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鸟语。
俞佩玉暗道一声“惭愧”跟着姬灵燕走出去。
姬灵燕一看到鸟儿,便娇笑着走开,俞佩玉瞧见那株大树仍孤零零的挺立在晨风里
,只是树上的人已不见了。
他忽然想到这客栈虽然荒僻,却也并非远离人烟,客栈里骤然死了这麽多人,怎会
没有人来查问?
树上的人又到底是生是死?他们若是活着,该如何打发救治他们?他们若是死了,
埋葬他们的身也非难事。
还有,这客栈此刻已瞧不见人,难道竟是没有人管的?若没有人管,自己又怎能在
这里住了八九天之久。
这许多间题,全都令人头痛得很,俞佩玉纵然清醒,只怕也难解决,完全不解人事
的姬灵燕又是如何解法的。
想到这里,俞佩玉不觉动了怀疑之心,瞧着远处阳光下正在拍手跳跃的姬灵燕,暗
道:“她莫非并不是真的痴呆,而是在装傻?……这些天莫非已有别人来过,帮她解决
了这些事?但是她又为何不说?”
但转念一想,又不禁叹道:“人家不辞劳苦的救了我,我反而怀疑於她,这岂非有
些说不过去,她若真的对我有恶意,又怎会救我?”
只见姬灵燕娇笑着奔来,道:“她们告诉我,说前面有个好玩的地方,咱们去瞧瞧
好麽?”
阳光下,她面靥微微发红,就像是初熟的苹果,眼睛也因欢喜而发亮,更像是全不
知道人间的险诈。
面对着这纯真的笑靥,俞佩玉更觉得自己方才用心之龌龊,更觉得应该好好补报於
她,自然不忍拂了她的心意,笑道:“你无论想去什麽地方,我都陪着你。”
姬灵燕眼睛更亮了,突然抱着俞佩玉亲了亲,娇笑道:“你真是个好人。”
她雀跃着在前面领路,又说又笑,俞佩玉瞧见她如此开心,也不觉甚是欢喜,“琼
花叁娘子”的阴影,已越来越远了。
两人走了许久,姬灵燕笑道:“那地方远得很,你累不累?”
俞佩玉笑道:“我精神从来也没有这样好过。”
姬灵燕拍手道:“这全是我那药的功劳,鸟儿们吃了我的药,飞得也又高又快的。
”
走到正午,两人寻了个小店吃饭,姬灵燕吃得津津有味,俞佩玉却不知怎地,什麽
东西鄱吃不下去。
吃完饭两人再往前走,俞佩玉只觉眼皮重重的,直想睡觉,方才的精神,竟不知到
那里去了。
姬灵燕不住笑道:“就快到了……你累不累?”
俞佩玉见她如此有劲,更不愿扫了她的兴,打起精神道:“不累?”又忍不住问道
:“那究竟是什麽地方?”
姬灵燕眨着眼睛道:“到了那里,你一定会吃惊的。”
这时已近黄昏,放眼望去,只见远处炊烟四起,彷佛已将走到一个极大的城镇,路
上行人也渐多了。
姬灵燕更是兴致勃勃,但俞佩玉却非但更是打不起精神来,而且越来越难受,简直
恨不得立刻倒下来睡一觉。
两人走过一片庄院,姬灵燕突然笑道:“你可知道这里是什麽地方呢?”
俞佩玉懒洋洋地摇头道:“不知道。”
姬灵燕道:“这里就是“金壳庄”庄主叫罗子良,是个大富翁,而且还会些武功,
只是做人特别小气,平日省吃俭用,连佣人都舍下得多雇几个。”
俞佩玉本已懒得说话,但却又听得奇怪,忍不住道:“这些事你怎会知道的?”
姬灵燕道:“自然是我的鸟儿朋友告诉我的。”
俞佩玉笑道:“你的鸟儿朋友知道的倒真不少。”
姬灵燕笑道:“它们整天飞来飞去,世上什麽人的事,都休想瞒得过它们。”
俞佩玉叹道:“幸亏你心地善良,否则别人的隐私全都被你知道,那岂非太可怕了
。”
姬灵燕笑道:“听说懂得鸟语的人,有时会发财的,但有时却也会倒楣,你可知道
从前有个人叫公冶长……”
俞佩玉小时候,坐在瓜棚树下,也曾听说过那公冶长的故事,据说此人憧得鸟语,
听得有只鸟说:“公冶长,公冶长,南山有只羊,你吃肉,我吃肠。”
“他就去将羊扛了回来,但却未将肠子留给鸟吃,鸟生气了,就将他害得他几乎连
命都送掉。”
这故事虽然有趣,但俞佩玉非但懒得说,懒得听,简直连想都懒得想了,脑袋昏昏
沉沉,走路都要摔跤。
姬灵燕突然拉着他的手,笑道:“到了,进去吧。”
俞佩玉用力睁开眼睛,只见前面也是座规模不小的庄院,大门漆得崭亮,气派竟然
很大。
姬灵燕道:“这里面有趣得很,咱们快进去瞧瞧。”
俞佩玉苦笑道:“这里是别人的家,咱们怎能随便进去。”
姬灵燕笑道:“没关系的,只管进去就是。”
她居然大模大样的推门而入,俞佩玉也只好被她拉了进去,里面院子宽大,厅堂也
布置得甚是华丽。
姬灵燕竟笔直走入大厅里坐下,居然也没有人拦阻着,她这庄院打扫得乾乾净净,
也不像是没人住的。
俞佩玉忍下住道:“乘主人还未出来,咱们赶紧走吧。”
姬灵燕根本不理他,反而大声道:“还不倒茶来。”
过了半晌,果然有个青衣汉子端着两碗茶走进来,恭恭敬敬的放在桌上,一言不发
,又垂头走了出去。
姬灵燕喝了口茶,又道:“我肚子饿了。”
话刚说完,便有几个人将酒菜摆上,态度俱是巷恭敬敬,非但一言下发,而且简直
连瞧都未瞧他们一眼。
俞佩玉看得呆了,几乎以为这是在做梦。
姬灵燕取起筷子,笑道:“吃呀,客气什麽?”
她果然吃了起来,而且吃得津津有味,俞佩玉却那里吃得下去,呆了半晌,忍下住
又道:“这里的主人,莫非你是认识的麽?”
姬灵燕也不去理他,又吃了两口,突然将桌子一掀,酒菜哗啦啦落了一地,姬灵燕
大声道:“来人呀。”
几条青衣汉子仓皇奔了出来,一个个面上都带着惊恐之色,垂首站在姬灵燕面前,
连大气都不敢喘。
姬灵燕瞪着眼睛道:“这碗海参鸭掌咸得要命,是谁端上来的。”
一条青衣汉子仆地跪下,颤声道:“是小人。”
姬灵燕道:“你难道想咸死我麽?”
俞佩玉忍不住道:“他又未曾吃过,怎知是咸是淡,你怎能怪他,何况咱们平白吃
了人家的酒菜,怎麽还能发脾气。”
姬灵燕嫣然一笑,道:“我是不懂事的,你莫要怪我。”
俞佩玉叹道:“你?”
他的话还未说出,那青衣汉子已大声道:“小人不该将这咸菜端上来的,小人该死
,端菜的手更该死……”突然自腰畔拔出柄短刀,“喀嚓”一刀,将自己手切了下来。
俞佩玉瞧得大吃一惊,只见这汉子虽痛得满头冷汗,却不敢出声,右手捧着左腕,
鲜血直往下流,他也不敢站起来。
姬灵燕却娇笑道:“这样还差下多。”
俞佩玉动容道:“你……你怎地变得知此狠心?”
姬灵燕道:“他们又不是鸟,我为何要心疼他们。”
俞佩玉道:“人难道还不如鸟麽?”
姬灵燕笑道:“他们心甘情愿,你又何苦着急。”
俞佩玉怒道:“世上那有情愿残伤自己肢体的人。”
姬灵燕不再答话,却瞧着那些青衣汉子笑道:“你们都愿意听我的话,是麽?”
青衣汉子齐地道:“愿意。”
姬灵燕道:“好,你们都将自己左手的手指切下两根来吧。”
这句话说出来,俞佩玉更是吓了一跳,谁知这些人竟真的拔出刀来,“喀嚓”一刀
,将自己手指切下两根。
姬灵燕道:“你们这样做,都是心甘情愿的,是麽?”
青衣汉子们也下管手上流血,齐声道:“是的。”
姬灵燕道:“你们非但不觉痛苦,反而开心得很,是麽?”
青衣汉子们齐声道:“是小人们开心极了。”
姬灵燕道:“既然开心,为何不笑?”
青衣汉子们虽然一个个都痛得满头冷汗,但却立刻笑了起来,笑得龇牙咧嘴,说不
出的诡秘难看。
俞佩玉瞧得寒毛悚栗,也不觉流出了冷汗。
这些活生生的汉子,竟似全都变成了傀儡,姬灵燕要他们说什麽,他们就说什麽,
要他们做什麽,他们就做什麽,世上竟会有这样的怪事,俞佩玉若非亲眼瞧见,那是绝
对不会相信的。
姬灵燕转脸向他一笑,道:“你可知道他们为何如此听我的话?”
俞佩玉道:“他……他们……”
姬灵燕不等他说话,已一字字接道:“只因他们已将灵魂卖给了我。”
俞佩玉只觉身上寒毛一根根立起,大骇道:“你……你疯了……”
姬灵燕悠然笑道:“我不但买了他们的灵魂,就连你的灵魂也快被我买过来了,不
但他们要听我的话,你也要听。”
俞佩玉大怒道:“你你竟敢如此……”
姬灵燕笑道:“你现在两腿发软,全身无力,是站也站不起来的了,我只要一根手
指,就可以将你推倒。”
俞佩玉霍然站起,但果然两腿发软,又“噗”地坐倒。
姬灵燕道:“再过一会儿,你全身就要忽而发冷,忽而发热,接着就是全身发痛发
痒,就好像有几千几万个蚂蚁在往你肉里钻似的。”
俞佩玉已不必再等,此刻便已有这种感觉,颤声道:“这……这是你下的毒手?”
姬灵燕嫣然笑道:“除了我,还有谁呢?”
俞佩玉牙齿“格格”打战,道:“你为何不痛快杀了我?”
姬灵燕笑道:“你这麽有用的人,杀了岂非太可惜麽?”
俞佩玉满头冷汗滚滚而落,道:“你究竟想怎麽样?”
姬灵燕道:“你现在虽似在地狱之中,但只要肯将灵魂卖给我,我立刻就可以将你
带到天堂,甚至比天堂还要快乐的极乐世界中。”
俞佩玉只觉那痛苦实是再也难以忍受,嘶声道:“你要我怎样?”
姬灵燕笑道:“现在,我要你立刻丢到那“金壳庄”,将庄里大大小小二十叁个人
全都杀得一个不留……那罗子良辛苦积下的财富,我现在正十分有用。”
俞佩玉惨笑道:“我现在还能杀人麽?”
姬灵燕道:“你现在虽不能杀人,但到了那“金壳庄”时,就会变得力大无穷,不
使出来反而会觉得全身要爆炸般难受。”
这非人所能忍受的痛苦,几乎已便得俞佩玉下顾一切,他拚命站起,冲出门外,但
却又冲了回来,嘶声道:“我不能做这样的事。”
姬灵燕笑道:“你一定会做的,要不要和我打赌?”
俞佩玉颤声道:“我本当你是个天真纯洁的女子,谁知你竟全是装出来的,你装得
那般无知,好教别人全不会提防你,谁知你……你竟比姬灵风还要恶毒。”
姬灵燕神秘的一笑,道:“你以为我是谁?”
俞佩玉瞧着,她那天真纯洁的眼睛里突然射出了鸷鹰般的光,俞佩玉机伶伶盯了个
寒噤,失声道:“你……你就是姬灵风!”
口口口
姬灵风咯咯笑道:“你做了十几天傻子,如今才算明白了?你难道还以为我真的憧
得鸟语麽?世上那有真懂鸟语的人,就连姬灵燕那白痴,也未必是懂的,我所知道的事
,全是我费了无数心力打听出来的,连人都不知道,鸟又怎会知道?你自以为聪明,竟
会连这种道理都想不通。”
俞佩玉全身颤抖,道:“难怪你一定要跟着我?难怪你能算得出“琼花叁娘子”绝
不会去而复返,再到那小客栈去……”
姬灵风道:“你虽然中了“琼花叁娘子”的毒,但并下深,而且你好像早已服过什
麽灵丹妙药,对毒性的抵抗力十分强。”
俞佩玉失声道:“不错,昆仑“小惫丹”……”
姬灵风笑道:“这就对了,只是,昆仑“小惫丹”虽然能解百毒,但对於我的“极
乐丸”却是一点用也没有的……”
俞佩玉骇然道:“极乐丸,我难道就是被你的“极乐丸”害成如此模样?他们难道
也是中了你“极乐丸”的毒,才……才将灵魂卖给了你。”
姬灵风道:“你若将我那“极乐丸”说成是毒药,简直是对我的一种侮辱,你现在
虽是如此痛苦,但只要服下我一粒“极乐丸”,不但立刻痛苦尽失,而且立刻精神百借
,让你觉得一辈子也没有这麽舒服过。”
俞佩玉颤声道:“这“极乐丸”莫非是有瘾的?中了它的毒後,就每天定要吃它,
否则就会变得不能忍受的痛苦。”
姬灵风笑道:“你说对了,我这“极乐丸”中,混合有一种产自西方天竺的异花果
实,那种花叫“罂粟花”,世上再没有任何花种比它更美丽,但它的果赏,却可以叫人
活得比登天还快乐,也可以叫人活得比死还痛苦。”
她突然转向那些青衣大汉,缓缓道:“你们现在活得是不是十分快乐?”
青衣大汉们齐声道:“小人们从未这麽快活过。”
姬灵风道:“我若不给你们“极乐丸”吃呢?”
青衣大汉一张脸立刻扭曲起来,目中也露出惊恐之色,显见这恐惧竟是从心底发出
来的,齐地颔首道:“求姑娘饶命,姑娘无论要小人们做什麽都可以,只求姑娘每天赐
给小人们一粒“极乐丸”。”
姬灵风道:“为了一粒极乐丸,你们甚至不惜出卖自己的父母妻子,是麽?”
青衣大汉齐声道:“是。”
姬灵风转首向俞佩玉一笑,道:“你虽然没有父母妻子可以出卖,但却可以出卖你
自己,你以区区肉身作代价,便可换得灵魂上至高无上的快乐,这难道不值得?”
俞佩玉满头大汗涔涔而落,吃吃道:“我……我……”
姬灵风柔声道:“你没有法子可以反抗的,在那八九天里,我每天都在加重“极乐
丸”的份量,现在你的毒瘾,已比他们都深了,你所受的痛苦,根本已非任何人所能忍
受,还是早些乖乖的听话才是聪明人。”
俞佩玉咬紧牙关,连话都已不能说出口。
姬灵风道:“你早一刻答应,便少受一刻的痛苦,否则你只不过白白多受些苦而已
,反正迟早也是要答应的。”
她自怀中取出了个翡翠的小瓶,倒出了粒深褐色的丸药,立刻便有一种奇异的香气
传送出来。
青衣大汉们贪婪地盯着她手里的丸药,就好像饿狗看着了骨头似的,看来竟比狗还
要卑贱。
姬灵风将丸药送到俞佩玉面前,嫣然笑道:“我知道你已忍受下住了,不如先吃一
粒丸药,再去做事吧,只要你答应我,我也就信任你。”
俞佩玉双手紧紧绞在一齐,嘶声道:“不!我不能。”
姬灵风声音更温柔,道:“现在,只要你一伸手,就能从地狱里走到天堂,这麽容
易就能得到的快乐,你若不要,岂非是呆子。”
俞佩玉眼睛也不禁去盯着那粒丸药,目中也不禁露出贪婪之色,一伸手就能得到的
快乐,他能拒绝麽?
他虽然颤抖着伸出了手掌。
姬灵风笑道:“快来拿呀,客气什麽?”
青衣大汉们伏在地上,狗一般的喘着气。
俞佩玉眼角瞧见了他们,突然想到自己若是吃下了这粒“极乐丸”就也要变得和他
们一样卑贱,终生都要伏在姬灵风的脚下,求她赐一粒“极乐丸”,终生都要做她的奴
隶,沉沦在这卑贱的痛苦中,万劫不复。
想到这里,俞佩玉全身已满是冷汗,突然狂吼一声,倒两条大汉,疯狂般向外冲了
出去。
姬灵风竟也不阻拦他,只是冷冷道:“你要走,就走吧,只要记着,你痛苦不能忍
受时,随时都可以回来的,这“极乐丸”始终在等着你,你一回来,就能得到解脱。”
她面上露出一丝恶毒的笑容,悠然接着道:“就算用铁链锁起你的脚,你也是会回
来的,就算将你两条腿砍断,你爬也要爬回来的。”
俞佩玉冲入旷野,倒在砂地上翻滚着,挣扎着,全身的衣服都已被磨碎,身上也流
出了鲜血。
但他却似毫无感觉,这些肉身的痛苦,也算不了什麽,他那要命的痛苦是从灵魂里
发出来的。
不是身历其境的人,永远想像不出这种痛苦的可怕。
他甚至用头去撞那山石,撞得满头俱是鲜血,他咬紧牙关,嘴角也沁出了鲜血,他
打着自己的胸膛……
但这一切都没有用,他耳边总是响着姬灵风那几句话:“你随时都可以回来的……
你一回来就能得到解脱。”
解脱,他现在一心只想求解脱,出卖自己的肉体也好,出卖自己的灵魂也好,他什
麽都顾不得了。
他果然不出姬灵风所料,又冲了回去。
突然一人咯咯笑道:“好呀,你终於还是被咱们找着了。”
叁条人影燕子般飞来,挡住了他的去路,叁件乌黑的斗篷,在日色下闪着光,赫然
竟是“琼花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