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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蓬妈妈看飞蓬这般关心重楼,气得浑身打颤,指着他们却骂不出来,只是干咽气,脸色都憋得紫了。飞蓬一见母亲这样,又是焦急又是心痛,小心翼翼地握住母亲的手,低声叫:“妈,你别生气……”
刹那间思绪纷乱,为什么是这样的局面?也许他该早点跟父母坦白,双方都理智清醒的情况下是不是更容易解决问题?可是他怎能预料,母亲居然以这种方式得知他跟重楼的关系,一点起码的缓冲都没有,镜头直接而猛烈地推进,残酷的一幕就这样上演。
她盯着儿子的脸,像是从那里要找出想要的答案,你怎会做出这种事?你中了什么邪?!除了满脸痛楚焦灼之外,儿子的目光里却流露出哀恳的神色,那是在乞求她原谅和……同意?
这怎么可能?!
她劈头狠狠甩了飞蓬一记耳光,厉声喝道:“你们……不要脸!”
飞蓬本没坐稳,一头从床边栽了下去,脑袋重重撞到墙上,剧痛不已,眼前一片漆黑的背景里金星乱冒,舌头也咬破了,血的甜腥味在口中飞快扩散,耳中嗡的一声之后有短暂的失聪。
重楼没想到这位一直慈爱温柔的母亲突然爆发出这样的怒火,呆了呆,忙上前两步蹲下身去扶飞蓬,轻轻帮他擦嘴角渗出来的血丝。飞蓬怕这举动更深地刺激到母亲,头一偏,反手推开他,低声说:“重楼,你先出去。”
重楼缓缓起身,快步走了出去。门锁嗒地合上,声音分外清晰。
母子两个沉默地对峙。
飞蓬半跪半坐在地板上,半边脸着了火一般热辣辣的。他无法分辨究竟是由于羞愧还是那一记耳光所致。
他什么也不能说,什么——也说不出。
这姿势一直维持着,直到飞蓬父亲推门而入,打破了室内的沉寂。他刚为别人主持婚礼,喜筵上接受完众人感谢和恭维,心情正好,乍见这情景,惊奇道:“这唱的是哪一出?三娘教子?”
这幽默却让飞蓬想笑也笑不出,只好垂首不语。飞蓬妈妈忍到现在,她一直期待着儿子醒悟,期待着儿子忏悔,然而他一个字都没有,她终于撑不住呜咽道:“什么哪一出?你什么都不管,你儿子……你儿子……脸面也不要了,人伦也不要了……”
“这话从何说起?消消气。飞蓬他闯了什么滔天大祸?……”飞蓬父亲玩笑般的轻松口气更激怒了飞蓬妈,她打断他,狠狠地捶着床道:“他、他喜欢一个男人!你说,这算不算?”
飞蓬父亲吃了一惊,脸色严肃慢慢严肃下来,他看看儿子,又看看妻子,问:“重楼?”
飞蓬妈妈哼了一声道:“你问他好了!”
没有回答。
那么就是默认。
窗外的夜色已经降了下来,窗台上积雪未化,反射进室内一些淡薄的白光。回家当天晚上开始下鹅毛大雪,那天半夜,飞蓬溜进房间叫醒他,他们俩一起去踏雪。那会儿他们天真地以为,世界都是属于他们的。
不过几天,却像过了一辈子那么漫长,幸福像压进旧书里的花瓣,变作了陈旧枯萎的标本,颜色和香气都无法追忆。
以后,以后该怎样呢?如果还有的话。
重楼背靠着窗台,衬着背后窗台上白雪的微光,修长的身材站成一个落寞的剪影。他默默地看着飞蓬推开门走进来,合上身后的门,一步步走到他身前,定定地站住,苦笑了一下,沉默半晌方低声说:“你看,重楼,生活不是童话。”声音里有无法言喻的悲苦无奈。
他的左半边脸上指印的界限不再清晰,却依旧微红,脸上似乎有残留的泪痕隐隐发亮。重楼伸出手,想抚摸他的脸。飞蓬却侧脸避开了,眼睛也躲闪着重楼怜惜的目光。
重楼突觉浑身冰凉。他看不到,却感觉得到有什么横亘在他们面前,耳边的声音忽然淡漠下去,遗忘了很久的伤痛恍惚浮上记忆的表层。那是多久以前?时间还是无涯的洪荒,纪年也许还没有开始,天风浩浩吹过耳边,我们在那一片混沌中缓慢地相爱。为什么又结束了呢?不曾意识到分离它却已经发生。
该说的话那时候我们没有说,轮回里辗转漂泊,追寻到最后忘记了在追寻什么。
飞蓬无奈的苦笑,眼里若隐若现的泪光,这熟悉的情景唤起他心里熟悉的疼痛。就在这咫尺的距离,他伸出手就可以把他拥进怀里。可是,他不能。隔了亲情,隔了人伦,隔了道德,一重重无形的阻碍在空气中织成令人窒息的网,拦在他和飞蓬之间。他的飞蓬,不只是他的。
长久以来他们一直站在宿命的掌心,等待和寻觅,相遇和错失,守候与分离,交替上演的浪漫故事不过是宿命那看似混乱实则清晰的掌纹,每一根都有它的起始和终点。这宿命的纹络,看不到,却逃不脱。
宿命,呸,我诅咒宿命!
“飞蓬,我们……”重楼一把抓住飞蓬的手臂,对上他的目光,那说了半截的话却只能咽了回去。他的手沿着飞蓬的手臂颓然滑落,眼神逐渐黯淡下来,脸上的表情落寞而痛楚。
我不能让你背负这样沉重的罪名。
回程的机票静静搁在桌上,明天却不是那叠可以握在掌中的纸片。
飞蓬心里一疼,想抱住他,双手扶上他的肩,却再也不再能做进一步的行动。
他忽然觉得周围有无数双眼睛在盯着他们,目光里充满了鄙夷和轻蔑,冷笑着窃窃私语,这种目光下,往日深情的拥抱,甜美的亲吻,仿佛都在人伦和道德面前成了一种亵渎,让他有无比深刻的犯罪感,他不能抱他,他不能吻他。
可是,我们明明爱的那般深刻那般纯洁!谁来告诉我——
我们到底犯了什么罪?
二十三章(下)
也许我当时就不该带你回来。
可是,难道我们只能这么藏着掖着,遮遮掩掩,我们的感情,就一直见不得光吗?!
重楼忽然感觉飞蓬抓在自己肩上的手猛地收紧,他迷惑地抬起头,眼前那张脸俊秀柔和的线条在室内半明半暗的光线中突然变得冷漠刚毅,凝视窗外的幽蓝色眸子里,清冷的寒光取代了方才忧郁无奈的神色,飞蓬把目光转过来,郑重地看着他说道:“重楼,明天你先回去,我留下来说服我爸妈。你相信我!”
重楼愣了一会儿,心里陡然觉得激动,他一把抱住飞蓬,坚决地道:“不!我跟你一起……”
“重楼,”飞蓬打断他,额头抵在他肩上,叹了口气道,“你不了解我妈妈,你在这里非但于事无补,只能更激怒她。”他抬起头柔声说,“这次,听我的好不好?你先回家,等着我。”
他求恳的目光是温柔的,然而也是坚决的。重楼把脸偏到一边,咬了咬牙没做声,半晌才怏怏不乐地点头表示同意。
飞蓬歉意地看着他,他想起一个下午闹腾到现在,全家人晚饭都没吃,不由苦笑。这个春节可真是被搅和的一塌糊涂。他摸了摸重楼的头发,轻声问:“饿不饿?”
重楼先还没什么感觉,被他一问,肚子里顿时前心贴后背,唱起了空城计:“呃,还……还好,不怎么饿。”
飞蓬微微一笑道:“我去拿点东西给你吃。”
他到厨房去找了些点心,泡了两杯茶,走出来经过客厅的时候,忽然听到楼上房门开了,伴随着手机的铃声,父亲走出来叫他:“飞蓬!”他怔了怔,站住了答应一声,父亲已经快步下楼来:“你的电话!”
他忙腾出一只手来接过电话,按下接听键就听科主任那宏亮的声音火急火燎地响起来:“飞蓬,你怎么一直不听电话?”飞蓬以为出了什么事,立刻紧张道:“怎么了,主任?”
主任在电话里长叹一声道:“我现在不知道是高兴还是生气。我们那篇论文,被在印度举办的国际微创外科学术会议采纳了,下个月3号我们就要去。通知一个月前寄到这城市,可是邮局的人今天才给我送来。你说这些人是不是混日子的?”
“下个月3号,那不是只剩下10天?”飞蓬一惊。
“所以我急着找你,准备资料,签证,麻烦事多得很!明天回来马上到医院找我!”
飞蓬连声答应。
父亲还站在一旁,等他挂了电话,问:“科里出什么事了?”
他简要说了,父亲语重心长地道:“这是个难得的学习机会,你先把心思放这上面吧,其他事暂时别想。”看了看他手中的托盘,欲言又止,改口道,“今晚收拾一下,早点睡吧。”
第二天天气晴好,房顶屋后的积雪在慢慢地融化,天空被擦拭过一般清澈碧蓝。飞蓬推开窗,深深吸了口气,胸臆之间一派冷冽清新。
未来,未来。他在心里喃喃地念,暗自握紧了拳。
出发之前,他去跟父母告别,母亲不想看见重楼,一直在自己房间没出来。她已经从飞蓬爸爸那里听说了儿子要跟科主任去参加学术会议的事情。
“这也好,毕竟事业为重,我就不多说什么了。不过开完会回来,我希望你已经醒悟了,给我个像样的交待,”她冷笑一声,“否则,你等着给你妈收尸吧!”
我们究竟亵渎了谁?
二十四、
她不是没看到儿子眼睛里的痛,如此决绝的话闻者伤心,说的人又岂能平静?可是为了让儿子悔悟,她只能狠下心肠。
飞蓬走了以后,她坐在房间里垂泪。
“你说话太重了,恐吓和谩骂解决不了问题。”飞蓬父亲自始至终在一旁沉默不语,这时叹息道,“其实我们应该跟飞蓬心平气和地谈谈,他又不是不懂事。”
飞蓬妈拭了把眼泪,没好气地说:“别跟我说你那套理论!你能谈出什么来?人家都是严父慈母,咱们家倒好,都是反过来的!整天说什么民 主的教育方法,简直就是放任!这会儿可好了……”
飞蓬父亲生气道:“难道我希望他这样?”他是个开明的父亲,所以对儿子的生活极少干涉,虽然民 主到放任的地步,但在飞蓬妈的强权统治“辅助”下,儿子从小到大也没犯过让他失望的错。现在那向来循规蹈矩的儿子,却忽然做出这惊世骇俗的事。若是不相干的人,他尽可以尊重别人的选择,可这到底是自己儿子,难道就任由他被社会和舆论唾弃吗?
老夫妇俩你一句我一句,争执的声音越来越高,几乎盖住了电话铃声。
亚丁老师早上醒来后看窗外天空晴朗妍媚,心情愉悦,想起飞蓬今天出发,就打电话来给他送行,没想到飞蓬已经出发。飞蓬爸爸热诚地感谢他的好意。他忙说不客气不客气,应该的,正要收线,不料电话那边飞蓬妈妈听到是亚丁老师,心念一动,忙说:“且慢,别挂电话,我来跟亚丁老师说几句。”
飞蓬妈妈向来迷信老师对学生的影响力,也素知亚丁老师跟飞蓬师生之谊极深,因此这会儿决定要把他拉入统一阵线联盟来一起劝说飞蓬。
她客气地打过招呼,开门见山道:“亚丁老师,我有些事情麻烦您,您今天有空吗,我想约您见个面,或者来拜访您?”
亚丁老师心里不安而疑惑,忙说:“不敢不敢,如果您方便,还是我登门造访吧。”
飞蓬父亲来不及反对,只好随她。
下午他如约到了飞蓬家,飞蓬爸爸泡了上好的绿茶端上来,飞蓬妈妈则殷勤地帮他削水果,严阵以待的热情几乎让他吃不消。
一周内的天气都预测过了,双方家里所有人的健康状况也都问候过了,飞蓬父亲尴尬地笑笑,看了眼妻子,等她来切入正题。
毕竟是家丑不可外扬,对外人说出这种烦恼,飞蓬妈妈也觉得难以启齿,踌躇半天才略有些难为情地道:“亚丁老师,这次找您来,是因为飞蓬。事到如今,也不怕您笑话,飞蓬他……”
亚丁老师这才明白她的用心。他凝视着茶杯里载浮载沉的茶叶,在碧绿透明的茶水中一片片慢慢舒展开。心想,终于还是知道了啊。
飞蓬妈妈看他听完了一直沉默不语,不知道他什么心思,试探地问:“亚丁老师,您的意思呢?”
“呃,”亚丁老师抬头道,“我发表一点浅见,在您二位面前班门弄斧了。我知道自从有同性恋这个名词开始,从十二世纪到二十世纪一直被谴责,一直被认为是一种罪恶,也在医学上被认为是一种心理疾病,……”飞蓬妈妈连连点头表示赞成,他继续道,“虽然从十九世纪开始,不断有争取权利的运动,但是仍然为社会所不容。甚至,美国在二十世纪五十年代愚蠢的反同性恋运动和反共产主义一样开展得轰轰烈烈……”飞蓬妈妈刚觉得这话说到了自己心里,听到这句话,又觉得不对,就静静等他说下去。
“……但是自从70年代后,非常多的心理专家和精神科专家经过研究,已经不认为这是一种疾病。美国的心理协会也投票通过把它从精神疾病中删除,越来越多的人呼吁正视这一现象。这个……您二位都是专家,应该比我清楚吧?我……”
飞蓬爸爸微微苦笑了一下,摸摸下巴,向后一仰,靠在沙发上沉思。飞蓬妈妈的脸冷下来。
“我是不是误会您的意思了,亚丁老师?难道您是赞成的?”
亚丁老师斟酌着用词:“我,起码,应该说是不反对,基于人道主义的高度,嗯,我觉得,我想,嗯,我们应该尊重他们的选择,我想您二位都是医学界知名的专家,对于这个应该更宽容一些……”
“人道主义……我是心血管内科的专家!不是研究同性恋的!”
飞蓬父亲听她说话太刺耳,忙打圆场道:“没想到亚丁老师对于自己专业以外的东西也研究这么透彻……”他说了一半,突然意识到这话听起来更像讽刺,立时尴尬地住了口。
亚丁老师不以为意地笑笑,又说:“我是想,如果飞蓬认为是正确的,那么没有必要干涉。您爱自己的儿子,难道不希望他幸福吗?何况,我觉得重楼也是个很优秀的年轻人。”
飞蓬妈妈气结。她本想让他来帮忙劝儿子回头,没想到他反劝自己接受。“你……枉为人师!”
飞蓬父亲忙拦她道:“这怎么说话呢?”
她愤愤瞪了眼丈夫,忽然一个疑问浮上心头,向亚丁老师道:“重楼很优秀……你知道他们俩的事对不对?”
亚丁老师点头承认:“不错,我知道。”他又看着飞蓬父亲问道,“我一向认为伯父您是非常开明的父亲,难道您也反对他们?”
飞蓬父亲皱眉苦笑:“这种事情,很难让做父亲的赞成吧?”
飞蓬妈妈听了大怒,这话分明在说她不开明。她把手里的水果刀往桌上一拍,冷笑道:“看来我今天找错了人!敢情亚丁老师是这么高尚的人道主义者,我还不知道呢!算了,我们家的事,不敢劳您操心。他们俩的事,要让我赞同,那比登天还难!”
亚丁老师想为自己的学生做最后的挣扎:“其实,还有什么比子女的幸福更重要的呢……”
“多谢您这么心心念念惦记着飞蓬的幸福,我累了,亚丁老师请回吧。”
大扫面子的亚丁老师心情郁闷,回家之后,满腔愤懑无处抒发,取过信笺,笔走龙蛇,一封文采斐然,飞扬洒脱的信一挥而就:“……弟有玉山之姿而兼松柏之性,我所素知。鄂君有绣被之谊,汪子享国殇之礼,孔子誉之,何尝见薄也?……夫人之相知,贵识其天性,因而相济之。直木不可为轮,曲竹不可为桷,盖不欲以枉其天性,令得其所也。故庄生有梦蝶之趣,孟轲有兼济之志,各以得志为乐,鸾凤非竹实不食,麒麟非醴泉不饮,此天性也,弟不必惶惶而不可终日,况以兄观之,重君持身甚正,言行如一,有赤子之诚复雷火之性,真好男儿也!如非弟则不足以匹重君,非重君则不足以匹弟也……纵举世訾之,阿兄断不肯因弟倾慕男子而目为陌路!”
他寄错了地址,信寄到了飞蓬原来租的房子。还好善良的房东阿姨没有丢掉它,几经辗转到了飞蓬手里。飞蓬孤独地在大街上边走边看,洋紫荆冰清玉洁的白色花瓣在风里轻舞飘飞,凄艳美丽。身边是来来往往的路人,他一字字读出了声,仿佛早已经离开的那个人还在身边听着,撇着嘴略带不屑地微笑。
他的眼泪,一点点滴在信纸上,洇出大片的水渍。
二十四章(下)
终于要分开了,漫长的暗黑即将开始,我已经有点感觉迟钝了,受刺激过多大概就如此吧~~~
楼儿,将军,我对不住你们T_T
我好心痛
…
飞蓬出发去开会之前,打电话回家。父亲寥寥嘱咐了几句去参加会议要虚心学习之类的话,就把话筒给了母亲。儿行千里母担忧,此刻,做母亲的心情更加倍复杂。她强忍着对儿子做的那件让她耿耿于怀坐卧难安的荒唐事只字未提,只叮嘱儿子注意身体,路上当心,飞蓬一一答应,最后想说什么欲言又止,道:“等我回来再跟您说吧。”
飞蓬妈妈为这句话辗转了一宿。
所谓知子莫若母,她绝望地意识到,儿子终究是不肯离开重楼,无论她给他什么威胁。只怕从印度开会回来,他就要来说服她,恳求她。
该怎么办?
一生之中,她没有向任何事任何人低过头,事业,家庭,无一不是靠自己的双手创造。她是心血管内科的专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