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院外的梅林中一个黑色的人影正静静地站着，忽然人影一闪跃上了一颗高高的树梢上面，仔细一看不是方无还有谁。黑色的衣衫紧紧包裹着他有些瘦肖的身形，月光下那双深邃的眼睛被衬托的格外明亮，只是仔细观察那眼神中除了冰冷再无他物。直到对面屋中的灯火熄灭，那树梢上的身影也消失不见了。
第107章七、一诺万金（3）
直到雄鸡起鸣小凤才从自己的回忆中醒来，对于去找罗玄的事，她是经过深思熟虑的，不论是作为母亲，还是出于对绛雪他们的负责她都要去。其实两年前小凤在苏州城的市集上就无意间遇到了绛雪和连城，一问之下才知道他们是在找罗玄。听了绛雪的讲述，小凤似乎明白了什么，只是她没有想到罗玄会不辞而别。绛雪似乎很明白小凤的选择，只是她还不知道自己有了个弟弟罢了。小凤答应了绛雪，一有罗玄的消息就派人送信去开封云家的老宅，可是再多的借口也无法掩饰她心中那一丝埋藏了六年的牵挂又在蠢蠢欲动。走在熙熙攘攘的人群里，小凤忽然很害怕再见到他，那一天罗玄给了她一种很陌生的感觉，那种感觉比血池还要冷，那种感觉让她心中浮起了一丝恐惧。
昨天夜里迎春楼里来了位奇怪的客人，这人既不找姑娘，也不点歌舞，只是点了壶酒在大堂里自酌自饮。不过让老鸨满意的是这位爷出手很阔绰，而且去他身边搭讪陪酒的姑娘他也并没有拒绝。一杯一杯的烈酒下肚，方无已经有些微醺了，一位姑娘也适时地把自己的肩膀靠了过去，头枕着淡淡的女儿香，手里握着酒杯，方无嘴角扯出了一道不易察觉的冷笑。
就在旁边的姑娘又替方无斟了杯酒的时候，小凤也踏进了迎春楼的门槛，小厮刚要过去阻止，只见小凤扔给了他一锭银子，淡漠地道，“找人，方无。”小厮见聂小凤并不像来寻事的，而且又给了银子，于是眼睛一转指了指靠近舞台的一处软榻。小凤定睛看着那道黑色的背影，本来平静如水的目光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挂上了一层阴寒。未等小厮继续开口聂小凤便快步走向了那个被美女包围的男子。
方无正准备接过姑娘递给他的美酒，可眨眼的功夫酒杯就被人夺走了，方无有些怒意的抬起头，对上的则是一双满是冰霜的冷眼，未等他说话人已经被聂小凤拉了起来。身边的姑娘哪肯依，嚷着道，“你谁是啊，难道是方公子家的黄脸婆？”；哄笑声此起彼伏，但她们得到的答复只有一个冷冰冰的字“滚！”，但这一个字已经足够把她们吓跑的了。方无刚想阻止，一杯酒水则适时地泼在了他的脸上，酒精让他的眼睛有些发红，略有温怒的想要推开小凤，可小凤抓着他的力道却越来越大，隐隐的已经用上了些暗劲。自进门以来小凤所有的冷静似乎一下子无影无踪了，这次抓着方无她只是一味的想要把他拉出这个地方，这里让她一分钟也呆不下去。
方无吃痛地抬起头怒目盯着小凤，小凤也同样盯着他，但结果是方无被小凤推推搡搡地拉出了迎春楼，惹得背后一阵嘘笑声。出了迎春楼强烈的光线让小凤一下子清醒了过来，下意识的准备松手，可就在这时方无一把推开了小凤，那带着怒意的力道差点把毫无防备的小凤推倒在地。小凤难以置信地看着他，可此时方无的目光却已经游离到了别处。许是酒劲上头，又许是别的，方无忽然手掌撑住了头，那种发自内心的关怀让小凤不假思索的上前扶住了他。“滚开！”；冷酷的两个字之后，小凤又被远远的推开了。方无用力的甩了甩头，再次抬起头的时候眼中的那一丝复杂已经消失不见。
见小凤站在那里目光闪烁不定，方无脸色阴沉地道，“让你来找我已经算是给你面子了，别得寸进尺，你以为你是谁啊，我喝酒关你什么事？”小凤也不答话只是倔强地盯着他，但这种攻势对于一个醉酒的人来说似乎效果不大。没站了多久方无就开始迷迷糊糊的想要倒在地上，一只手刚要在虚空找个依靠，人已经被一个臂膀撑住了，小凤默默地扶着他。可能是醉了方无并没有挣扎，靠在小凤身上歪歪斜斜的往回走去，看那样子似乎要把所有重量都压在这个并不怎么高大的女子身上。远处一个人影从附近的角落里走了出来，那人正是一直尾随小凤而来的万老头，本来刚刚他就想出来扇方无几个嘴巴，可最后还是忍住了。他很讨厌以前罗玄那种吞吞吐吐的性格，可现在这个方无他更加讨厌。这个人根本对小凤没有一丝的感情，那对聂非就更不用说了。
小凤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方无弄了回家，不知道他喝了多少酒，在路上的时候整个人就已经要睡着了，到了最后完全是小凤把他背回来的。万老头跟在后面越看越憋气，最后袖子一甩去找酒馆喝酒去了。在接下来的很多年里，只要某人一碰酒，小凤便会意有所指的暗示从来不喝酒的某人一定是被xx带坏了。
刚一进院门，小凤便叫聂非去打水，看着躺在床上的人，小凤只是静静的掐着他的脉搏，感受着他心脏的每一次跳动。真元在方无的体内慢慢的游走着，可是竟没有捕获到一丝真气运行的痕迹，那蛊毒也消失的无影无踪了，小凤嘴角扯出了一丝欣慰的笑容，一直藏在她心中整整这六年的那阵不安终于可以烟消云散了。虽是离开可这六年来小凤从没有放弃研究破解蛊毒之法，即使至今也没什么结果，可抑制毒发的办法她倒是找到了不少。
第108章七、一诺万金（4）
身上暖暖的，翻了个身发现不知什么时候多了条被子，此时小凤正环着双臂坐在一旁看着朦朦醒来的方无。接触到那道似笑非笑的目光，方无的脸色一下子阴沉了下来，小凤见状毫不在意的凑了过来，温和的道，“你身上的毒什么时候解的，看样子气色不错啊？”，“你说谁中毒了，我又不认识你，离我远点儿！”，说着方无裹着被子翻了个身。小凤坐在一旁弹着衣角不紧不慢地道，“神医，你不是要给我医病吗，怎么又赖在我的床上不起来了，这可不好吧！”方无闻言抬头四处一看，腾地坐了起来，他躺的果然是女子的闺房，盖的也是一双女儿家的绣花被，这一切又让他的脸阴了几分。
小凤见玩笑开得差不多了，于是起身对着方无道，“午饭已经好了，出来吃吧。”，说着人已经走出了房间。方无狠狠的敲了敲脑袋，这六年来聂小凤就像他的心魔一样，每当想起她的一颦一笑心中的恨意就增加了一分，每当想要对她好的时候头就会痛得厉害。除了聂小凤其他的人都越来越淡薄，甚至连想起的兴趣都没有了。对于讨厌的人只有只有不择手段的报复心中才会有一丝快感。看着小凤消失的背影方无收敛了心神紧随而去。
不大的主厅里，中间的圆桌上已经摆上了饭菜，小凤和聂非都在等着方无，只有万老头大口大口的狼吞虎咽着。方无到桌边一点也没见外，端起一碗饭就吃了起来，万老头那里能同意，没好气的道，“叫你吃了吗，这饭菜都是我煮的，没你的份。”方无毫不在意的哼了一声，又继续和碗里的饭战斗起来，万老头眼见一计不成，于是便和方无抢起菜来。这场充满了硝烟的筷子大战中万老头以绝对优势取得了胜利，酒足饭饱万老头舒服的打了个饱嗝，鄙视的看了一眼一旁噘着白饭的方无一脸的得色。
方无依旧若无其事的继续吃着白饭，而后面无表情的对着小凤道，“是你请我来给你医病的，最好对我好一点，否则再加我二万两金子我也不会医。”，“什么！二万两金子…”，万老头一下子把手里的酒壶砰地一声放在了桌上，指着方无大吼道，“臭小子，你怎么不去抢。”方无好笑的摊了摊手，笑着道，“她自己愿意医，关我什么事，老家伙真多事。”见万老头一副要吃人的架势，方无不紧不慢地对小凤道，“把手拿过来，我给你瞧瞧。”，说着已经伸手抓过了小凤的手。手指在小凤纤细的手背上轻轻一划然后掐住了小凤的手腕，看着罗玄的动作，小凤的脸色明显的有一丝异样，因为在她的所有记忆里罗玄都是谦谦君子重礼守道，而眼前的人虽然千真万确就是罗玄可与过去的那个罗玄却是大相径庭。万老头看着方无眼睛险些喷出火来，但还是在小凤阻止的目光下没有发作，只是低声暗骂了一句“登徒子”。
约莫过了一刻钟的时间方无才轻轻放开了小凤的手腕，睁眼见小凤三人都看着自己于是嘴角上扬，淡淡地道，“这病还有的治，不过治疗的条件有些苛刻…。”，万老头比小凤还急，忙问道，“什么条件？”方无摆摆手，看着小凤道，“这要看夫人意下如何了？夫人病灶在头部，气血不畅，又是常年的顽疾，需要坐于温泉之中以银针灌顶，为了体内的血液能流通顺畅所以必须…”，说着眼睛瞥了一眼小凤的衣服。“不行！”，万老头大喝一声。方无淡淡地笑着，看着一脸忧郁的万老头和小凤道，“既然你们不同意我也没有其他办法了，那在下就告辞了。”，说着人已经准备站起来了。
似乎是料准了小凤的反应，方无的动作并不是很快。这时只见小凤抬起头笑着道，“好，我答应，但是如果你治不好我，二万两黄金我一分不会给你，而且你还要应承我一件事。”方无闻言又坐回座位，爽快的答道，“好，一言为定。”就在小凤二人达成协议的时候，院门被轻轻敲响了，聂非勤快的跑去开门，不一会儿便引着一个一身白衣的女子走了进来，看见来人，小凤激动地迎上去道，“绛雪，你怎么来了？”。绛雪看见小凤后，多日来赶路的疲惫一扫而空，跑过来亲切的道，“娘亲，我好想你，这两年过得还好吗？”，未等小凤答话，聂非便拉着小凤的衣角晃着道，“娘，为什么这位姐姐叫你娘亲。”，小凤捏着聂非的小脸蛋道，“非儿给你介绍一下，这位姐姐也是娘的孩子，只是你以前太小娘亲没有告诉你，她是你同母异父的姐姐。”
绛雪闻言睁大了眼睛仔细打量起聂非来，笑着对聂非说，“弟弟，你好可爱，愿意我做你的姐姐吗？”，小聂非听闻自己有了个漂亮姐姐于是欢呼着投入了绛雪的怀抱。小凤摇头看着两姐弟，适时地道，“你们也亲热够了，对了绛雪你这次来看样子有事，对了连城那？”。绛雪点了点头，正准备与小凤说话，可是眼睛却不由自主的定格在了小凤身后，看着那张熟悉的面孔，绛雪整个人呆愣住了，“爹！”六年的寻找和期盼只凝成了这一个字。方无看着眼前的女子眼神中看不出一丝的波动，没好气的道，“谁是你爹啊，爹是能乱叫的吗？”，绛雪刚要说些什么就被小凤偷偷拉住了。
气氛一下子僵了起来，小凤搂着绛雪的胳膊使了个眼色道，“绛雪到底什么事情，说正事要紧。”，绛雪不舍的偷偷看了一眼面色不善的方无，接着道，“娘亲，玄霜被冥狱的人抓走了，兆男去救她至今下落不明。现在明月谷已经全都赶过去了奈何人单势孤，那些所谓正道又怕损伤自己的实力都不肯帮忙，所以只能找您来了。”小凤闻言目光一厉，狠狠道，“这些败类，居然欺负到我聂小凤的头上来了。”，说完拍了拍绛雪道，“绛雪你放心，娘亲一定会把玄霜救出来的。”见方无依旧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小凤接着道，“方神医，明日我有要事要远行，为了方便治疗你恐怕要与我们同行了。”，方无闻言不置可否地道，“同行可以，再加一千两，我累了，去休息了，明天出发叫我。”，说完便朝小凤的闺房走去。
第109章八、凤鸣江湖（1）
方无走后小凤朝绛雪摆了摆手道，“一切从长计议吧，你爹似乎不记得过去的事了，我相信只要给他时间他会想起来的。”，绛雪闻言追问道，“为什么，难道爹记不记得对你真的一点也不重要吗，那聂非……”小凤看着绛雪温和地道，“绛雪，已经过去这么多年了，我只想把你爹当做一个朋友，他健康我当然高兴，但是总要慢慢来。至于聂非你只要知道他不是你爹的孩子就足够了。”见绛雪还是倔强的不愿接受，小凤催促道，“你赶了这么久的路一定累了，去休息一下吧”，说着便带绛雪朝一侧的客房走去。
送走绛雪，屋中只剩下了万老头和小凤，聂非自知道有了姐姐之后就跑出去和邻居家的小伙伴炫耀去了。万老头看着小凤有些心疼的道，“徒儿啊，师父就你这么一个徒弟，当年师父答应带你走也是为了你能重新开始，可没想到这么多年你还是没有忘记。”，说着万老头不悦的撅起了嘴。小凤见状笑着坐到万老头身旁，挽着万老头的胳膊道，“师父，你对徒儿的好，徒儿怎么会不知，可是玄霜的事我们必须帮，我刚刚之所以那么肯定的向绛雪打了保票，只是不希望她太着急而已。”
万老头拉着脸，转头看着小凤道，“我说的不是绛雪。说谁你心里清楚。”，小凤似是回忆，似是叹气，沉默了一会儿道，“一开始见到他徒儿确实有些震惊甚至有些冲动，但是那种感觉已经不是从前了，我也很清楚我们今生能做朋友就已经很好了，关键是我不想让非儿认为他是个没爹的孩子，师父你能理解吗？”，万老头故作生气的道，“傻孩子，师父是怕你再受到伤害，这些年来头顶的伤已经好了很多了，难道你还想再伤一次吗？”小凤笑着摇头道，“师父你放心，我是不会重蹈我娘的覆辙，我会让非儿快乐的长大，我要他知道父亲其实不过是他生命中的一个过客，师父请你相信我我会保护好自己和非儿的。”，事已至此万老头只有深深地叹了口气。
外面不知什么时候忽然下起雨来，手枕着头方无躺在小凤的床上眼睛却直直的盯着房顶。他并没有盖小凤的被子，更没有动房间里的任何东西，此时的方无与在客厅时已经判若两人。屋子里的一切此时就像他的眼眸一样静的如一潭死水，可他的心里却并不如表面这么平静。滴滴答答的雨滴声像钟声一样敲击着他的心房，那个风雨交加的晚上他的身上淋透了，小凤的身上也湿了，身上很冷很冷，那个女人在他最无助的时候给了他温暖，可那温暖却让他付出了十六年的惨痛代价。此刻他的心不知道为什么这么痛，这么冷，聂小凤与他除了耻辱、伤害、欺骗究竟还有什么。狠狠地抓住身底的被褥眼神也完全凌乱了，只不过里面装的全部是阴郁和恨意。
那些逝去的时光里几乎每个夜晚蛊虫都在和无情圣水争夺着他体内的每一寸地盘，每当痛苦减轻一分，冰冷就增加一分，不是身体上的冷而是心的冷。慢慢地在罗玄的脑海里似乎除了武功、医术再没有什么值得他留恋的了。没有人知道这六年里他经历了什么，昆仑雪山寒冰洞里那些暗无天日的岁月似乎埋葬了他所有的过往。为了逼出体内的锁魂针，为了达到先天罡经的返璞归真之境他借助着无情圣水的能量日复一日的挑战着人体承受的极限，直到有一天蛊虫完全消失了，四周的坚冰也不再寒冷了，可他却不知道自己该做些什么了。
再来到这个尘世，那些曾经在他眼里的苦难百姓似乎一下子变得丑恶肮脏；那些向他求医问药的病人，也不过是一群无知的愚人，他开出的天价药房不过是戏耍他们的乐子罢了。当他再次见到那个叫聂小凤的女人时，过去的种种似乎一下子涌上心头，可不知为什么一部分感觉却像缺失了一样，眼前的人似乎再提不起他什么兴趣。正在他准备离开的时候，那个叫聂非的孩子却让他明白了什么。虽只是五六岁的年纪，可那摸样却让罗玄想起了小时候的自己，那个疯狂的夜晚也浮现在了脑海，随之而来那种被欺骗的恨意一下子不可抑制的侵蚀了他所有的平静。自那刻起他就决定要不择手段的报复，报复那个欺骗自己的女人，报复那个每天都出现在梦境里扰他安宁的女人，想着想着方无的眼神变得更加深邃起来。
各怀心事的几人都安安静静的待在他们的世界里，直到天边露出了鱼肚白这个压抑不住的夜晚才算是告一段落。小凤昨天下午似乎就打理好了一切，再次踏出房门屋子似乎空荡了不少，看着正四处打量的方无，小凤向往常一样客气地道，“方神医，我们该启程了，这次车马劳顿可要辛苦你了，至于诊费，只要你治得好我一分不会少。”方无闻言朗声一笑，接口道，“夫人记得就好，那我们就尽快启程吧，我的时间可是很宝贵的。”
从走出家门，到骑在马上方无自始至终也没有看绛雪一眼，那种陌生的感觉像一根刺一样扎着绛雪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