陵晓得两人必会彻查远近,直到肯定没有寻到这里来的
敌人,始肯放心去办事,所以争取时间疗伤,在一盏热茶的时间
後悄悄动身,往邪帝舍利出现的方向赶去。
可达志回到藏在树林边沿的寇仲旁,与他一起卓立凝望月夜
下的龙泉城北的大草原,道:「若我没有猜错,深末桓应躲在拜
紫亭的卧龙别院内。道理很简单,深末桓既托态於韩朝安之下,
而韩朝安的高丽则全力支持拜紫亭,由此可推知深末桓实为拜紫
亭的人,又或是临时结盟。」
寇仲叹道:「是否找不到阴显鹤留下的暗记,唉!真教人担
心,这小子不至那麽不济吧?」
可达志微笑道:敌人愈厉害,就愈刺激,我会倍觉兴奋,要
不要试试一探卧龙别院,若阴兄被他们宰了,我两个就血洗该地
。「寇仲听得心中一寒,这麽爱冒险的人,若成为敌人,亦会是
危险的敌人。淡淡道:「那卧甚麽别院,是否那座位於龙泉北唯
一山谷内的庄园?」
可达志讶道:「你也知有这麽一处地方,它叁个月前才建成
,是个易守难攻的谷堡。」
寇仲道:「你可知我和陵少离宫时,给拜紫亭扯着向我们大
吹大擂,副成竹在胸的模样,这对你有甚麽吞示?」
可达志冷哼道:「这种不自量力的家伙,可以有甚麽启示?
」
寇仲沉声道:「见你刚救过小弟一命,我就点出一条明路你
走。拜紫亭绝非不知天高地厚、妄自尊大的家伙,而是高瞻远瞩
、老谋深算的精明统帅。只看他拣在雨季的日子立国,当知此人
见地高明,如此一个人,岂能轻视。」
可达志显然记起今天那场倾盘豪雨,又感受到脚下草原的湿
滑,点头道:「拜紫亭确是头狡猾的老狐狸,我会放长眼光去看
,看他能耍出甚麽花招来。」
寇仲摇头:「你若持此种态度,只能成为冲锋陷阵的勇将,
而非运筹帷幄的统帅。所谓知己知彼,百战百胜。告诉我,在甚
麽情况下无敌大草原的狼军会吃亏呢?」
可达志皱眉道:「小长安终非真长安,城高不过五丈,像我
们般刚才突然发难,便可逾墙而出,拜紫亭凭甚麽令我们吃败仗
?」
寇仲微笑道:「凭的就是你们的错估敌情。拜紫亭之所以这
麽有信心,不惧一战,必有所恃。」
可达志一震道:「你是否指他另有援军?这是没有可能的,
现在唯一敢助他的是高丽王高健武,他正处於我们眼线的严密监
视下,任何兵员调动,休想瞒过我们。其他大酋也是如此,全在
我们密切注视下。」
寇仲道:「你忘记杜兴提起过的盖苏文吗?还说韩朝安与他
勾结,若我没猜错,盖苏文就是拜紫亭的奇兵。试想当你们全力
攻打龙泉的当儿,忽然来场大雨,『五刀霸』盖苏文亲率精兵冒
雨拊背突击,拜紫亭则乘势从城内杀出,猝不及防下你们会怎样
?」
可达志道:「这确是使人忧虑的情况,盖苏文若乘船从海路
潜来,会是神不知鬼不觉,我们会留意这方面的。」
寇仲摇头道:「不用费神,若我所料无误,盖苏文和他的人
早已抵达,藏身的地方正是最近才建成的神秘庄院『卧龙别院』
。」
可达志动容道:「我现在开始明白大汗和李世民因何如此忌
惮少帅,此事我必须飞报大汗,着他提防。嘿!小弟真的非常感
激。」
接着叹一口气道:「想起将来说不定要会与少帅沙场相见,
连小弟也有点心寒。」
寇仲道:「有些话你或者听不入耳,为了秀芳大家,也为龙
泉的无辜平民,可否只迫拜紫亭放弃立国,拆掉城墙,交出五采
石了事。那和打得他全军覆没,把龙泉夷为平地没甚麽分别。」
可达志沉默片晌,叹道:「我明白你的意思,不过此事必须
大汗点头才成,我自问没有说服他照你意思去办的本领。」
寇仲道:「那就由我去说服他。首先我们要多掌握确切的情
报,就由卧龙别院开始。」
可达志骇然道:「明知有盖苏文坐镇,我们闯进去跟送死有
何分别?你老哥又贵体欠佳,想落荒而逃亦办不到。」
寇仲笑道:「不是敌人愈厉害愈刺激吗?你也不想我被人把
名字倒转来写。何况阴显鹤正等我们去救他。他娘的!我愈来愈
相信拜紫亭、深末桓、马吉、盖苏文、你的杜大哥、大明尊教、
呼延金等各方人马,结成联盟,要藉渤海国的成立扭转大草原的
形势。深末桓和呼延金两个混蛋该是後来才加入的,因为此两混
蛋走投无路,故行险一博。」
可达志愕然道:「大明尊教理该因信仰关系与伏难陀势不两
立,为肯与拜紫亭合作?」
寇仲道:「道理很简单,首先化身为崔望的宫奇肯定是大明
尊教的人,其次是拜紫亭派宫奇势去大小姐的八万张羊皮,不但
是引我和陵少到这里来的陷阱,更是助大明尊教盟友荣凤祥除去
生意竞争对手的手段,因为大小姐冒起极快,生意愈做愈大,说
不定有一天会取荣凤祥北方商社领袖的地位而代之。有财便有势
,招兵买马更在在需财,为了求财立国,拜紫亭只好不择手段。
」
可达志摇头道:「这实在教人难以置信,大明尊教支持拜紫
亭有甚麽好处?马吉更是突厥人,杜大哥起码是半个突厥人,拜
紫亭若冒起成新的霸主,他们哪还有容身之所,你是否过度将事
情二元化?」
寇仲道:「换个角度来看,你客观点的去瞧这件事,贵大汗
颉利是否过於霸道,他为何与突利交恶?突厥因何会分裂成东西
两个汗国?」
可达志脸色忽晴忽暗,沉吟好半晌颓然道:「你的话不无道
理,我们大汗为了扩军,对各小汗和要看他脸色做人者确有很多
要求。唉!就算他不高兴,我也要提醒他这方面的问题和後果。
」
接着冷哼道:「这都是赵德这成为国师後的事,他奶奶的!
」
寇仲又道:「拜紫亭和伏难陀是两回事。照我看他们已是貌
合神离,原因极可能是因拜紫亭与大明尊教屯结。这够复杂了吧
!只要多过一个人,就会发展出错综复错的关系,何况是多方面
人马,又牵涉到各自的利益,你的杜大哥可能因许开山卷开此事
内,大明尊教原想借贵大汗的手干掉我们,岂知偷鸡不着蚀把米
,反促成贵大汗和突利的修好。只从这点来看,马吉这个穿针引
线的人,肯定与大明尊教和拜紫亭暗中勾结。」
说到这里,寇仲浑身轻松,很多以前想不透猜不通的事,此
刻都像有个清楚的大概轮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