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着,喊叫着,似乎并不知道忧愁。有时埃德蒙会悲天悯人地想,仁慈的上帝为什
么要创造这些卑微的生命,投入人间炼狱来受折磨呢。
他在艰难乏味的生活中很快找到了补偿。这儿的乞儿太多了,很多人没有父
母亲人,即使有,那些终日在醉酒和劳作中麻木的家伙们也从不关心儿女,不会
在乎他们的肚皮上是否多了一条刀口,腹内是否少了一个肾脏。
那里有一个组织严密的器官走私网,埃德蒙的才华和技能充分得到了施展。
在这儿,美国来的“红头发医生”很快有了名气。他在圣保罗干了两年,金钱滚
滚而来。他常常乘飞机回到纽约(或拉斯维加斯和洛彬矶),在醇酒美女中享受
一番,再返回圣保罗。如果不是一念之差,他可能还会一直干到今天。
那是缘自美国(记得是华盛顿?)一个主顾的订货,这位主顾不要肾脏,他
想要一颗健康的心脏,因为他是一个慈爱的父亲,他的8 岁女儿患先天心脏病,
已经病入膏肓了。为了救活女儿,他愿意出任何高价。埃德蒙对于是否接这桩业
务曾犹豫过,原因很明显:人有两颗肾脏,但只有一颗心脏。肾脏摘掉一个,人
仍能活下去,心脏摘掉就只能留下一具尸体了。
不过,3000美元的诱惑力更大,况且,走私者答应找一个“最干净”的孤儿,
不会有亲属来追查,手术后的尸体也由他们负责妥善处理,于是他最终答应了。
两天后,手术台上躺着一个10岁左右的混血少年,衣服褴褛不堪,但身体发育相
当不错,肢体匀称,这在瘦骨嶙峋的乞儿中是很少见的。模样相当俊秀,金色头
发,眼睛紧闭,鼻翼处微微颤动着。看来,为了感谢顾主的慷慨,那些“猎头者”
这次挑选得非常认真。少年处于全身深度麻醉中——他不必再醒来了。这次手术
只需保证心脏的新鲜,不必管那具身体的死活,所以今天的手术实际是非常容易
的,甚至不需要外科医生,找一个屠夫就行。
在那具小身体上划下第一刀前,埃德蒙一直忐忑不安。除了所剩无几的良心
自责外,主要是对个人利害的考虑:毕竟,杀人和单纯的盗卖器官是不能等同的,
这一刀下去,他就不能回头了。
但他很快为自己找到了道义上的理由,看看那位怀揣10万美元来购买器官的
富豪吧,他难道不知道这种交易之后的血腥?但金钱是一种有效的绝缘剂,可以
使他们远离罪恶,心安理得地作优雅的绅士和仁慈的父亲,警察们一般不会去找
他们的麻烦。比起他们,埃德蒙觉得自己太值得同情了:至少他没有那些人的虚
伪,至少他是靠出卖自己的技能来赚钱,还要提心吊胆地提防警察呢。
于是他心安理得地割下了第一刀。
3000美元拨进了他的帐户,埃德蒙准备揣上这笔钱回纽约物色一个性感的姑
娘。但是非常不幸,那些天杀的走私犯违背了诺言,他们的“妥善处理”只是把
尸体扔到荒郊,薄薄地盖上一层土。非常不幸,这具尸体被野狗拖出地面;非常
不幸地被人发现少了心脏;又非常不幸地传到《圣保罗日报》一位记者的耳朵里。
在追捕之网收紧时,埃德蒙机警地逃脱了。美国警方和国际刑警组织签发了
红色通辑令,但埃德蒙凭着野兽的狡黠,反倒逆流而上,用买来的假护照返回美
国,隐居在阿巴拉契山脉的西麓。他平安地度过了8 年,直到一条肥美的羔羊自
己走近狼窝。
4
十几分钟后,黑人保镖走出来,向他点点头。他随保镖穿过狂热的看客,穿
过后台的化妆间。屋里满是化妆品的气味,才下场的那位舞女正在吸烟,仍裸露
着大得吓人的乳房。另一个准备上场的舞女已经穿好带豹纹的短衣短裤,正在让
人为她安装豹尾。在美人堆中讨生涯的保镖全然没有怜香惜玉的习惯,粗鲁地把
她们挤到一边儿,招来一顿粗野而亲昵的咒骂。
保镖领他在办公室的门口停住,敲敲门:“威廉斯先生,他来了。”然后扭
开房门,闪在一旁。埃德蒙走进办公室,门在他身后关上。肥胖的威廉斯像只皮
球一样滚过来,满面笑容地举起双臂:“啊哈,埃德蒙!真高兴能见到你。”他
把来客拥到怀里,亲热地吻吻对方的面颊,“我很钦佩你,你是一条最狡猾的狐
狸。8 年前,美国警方和国际刑警组织撒下的那张大网也没能网住你。”
埃德蒙微嘲地说:“你该庆幸的,如果我被捕,你能安安稳稳坐在这儿吗?”
威廉斯笑了:“没错,我十分感激。这些年我一直在留意你的动静,我不相
信你会真的销声匿迹。”他拍拍对方的肩膀,“需要我帮忙吗?也许,你准备重
新开始你的老本行?”
“对,我手边已经物色好了一个很好的猎物。”
“太巧了,正好一个慷慨的主顾今天找上门来,要为自己的儿子买一只肾脏。”
“可以,5 万美元。”
威廉斯吃了一惊,“5 万?你竟然要价5 万?”他嘲弄地说,“你一定是丢
生的时间太长了,忘了流行的价格表。而且我告诉你,这些年因为医学的进步,
器官市场多少有点萎缩,价格比那时还要低一些。”
他咕哝道,“5 万!一颗绝好的心脏也要不到这个价钱。”
埃德蒙冷静地说:“不,我并没有发昏。我这次提供的是最好的货色,是永
不衰老的器官。我知道你现在不会相信我的话,那就请你看看3 年前8 月~10月
的报纸,什么报都行,找一找有关海拉的报道。然后咱们再继续谈价钱。”
威廉斯显然很不以为然,但他耐着性子说:“好吧,我马上派人去查,请你
稍候。你想喝点什么?要不,我给你叫来一个很有味的女人?我想这几年你不一
定享受过。”
埃德蒙冷淡地说:“谢谢,我对女人已经没兴趣了。”
威廉斯真正吃惊了,甚至比听到5 万的报价更为吃惊,瞠目良久,才怜悯地
说:“真的吗?我简直不能相信。如果这不幸是真的,你赚钱还有什么意义?不
过,随你的便。”
40分钟后,威廉斯推门进来,面有喜色:“我已经查到了,确实是好货色。”
他沉默一会儿,谨慎地说,“不过我仍不能出那样的高价,请你耐心听听我的理
由。首先,我要说服我们的顾客相信这件事——毕竟它的‘永不磨损’只是理论
的推测而不是业经证实的事实。再者,这种特殊的货色会不会不太稳定?会不会
产生意想不到的变化?第一次使用它要担着一定的风险。不过我向你承诺,如果
这次使用情况良好,令人满意,下次我会把价钱提上去。行吗?咱们都是通情达
理、有诺必信的商人。”
“好吧。”
他们经过短时间的讨价还价,敲定了1 万5 千美元的价格,预付一半,要现
金。威廉斯问:“需要助手和器械吗?我可以帮你解决。”
埃德蒙摇摇头:“谢谢,我自己解决吧。”他不想使用威廉斯提供的助手,
因为那会暴露自己的地址,他要尽可能地保护自己的猎物,那可是价值数百万美
元的奇货。“你只用给我一只便携式的冷藏箱,一支麻醉枪,再把剩下的7500美
元准备好就行。”
“好的。你现在就走?真的不需要一个女人?”威廉斯好奇地问。
“不要。谢谢你的慷慨。”
现在埃德蒙已经返回山中,在山顶的松林中用望远镜窥伺着他的远邻。牧羊
犬进屋了,女主人抱上女儿,男人观察了四周后进门。埃德蒙不知道今天是女孩
的生日,但他感受到了洋溢在这个家庭中的特殊的欢乐。他取下望远镜,喃喃地
自语道:“一切正常,我的小乖乖,老海盗伯伯回家去等着你。”
他转过身,在苍茫的暮色中向自己的房子走去。在那儿,一个叫哈姆的老搭
挡已经购齐了手术器械和药品,正在为他的猎物准备手术床。哈姆是个长相龌龊
的家伙,有着狗一般的忠诚、耗子般的胆怯和粪龟子般的勇敢——最后一条是指
口袋里装有大把美元的时候。在8 年前的搜捕中,他没有被牵连在内,为此他对
埃德蒙感恩不尽。所以,当埃德蒙把500 美元放在他面前时,他痛快地答应了。
他听到了轻微的汽车声,那是哈姆把他的汽车开来了,藏在石子便道旁的橡
树下,晚上要用到它。好,蛛网已经结好,只等凌晨动手了。他打开自己的栅栏
门,高兴地自语道:“再见,我的小乖乖,咱们深夜见。”
5
石墙上爬满了爬墙虎,浓密的藤叶复盖了屋顶。这是一幢百年老房,花岗岩
的外墙显得十分粗糙,洇透了历史的苍凉。屋顶的藤叶中,一口抛物线型卫星天
线倒是闪亮如新。石屋背靠着半面山坡,其它三面由粗壮的5 英尺高的铁栅栏围
绕着。三年来,斯蒂文夫妇自愿切断了同外界的所有联系。在他们购房时,旧主
人说:“我没有电话,我想你们也不喜欢外界的打扰。”他说的不错。斯蒂文夫
妇在这儿安顿下来后,只有很少几次与家里通话问问安好。他们十分谨慎,总是
跑到500 公里外的法兰克福去打电话,也从不向家人透露他们的居处。
这间石屋同外界的联系只有三条途径:一口卫星天线,它把无线电讯号传送
到一台大屏幕电视中;一根电缆,它为石屋送来电能;一条简易石子路,通过它
运来日常用品。斯蒂文只能以电视和电脑来维系女儿同世界的联系,为她返回人
类社会作点准备。
三年前,三人坐着克里奥的直升机从费城飞到西弗吉尼亚州,然后坐着一辆
半旧的克莱斯勒车在公路上逃亡。那时他们的名字分别是保罗。雷恩斯、苏玛。
罗伯逊和海拉。罗伯逊。他们原是向西开,等克里奥先生的直升机在空中消失后,
迅即掉头向东。他们不是不相信可亲的老克里奥,但为了海拉的安全,不得不事
先堵住一切可能的漏洞。
后来,他们用5000美元的低价买下这幢简朴的石屋,在这里定居下来。此后
的三年相当平静。从电视上看,关于海拉的歇斯底里症由于失去了目标,逐渐平
息下来。海拉发育良好,也十分聪明。她的唯一问题是发育得太快了,而且不仅
身体,她的心智成长也同样快速。保罗一直尽力向她的小脑瓜里灌输知识,勉强
能赶上她的消化速度。不过,她的超速生长已被逐渐习惯,成了“新高度”上的
正常。
这种“快速生长”有时仍能引起模糊的恐惧,使保罗联想起癌细胞无限繁殖
的凶恶天性。但总的说来,这种恐惧逐渐淡化,衰减为弱不可闻的回音。想想吧,
终日厮守着这个快活天真、笑面如花的女儿,怎么可能保留这种阴暗的想法?
不过,保罗始终保留着一份担心,他时刻睁大眼睛看着海拉,看她会不会出
现其它的不正常。想想四年前,当他开始致力于“激活”一个沉睡的生命时,他
一直抱着廉价的乐观主义,认为只要迈过“激活”
这道技术难关,一条生命就会完全正常的生长。这实在是一种年轻人的浅薄。
生命遗传是自然中最复杂、最精细的过程,即使正常人的遗传中也时时出现错误,
这是不可避免的,是由数学上的几率所决定的。那么,凭什么断定海拉细胞在激
活后就会精确稳定地展现正常生命的轨迹?
他想起一种病例:正常人一旦失聪后,说话能力会逐渐衰退,发音越来越模
糊和怪异。这是因为,人的语言能力不是坚硬的静止的,它永远处于不稳平衡。
只是靠着庞大的人口基数所形成的自我校正能力,才能维持发音的相对稳定。失
聪者丧失了校正手段,发音就逐渐漂移开去。
海拉细胞已在单细胞状态下活了22000 代(人类的22000 代相当于45万年了),
它们又该积累了多大的漂变?有时保罗暗自庆幸,为海拉的“基本正常”而庆幸。
因为这种正常纯属侥幸,而“不正常”才是几率最大的结局。
6
灯熄了,苏玛端着蛋糕出现在餐厅门口,三支蜡烛散射着温馨的金光。蛋糕
刚烤好,基体还是热的,顶面是是漂亮的奶油花和“生日快乐”一行字。海拉闭
上眼睛许完愿,吹熄烛火,高兴地切开妈妈自制的蛋糕:“爸爸,这是你的;妈
妈,这是你的。这一大块是玛亚的,玛亚,够吃吗?”
保罗和苏玛并肩坐着,相视而笑,心头充盈着金黄色的温馨。苏玛的体温透
过薄薄的家居服传过来,变成麻酥酥的电击感。保罗笑着,把苏玛揽紧一点儿。
三年来,两人的感情维持着微妙的平衡。白天,当着海拉的面,他们一直扮演着
一对恩爱夫妻。时间长了,他们常常不由得产生错觉,似乎他们本来就是夫妻—
—当然他们不是,保罗的妻儿还在1000英里外盼着他呢。所以他们一直克制着自
己。当一次吻别、一次拥抱、或无意窥见对方的裸体而激起欲火时,他们都尽力
压下去。这使他们一直保持着初恋情人般的感觉。
他们最终没有迈过那条界限,他们仍然是朋友,非常亲昵的朋友。
海拉狼吞虎咽地吃着蛋糕,她的饭量常常超过爸妈的总和,还不耽误在饭桌
上叽叽喳喳地说话。不过今天这只小百灵反常地安静,不停地抬起头盯着父母。
等到爸妈都吃完,她也放下刀叉,非常平静地看着父亲:“爸爸,你该告诉我了
吧。你答应过,等我3 岁生日后就告诉我很多事情。”
保罗笑着看看苏玛,苏玛用肩头触触他,低声说,还是你说吧。保罗欣喜地
看着女儿,缓缓说道:“对,小赫蒂,我们确实要告诉你好多话。因为我们已经
决定,在你过了3 岁生日之后,就要带你回到人类社会中去。”
“就是电视里的地方?”
“对。”
“太好了!”海拉欢呼起来,眸子异常明亮,跳荡着对新生活的向往。保罗
心头微微发苦,定定神,继续说:“赫蒂,3 年前,你刚生下来时,我们带着你
躲到这个荒僻地方。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海拉点点头:“猜到一些。我肯定与其它孩子不太相同。爸爸,电视上过3
岁生日的孩子都是些小不点儿。按我的身体发育情况看,我大概相当于正常人的
8 岁了。”
虽然平常已习惯于拿“8 岁孩子”而不是“3 岁孩子”来看她,保罗仍为她
的观察力高兴。他点点头说:“对。由于医生们还不知道的原因,你生下来后显
示出很多异常之处,如果让你留在人类社会中生活,可能有人把你看成怪物。所
以我们带着你跑到这座山里,过着与世隔绝的生活。现在你已经长大,身体发育
正常,我们可以离开这儿了。当然,你身上仍有一些超常之处,比如,正像你刚
才所说,你的发育速度比正常孩子快,大约为3 倍,你的饭量也是正常人的3 倍。”
“我会长成巨人吗?就是格列姆游记中的巨人?”
“不会,我想不会。还有,你的神经反应速度也比正常人快。”
海拉笑道:“我也觉察到了,我常常奇怪,你们说话呀,走路呀,总是慢腾
腾的。不过我现在已经习惯了,习惯了按你们的节奏来调整自己。”
“还比如……”
“还比如我的小紫蛇。”
保罗和苏玛都笑了:“对,比如你的小紫蛇。”
海拉3 个月大时,保罗和苏玛就发现了这种异常现象。那时她还不会说话和
走路,每天在地毯上爬来爬去,从没有疲累的时候。有时苏玛去拉她,两人的手
指将要接触时,指尖间就会发生轻微的爆鸣声,一条细细的、几毫米长的紫色电
芒会在瞬间闪过。它能给皮肤上留下不算厉害但相当尖锐的剌痛,海拉常咧着嘴
哭起来。
那时正是对海拉的异常现象草木皆兵的时候,苏玛惊惶地问保罗:这是怎么
啦?这是怎么啦?保罗笑着解释,这个现象倒是正常的,连他本人也有。他在铺
有地毯的干燥房间走动时,也常常积累起静电,然后,与别人握手或触摸铜把手
时,就会产生这样的电芒。不同人积累静电的能力是不同的,据测定,有人的静
电电压可高达10万伏。海拉的新陈代谢比正常人远为旺盛,因此,静电积累更强
一些也是情理中事。
苏玛放心了,抚慰着女儿止住哭声。但此后,他们发现这种正常之中仍包含
着异常。海拉体内的静电过于强大,即使天气并不干燥,即使并没有诱发静电的
地毯,她也照样能放出巨大的紫蛇,随时随地都行。海拉长大后把它当成了有趣
的玩具,练到收放自如的境地。保罗告诫她不要玩这种危险的游戏,但从心底讲,
他并没有给予足够的重视。他真正领会“小紫蛇”的威力是