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着她的手说道:“呀,我的好孩子,你终于回来了。这回可不许再走了!你不嫌弃的话,就
把我们这里当做你的家吧,志侠,你要给妈好好地招待阴姑娘。”阴秀兰道:“多谢伯母。
不过,过两天我还想下山一趟。”石翠凤睁大眼睛说道:“怎么又要下山?志侠,是你得罪
了她么?”
阴秀兰微笑道:“周大哥一路上对我很好。也曾和我说道,山寨上想训练女兵,我想起
了先母所留下的七阴教,那班女教徒现在聚集在熊耳山的董家堡,尚未知道她们的教主去
世。家母遗命,要我去管七阴教的事情。”石翠凤有点意外,问道:“你是想去当教主吗?”
阴秀兰道:“不,我并不想做什么教主。只是这班人也总得有个处置,免得为害江湖。
她们大多是无家可归的女子,我想去和她们谈谈,若是有亲戚朋友可以依靠,而又愿意自寻
出路的,我就遣散她们,其他无依无靠,愿意跟随我的,我想将她们带到山寨,当然还得先
求伯父和伯母接纳,我才能办这件事情。”石翠凤道:“原来如此,我还道你嫌弃我们呢。
山寨里正需要女兵,这是最好不过的事。你歇息两天,我叫志侠和两位大头目帮你一同去
办。”当晚,山寨里盛设筵席,替他们接风,宴后,石翠凤拉了阴秀兰进内房谈话,龙剑虹
和霍天都夫妇也各有人招待,到客房安歇。
龙剑虹走过以前张玉虎卧病的房间,心中百感交集,想道:“秀兰如今总算有个归宿
了,但愿她和周志侠能成眷属。只是玉虎哥现在又不知到哪里去?”正自心事如潮,忽听得
阴秀兰的声音叫道:“龙姐姐!”
龙剑虹微有诧意,笑道:“我瞧伯母好像和你有许多体己的话儿要谈,怎么这样快就出
来了?”阴秀兰道:“人家惦挂着你,你却反来取笑。嗯,龙姐姐,你准备上哪儿?”龙剑
虹道:“还未打好主意;或者是随霍大哥夫妇去大理,或者是到东海去找于承珠。”阴秀兰
道:“还是去找于女侠的好。我听伯母说,张玉虎病一好就下山,为的就是找你,他也可能
去他师姐那儿。”歇了一歇,又道:“龙姐姐,你也真是狠心,那天玉虎病还未好,你也不
向他说一声,就悄悄地走了!你可知道他怎样为你着急吗?”龙剑虹面上一红,说道:“你
刚才怪我取笑你,现在你却来取笑我了。”阴秀兰正容说道:“一点也不是取笑。那两天我
替他治病,在这病房里服待他,亲耳听得他在梦中叫你的名字,少说也有数十遍!”龙剑虹
心中感动,呆呆地说不出话来,阴秀兰道:“他对你的痴情,无人可以替代,你早日去见他
吧。志侠他也希望你们能够在最近再来和我们见面,越快越好!”她故意提出周志侠,又故
意说出“我们”两字,龙剑虹听了,数月来压在心上的愁云顿时消散。心道:“原来她果然
是喜欢了周志侠了!”她本来想和阴秀兰开两句玩笑的,但这时她的全副心神都在不由自己
的想念着张玉虎,也就无心再开玩笑了。
阴秀兰道:“你今晚早些安歇,明天好赶路!”龙剑虹笑道:“你好像替伯母当家作主
了,居然要赶我走么?”阴秀兰也笑道:“不是我赶你走,是张玉虎在催你走啊。”
龙剑虹满心欢悦送走了阴秀兰,心中想道:“这样的结局真是最好也没有了!她有了归
宿,我也用不着离开玉虎哥了!”她哪里知道,阴秀兰背过了身,眼中的泪水就禁不住滴了
出来,她正是为了龙剑虹才故意和周志侠亲近的啊!第二天一早,霍天都夫妇向周山民辞
行,龙剑虹也提出了要到东海去找于承珠,石翠凤笑道:“我本想挽留你多住几天的,但我
更盼望你和玉虎能够早日回来看我们,因此也就只好放你走了。”
恰好太湖的正副寨主柳泽苍和蒋平根这两位老英雄,他们还是去年劫夺贡物的时候,到
金刀大寨来助周山民的,后来因为周山民受伤,山寨中遭遇了一连串的变故,他们就一直留
下来,现在周山民已养好了伤,山寨风平浪静,他们也要回太湖去,在回太湖之前,准备在
经过东海海域时,顺便去拜访叶成林。周山民便叫龙剑虹和他们同行,到天津后乘船出海。
龙剑虹那四个“丫鬟”原来就是留在山寨中的,龙剑虹这次便将春桃和夏荷二人带走,将秋
菊和冬梅留给阴秀兰。
霍天都夫妇要到大理,本有两条路可走,一条是从西北经陕西入四川再转入云南;一条
是从东南沿海经过福建转入广东广西,再取道贵州而入云南,两条路所需要的时间差不多,
凌云凤因为舍不得离开龙剑虹,愿意陪她多走一程,到了天津之后再分道扬镳,龙剑虹乘柳
泽苍的大船出海:霍天都夫妇另外搭商船到杭州湾。
凌云凤和于承珠最为知己,本想也同龙剑虹去见一见于承珠的,但霍天都却不同意,自
为他想早日了结替乌蒙夫报仇之事,才得回山静修,所以不愿在路上有任何耽搁。凌云凤自
忖独行过于孤单,终于仍是与霍天都同行。凌云凤与于承珠以前相处之时,也曾经常切磋剑
法,于承珠为了成全她的志愿,竭尽所知,将玄机剑法的精华都告诉了她。这一次她又得到
张丹枫将彭和尚的《玄功要诀》借给她读,领语更多,玄机剑法精深博大,正好补霍天都所
创的天山剑法之不足,她自己想创立的剑法,已渐渐在心中有了雏型。
凌云凤想起当日与丈夫联剑合斗乔北漠之事,感触甚多,当时他们二人虽然已显露出志
趣不投,但到了紧要的关头,霍天都仍维护着她,甘冒性命之危,与乔北漠恶斗,想不到经
过了这场大战,两人反而越离越远,竟至分道扬镳。凌云凤心中想道:“天都对剑术的爱
好,如痴如狂,这一次我稍微有些心得,但愿因此可以弥补过去的裂痕。但若要我低声下气
求他谅解,我可不能。”她揣摩丈夫的性格:他一方面是心高气傲,一方面是嗜剑如狂,他
肯不肯先向自己低首下心,殊难预料。
这一日到了杭州,凌云凤想起和于承珠在杭州相处的那一段日子,思念不已,和霍天都
说了起来,霍天都苦笑道:“你总是怀念着往日的江湖生涯,这样看来,只怕将来你还是不
能安心于在天山练剑!”
凌云凤眉头一皱,但她见和丈夫和好了还没几天,也不愿因稍微的意见不同便和他吵
架。两夫妻走到了西湖边著名的“楼外楼”,腹中正感饥渴,便一同上去,不料一上酒楼,
便发现一件奇怪的物事,正是:
树欲静时风不止,岂能与世便无争。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
黄金书屋 扫校 潇湘书院·梁羽生《联剑风云录》——第三十四回 西子楼头 弹痕惊异事 小孤山麓 鸿爪系相思
梁羽生《联剑风云录》 第三十四回 西子楼头 弹痕惊异事 小孤山麓 鸿爪系相思 霍天都夫妇上了酒楼,只见偌大的一座酒楼,竟是空荡荡的,并无一个客人。想这“楼
外楼”乃是杭州最负盛名的酒家,而且位在西子湖边,孤山脚下,正当风景佳丽之处,平常
游客云集,等闲还不容易找到一副座头,不料今日却是冷清清地,不由得好生奇怪,他们刚
才没有特别注意,这时一想,来的时候,在湖边碰到的游人也是寥寥无几,大异寻常。
两夫妻正自心里嘀咕,抬头一看,忽地又发现了一桩奇怪的物事,对面的墙壁上好像蜂
窝一般,嵌着无数的铁莲子,一看就知是武林高手所发的无疑。
那店小二见了他们,也好似有点诧异,走过来招呼道:“两位是外地来的吗?要什么酒
菜?”凌云凤点了醋溜鱼、叫化鸡、蔬菜羹等几样杭州名菜,笑着问那店小二道:“今日可
是什么忌日么,怎的不见有人游湖?你们这里也这样清静!”那店小二撅着嘴说道:“什么
日子也不是,客人不上门那有什么办法。”凌云凤又问道:“好好的墙壁为什么弄得蜂窝似
的,嵌着的是什么东西?是你们杭州的特别的装饰吗?”她假装作不识铁莲子暗器,故意逗
那店小二说话。
那店小二满肚皮闷气,大声说道:“谁要这种装饰,哼,哼,真是倒楣,我们这墙壁还
是刚刚粉刷了尚未到三天的呢!”凌云凤道:“那么这是怎么回事?”那店小二游目四顾,
摇摇头道:“唉,这件事么——客人,你不问也罢!”凌云凤取出了一锭大银,说道:“我
就是有这个脾气,一件事情弄不明白,心里就不舒服。这锭大银你拿去吧,多下来的送给你
喝酒。”店小二看,这锭大银足有十两,酒菜最多不过一两五钱的银子,多下来的足够他一
家三口开销一个月了。
店小二收下银子,再周围一望,低声说道:“反正这里没有别人,我就说给你俩位听
听。唉,真是今年不利,前日我们生意正做得热闹的时候,坐在东面临湖靠窗那副座头的一
个少年客人,他的食量真大,一个人就要了两只叫化鸡,三斤黄酒,正在自斟自酌,忽然来
了一班公差,指他是江洋大盗,飞镖啦,袖箭啦,纷纷向他射去,有位公差,更为厉害,隔
着几张桌子就是一把撒去,我也不知他撒的是什么名堂,颗颗好像黄豆一般大小,哈,就是
嵌在墙壁里的那些东西了!”凌云凤急忙问道:“哎呀,可打中了那个少年没有?”
店小二道:“那少年倒没有受伤,却把我们的许多客人误伤了。”凌云凤道:“那真是
城门失火,殃及鱼池了。嗯,你坐下来说吧,后来怎么样?”那店小二说得兴起,也就不客
气地坐了下来,喝了口茶,润润喉咙,继续说道:“可不是吗?给公差这么一闹,我们生意
可做不成了。这墙壁损坏了还是小事,有两个客人给飞刀伤得很重,一个断了一条手臂,一
个给戳中胸膛,听说当天晚上,还未抬到家中就死了。还有一个客人更惨,两只眼睛都给那
黄豆般的暗器打瞎了。经过了这一场大闹,伤了好几位客人。这两天哪里还有人敢来游湖,
敢来喝酒?可是官厅又不准我们歇业,你说倒不倒楣?”
凌云凤听他絮絮叨叨地说了一顿,笑道:“你还未说到正主儿呢,那少年没有受伤,想
必是脱逃了?”店小二道:“那少年身手真俊,他一刀一个,斫伤了两个捕快,哎,我还忘
记告诉你,这少年真是有点邪门,他来的时候,我们因为见他食量惊人,不免对他留意,可
瞧不出他身上带有刀,到那些公差一来,忽然间他就有了刀了,真像变戏法似的,而且敢情
还是一把宝刀呢,他一刀一个,斫伤了两个捕头,连他们手上的铁尺也削断了,这时那个年
老的捕头才一把暗器向他撒去,他飞身一跳,比弹丸还快,刀光一闪,那面窗的雕花窗格全
给他斩断。你瞧,现在还未修理好,他就从窗口一跳,箭一般地射到西湖去了,不过,那年
老的捕头也算不弱的了,他一抓也抓掉了那少年的一只马靴。”
凌云凤心头一动,想道:“少年莫非是张玉虎?他那口缅刀可以当作腰带围在腰间的,
怪不得店家看不出来。”越想越似,禁不住又问道:“那少年多大年纪?长得怎样?”店小
二道:“最多不过是二十岁刚出头、长得很俊,可一点也不像强盗。事情过后,我听公差
说,他、他、他——”说到这里,压低了声音说道:“我只告诉你们,你们可别泄露出去,
那个公差和我们的掌柜是沾点亲戚的,他说那个少年是叶寨主的人,你们知道东海有个三岛
的叶寨主吗?”叶成林在海上聚集义军抗倭,东海沿海各省妇孺皆知,凌云凤也就不必避
忌,点了点头。那店小二道:“叶寨主有个大头目被关在巡捕衙门,据说那个少年是来救人
的,想不到一进城就被公差撞上了,合该我们倒楣,他哪家也不去,就到我们这里来喝酒。
这少年的名字公差不肯说,只听说他在绿林中的地位不亚于东海的叶寨主呢!”
凌云凤心道:“这定然是张玉虎了,他有家传宝刀,又精通水性,店小二又说的那个少
年,样样都和他相符。只不知被擒的那个大头目是谁?杭州捕快中竟有如斯好手,亦是不可
小视!”
店小二将那日所发生的事情详细讲了一遍,低声说道:“两位佩剑在身,想必也是走江
湖的练家子,这两日风声正紧,只怕撞到了捕快,会令他们起疑……”霍天都道:“我们一
不为非,二不为歹,佩剑防身,光明正大,怕他什么捕快?”店小二暗笑道:“话是这样
说,但衙门里的公差,哪有和你讲理的。两位所吃的酒菜现在已弄好了,我这就去端出来,
两位吃了,还是赶快离开杭州为妙。”他得了凌云凤的十两银子,果然处处为他们设想。
凌云凤谢过了店小二,看他转过了身,笑道:“咱们慕西湖之名前来游玩,想不到撞上
了这样煞风景的事,大哥,现在咱们只好观望一下西湖景色,聊偿心愿了。”
霍天都笑道:“你今天这么风雅?”这时店小二已走进厨房催菜,凌云凤低声说道:
“大哥,这件事咱们遇上了,不能不管!”霍天都这才知道她是借观赏风景为名,好谈私
话,免得店小二和掌柜起疑的。夫妻俩倚着栏干,挨在一起,霍天都道:“你怎么老是爱管
闲事?样样都管,怎管得了这许多?”凌云凤道:“你怎不想想,那个少年不是张玉虎是
谁?”霍天都想了一想,勉强笑道:“你说得不错,是有几分像张玉虎,咱们有事要求他的
师父,若是张玉虎遇难,咱们理该援救,只是张玉虎不是早已逃跑了吗?”凌云凤道:“还
有那个被关在巡抚衙门的大头目呢?”霍天都道:“叶成林手下有那么多能人,这事情让他
去管好了,你少操一点心吧!”
凌云凤大不谓然,正想驳他,忽见湖中有一只渔舟,一个黑汉子在船头划浆,船舱里有
一个渔家装束的少妇,露出半边面孔,一眼瞧去,好生面熟,似是在哪儿见过一般,但一时
间却想不起来。
凌云凤正自用心思索,忽听得楼梯声响,回头一看,只见是两个少年客人,一男一女,
都不过十八九岁的光景,男的腰悬长剑,女的除了佩剑之外,背上还有一柄金钩。
这对少年男女见了霍天都夫妇,也有点诧异,原来他们年纪虽轻,武学的造诣却是不
弱,一眼就看出了霍天都夫妇不是常人。有心结纳,但见霍、凌二人似是一对夫妻,而且正
在亲亲热热的同赏湖景,他们不好意思打岔,便拣了一副靠近的座头坐下。
这对少年男女正是长孙玉和幕容华,慕容华是乌蒙夫弟子,长孙玉是林仙韵的弟子,林
仙韵善使金钩,号称金钧仙子,长孙玉背上的那柄月牙形兵刃,就正是林仙韵当年威霍江湖
的那柄金钩。
他们自从那日在草原上和周志侠分手之后,便遵师父之命,先来谒见了金刀寨主,随即
南下,准备在见过了叶成林夫妇之后,再到大理去拜访张丹枫。他们本来持有金刀寨主的介
绍函件,要他们到了杭州之后,便去见一位负责联络的头目,候船出海的。但这几日风声甚
紧,那个替叶成林负责联络的人也早已藏匿起来了。他们找不到人,闷着无聊,因此也到这
湖边的著名酒家来喝酒。
凌云凤早就听周志侠说过那一回事,也知道乌蒙夫的两个弟子曾到过金刀大寨,但江湖
上使用钩剑的很多,若然误认,反为不妙,而且这酒楼也不是谈话之处,因此决定暂时不理
他们,且看看再说。
这两人是刚出道的雏儿,充满了好奇的念头,恨不得碰到一些奇人异事。长孙玉一眼瞧
见墙壁上嵌着的那些蜜密麻麻的铁莲子,立即叫起来道:“华哥,你快来看,这个人的手劲
好大,你看这些铁莲子都嵌到墙壁里去了!咦,这个人敢情还懂得暗器扎穴呢?你瞧,这些
铁莲子布成的图形,可不正是按照人身三十六处穴道的位置吗?不知他是一次打出来的还是
分批打出来的?”慕容华瞧了一瞧,说道:“这是刘海洒金钱的手法,当然是一次打出来
的。”长孙玉道:“这么说,这人的武功比你我都高得多了。华哥,挖两颗出来给我看看,
瞧瞧究竟是不是铁莲子?”
慕容华偷偷的往凌云凤那边望去,发觉凌云凤的眼睛也似向他膘来,心中想道:“莫非
这一把铁莲子是他们手中一个打的?”他有心卖弄本领,好与霍天都夫妇攀谈,便即笑道:
“这些铁莲子深入墙内,我也不知能不能弄出来呢?”
话声未了,只见他伸出中指,轻轻一戳,登时没过中指的节骨,墙上泥屑籁籁落下,他
指头一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