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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以淮阳六霸听得陆逢春说,早三天便知茅山双妖等要来的滑息,不禁愕然,便是此故。
此时,坐在淮阳六霸相邻两张座上的,是一个俊秀无比的美少年,阳光斜射在他脸上,白里透红,眉飞入鬓,双目晶澈如水,显得英气逼人。
这美少年拈着酒杯细酌,见六大汉低头大嚼,不由暗笑,先前听得麻面大汉说,樊稚称寿,恍然悟出樊氏双妹为何急返卧龙山庄之因。
作者不说明,读者定可想出美少年是何人了。
且说南瑞麟被红衣人一股凌厉无匹的掌风,推下云深无底的险崖绝壑,只觉全身毒胀,疲软无力,如断线的秤锤望下急速坠落,心想:
“这回该死定了,只是死不瞑目。”连眼都不睁,任他直落,蓦觉落在一个奇软双臂之上,启目一看,面前隐约显出一张鸡皮皱脸老太婆,满头如银白发,见他睁目。就问道:
“孩子,你怎么了?”声音曼妙,宛如少妇。
此刻的南瑞麟,已被全身坠落压挤气流,逼得先前自闭的胸腹诸穴一散,只觉心口一阵作呕,脑神经已是半模糊状态,噤不出声,人也逐渐昏迷过去。
等待他醒转来时,只觉卧在一个古洞之中,躺处是垫得厚厚的干草,舒适已极,人也觉得不像先前烦闷,心头作呕,只觉灵府空明,神气清爽。
洞顶嵌着几颗明珠,射出淡红色光辉,南瑞麟默默神,知是遇救,恍忽忆出落下绝壑时,被一银发老婆婆接着,耳边突响起少妇之声:
“孩子,醒过来了吗,你过来,给我瞧瞧你。”
南瑞麟一跃而起,只见睡处之后,石床上正端坐银发老婆婆,面露慈霭笑容,南瑞麟飞步向前跪下,道:
“弟子南瑞麟叩见老前辈。”
银发老婆婆一把拉起,命他坐在身侧,抚摸着他的头发,问道:??“孩子,你怎么受毒掌伤了?你是何入门下?”
南瑞麟概括地把前事答了,但把简松隐姓名瞒住不说,只推说是无名俗人之徒。
银发老婆婆格格笑道:
“孩子,你不说出师承之名,老身也不勉强,你知先前所受的掌伤是举世无双,奇毒天下的‘黑蝎毒掌’么,你既然护得住心胸,不让毒气渗入,但何以不知对抗‘黑蝎毒掌’的方法,老身实在想不出你糊涂如是。”说此一顿,南瑞麟面上一红。
银发老婆婆又笑笑,接着又道:“也难怪你,这样年轻便遇上这些强敌,又骤出不意,猝不及防,居然让你自行封住心胸诸穴,亏得如此,老身才能以‘空青石乳’化去你身上蝎毒。”
南瑞麟听得自己服了“空青石乳”,不禁惊喜交加,“空青石乳”在本草索引载有此药物名称,但百年罕得一见,此物能解天下百毒,练武人服了且能增进本身功力。
只听得银发婆婆又道:
“你疏忽了最重要的一点,就是中掌以后,只顾护住胸口重穴,遂使蝎毒渗入血脉,倘能将伤处周围护住,再以本身员气迫蝎毒于体外,便可立于不败之地,孩子,适才老身在你昏迷中与你按穴,发现你身上穴道可自动移动三寸,虽说你根骨天赋,但也得有良师教导,依老身猜测,令师一定是盖代奇人,只此一项,老身四十年前走火入魔,近年功力渐复,悟彻玄机,但‘移穴换脉’绝乘内功,老身亦是不能。”说罢,长叹了一口气。
南瑞麟暗责自己疏忽该死,怎没想到这点,恩师尚传授将周身血液止住暂时不流方法,再用“太乙神功”真气逐段排除血内毒物,这比本身血液“新陈代谢”之功还快还易奏效。
最后他听出银发婆婆话意,似是企求“移穴换脉”之法,忙道:
“弟子蒙老前辈再造之恩,愿将‘移穴换脉’之法转授。”
银发婆婆杏目突露奇光,笑道:“你不怕令师见责,师门无上心法妄传匪人吗?”
南瑞麟听后一怔,忽又辗齿一笑,道:
“弟子虽年轻识浅,但知老前辈不是邪恶之流,当是一代侠隐,家师怪下罪来,弟子愿一力承担。”
银发婆婆眼中露出迷惘之色,半晌轻叹一声,道:
“孩子,不瞒你说,五十年前老身也是恶名在外,不可一世的女魔头,人称红颜姹女崔无双,不想走火入魔, 一日老去,红颜不驻,不由万念俱灰,如今功力全复,不免静极思动,孩子,老身答应你,终你之世,老身永不与正派人物为难,也许老身先你而去,这话就不用说了”。
南瑞麟暗暗心惊,料不到无意化解一个不可一世的女魔头,脸色愈加诚谨答道:
“老前辈既有此善意,就可上格天心,四十年古洞修为,未始不是上天有意安排一条剥复之机”。
红颜姹女崔无双格格娇笑道:
“孩子,你也会说教,五十年前你说此话…不怕老身生劈了你。”
南瑞麟心头一凛,忙道:“现在弟子将‘移穴换脉’心法转授老前辈吧。”遂把这段口诀,及运用之法,逐一详说。
红颜姹女崔无双合眸照诀参悟施行,约莫一盏热茶时候,启目微笑道:
“果然奥妙无穷,谢谢你了。”又凝眸望了南瑞麟一会,继道:
“我这鹰愁谷以后只容你一人来往,恐怕一年后,你也认不出老身了。”
南瑞麟惊奇道:“这是何故?”
红颜姹女崔无双道: “老身昔年在一高人处,学会驻颜之法,如今功力全复,一年后定还我青春面貌,决不是如现在的鸡皮鹤发老太婆形像。”说时,面上泛出一种青春光彩,目中亦流露欢愉之色。
南瑞麟不禁暗忖:
“好美确是人类天性,料不到红颜姹女崔无双五十年后,犹念念不忘恢复绮年玉貌,令人慨叹!”想着,不便久留,遂起身告辞。
崔无双笑道:“老身也不留你,你现在行止有个决定否?”
南瑞麟答道: “弟子还要赶去少林一趟。”
红颜姹女崔无双问是何故?
南瑞麟将鹰爪手罗浩被红衣蒙面人偷去千年琥珀珠,循钟声找上总坛等因说出。
崔无双沉思一会,正色道:
“彩衣教总坛设处隐蔽异常,你去少林,也不见得他们能寻觅得到,何况‘降龙真诀’且防人盗窃,亦不能分出人手,彩衣教本意就是这点,岂不是堕入壳中,这个交给老身来办吧,嵩山每一寸地方均熟知能详,彩衣教门下也有老身熟人,卖一个人情,总不成问题,那么你下一个行程是何处呢?”
南瑞麟大喜道:
“弟子要去卧龙山庄一趟?探望两个朋友。”
崔无双面现诧异道:“风闻樊稚也是邪恶一流,你与他庄下有什么交情?”
南瑞麟羞得脖子都红了,低头默不作声。
崔无双看在眼里,心中约莫猜知离不了儿女私情这一回事,心想自己昔年,何尝不如是,暗暗叹息,微笑道:
“孩子,你去吧,望好自为之,毋为情误就是。”说罢紧闭双眸入定。
南瑞麟躬身长揖,转身而出,一抵洞外,只觉昏茫如黑夜,原因谷上云封千层,吞没了光亮,他循着谷底,踏着嶙峋岩石,踽踽自去。
暮色苍茫,南瑞麟已在叶县南阳道上。
天交三鼓,已赶抵大石桥镇上,落在福记客栈,一觉醒来,阳光四射充斥。
他本想用过酒食后,迳去卧龙山庄,如今撞上淮阳六霸,被飞花手陆逢春拒绝延入山庄,明知樊稚生病之说是推卸之词,自己去了也是无从而入,又羞于说出是受樊氏双铢邀请而来,踌躇之下,心中便生了
一个计较,这淮阳六霸既是浑人,便出了一个浑主意。
遂冷笑一声,自言自语地道:
“都是浑蛋,何必看人眼色行事,既是拜寿而来,就该顺道去卧龙山庄,天底下没有不能走的路,狐假虎威之辈,少爷压根儿就瞧不起。”
麻脸环目大汉勃然色变,用手一按桌缘,便待与南瑞麟争执,何以讽言讽语。
又是一位大汉顺手捺住麻脸,低声道:
“大哥别误会了,此少年暗中指点得不错,何必听陆逢春说话,咱们吃饱出去,问问当地土著,卧龙山庄偌大地方不会不知,咱们藉拜寿之名,就直望内闯,有道是伸手不打笑脸人,他们还好望外推不成。”
此时南瑞麟又冷笑一声道:
“真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你不信就试试看,没有少爷,明年也不能进得卧龙山庄。”
淮阳六霸听了,都是一般心理,确认南瑞麟是他们同路人,遂同时离座,欲望店外走去。
人影一闪,飞花手陆逢春刁着翡翠烟杆翩然而出,身法极快,神色安祥,含笑道:“六位何往”。
淮阳六霸其中一人佯笑道:“咱们兄弟闲着无事,逛逛街找乐子去,陆大侠可有兴趣,何不同咱们去玩玩。”
飞花手陆逢春哈哈一笑道:
“大石桥镇只有短短两条街,有什么好玩,既然六位要找乐子,就在敝店里也是一样。”不管淮阳六霸同意不同意,高叫了一声:
“王贵”,那店伙如风地应声而出,陆逢春正色道:
“你去窑子里把著名的几个粉头找得来。”
王贵眼夹了两夹,嘴角泛笑走去。
淮阳六霸僵在那儿,做声不得,只怪他们自己语声放大了一点,为飞花手陆逢春所知。
南瑞麟所要求的就是此点。
此刻,店伙王贵已跨过门槛,南瑞麟忽清喝一声:“回来!”
王贵吓得一怔,那条右腿竟十分听话,硬生生的随身子转了回来,两眼睁大,茫然望着南瑞麟。
南瑞麟“嘿嘿”冷笑了两声,道:
“如今连开客栈的,均竟敢强人之难,不但见所未见,而且闻所未闻!”,说此,又向淮阳六霸一笑,道:
“六位请便吧,万事都有少爷咧!”
淮阳六霸大喜,正待启步,微风轻飒,那飞花手陆逢春已自闪至六霸身前,身法之快,不由淮阳六霸倒吸了一口冷气,自动把移前的脚步定住。
飞花手陆逢春面色仍是不敢,依旧面带笑意,望着南瑞麟道:
“陆某从来甚少失眼,竟瞧不出南公子也是身负绝艺英侠,令陆某惭愧无地自容,不过陆某有一点不明白,今日之事,难道南公子也是淮阳六霸同道么?”
南瑞麟微微一笑,道:
“南某与他们素未谋面,说不上同道二字,不过看着不平罢了,客人有行动自由之权,与客栈无涉,陆掌柜竟可以干涉客人行动,又强人所难,这在福记客栈,实在是创历史未有之先河,南某不能同意有这种怪例发生。”
两人都是城府均深之人,自然说话也是针锋相对。
飞花手陆逢春被说得面色微变,忖道:
“这少年说话很厉害,他既非为淮阳六霸同道,当然不知道他们心性为人,来此目的更不用说一概不知了,那就难怪他说出此话,但这事又不便说出。”当下放声大笑道:
“阁下责之有理,但只知其一,不知其二,恐怕他们六位出得镇口三里之外,生命就堪虞了。”
淮阳六霸被说得汗毛直竖。
南瑞麟佯作惊讶道:“既有此事,陆掌柜何不明言,反正樊庄主称寿,庄内定设有宾馆在,在下亦为拜寿而来,何不命他们与在下先赴宾馆暂住,卧龙山庄威震中州,宵小谅想不敢轻捋虎须,这不是十全其美么,在这福记客栈倘出了岔子,未必陆掌柜可卸维护宾客之责吧?”
飞花手陆逢春哈哈一笑道:“既阁下如此说,陆某若再坚拒,难免有别有居心之讥了!”转面对店伙王贵道:
“立刻传命下去,有客人拜庄,沿途各卡,不得有所留难。”又双目凝着南瑞麟微笑道:
“此去卧龙山庄,不下五十里,路程非短,因敝庄主在未收手归隐以前,行道江湖,难免会有开罪武杯朋友地方,如今称寿在即,据报从前与敝庄主结过梁子的对头,近日常在庄外出没,因此,途中难保不生事故,诸位此行当得谨慎一二。”
南瑞麟心知飞花手陆逢春所说有一半是真,另外是故作大方,他臆测出淮阳六霸明说拜寿,暗中别有企图,说不定还是卧龙庄对头所遣,故而可以断定途中如有人对淮阳六霸拦截,那必然是卧龙山庄所为,自己既可顺利进庄,当然也不必再管这场是非了,遂抱拳笑道:
“想不到陆掌柜如此宽宏大量,在下未免有点蠡测君子之心,还望恕罪。”
飞花手陆逢春朗声大笑道:
“阁下风采盖代,陆某半百之年尚未见得阁下如此人品,敝庄主寿诞之期还有数天,若阁下不着急进庄,惠然肯留,陆某有意亲近,则不胜翘盼。”
南瑞麟听了,不由对陆逢春其人泛上好感,慨然道:
“尊驾这样折节下交,在下不胜汗颜,这样吧!在下小作一日勾留,明日进庄,如何?”
飞花手陆逢春大喜,道:“愿得识荆,还有何说。”说着望了淮阳六霸一眼。
六霸从陆逢春眼色中瞧出这是驱客之意,那有不明白的,麻脸大汉心内冷笑连连,道声:
“咱们走吧。”当下淮阳六霸跨步走出店外,登骑离去。
飞花手陆逢春将南瑞麟延入柜房,两人推杯换盏,畅谈中州武林大事,以及琴棋书画,诗词歌赋,无所不谈,惟对卧龙山庄及淮阳六霸绝口不提。
陆逢春对南瑞麟倾倒备至,他发现这少年入学养俱深,对于每一问题关键,答覆均能丝丝入扣,而且寓言于微,南瑞麟也对陆逢春谈吐从容,武学见解独到精湛,无限钦佩,两人无形中成了莫逆之交。
转眼白画清逝,又是夕阳无限好,黄昏时候,福记客栈陆续到达许多武林朋友,草莾奇人,飞花手陆逢春既是卧龙山庄礼宾管事,又是福记客栈掌柜,少不得招待宾客,无论生张熟魏,都得一体看承,而且鉴别这些宾客,拜寿之外还有些什么企图,是以忙碌不堪。
南瑞麟趁机溜出独游,到达大石桥下,在落日余晖中,徐徐向一望无际平沙上踏去,可是那么松涣的黄沙,竟不显出半点足印,他愈走愈远,身形却缓缓被那夜幕隐没。
一个时辰过去,南瑞麟身形又出现于镇街上,他想起适才在沙滩上,演习师门心法,以及新得之“乾坤九式”掌法配合“禹行洛龟四十五步”,精妙得天衣无缝,功力增进一倍有余,他知是得红颜姹女崔无双“空青石乳”之助,、一路上回味无穷。
他一踱进店门,就发现店中气氛显得有点特别,各色武林人物均面对着那张正中八仙桌上,眼光所及,不禁令他为之愕然,暗自忖道:
“这是怎么回事呀?”
原来这八仙桌相对而坐的,正是飞花手陆逢春与一个面目可憎的秃头披发头陀。
桌面上横放着一只鸡蛋,两人右掌微弓,离鸡蛋有半尺距离,吐劲相抵,鸡蛋并未丝毫移动。
南瑞邻从众人口中听得,这秃顶披发头陀是藏边金沙寺秃行者沙净,以廿四路回风掌法,称威藏境,昔年不知为了什么事,与飞花手陆逢春结下怨隙,今日相遇,竟又是旧事重提,作下一场别开生面的赌斗。
他们手臂不准支在桌面上,恐有所借力,竟是悬空,不论鸡蛋移向那一方均不算胜负,而以鸡蛋被挤破的那一方才算负方。
读者当能知道,假如鸡蛋是直向摆列, 一方以指按着顶端,另一方抵着底端,无论用上万斤重力,也压榨不破,这是物理作用,若是双方距鸡蛋半尺远,那是万万办不到的,因为掌力凝聚绝不能恰好支在顶端或底端,但现在情形更困难万分,却因鸡蛋是横放着,又是最易破碎的表面,这不是靠内力深厚而取胜,需用上自己灵活的脑筋,作技巧的运用,诱使对方的内力浑浊,才有取胜的把握。
双方都聚精会神凝掌吐力,对外来事物视若无睹、因为这一场别开生面的赌斗,无异攸开于他们一生荣辱,是以不敢分心。
这场赌斗真是引人入胜,鸦雀无声,只闲得浓重呼吸声。
飞花手陆逢春与秃行者沙净两人都是面色凝重,额角青筋暴露,淌汗如雨,也不知炎热所致,抑是用力过度。
约莫一刻功夫,鸡蛋向陆逢春这方滑动,缓缓滑过去, 一分、两分、三分……
这种趋向并不代表秃行者内力纯厚,反而是陆逢春故意诱使秃行者沙净内力变浊的技巧。
须臾,鸡蛋静止不动,秃行者沙净好似测出飞花手陆逢春的意向,从新匀聚他那吐出真力。
南瑞麟只觉得这场赌斗,不但是意味深长,也是十分耐人寻味的,与罗喉魔君丁翰和梧叶上人那场红烛赌技有异曲同工之妙。
片刻,鸡蛋又向秃行者沙净那方缓缓滑去,显然是秃行者沙净诱敌之计。
南瑞麟蓦然想出一个问题,竟向身旁一个不相识的人微声询问:
“那鸡蛋如果掉下桌去破碎,怎么判胜负呢?”
那人微笑答道:
“双方事先都曾把这一问题,详加考虑讨论过,最后作出一结论,就是鸡蛋在那一方掉下去的,而那一方算是负方,这是对的,正代表着那方故意撤回掌力,而让对方真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